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遠遠的看著英挺的季煒在一群紳士名媛當中，把酒言歡時在自助式食物桌前的明靄月，不知是否該感到慶幸。

慶幸的是，季煒不知真是擔心她肚子餓壞，還是怕青澀的她會破壞了「大人們」交談的氣氛，便叫她自行去取食物填肚子，順便四處見識一下五星級飯店宴會廳的氣派。

這也好，她也不想站在那群人當中，聽他們聊名表、跑車、遊艇等有錢人的玩意，以免來自小康之家的她，真會被那些動不動便數十、數百萬的數字嚇呆。

但最令她泄氣的是，她越來越感受到，自己跟季煒的距離有多麼多麼的遠。

她偷眼瞄他，俊美的臉配上愛笑的唇，他是那種一不小心就會讓女人失心的男人，愛上他就註定要失去自我……

他和她根本屬於不同的世界，不僅是接觸到的人事物，就連思想、行為和品味都不能扯在一起。

不過，他的能力真的讓人無法不佩服，一天工作十幾小時，下班后還能神采奕奕地去應酬，這樣的人，誰能不崇拜呢？

某程度上，他已是她的努力目標，可是光是每天待在同一個辦公室里，相處八、九個小時，是不能把人同化的。或許等她再在這世界活上八、九年，到了季煒的年紀，她便能與他一樣厲害了吧？

「靄月！」突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明靄月不禁回了頭。

那個叫住她的男人，不就是在大學時代曾經追過她的學長嗎？但對她而言那並不是個美好的回憶。

「兩年不見，你更漂亮了。」男人大步地走了過來。

當初認識明靄月時，他只把她那當成青澀可愛的小丫頭，但現在，她竟穿上小禮服，像個名媛一般，在衣香鬢影的地方出現？女大十八變，他當年實在不該任她溜走的。

明靄月的手立刻就顫抖起來，餐盤裡的杯子、盤子、湯匙立刻碰撞起來，叮叮噹噹地，立刻就引起了季煒的注意。

他雖然一直在跟別人交談，但仍很留意明靄月的情況。至於上前跟她說話的男人……是她的朋友？雖然一頭霧水，但他的腳步已慢慢走近兩人。

「先生，我不認識你。」她想走開，卻被男人拉住了。

「靄月，自從畢業后，我一直想著你。」

明靄月瞪著男人，心裡的氣憤使她鼓著腮幫子，拚命要掙開男人的手。

這個學長當年因為和跟同學打賭，才來追求看似非常不起眼的她，根本不是真心喜歡她。就算她未曾喜歡過這學長，但那份被當成賭注的羞辱，她一直不曾忘記。現在他們重逢，他居然還敢厚著臉皮說想她？他以為她是三歲小孩，那麼好騙嗎？

「我就說了我不認識你！」

「難得見到舊朋友，你居然這麼絕情？」

「我說了我不認識你，你再這樣下去我要大聲喊了！」明靄月受不了他的蠻橫無理，但又無法擺脫他。

「先生，請你放開她。」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

她抬頭，見到季煒一雙犀利的眸子，緊緊盯著他們。

「我在跟我女朋友講話，你是誰啊？憑什麼插手？」男人不留餘地說道。

「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從來都不是！」她大聲地反駁。

為什麼他要這麼說？她跟這個無賴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且這樣的糗事為何偏偏要在季煒面前發生？

「從前那個只要別人大聲說話，就嚇得不敢反駁的明靄月去哪裡了？喔，幾年沒見，是否找到了新男人當靠山，連口氣都變大了？」男人非常不屑地瞄向明靄月和季煒。

「我、我就是找到了新男人，那又如何？」因為對方的惡意中傷，向來好脾氣的她也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衝動且乾脆地挽上身邊季煒結實的手臂。

季煒雖然不動聲色，但臂上那股竄動的暖流，讓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悸動。

他曾經有過許多不同類型的女友，現在他也不急著找人來填補空缺，但是明明知道她只是為了甩掉眼前男人，才對他做出這種超越同事關係的親昵舉動，自己竟然……有些觸電了？

「不可能！」男人做出不信的樣子。

就算明靄月變漂亮了，也不可能跟一個如此英俊的貴公子交往，她根本配不起這個男人！

「我真的是這位先生的女朋友，請你識相一些，不要再糾纏我了！」如果不是挽著季煒，說不定她早就當場逃之夭夭了。

「別打擾我的女朋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季煒終於沉聲做出警告，一貫的客套笑容也不再掛在臉上。

他再也受不了這個無聊男人，如此不懷好意地糾纏靄月，她可是他季煒的特助呢！

他的眼眸瞄向依舊沒有鬆開他的意思的她，頓時感到她的不安和脆弱。如果可以，他願意儘力去幫她。

「女朋友？怎麼可能？你們在作戲吧？」這對男女可算是「貌合神離」，一般情人間的親昵情感都沒有！

季煒不悅地撇了撇唇，神情微慍，懶得再跟這種無賴說話，乾脆低下頭吻住明靄月的唇！

她青澀的反應，讓他不由得加深了這個吻。但是理智還是讓他懸崖勒馬，吻畢之後他抬起頭，傲然道：「這樣你相信了吧？」

明靄月心跳停了一拍，倏地睜大眼看著他，但卻無法從他的黑眸里看出任何情緒。

這個男人……奪走了她的初吻！突如其來、毫無情感，而她就這麼眼睜睜地被他吻了！

獃滯地看著學長憤憤地離去的背影，好久好久，她因為手掌從某人手臂上被拉下來，才能回過神。

季煒竟然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對她，說：「你沒事吧？該怎麼感謝我？」

明靄月皺眉沉吟，容顏閃過一抹失望。他為何能一聲不響就吻她？他把這件事看得跟呼吸一樣簡單，還是她在他眼裡是隨便就能隨隨便便碰的女人？

「怎麼了？」季煒從桌上拿起一杯紅酒，神態自若地喝了一口，才發現她的沉默。

她難道受了太大刺激？不會吧，就為了剛才那個小小的吻？那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般社交用的吻啊……

好吧，他承認，他剛才其實也有一點閃神，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原意很簡單──只不過出於想解救佳人的一番好意而已。

「你吻了我……」她輕喃。

「你現在沒有男朋友，應該沒關係吧？」他的指尖劃過紅酒杯緣，問得漫不經心。

他最怕吻錯了別人的女人，會有人來找他算帳！

「嗯……」她的聲音聽來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比較接近囈語。

「那就好了。」他舒一口氣，但看她的反應，再加上他跟女人相處的豐富經驗，莫非那是她的……

「靄月，說真的，那該不會是……」

「那是我的初吻……」明靄月說完，才頓覺自己太坦白是大錯特錯，尤其是當見到季煒臉色沉了一下時，便馬上改口撒謊道：「那是我的初吻才怪。」

「哦。」他果然想太多了，但是聽到她的否認，他並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季先生，我們到別處聊一聊下一季廣告的方向，好嗎？」有一位廣告導演向季煒呼喚著。

「我馬上來。」季煒回頭應了一聲，再對明靄月道：「我等一下還有事，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下星期見。」

太好了，時機來得剛好！明靄月心裡慶幸。

「好，那我先走了，晚安！」語畢，她急忙逃離現場，不，應該說，逃離季煒存在的地方。

出了飯店，她伸手摸了摸胸口，果然，心跳比平常快了許多，連帶呼吸也不由自主跟著急促起來！

他吻了她，她的上司兼偶像吻了她！她不是作夢吧？但她可不會天真到以為他會為了一個沒有情感的吻而追求她。

但，就讓她暫時偽裝成灰姑娘吧，好嗎？

手在鍵盤上飛快舞動，明靄月一面打著會議紀錄，一面在腦中回憶上星期五晚的「奇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件事」，今早起來，她上班的幹勁竟增強了十倍，很想快點見到季煒。

她總覺得，他們的關係會有一點不一樣。起碼，她跟他有過直接的「身體接觸」啊！

「早！」季煒進了辦公室，一如以往地跟大家打招呼。

明靄月看到他，驀然紅了一下臉頰。

季煒走到她的身邊，乾咳了一聲。

「總經理早。」她抬起頭來。

「打會議報告竟然讓你這麼高興？」他剛進公司，走過她的辦公桌旁，就見她笑得太詭異的表情。

「不是的！」她急答，但差一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那晚……辛苦你了，很晚回家嗎？」

其他同事聽到明靄月說的話，都紛紛抬起頭來，好奇地望向這對男女。

那晚？辛苦？很晚回家？這些辭彙真令人想入非非啊！他們的關係什麼時候「進展」得這麼神速？

「嗯，那個……」季煒忍不住乾咳了一聲，聲音沙啞地道：「酒喝多了，有點傷喉。」

「你喉嚨不舒服嗎？我去給你拿喉糖。」她轉身就想去拿，但立刻又被他拉住。

「等一會兒你陪我出去見客戶，是在星期五那晚見過面的黃總裁。」

「哦，好。」她乾脆地答應。

他喉嚨不舒服，她身為特助當然要輔助他，至少讓他在和客戶會晤中少說幾句話，保養喉嚨。

季煒轉頭走開，才突然發現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

「看什麼？」他問。

「沒事！」眾人立刻假裝很忙碌的下去做事。

從此，一個其實很無聊的傳言就突然出現了──季煒和明靄月之間有曖昧關係。

明靄月拖著兩條沉重的腿，跟在季煒的後面，在夜色中緩緩走出高爾夫球場。

明靄月在後面死瞪著季煒的背影，後悔自己為何因一時心疼他喉嚨不舒服，不問清楚便跟著他跑出來。

那個身為高爾夫球發燒友的黃總裁，為了不浪費任何一秒讓他打球的機會，便約了他們來球場談正事。他們邊打邊聊，不經意的便陪他打完十八洞，走過了好幾個山頭和果嶺。

季煒還真不是蓋的，在烈日下走了一整天還那麼有精神，她這個跟班都快要累死了啦！

真不知一開始是誰不舒服，她也很懷疑他是否故意裝不舒服，引她一起前來作陪。

「怎麼，累了？」季煒回過頭看她。

「我當然累啊，難道你走了一天難道都不累嗎？」明靄月不甚高興的噘著嘴。

「我也累啊！」

「可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累啊！總經理，拜託你，下次如果要在戶外走那麼多路的話，能不能別帶我作陪？我怕自己受不了，反而給你添麻煩呢……」她不開心地小聲嘟囔著。

趁現在四下無人，她才敢把閉在心內的鬱悶說出來。

「你就是太缺乏鍛煉啦，才會這麼累，你得經常運動才行。」他歪著頭對著她微笑。

運動？拜託，她平日工作已很忙，周末也只想多睡幾小時，悠閑一下，她要怎樣運動？再說，她相信在太陽猛烈照射下走一整天，沒有多少女生還會笑吟吟的。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多運動才有利身體健康啊！」看她不屑的癟著嘴，季煒就知道她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總經理，你該請我吃飯才是，為了慰勞我嘛。」她表面上像是在開玩笑，但內心卻充滿了期待和緊張。

她早就想過，自己既然對他有些微的感覺，不如嘗試主動接近他──當然是指在公事以外的時間。

他們從來沒有單獨吃過飯，就算是上次的宴會，他們也沒有好好的坐在一起用餐。

她苦思了很久，現在終於有一個看來不錯的機會了，她馬上做出有生以來對男人最主動的一次決定──找他一起用餐。

會不會太突兀呢？他會如何想她呢？但話已說出口收不回來，她只求他快點回應。

「你是否在替我辦證件時，看到我明天生日，所以想趁機幫我慶生啊？」季煒疑惑地問。時間未免太吻合了吧？

「沒有，我沒有看到！這只是巧合！」她發誓真的沒有看過，她也不知道明天是他的生日。「那……如果你約了別人一起過生日，沒有空跟我吃飯，那就算了吧，我沒關係的。」

唉，生日這種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他這種相識滿天下的人又怎會有空，跟一個小小的特助吃飯？他這天的行事曆應該被慶生活動和交誼活動塞得滿滿吧？

算她出師不利，她果然沒有異性緣，連約他吃午飯也會失敗。

「到我這個年紀，就不會想過生日了。」他笑了笑。

「什麼這個年紀，說得自己很老似的。」就算他已年屆三十四，但那種年輕的氣息看來卻像二十八歲，她如何也無法把他當成長輩。

「不熟的人不會知道我幾時生日，朋友們也有默契不把這種日子記在心裡，所以我根本沒有慶生活動啊！」

「沒有？那麼……」

「那明天就讓我請你吃午飯好了，慰勞你嘛。」雖然已經扯到生日的話題，但一開始是說要慰勞她，他不會忘記的。

「真、真的？」明靄月好似聽到什麼大事一樣，雙眼睜得又圓又大，緊緊望向身邊的男人。

「是啊，想吃什麼都可以，你決定好了再告訴我。」季煒從她的身邊走過，繼續向前行。

今天，如果不是黃總裁點名要見到靄月，他也不會帶她去，但有她同行，會使本來很無聊的例行公事，變得有趣，他的心情也會變得舒暢起來。

他應該考慮多帶她出來見見世面。不過，他還是想不透黃總裁為何要見靄月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色，該不會是那六十幾歲的老頭子看上了才二十五歲的小女生吧？一想起來就覺得噁心。

明靄月被他拋在後面，她趕緊跑回上前，語帶興奮地說：「真的、真的可以一起吃飯嗎？」她霎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必須再次確認才能安心。

她簡直不能相信，季煒竟欣然答應她的邀約！

「騙你幹嘛？」他覺得好笑。她明明就開心得快上天，為何還要再三確認？不過，她看來很高興，那就好了，總比癟嘴看起來賞心悅目。

不知為何，自己突然那麼關心她的喜好和心情。

「生日沒人陪，滿可憐的，我們就一起吃個飯，意思意思地慶祝一下吧！」

季煒點頭不答話。他並不覺得生日沒人陪等於是可憐，正如他說過，他已經習慣了，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年輕女孩仍熱衷於慶生。

「既然明天是你的生日，應該由我請客嘛，你想吃什麼儘管說吧！」就算要她花掉一半的薪水，她也願意。

「明天再決定吧。」他對這些小事倒不在乎。

「好！」

太好了，她明天要和季煒吃飯呢！

這晚，她興奮得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