第九章

燃燒的蠟燭一點點微弱，熄滅的燈芯升起一縷青煙。

室內燈火輕輕晃動，昏昏沉沉的燭光下，只見上官蓉一頭黑如、絲緞的秀髮，在燈光下泛出淡淡溫和的光澤，嬌小的身子蜷縮在床上，嚴密包裹在層層錦被下，緊合的眼帘、垂落的眼睫，以及輕輕蹙起的眉間，都有一抹揮不去的哀愁。

每晚夜闌人靜時，軒轅敖總是靜靜在這裡看著她。因為在白天，就算兩人偶爾見面，卻一直在互相折磨對方……

他抱著上官蓉，借著淡淡燭光愛憐地看著她熟睡的容顏，輕輕的撫摸，溫熱的手掌落上她纖弱的肩頭。

「怎麼這樣不乖呢，不喝葯怎麼能好起來？」他溫柔的看著她，那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而微微顫動著。

他將手中的葯汁吹涼，將那葯汁含在口中，覆上她的唇，慢慢灌入上官蓉蒼白的唇里。

「嗯……」閉限的人兒呢喃了一聲，雖然有些葯汁順著嘴角緩緩流出，但多數仍被咽入腹中。

「蓉兒，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他將她更緊地擁入懷中，他真的願意，就這樣守著她直到天明。「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思嗎？蓉兒，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他的話全被她收進心底，心底刺痛頃刻間隱隱傳來。

他以為她沉沉的睡去了，才對她說這種話嗎？可是她不要，不要他施捨多餘的憐愛，不要看他一臉情深的模樣，因為她已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她縮了縮纖弱的雙肩，下意識地擁抱他的體溫。如同在寒冷夜晚尋覓唯一的光熱，身體漸漸偎進他溫暖的懷抱。

原本以為在他懷中她會難以安眠，怎料只要一被他抱住，她就馬上沉沉睡去，直至艷陽高照光燦滿屋！

人的習慣真是可怕啊！她為什麼會這樣不爭氣？她明明怨恨他的欺瞞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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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沁滿著山茶花的淡淡香氣，上官蓉獨自一人坐著，凝視著夕陽慢慢淡去，眼神微帶憂鬱。

老天爺，您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既然讓我愛上了他，為什麼又要讓我發現他的欺騙？既然給了我希望，又為什麼要殘忍地把它奪走呢！

她坐在房裡喝了一口苦藥，一顆心卻早就不知遺落在何方，百轉千回的心思又有誰能明了呢？

她肯繼續吃藥，是因為軒轅敖不再為她診斷開藥，而改由另一位大夫照料她。

再加上她實在抵不過其他人苦口婆心的勸誡，這才乖乖服藥療傷，到現在她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八成。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蘭從外面匆匆忙忙跑進來。

「什麼事？」她好奇地問。

「爺……四爺他出事了！」

「什麼？」手上的葯碗滑下，碎片和葯汁全灑了一地。「他……

他出了什麼事嗎？」

「爺剛才本來正向這邊走來，但外頭在下雨，他又沒打傘，結果不知為什麼忽然吐血！」現在已經入冬了，就連雨水也都帶著絲絲清冷啊！

上官蓉倏地坐起來，心在一瞬間好似被掏空。

什麼？他、他吐血？

上官蓉驚得跑了出去。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騙不了自己的心，更沒辦法掩蓋自己對軒轅敖的關心！

一直跑、直到跑至軒轅敖的房門外，看見圍在門前的眾人一片亂烘烘，個個心亂如麻，除了等待大夫的消息，全然無計可施。

上官蓉蕭索、茫然的身影就這樣立在雨中，靜靜地在遠處觀望。突然，她覺得那股熟悉的刺痛感又再度襲來。那個向來霸道跋扈的男人，真的出事了嗎？

這時候，有人跟大夫一道出來了，眾人馬上跪地行禮，看來那人又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皇上，四爺他身體情況如何？」四龍堡總管福壽率先開口問道。

「敖兒全身真氣混亂至極，幸好他還沒走遠，能及時回房休息，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乾隆嘆著氣交代，利眼一掃，突然發現站在雨中、像失掉魂兒似的上官蓉。

福壽順著萬歲爺的視線看去，發現是上官蓉，不禁詫異地叫道：「上官小姐，你怎麼來了？」還一聲不響地站在那邊呢！

「她就是上官蓉？」乾隆皇大踏步地走了過去。「大膽刁女，來這裡做什麼，你害敖兒害得還不夠慘嗎？」

「皇上，不是的，我……民女絕沒有這個意思的！」上官蓉被對方天子的威勢懾得重重跪下。

乾隆殘忍地罵道：「那你來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敖兒的身體沒有好轉，都是因為你嗎？朕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讓他為你死心塌地，不肯納妾，但是朕可以告訴你，再這樣下去的話，他的性命只怕會丟得更快！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這不知好歹的刁女！」

上官蓉靜靜跪在雨中，乾隆的字字句句，將她的心撞得發顫、疼痛不已。

「可是我呢？皇上，他利用我，我又該怎麼辦？為何沒有人理會我的心情？」

她的表情，讓人只能看著她惆悵地長嘆。

「最起碼，你不會死！因為敖兒他一定會拼了命的救你，可是沒有你，他一定活不成！上官蓉，你愛敖兒嗎？如果你真的愛他，你希望見到他死嗎？你狠心那樣對待他嗎？」

她雙臂緊緊環抱著自己，一絲絲刺骨的涼意，正在湧進她的心、腹、五臟六腑中，上官蓉忍不住流下淚來。

是軒轅敖這男人，讓她的人生全部大亂！他是個掠奪別人所有的小人，不是君子，她恨他！剛開始的時候，她是恨他的，真的，她恨他，可他那麼溫柔的待她、寵她，使得她怨恨的心慢慢被軟化，在不知不覺中被這男人征服！

她……愛他嗎？愛嗎？天，這個問題，其實早就有了答案，她知道，她也明白啊！只是後來發生了太多令人心痛的事，使她不得不封閉自己想愛他的心，保護自己，可現在，唯有一點是她無比確定的——

她，深深地愛著軒轅敖！

她知道他憐惜她，所以她更不能連累他——

「敖！」好不容易認清自己的心，上官蓉爬起身，連皇上都顧不得了，就這樣跑進房去，一心只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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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上官蓉眼帘的，是室內一片杯盤狼借，幾個空酒瓶東倒西歪地散落在桌面處，看來是連丫鬟也沒趕得及收拾乾淨，他就倒下來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先不要那麼慌亂，然後才走近床邊，挑起帷幔，看著倒卧床上的男人。

陷入昏迷的他，依舊緊皺著眉、咬緊牙關，青白的臉色及額上的冷汗，在在說明現在他正忍受著多麼大的痛苦。

「醒來啊，敖！」她柔軟的小手試著去觸碰他，輕輕撫摸上他堅韌的胸膛。然後，她緊緊抓著男人冰冷的雙手，搖晃他，可是對她的呼喚，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輕輕倚在他的胸前，感受著他緩緩的心跳，只有這樣，她才能藉由他的心跳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懼。

她該怎麼辦？

嬌馥的身軀帶來了陣陣暖意，溫熱包圍著軒轅敖寒意侵襲的身體。感受到溫暖滋潤的他，終於逐漸回復意識。清醒過來的他無力地眨眨眼，昏昏沉沉伸手抓向溫熱的來源。

「敖，醒來了嗎？」上官蓉見他動了，趕緊拉住他的手，淚一滴一滴的垂落，為他哀痛不舍。

軒轅敖慢慢睜開眼睛，伊人憂慮的臉龐赫然映進他眼中。

她黛眉微蹙，盈盈大眼裡滿是憂愁，低聲嘆息從她櫻桃般的紅唇里逸出。

他楞楞瞅了她半天，完全說不出話來。蓉兒？她……怎會出現在這裡？是別人找她來的嗎？她的表情卻是這麼的為他擔心……

他眼底有著痛苦、掙扎過的痕迹，少了原本狂傲的氣息。這令上官蓉的心口又是一陣劇疼，她眼眶真的紅了，別過頭不看他。

軒轅敖掙扎著支起上半身，用喑啞的聲音問道：「怎麼來了？」

「究竟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怎麼會吐血？」

「我的內力反噬，最近越來越難以抑制。」剛才他體內真氣突如翻江倒海般洶湧而上，才讓他倏地吐出鮮血。「只是淋了一點雨，不礙事。」

「為什麼……不撐傘？」心感到一陣揪痛，上官蓉訥訥出聲，捨不得他淋得全身濕漉漉。「是因為……我嗎？」

心中綳得死緊的弦突然斷了，再也顧不得其他，上官蓉一頭栽進軒轅敖的寬闊胸膛中，藉由眼裡翻湧的熱淚，來填滿她心中的空洞。

「蓉兒？」他楞住了，從沒想過她竟會主動抱住他？

「太好了，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她哽咽地說道。

撲在他懷裡，她感到這些天來從未有過的安全與溫暖，一掃她內心深深的弧寂和慌亂。

「假如你只是內疚的話，你可以出去了。」心情沉甸甸，他冷冷地道：「我的事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

即使他渴望深深地擁抱她，仍有理智的軒轅敖，仍不得不這麼猜想她的動機。

上官蓉難以置信地看著冷情的他，心裡悲憤得幾乎想揚起手，打他一記結結實實的耳光！

「對，那是你家的事，我什麼也不是，全都是我自找麻煩為你傷心擔憂！如果我只是內疚的話那就好了！」她氣得掉下淚來。「不想看見我，我馬上走，但請四當家不要再深夜打擾我的睡眠，不要冒雨來找我，不要叫任何人來告訴我關於你的任何消息！」

軒轅敖定定地看著又哭又罵的女人，看著她帶淚的眼眸，他也心痛如絞。

「蓉兒！」他按住胸口劇烈喘著，心痛得幾乎快停止跳動，捂住嘴，差點吐出一口鮮血來。

「敖，哪裡不舒服？我馬上去叫大夫來！」她臉色一變，驚叫聲迅速從喉間逸出，連忙用雙手捂住嘴。

「不……不要走！」他拉著欲離開的她，虛弱的聲音顯然很沒說服力。「我沒事，一會兒就沒事了！」

「不行，還是讓大夫看看！」

「只要你不走，我就會好很多的。」他輕輕斂目，緊緊拉著她。

「我知道你擔心我……你不氣我了？」

「氣，怎會不氣？」唉，愛情讓人愚蠢、讓人軟弱，讓人變得不像自己。「可是相比之下，我只要你沒事就好……」

以前他氣勢強悍，現在變得……內斂了點。這讓她很不習慣，她寧願他快點康復！

「我會沒事的。」知道她原諒他，他就有更大的信心去克服病痛。

「如果我們兩人註定有一個人會死，我情願那個人是我。」她發自內心的輕聲說道。

「蓉兒……」軒轅敖的眼神變了，溫柔深情，卻又濃烈狂熱，他忘情地擁住眼前的可人兒，嗄啞地低喚她的名字。

她全身肌膚似火焚燒般不停顫抖，抱著他，感受他原本冰涼的肌膚被她的體溫暖和，舒適的感覺迅速蔓延開來。

「蓉兒，你還是先回去吧！」他苦笑地沙啞說道：「你再待下去，我怕我會剋制不住……」

「剋制不住什麼？」她把頭靠在他身上輕問。

「你知道的。」他深邃的眼眸倏地變得深沉。

聞言上官蓉的臉紅成一片，她垂下頭，小手揪著他的衣服。

「那……你就不要剋制啊……」她結結巴巴的道。

這些日子以來，他在忍耐、等著她，她又何嘗不知道呢？

「我可不希望又把你給氣壞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的身體到底復原了沒有。」

他不得不為她設想。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知道這麼說很大膽，可是……他們畢竟是兩情相悅的，會渴望親近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那我就如你所願。」他露出久違的笑容。「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喊停的。」

軒轅敖低下頭，緩緩覆上她的紅唇，一手托著她的後腦，一手摟著她的纖腰。

她被吻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他的唇與舌挑逗著她口中的每一個角落。

放開一切與他糾纏，飽嘗的相思之苦，只有那最原始、最親密無間的接觸才能夠宣洩心中的刻骨愛戀。

熱情融化了他們，在攀上雲端的那一刻，他們再也分不清彼此，天地間只剩下她和他，彼此成為對方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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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冷空氣的入侵，空氣中開始飄蕩著一股冷冽的寒風，陣陣刺骨冷意令人禁不住地發抖。

浴池內，水波蕩漾的光暈里，隱隱泛出一道身姿優美的女子身影。精壯的男子則坐在浴池邊，眯眼看著女子曼妙的身形。

上官蓉拿起布巾擦去身上水漬。「敖，你還不起來嗎？水要涼了。」雖然這個月他身體好了不少，但她仍怕他會不小心著涼。

「你還沒幫我擦背，我怎麼捨得起來？」軒轅敖移動位置，向她靠近。「還是要早點回房去……」

「不正經！」她紅著臉用水潑他。

「好啦，不逗你了。」他跟著起身，步向背對著他的上官蓉。

她長發披肩，粉紅色的小兜吊在肩頭。他頡首斂目，輕輕為她披上外衫，而她也目不斜視地為他裸露的胸膛拭去水珠。

著裝完畢，兩人走回室內，上官蓉靠在他的懷裡，抓緊他的衣襟，突然輕嘆道：「我實在太幸福了，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繼續維持下去……」

自從那天他們和好如初，他要她住進他的寢房，分享他的一切，包括這個大浴池；從此她便更能融入他的生活，重新認識彼此，更進一步互相了解。

「以後當然會像現在這樣了。」他大手撫著她濕了的長發。

「真的嗎？」她睜大雙眼看著他。

「當然，難道你還不相信我所說的話？」見她連忙搖頭否認，他笑著說：「所以，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只管當個幸福快樂的小女人就行了。」

「嗯！」她乖巧的應了一聲。

看著她那張滿足的小臉，軒轅敖覺得心裡暖烘烘的，彷彿有一股暖流徐徐注人心中。他心下暗笑，從一角的衣櫃內，拿出一件大紅的喜服。

上官蓉迷茫地看向他。這……這是什麼意思？

他執起她的一雙小手，憐惜嘆道：「蓉兒，我不想讓你被別人看輕受辱。不要做我的侍妾了，做我的妻子，好嗎？」

他雙眸精湛，就像入了夜的深潭，波波漣漪柔情似水，看得她胸口一熱，雙頰泛紅。

她微微蹙眉，為他的體貼而深受感動。「敖，你真的是這麼想嗎？」

「真的，我已經叫人準備了，皇上也不反對，只要你答應，等事情準備好了，我們就馬上拜堂成親！」

「你是堂堂四龍堡的四當家，想要什麼樣的女子，哪個不手到擒來，你就再也不會為我心動了。」她綻放一絲苦笑。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他也笑著搖頭，笑她的胡思亂想。

「美女如雲、左擁右抱的滋味我早就膩了，什麼女人我都見過了，我只想跟你認認真真過一生。」

上官蓉含著淚水，定定凝望著軒轅敖的臉龐，饒富興味地一笑。「假如我不答應呢？」

他楞了一下，從沒想過她會拒絕他。「之前我就說過了，我是絕對不可能放你走！」他語氣清冷，卻透著濃濃的決心。

「看，那根本就是沒得選擇嘛！」她俏皮的努努嘴，嫣然一笑。

「那沒法子，我只好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