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風徐徐吹來，送來荷香陣陣，愜意至極。

或許是軒轅敖心情大好，也可能是季節的影響，他竟然帶上官蓉出堡，搭乘屬於四龍堡的豪華畫舫，出外遊玩。

白天，畫舫循著運河平穩地駛著，晚上，就停泊在河邊碼頭，聽著岸邊和其他畫舫傳來的絲竹樂聲，度過漫漫長夜。

夜深了，河邊漸漸歸為寂靜，只聞得風輕輕吹，樹葉沙沙作響，雲兒也不時遮住透出銀光的月亮。

上官蓉無法成眠，看了身旁已熟睡的男人一眼，她輕嘆一口氣，放棄地起身、掀開簾幕，披了外衣走出去。

她不知道為何今晚自己如此心緒不寧，或許是因為外面太靜了，靜得有點異於平常，又或許因為她對軒轅敖的軍越來越在乎，無法像從前那樣敷衍應付他、一心只想到爹和哥哥的事。

想著想著，她聽見甲板上傳來「吱吱」的聲音。這個時候，還有誰會走近他們的寢室？

她不自覺地想退回寢室內，但下一刻，她就被人從後頭抱住！

原以為是來路不明的人，上官蓉嚇得幾乎要尖叫，但被那人捂住了嘴，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她立即鬆了口氣。

「我不是叫你晚上不要接近圍欄嗎？為什麼不聽話，還跑到這裡來？天黑，水面也黑，萬一出了什麼事沒有人能救你的！」軒轅敖的聲音既關切又惱怒。

「屋裡悶，我就出來透透氣啊！」她轉身投進他懷裡，可就在他的左後方，她見到一把亮晃晃的尖刀！

她猛地倒抽口氣，大聲驚呼：「敖，小心後面！」

軒轅敖立即向左閃，伸手握住了那刀的刀柄！

「可惡，竟想偷襲？」他一個掌風來勢洶洶向偷襲的人打去！

「你進去，別出來！」他將上官蓉一把推進房內，然後全力迎戰。

他很久沒舒展筋骨了，看看這次又是哪個蠢材來挑釁他！

這真是一場風雲都為之變色的激烈打鬥，雖然軒轅敖的氣勢壓倒了對手，但他一個人對付兩名實力相當的大漢，左右夾攻，三人誰也占不了上風。

他們死纏不放的程度已經到了讓人抓狂的地步，三人又打回到船上，已被吵醒的其他侍從亦在應付不知從哪來的嘍羅，情況越來越混亂。

上官蓉從未經歷過這麼激烈的生死搏鬥，身上每根神經都綳得死緊，她著實被嚇壞了。退著退著，她手邊觸到了某樣東西，匆匆忙忙回頭一看，發現竟是一個大花瓶。

她猛然轉頭看向被刺客圍攻的軒轅敖，沒多想便七手八腳、使出吃奶的力氣搬起花瓶。

那花瓶出乎她意料之外地沉重，她幾乎抱不住它，差點一頭栽到地上，但她仍努力抱著，歪歪倒倒闖進戰圈。

「蓉兒，快走開！」這時，傳來軒轅敖又驚又恐的怒叫聲。

聽到向來冷靜無情的軒轅敖忽然發出著急的聲音，其中一個大漢分神轉頭，另一個則加重對軒轅敖的攻勢。

上官蓉見機不可失，不知從哪兒湧上來的力氣，抱著花瓶便向分神的一人腦袋上砸了過去。「鏗」的好大一聲，花瓶在瞬間被砸了個粉碎，而被重重擊中的大漢也隨即無力地倒在地上！

「可惡的臭丫頭！」見同伴倒下了，另一個男人盛怒之下也顧不得軒轅敖，直接朝上官蓉射出暗器。

「啊！」她的手臂被刺中，吃痛地叫了一聲！

軒轅敖俊逸的臉龐因她受了傷而多了幾分冷凝殺氣。該死，他們竟敢這麼做？

他們竟敢傷害蓉兒？

他揚起手中長劍，凌厲地刺向對她出手的男人，每一招都藏著濃烈的殺氣。

少了一個人的協助，剩下一個大漢孤身作戰，不久就被軒轅敖擊倒在地，奄奄一息。

「啊——」相同的慘叫聲也響起。

他終於停了下來，回身卻親眼目睹，臉色蒼白的上官蓉就這樣在他面前，如風中柳絮般倒下。

她的背心中了兩箭！

「蓉兒！」軒轅敖丟掉手中的劍，奔上前用雙手抱住她。此時，她已倒卧在血泊中，素白的衣衫染成一片赤紅。

「蓉兒！」

她倒在他懷裡時，一雙眼還緊緊的看著他，看著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好像她從來沒仔細端詳過他的五官！

這時候，她……竟看到他眸子里的驚恐？！

罕有的眼神……她從沒想到他會有這樣接近脆弱的眼神！是為了她嗎？她要把他這個表情牢牢刻在心裡永生永世都不忘記，不管經歷幾世輪迴，她都想記得此刻的他！

「好冷……」她低喃著，伸出手緊緊環著他。可男人懷中的溫熱，卻暖不了她身上泛起的陣陣冷寒。

「奇怪……你現在……怎麼比我更暖了……」

「蓉兒，支持點！」

軒轅敖這才知道，他的聲音竟似在喉嚨里翻滾，喑啞到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很快就會沒事了！」

「我要死了嗎？」無視鮮血正源源不斷地自身上湧出，上官蓉拼盡殘存的一絲力量，看著天空，咬牙撐著。

「沒料到，我真的要死了……」

「胡說八道！」

他忍不住出口罵她，怨她說這種不祥的話。「我會救你的，你忘了嗎，我也是個大夫啊！」

她的神智越來越渙散，虛弱的小女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他耳邊輕輕的說：

「敖，我真的喜歡上你了……你相信嗎？」

軒轅敖俊容一變，正想說些什麼時，張傑已跪在他們面前，他的身後有好多官兵侍衛，全都跪倒一地。

「四爺，請恕屬下來遲！」張傑見他抱著已暈過去的上官蓉，便馬上拉大夫上前診治。「所有刺客已經拿下了，就等四爺發落。」

軒轅敖望見地上由蓉兒體內流出的刺目紅液，一抹森寒的殺意閃過眼底。

「說，是誰射的箭？」

「是這個。」張傑從刺客中拉出一人。

那歹徒臉上依舊掛著不敢置信的表情。原本以為這次行動可以偷襲成功，沒料到競被一個悍丫頭搞亂一切！

要不是她大聲叫喊，軒轅敖早就死在刀下了；如果不是她拿花瓶砸向其中一個同伴，他們也不會失去勝算！

軒轅敖臉色驟然陰沉，猛的掏出長鞭，迅雷般甩了出去，攻勢凌厲得讓那人發出凄厲慘叫，耳邊儘是鞭聲霹靂，眼前只見鞭影縱橫。

看見這情景，在場所有人全駭得倒抽一口氣！

呼咻！歹徒被長鞭打得飛了出去，當場喪命！

「把他們拉下去！」

「四爺，還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現在稟報……」張傑支吾地望著盛怒中的軒轅敖。

「說！」

「這些人說……說王使他們的，是上官成達的黨羽……」假如真是那樣，不就等於做父親的對親生女兒痛下毒手了鳴？

「不可能！他已經被囚禁，大勢已去，哪來的黨羽會為他這樣奔走？」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他在朝中好歹有些門生吧？他們會為老師報仇也是合情合理的。」

「假如蓉兒有什麼三長兩短，就算是她父親，我也絕不會放過他！把這事兒給我徹底調查清楚，我要一個答案！」

軒轅敖冷冷的下令，信步向房內走去。

「蓉兒她怎麼樣？」他走向大床，而趴躺在床上的上官蓉仍舊昏迷著。

老大夫診治了半天，最終嘆了口氣走到一邊。

「到底怎麼樣？回答我！」她背後已經拔出箭頭，但流出的血卻是呈深紅近黑的顏色。

老大夫咽了咽口水，面有難色地道：「四爺，姑娘背心中的那一箭……箭頭上有毒藥……」

「毒？」他一僵！「那就找解藥啊！」

老大夫「撲通」一聲跪下。「小的……恐怕沒能力解毒。姑娘的脈象不定，此乃五臟蘊藏寒氣，使毒更深。小人診了很久，都未能斷定她中的是什麼毒……」

「沒用的東西！」他怒喝一聲，接著下令：「無論如何，先找些保命的人蔘來燉！我要親自醫治她！」

「是！」老大夫馬上走出去張羅，深怕走遲一步，就會被這個性情暴躁的四當家活活宰了！

軒轅敖坐到床邊，撫著上官蓉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

「蓉兒……你怎麼這麼不聽話，跑出來跟別人硬碰硬？你怎麼可以這樣不小心呢？真是個天下最傻的丫頭！」

一旁侍候的小蘭紅了眼，也在心中不停呼喚著主子。

小姐，你不是最喜歡四爺的嗎？你的心不是一直都懸在他身上嗎？你怎麼捨得丟不肯？求求你，千萬不要有事，要支持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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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無數人在巽龍院內進進出出，而上官蓉依舊昏迷著，完全沒有轉醒的跡象，讓身旁一干人都為了她而著急。

反觀軒轅敖，他是看來最冷靜的一個。白天，他大多守在床邊，微皺著眉診著脈，甚至親自煎藥；晚上如果她病情穩定，他會在密室內研讀醫藥學書籍，不斷找出能儘快醫好她的方法。

他知道，這種毒不至於會要了她的命，但他也不能放著她、任由她就這樣昏迷不醒，否則長久下去，她的身體一定會被毒侵蝕得難以復元。

今天，軒轅敖一如往常待在上官蓉的房內，但臉上多了一份充滿希望的微笑。

這使得前來探視的大哥赫連昀，也不禁鬆了口氣。

「你終於找到診治她的方法了？」

「嗯。」昨晚他終於發現解毒的方法了。

「敖，你一定要醫好上官姑娘。你該明白，她體內的毒會這麼難以清除，全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你不能就此棄她不顧的。」

赫連昀知道四弟和上官蓉的關係，亦明白她算得上是四弟的救命恩人。基於道義，他們必須全力救她一命。

「我不會棄她不顧的！」

他斷然地說道：「大哥，我怎會這樣對她？她……她是我的女人啊！」

赫連昀楞了一下，突然發現平日傲氣過頭的四弟，原來早就不再自私，早就對上官蓉動了真情！

「敖，你喜歡上她了？」

軒轅敖全身震了下！他……真的喜歡上蓉兒了？

有可能嗎？對男女情愛感到陌生的他來說，這事真的有可能

他只肯定，他不要失去她！不管他對她所存在的情感是什麼，他就是不能失去蓉兒，也不想放開她！

曾幾何時，蓉兒的存在對他來說已變得相當重要了，重要到完全無法忽視的地步，是她讓他感到人生蓬勃有朝氣，是她讓他冰冷的心有了溫度，也是她讓他對女人恢復了信心。

難道真的像大哥所言，他喜歡上蓉兒？軒轅敖心中一陣紛亂，連忙轉開話題。

「大哥，是時候替她施針了。」

「那我先走了。」赫連昀也不想打擾他治病，便會意地起身步出房外。

軒轅敖也不是真的要逃避，而是真的要趁早替她針灸療毒。

他坐在床沿，從紅木盒裡拿出金針，將上官蓉扶起來托著，在她的神庭、百會、啞門、大椎四處，利用內力下了針。

「蓉兒，我也是個連御醫都要放棄的人，但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所以只要堅持，你也可以很快康復。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他低聲呼喚著她的名，手輕撫她的頭髮和臉蛋。

雙目緊閉的人兒似乎有了反應，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弓蓉兒，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對不對？那就快點醒來吧！」他心神一振，歡歡喜喜地握住了她的手。

熟睡中的上官蓉似乎聽到他的呼喚聲，長長的眼睫動了動，連小嘴也努了努。

須臾，她轉了轉眼皮，秋眸半合半開，幽幽轉醒，睜開雙眸后，便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嗯……」

「蓉兒！」看著她蒼白的面頰，又見她額上不斷冒汗，眉頭皺得死緊，他緊握她的手，將冷冷小手貼在他的面頰上。

「我……好痛……」

「你一連中了兩支箭，又中了毒，怎會不痛？」他鬆一口氣的閉上眼，沉默片刻，才睜眼繼續說道：「你終於醒來了，你會沒事的，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他的的話語中，競也沾了些許哽咽。

「我沒死啊？真不可思議……」她的眼在重新適應亮光后，終於能清晰地看見軒轅敖，看見這個世界了。

他的眸子冷眯了下。「不可思議？你以為這是從天而降的好運？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為了你受傷的事奔波？」

「我知道……」她努力綻開笑容。

沒等她說完，他蟄伏在心底的氣又一股腦發作。

「你竟然敢跟刺客動手？你知不知道他們只要動根手指就能輕易解決你，而他們真的差點成功了！你簡直是膽大包天！」想起她那晚「英勇」的行為，他氣得臉都綠了，彷彿不將小女人罵上三天三夜絕不罷休。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想幫你……我沒事，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現在回想起來，她才發現當時自己的行動有多危險。

他溫柔、深情地注視她好半晌，低聲喃喃說道：「對，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他也不會再讓人有機可乘。

「是，我以後絕對不會了。」再來一次的話，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做這樣衝動的事。拉了拉男人的衣衫，上官蓉虛弱地撒嬌道：「我好冷……」

她低低的聲音讓人聽了憐惜，他趕緊用手輕輕環住她，撫著那絲緞般的黑髮。

「你是失血過多才會冷，遲些就會好了。」

「恩。」她將頭靠在他肩上，身體終於漸漸有了暖意。他的懷抱，好舒服，現在她什麼都不願多想，只渴望享有他懷中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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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敖取了條濕布，替正在發燒的上官蓉擦拭額上薄薄的汗水。

他的手指輕撫著她熟睡的臉蛋，他的動作很溫柔，深怕一個不小心會把這張吹彈可破的臉蛋划傷似的。

每次回想起她受傷那天的事，蓉兒一聲聲的痛呼縈繞在他耳畔，他便感到心有餘悸，一顆心真的為她揪痛了。

幸好，她終於回到他身邊，還好，他沒有失去她。

之前，他將掠奪她的一切視為理所當然，未曾在意過她的抗拒，因為她是上官成達的女兒，她理應償還父親種下的惡果。

世上紅顏美色如此之多，他都唾手可得，為何獨獨單戀一枝花？但氣惱也好，歡喜也罷，她早在不知不覺間深深佔據他的心——像椎子般，釘進心底的深處。

她是那麼美好，而他卻不懂得珍惜，對此他深感歉意，不管今日她對他而言是什麼，他都下定了決心，要好好對待她。

上官蓉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正撫著她的臉，她緩緩地睜開疲倦的眼睛。

「你……你在做什麼？」她不明白地望著他。為什麼現在每次醒來，她幾乎都能見到他守在身邊？

「幫你擦汗啊！」他一笑。

她眸中閃過詫異，似乎被他的話嚇到。「就這樣？」

「我是你的大夫，你在發燒，我理當照顧你，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軒轅敖坐在床沿，雙手抱胸笑笑望著她。「蓉兒，上次你出事時，曾說過你喜歡我，還記得嗎？」

「那……很重要嗎？」現在她都已經活過來了，那「最後的告白」，他就當作沒聽見吧！

「重要。」他又撫了撫她微紅的臉。「蓉兒，我知道這是真的，對不對？」

「你會相信嗎？」她其實是想問：你會接受嗎？

「相信，人面臨生死關頭時，說的話再真不過。」他向來冰冷的心也被她所打動。或許，他是真的動情了，真的愛上她了……

「那……」她迷惑地看著他。

「我要你快點好起來，所以你給我好好休息，知道嗎？」

「那麼快做什麼嘛！」不用他說，她也想快點痊癒。天天躺在床上吃藥，又不能出房走動，她真的快悶死了！

「我很久沒要你了，你知道嗎？」他俯首望著她，牽起她的手，按上他起伏的胸膛，讓她明白他的渴望。

「你這男人……真是的，難道你滿腦子就只有這檔子事嗎？」他害她的體溫升得更高，身體熱得彷彿快燒起來！

「我是認真的。」

見他一臉認真，她反倒微微一愕，皺了皺眉，像是經過幾番忍耐與思量，終於開口道：「你可以去……去青樓，你要去便去吧，不要勉強自己。」之前他也有去青樓的，不是嗎？

「我不想。」

「為什麼？」聽他回絕得那麼乾脆，她心裡反而有點竊喜。

「因為抱著你最舒服，其他女人都比不上你。」

最近為了不使她的病情和傷勢惡化，他不願強行要她。而他也似乎在很早以前就已對她上癮，其他的庸脂俗粉都不合他的意。

可惜相對來說，他解毒的進度拖延下來，毒發的情況也開始頻密

「你……」說著說著，上官蓉發現軒轅敖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額頭也結了一層薄薄冷汗，眼神也不復剛才的清澈，握著她的那雙手，溫度競越來越低。

「敖？」她擔憂的輕聲喚他。「你怎麼了？」

「我沒事。」他悄悄運功緩下體內的不適。「如果真的擔心我，就乖乖養傷，然後好好「回報」我吧！」

她瞪他一眼，羞得用錦被蓋頭，不再看滿嘴不正經的男人。

但一想到眼前寬闊的胸膛，上官蓉的心不住地怦怦作響。她多想靠上去歇一歇，哪怕只是一會兒。

她喜歡能跟自己自然相處的軒轅敖，如果他們之間能這樣永遠維持下去，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