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外面開始下起雨，嘩啦嘩啦的雨聲跟店裡的沉默形成強烈的對比。

「翠翠，為什麼要躲我？」終於，表情洋溢出淡淡的桀驚不馴的連柏豪，把一直想問她的話，直接說出口。

他實在想不出原因，也不願意她把他之前好不容易才卸除的隔閡，再這樣莫名其妙地重新築起。

好吧！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說自己對翠翠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希望能與她更進一步交往，不光只是所謂的朋友。

他瞬也不瞬地看著翠翠努力偽裝出毫不在乎的臉龐，此刻除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外，其他事都不再重要。

於翠翠被連柏豪放肆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好像要將人看透一般，令她有一股失去籌碼的無助感。

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如王子般尊貴無比的高傲氣質，即使神色不快，也只是更加地突顯了他冷感與誘人的魅惑。

她不否認每次見到連柏豪時，心底都會產生莫名的自卑感，大概是他的存在太顯眼，更讓她覺得自己渺小。仔細想想，老天真的很不公平！

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是全世界女人所追崇的理想對象，可是她卻在這一瞬間發現，自己竟然怕起他來了。

自己為什麼會怕他？說到底他不過就是個傲慢自負的傢伙，有什麼好怕的？

就算這個不該出現在她世界里的男人，正一寸一分地入侵她的生活範圍，然後對她做出完全意想不到的行動，讓向來做事循規蹈矩的她有點不知所措，但還不至於讓她感到如此莫名的懼怕吧？

對於自己這種沒來由的恐懼，她真是又怒又惱。

再看了眼連柏豪微沈的臉，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又沒得罪他、欠他錢，他憑什麼質問她？

她皺了皺鼻子，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說：「我才沒有躲你，我是真的很忙，而且你不來找我不就得了嗎？」

連柏豪怔了一下，隨即投給她一記性感卻陰險的微笑，道：「很好，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這麼不受歡迎。那以後我也別來光顧了，免得想來看我的客人變多，連累你工作太忙，我就罪孽深重了。」

連柏豪的話裡帶有威脅的意味，難道她以為他不知道，超市的業績因為他而有所飆升嗎？聽說超市還想找他當代言人，只是價碼談不攏而已。

有時他不禁會想，自己一定是瘋了！所有男人都只想被美女溫柔迎合，也確實有無數的美女主動對他投懷送抱，可為什麼他偏偏還要拉下身段，在這裡硬架著她陪他吃宵夜？

堂堂國際名模老是被一個平凡的女孩冷漠以待，可離譜的是他竟不打算就此放棄，看來他這回認真的程度，遠遠超過自己預期。

「不要！」於翠翠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但在見到他嘴邊一抹得逞的笑容后，知道他又在鬧著她玩，臉色隨即一變，大喊道：「連柏豪，你真的很無聊耶！」

她當然知道他不來，一定會影響超市的生意，如果超市營運不佳，說不定她還會因此失去打工的機會。但這些都構不成讓她害怕的理由，其實她最怕的是，自己真的從此看不到他了。

她抬眼看著他，心中倏地掠過一個身影，那是霍布──柏豪的「同志愛人」！

她怎會忘了，柏豪是個只愛男人的同性戀者，不可能以男女之情喜歡她，她怎能容許自己和他繼續搞曖昧呢？

「霍布呢？你們和好了嗎？為什麼不多抽點時間陪他，反而老是來跟我混？」於翠翠悶悶地問著。

連柏豪微偏著頭，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對於她陡然提起霍布感到一絲不解。

她和霍布應該只見過一次面才對……不！那陣子霍布借住他家，老是替他打點家事，說不定他倆已經在他不知情的狀況下見過好幾次面了。更說不定，霍布已經跟她混得比自己還熟。

莫名地一股酸意湧現，他完全忽略她話里的內容，只是冷冷地問道：「怎麼突然問起霍布，你有事找他？」

「沒什麼，我和他又不熟，找他幹嘛？我只是關心你們最近的生活好不好。」她隨便抓個理由搪塞。

雖然她觀念開放，可以坦然地接受同性戀，但如果因為連柏豪是個同性戀，就要她對他沒感覺，似乎還是有些困難。

「我們很好。」他有點不悅地回答。

現在他只想知道她為何要躲著他，她為什麼扯到霍布身上去了？連柏豪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胡思亂想的情緒。

聽見他冷淡的回應，瞬間她的胸口像被什麼塞住似地難受。

他們的感情很好，那他為何還來糾纏她？

如果行進路線不變，颱風極有可能成為西北台直撲北部，造成相當大的災害，氣象局特別呼籲民眾及有關單位，及早做好各項防颱準備工作，並隨時注意颱風消息，以降低災害損失。颱風來襲時，民眾應避免外出，並備妥乾糧、飲水。

收音機正播放著特別新聞報導，可是這兩人卻置若罔聞、無動於衷，反倒是老闆娘開始焦急起來。

「兩位客人，你們聽到了嗎？颱風要來了，氣象局都呼籲民眾快點回家了，我們這裡也要趕快收一收，可以的話請你們快點吃完，付完錢回家避風吧！在街上晃很危險的。」老闆娘忍不住催促著。

「真不好意思，那現在買單吧！」連柏豪道了歉，隨即付錢，一同和於翠翠離開了店家。

由於颱風來得太急，風勢和雨勢都讓他不得不替她擔心，所以他也顧不得那些未談完的話題，便決定先替她叫部計程車。

偏偏夜已深，風雨又大，所有的計程車司機都不願意停下來載客。

見他老是攔不到計程車，於翠翠索性拉住他的手臂說道：「柏豪，你先回家，不用理我了。」

「怎麼可以？」他用責備的目光瞄她一眼道：「萬一你發生什麼事怎麼辦？而且下次你又生氣地躲我，我不就吃虧了嗎？」

聽到他雖似責怪，實是貼心的話語，於翠翠心裡十分感動，但是……

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想起他那個「同志愛人」，她感到十分可惜，忍不住低聲道：「柏豪，你不覺得跟男人談戀愛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嗎？以你的條件，難道真的找不到能夠匹配你的女人？」

「你說什麼？」連柏豪霎時回頭，沉下臉注視著她。「我跟男人談戀愛？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不過是說說而已。」她縮了縮肩，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究竟在說什麼？」連柏豪的思緒快速運轉著。

他把她說的話，和之前的所有蛛絲馬跡串連，並迅速地整理一番，隨後略帶渾沌的腦袋逐漸地明朗起來，慢慢地對她的反常有了個譜。

然而真正有所認知后，心底的不悅卻急速攀升，臉色也愈見陰鬱。

「我說錯什麼了嗎？」她滿臉不解。為什麼他的反應這麼激烈？他不喜歡讓人知道嗎？

「你以為我是同性戀？！和霍布是一對愛人？！」連柏豪大發雷霆吼道：「你就是因為這點躲我？」

原來翠翠一直誤會他的性向！而且對象還是霍布，那個才住在他家沒幾天的經紀人！

她的腦袋是不是爛掉了？！她一向精明又敏感，不是嗎？難道分不清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嗎？

「你不要誤會，我絕對不是歧視你。畢竟戀愛是不分性別、年齡的，你絕對有權利可以去愛任何你想愛的人。」於翠翠以為他是介意這點，連忙解釋起來。

「愛你個頭啦！」他抓狂了，面色鐵青地怒吼。

於翠翠小小地瑟縮了一下，他的臉色好難看，絕對是她認識他以來最難看的一次。

「我連柏豪平生以來，第一次有女人這樣質疑我的性向！你……你既然這麼在乎我是不是同性戀，為何不直接問我？」連柏豪真想剖開她的腦袋，看那裡面究竟裝了什麼東西。

「這是你的私人問題啊！」這種事，哪有人直接問出口的啊？難道她還能告訴他說，她不想見到他和霍布相親相愛的模樣，要他趕緊放棄嗎？

「不介意為什麼要躲我？你怕我有愛滋？怕我傳染給你？」他伸出大手，一把抓住欲避開的她，俊美的面孔覆上一層寒霜，一股怒意橫生心頭。

「我……那個……」面對怒氣騰騰的他，於翠翠支吾其詞，不知如何反應。

「我沒有愛滋，不是同性戀，霍布他有老婆，而我喜歡的一直都是女人，你聽清楚了沒有？！」連柏豪吼回去，非要她明白不可！

她被他的一番話驚得瞬間啞口無言。

柏豪不是同性戀，他和霍布沒有關係，他喜歡的是女人！

不是吧？！她真的擺了個這麼大的鳥龍，對他有這麼離譜的誤解嗎？

「如果你的腦筋還是不清楚，或者不相信我的一面之詞，我立刻就找霍布向你澄清！」

連柏豪火大地掏出手機撥給霍布，電話一通，他只飛快地說了幾句，便將手機丟給她。

她尷尬地接過手機一聽，只聞話筒里傳來對方誇張的狂笑聲。

「老天啊！於小姐，我沒想到你會『天才』到這種地步，竟然以為我和柏豪是同志愛人！」

手機另外一端的霍布，一邊爆笑，一邊想像著連柏豪的臭臉色，忍不住慶幸，該負責收拾殘局的是這個女人，而不是他。

「可是你們看起來很親密，而且那晚你還邊講電話邊買保險套，還對我說了奇怪的話，才害我誤會。」於翠翠無辜地辯解著。

「難怪你當時看起來這麼不安，原來……唉，我說的上床對象，是我老婆，和柏豪一點關係都沒有！」霍布真是不得不佩服這個小女生了。「總而言之，我要鄭重聲明，我和我老婆處得很好，至於柏豪，更是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你不要再誤會我們了。」

「對不起……好，掰掰。」結束了談話，她心虛地收線，將手機還給連柏豪。

這真是誤會大了！她一方面覺得對不起當事人，一方面更覺得無地自容。難得霍布一點都不生氣，跟眼前怒火中燒的連柏豪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

「如何，相信了嗎？還認為我是同性戀嗎？」連柏豪寒著聲問道。

「對不起，一切都是巧合的誤會。」於翠翠低下頭，心虛地道歉。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令你對我產生了這該死的誤會，但你必須認清我喜歡女人的事實！」他的雙眸閃現出懾人的利光，大膽道：「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親身驗證！」

「什麼？」她先呆了一下，隨即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頓然失笑起來。「別開玩笑了，我都跟你說對不起了，你要罵我就罵吧，不必……」

「誰跟你說笑了，我一向很認真！」連柏豪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狂暴地截斷了她的話。

雖然他一直都十分高傲，對很多事也都漠不關心，卻還是保有他的風度，不會太過分。但現在他竟說出這樣的話！

於翠翠愕然無語，她完全搞不清楚他為什麼要那樣做，只能將一切歸咎於──他被氣瘋了！

「我先走了。」聰明的話，就該知道此時不宜久留。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卻被他伸手一拉，隨後緊緊摟住。

她想不到他的動作如此迅速，一時間來不及躲開地倒入他的懷中，倒在那個她曾經十分渴望進駐的天地。

被他這麼緊緊擁著，她先是一楞，不一會兒全身的反抗細胞又猛然驚醒。「你做什麼，放開我！」

於翠翠使勁地捶打著他，想逼他鬆開圈住她的手。

看她不斷掙扎著，他更是用力地將她的身子給圈住，不讓她有機會逃開。

「若是我不放呢？」

「你又來這招了，這一點都不好玩，別鬧了！」

「我是認真的！」他眼中沒有一絲捉弄她的意味。

聽到這句話，他懷裡的於翠翠不再掙扎，只是神情深沉，若有所思。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想離開這個懷抱。

她一直很累，很想找一個可以讓她安心依靠的肩膀，也很想忘記她總是為了生計而勞祿的生活。

雖然她不是嬌俏可愛的女生，但仍有幾個男生追過她，但她從來未給過任何人機會，別說什麼擁抱了，連單獨吃飯的經驗都沒有。

然而現在，一切都走樣了。當她面對連柏豪時，腦袋都糊爛掉了，往常的理智和淡然全棄她而去。甚至連此刻被他抱住，心裡也沒有一絲的嫌惡感。

就算現在根本不是基於溫情縫絡的促使，就算一切只是短暫的片刻，她還是很想迷失下去。

就在她還沉溺於想像中的片刻溫柔時，連柏豪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害她一時錯愕，思緒趕忙回到現實狀況。

「你幹什麼？」於翠翠大驚地問著。

「帶你回家。」

「我不要，放開我！」什麼啊？他他他……太大膽了吧？

「不是要親身驗證嗎？再說，現在颱風來了，你根本回不了自己的家，而我的公寓就在這條街上，是最適合避台的場所，所以我絕對不會放開你。」他冷冷地說著，一張臉也愈來愈難看。

「放開我，放開我啦！」她害怕掉下來，只好一手摟住他的頸，騰出另一隻手不斷拍打他。

「你給我安分一點！」他低喝了一聲，完全不理會她的掙扎。

風雨中，連柏豪一路抱著她，腳步不停地加快，疾速地趕回公寓，直接將她抱進家門。

進了門將她放下之後，也顧不得二人都因為大雨而濕透的身體，便朝她一步一步走近。才想要伸手拉她，她卻將身子往後退，想退到他碰不到的地方。

「柏豪，你冷靜一點！看清楚，我是於翠翠啊！」她試圖用理性去說服他。

現在的他就像一頭失去理性的獅子，不顧後果地往前沖，而她身為「獵物」，竟然還替他操心了起來。

「我又沒喝酒，你想提醒我什麼？告訴你，我很冷靜、很清醒，知道你就是那個只會令我生氣、擔心的於翠翠，那又如何？」

「我是無所謂，但你不同，你是連柏豪耶，你的條件這麼優秀，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何必花費時間、精力在我身上？我只是一個平凡又沒用的女生，人如其名，跟個婢女一樣，非得要做牛做馬才能生活。跟這樣的我在一起，你無法盡興的。」

「不准你這麼說自己！」他的手終於能緊緊地將她困住，目光銳利地猛盯著她瞧。「什麼婢女？什麼我無法盡興？你別這麼貶低自己和我好不好？」

那幾乎要透視她的目光，逼得她忍不住移開視線。因為她的唇不止感受到他的氣息，還有一些讓她略微不適的疼痛感。

「我只是提醒你。」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想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他，奈何體型龐大的他重得像泰山壓頂般，絲毫不為所動。

「此時此刻，我們該做的是把握現在、感受對方，而不再是逃避！」

他非常清楚，他現在有多渴望擁有她。只有這樣，他才能肯定自己的感覺是對的！

於翠翠還來不及開口反應，連柏豪突然一個俯身，迅速堵住她微開的雙唇。

「唔……」

他毫不留情地大膽撬開她的雙唇，充滿熱情的舌頭恣意竄入她的口中，品嘗著渴望已久的滋味。濃烈霸道的氣息，藉著彼此口舌交融的熱情，一步步侵入她冰涼的唇舌中。

她拚命地捶打他，想抗拒他強勢的掠奪，但他卻像瘋了一樣，非但沒有緩下攻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你……放……」她不停地扭動身軀，想要掙脫。

他雙手用力地鉗制住身下的嬌軀，眸中透著前所未有的危險光芒。

「今天晚上我要定你了！你很快就會明白我是不是喜歡女人。」他疾言厲色地說著。

「說到底，你還是介意我誤會你，如果你只是想要證明自己的性向才要我，那你就來啊！我不怕。」她張牙用力一咬，立刻將他緊貼的嘴唇咬得皮破血流，殷紅的血絲如水流般不斷地湧出。

於翠翠好氣！氣如風似火的他完全不解風情，更氣自己竟忘了他們之間根本沒有談過戀愛。

哼！既然他身為國際名模，都不在乎良好的「粉紅名冊」會被她破壞了，那她這個早就預計不會有其他男人願意親近的女生，又為什麼要怕將自己給他？

連柏豪像是沒知覺似的，既不喊痛、也不放人，依舊緊緊地依附在她的雙唇之上，就著淌流的血液，緊緊地摩擦兩人滾燙的唇舌。

她張著眼，對他偏執狂肆的舉動感到無比震驚。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執著？莫非是太久沒碰女人，飢不擇食？

他忘情地吻著，輕輕舔過她口中每一寸的柔嫩、甜蜜，狂烈的暴風慢慢轉成細膩溫柔的寧靜。

呵護似的輕吻，如蜻蜓點水般落在她的眼睫、鼻尖、耳垂，在她艷紅的雙唇上略微停留，隨後又輕輕落在她細長纖白的頸項。

在嘗試過各種反抗均告失敗后，於翠翠終於認命地停止掙扎，任由他放肆大瞻地在她身上撩撥慾望的火苗。

冷不防地，他們踉踉蹌蹌地跌入床榻，淺嘗逐漸變成深吻，輕咬也變成了瘋狂的互相吸吮，溫熱的氣息則轉為不規律的喘息聲。

「嗯……」她吐出一聲不在預期中的呻吟，知道自己已經被他挑起了前所未有的感覺。

外面的颱風令黑夜不再平靜，而室內的狂熱也令春色更為艷麗。

一對男女，因此改變了日後的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