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車裡飄揚著輕柔的音樂，季煒望著明靄月，覺得自己一輩子也看不膩這個臉寵，可是一想到今早自己在記者會上的「結婚宣言」，明天報紙就會大肆報導后，他的手指不禁顫了起來。

之前他一直很忙，沒辦法跟她好好坐下來聊，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了，他要跟她慢慢解釋原委，希望她能夠了解他的身不由己，繼續留在自己身邊。

此刻，他只想好好地跟她在一起，發生了那麼多事，他明白只有跟她獨處，他才能完全放鬆自己，做一個真正的季煒。

「接下來你想去哪裡？」季煒撫摸明靄月的秀髮，輕問。

明靄月看著他寵溺的動作，感受他手中厚實的溫度，整日佯裝堅強的眼眶，終於紅了。

他竟然沒有提起過那婚事，完全沒有！事到如今，她都給他機會解釋了，可是為什麼他仍想欺瞞她？為何他能一副沒事的模樣，對她這麼溫柔呵護？

不應該的，他現在可算是個有婦之夫了，他能對未婚妻之外的女人好，她也無法接受一個對愛情不專一的男人！

她不知道究竟是誰才算是第三者了，是她還是蔡小姐？但最後還是她輸，她得不到他的愛情和尊重！

明靄月拉開季煒的手。

「你放開我！」

「怎麼了？」他不解道。

她沉默地與他對視，半晌后，才收斂過凶的語氣，舒了一口氣，慢慢轉向他，苦笑道。「你為什麼不戴上訂婚戒指？怕我看到嗎？很遺憾，我今天在記者會直播中已經見識過了，是卡蒂亞的，沒錯吧？」

季煒的表情立刻黯淡下來：「你果然已經知道了。」

「我應該知道的，不是嗎？」她心痛地瞅著他。難道他真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嗎？。

「靄月，你聽我說……」他的濃眉緊蹙。

「我等了你一整晚，就想聽你說，為什麼你非要待我刺破事實才肯提到？」她眼眶微濕，神態枯窘。

她不想再像從前一樣，忍氣吞聲下去。

這條路是他帶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工作上她的安靜沉穩，小心謹慎，總能博得他的誇讚，說她是個能被信任的好下屬。誰能想到，她連在愛情道路上，也只能是個默默承受心酸的角色？

「我有苦衷的，我怕……」會失去你啊！

「是怕我大吵大鬧，甚至會破壞你們的婚事？」她潸然淚下。「如果你真的怕，那也未免太不了解我了。」

「該死，我沒這麼想過！」光看她這個樣子，他的心像被一把利刃割過。

「事情為什麼來得這麼突然？」

在過去的日子內，兩人過得浪漫又甜蜜，她實在找不出他腳踏兩條船的蛛絲馬跡，更遑論要跟其他女人結婚。

「對不起，我有我的原因，暫時不能透露。」蔡老師的事他更不能向第四者提起。

「就算是我，都不能說嗎？」她在他心裡難道一點地位都沒有嗎？

他立刻伸手抓住了她，她地想甩開他的手，但他捉緊不放。

「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心！就算我和蔡申妍結婚，我最愛的還是你明靄月，我會更疼你寵你的！」

一股顫慄自腳底泛起，翻攪不停的痛楚席捲了她所有知覺，讓她再也聽不進任何一句話。

「我不想聽，也不想相信！天啊，你要和別人結婚就算了，竟還想享齊人之福？就算你有這個心，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地當別人的地下女友！」明靄月傷心又憤怒地別過頭去。

難道他不知道，她想要的只是他的不離不棄嗎？她期望有一個男子能對自己專心一意，給她一個永不變心的承諾，而現在的他已把這份承諾給了另一個女人，卻還貪心地想留下她。

她就如此卑微嗎？她只配當他季煒的情婦嗎？

季煒硬生生咽下道歉的話，只是持續地解釋：「我根本不愛蔡申妍啊，我並不想享齊人之福……」

「不愛她卻娶她？難道你是為了當總裁，才跟她結婚嗎？」明靄月忍不住指控說。

她不得不這麼想，因為兩者發生的時間太相近了，而且當他成為總裁后，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她實在猜不僅他的動機。

「如果你認為我只是想攀龍附鳳，那麼你也不見得了解我！」

他深愛的女人，理應最了解他的為人，為什麼卻用這樣的鄙視目光看他？

明靄月雪白的貝齒咬住了顫抖的雙唇，竭力控制住自己。

對，她不了解，她怎麼可以忘了自己和他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是不是由始至終都未曾了解過這個男人的野心？

「或許，我們在一起，只是個意外。」她眼裡充滿悲傷。

「意外？」他覺得自己快崩潰了。他的愛只是一場意外？

「沒錯，我們根本不適合，我……也不想和一個有婦之夫糾纏，我明天回公司後會辭職。」她硬下心來看著他，一字一字清楚地說。

「你要和我分手？」他強忍心痛。

「是。」

兩個人的心同時隨著這句話破碎了。

季煒緊握了拳頭，咬著牙，佯裝鎮定地輕道：「我尊重你的決定。」

當他答應蔡老師的兩個要求時，他心底內已有了最壞的打算──不得不失去靄月，只是他自始至終，都還期待著能有轉圜之地。

「我們分手吧。」

事到如今，他還能死纏爛打嗎？

她不肯給他機會，不，應該說，她沒辦法委屈自己當他背後的女人，他完全能夠理解，只是情感上……他真的非常痛苦，心房有被掏空的感覺，生不如死！

一時之間，明靄月竟不知如何反應，像是完全失去痛覺般，眼淚無意識地一滴一滴揉進空氣里。

她說不出半句話，便打開車門，大步地下了車。

車內的季煒，雙肩無力支撐地垮了下來，把頭抵在方向盤上，他哽咽了，但卻沒有掉下一滴淚。

辭職之後，明靄月拖著身心俱疲的腳步走回家，臉上的淚痕濕了又干，幹了又濕。

她沒拿季煒發放的任何補償金，只帶走她早夭的愛情和眾人憐憫的目光。

她和季煒的牽扯就到此了結吧！

「明──靄──月──」在離公司不遠的街角，一直等她出來的蘇妙妙向她大叫。

「妙妙？」她沒料到好友會出現。

「你真的決定了嗎？和季煒分手的事。」她果然沒猜錯，靄月知道那個消息后，一定會有很大的反應。

「是啊，我沒有權利說不吧？」明靄月點頭，不帶一絲感情地說，但她此刻心裡正淌著血。

「傻瓜，分手就算了，為何還要辭職呢，又不是你的錯！你更應該留在公司內，讓那個負心漢天天看到你，記得他怎麼對你才對啊！」

「我不需要他記得，最好他馬上忘了我這個人，而我也不想留在他的公司內聽閑言閑語，我的容忍度還沒大到這個地步。」她清澈的雙眸此時已被悲傷填滿了。

「你怎麼打算啊？」蘇妙妙擔心地問。男友沒了，工作丟了，靄月之前再如何不順利，相信也沒有這次來得慘。

「還能怎麼打算，當然要找新工作了，天下之大總有地方可去，總有我能做的事吧？」她眼眶裡閃爍著無可奈何的淚花，臉上掛著要好友安心的苦笑。

她退出了煒的生活，他的道路應該會走得更順暢吧？事業、婚姻都得到了，他相信會過得更好。

現在……就當作是回到原點吧，這一年來發生過的，都只是她一個人的夢，有苦有甜的夢，有一個如偶像的男人曾與她相戀過。這大概是她一輩子都無法磨滅的記憶吧？

突然間，蘇妙妙一個突如其來的提問，讓明靄月斷了神遊的思緒。

「為了忘掉舊痛，最快的方法是找個新男人，就讓我來幫你安派相親結婚的事吧！」蘇妙妙自告奮勇幫她介紹。

明靄月想起來了，妙妙最愛牽別人的紅線，而她現在向她招手了耶。

「我看算了吧，我現在沒心情。」

她拒絕，現下她沒有心思去談新的戀愛。而這輩子能讓她付出感情的男人，說不定就只有那一個。

一眼就看出她拒絕的理由，蘇妙妙握住她的手。「你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嘛！」

「你介紹新工作給我不是更好嗎？」明靄月轉移話題。「現在我需要一份工作來養活我自己，沒有愛情我還是要活下去的啊！」

「說得也對！」她知道靄月雖然沒有家庭負擔，但絕不是要向家裡伸手拿錢的人。「對了，我家附近有相熟的咖啡店要招人，雖然只是打工，但待遇不錯，你可以邊打工邊找新工作，不如去試試吧。」

「好啊，我去，泡咖啡嘛，我最拿手。」她立即答應。

有事可做，至少不用待在家裡被家人問東問西，還能少點時間去胡思亂想。

只有儘快開始新生活，她才能走過這段傷心的時間，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走過去的，一定！

成為新任總裁的季煒和大股東之女蔡申妍即將結婚，及明靄月自動辭職一事，都成為公司內最近轟動的大事。

大部分人都非常同情原先就是季煒女友的明靄月，認為她應當順理成章地成為未來的季太太，可是現在季煒一成為總裁，便拋棄了她，逼她黯然離開公司，另娶有老父撐腰的蔡申妍，簡直就是現代陳世美的寫照！

可惜就算他們有再多不滿和疑惑，季煒都不知道，因為現在的他總是只待在頂樓的總裁辦公室里，不眠不休地工作，閑雜人等很難見到他一面。

清晨六點，一縷光線透進了以米色為主調的辦公室。季煒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看向窗外的那抹光芒，憔悴的臉龐交錯著陰晴不定。

他……差點不記得自己之前是什麼時候見過晨光了，是和……靄月一起迎接的吧？

自從靄月向他提出分手，辭職離開公司，也不過是幾個星期之前的事，偏偏在這個時候，蔡老師的死訊也從醫院傳來，在四周壓低的討論聲中，充滿著不安與躁動。

繁重的事務接二連三地湧來，他忙得喘不過氣來，對疼他如兒子的恩師離開人世令他甚為悲痛，向來堅強的他忽然覺得自己其實脆弱不堪，他明白，他是失去了心靈的支柱才會這樣。

缺少了靄月，他便覺得四周陰暗無光、凄涼難耐。

她不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使他一直無法靜下心來，誰叫他的腦海里不時地浮現出和她相處時的一點一滴呢？他不眠不休地工作，也只是為了逼迫自己忘記她！

可是……他失敗了，他無時無刻不想念她，即使他在與其他女人試穿結婚禮服，抑或給蔡老師送行的時候，他都無法忘記她善良的眼瞳、清麗柔婉的笑容，和她黯然無奈的哀傷。

他多麼希望靄月現在就在身旁啊！

他逕自在小吧台上倒了一杯紅酒，靜靜地站在靠窗的角落。酒的純烈是他不喜歡的燒心滋味，但酒醉三分卻能教他舒坦不少。

「季總裁，一大早就喝酒，不太好吧？」蔡申妍門也不敲地推門進來，見到他果然在這裡，手上還拿著紅酒。

「你也是滿身酒氣，沒資格說我吧？」季煒淡淡地看她一眼，沒有情緒地道。

蔡申妍笑了，譏笑著自己和季煒，她也是徹夜去狂歡喝酒了，和他簡直半斤八兩。

「和明靄月分手，真的令你那麼痛苦嗎？」她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沉吟半晌才開口。

「為什麼這樣問？這對你來說重要嗎？」他好奇的挑高眉。

她昂起頭，細細觀看他高挺的鼻樑，微揚的黑眉，輕輕地嘆息。

「對我來說是不重要，只不過你的眼神看起來好寂寞，昔日的神采都沒了。」

他神色一凜，眼底閃過一絲無奈。「我擁有權勢名利，很快也要結婚，天天被大批媒體記者包圍，為什麼還說我寂寞？」

「季煒，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不必再說什麼場面話了，你我都心知肚明，一切都是我爸一廂情願，我們都不過想讓他安心地走完那一段路而已。」

聽了她的話，他自嘲地勾起一抹笑。「說吧，找我什麼事？」

「爸的後事都辦妥了，公司的事都上了軌道，我想，事情該告一段落了。」

「什麼意思？」

「我要去歐洲，短期內不回來了。」蔡申妍等今天說這番話，等得夠久了。「我也不想抱著一個不愛我的老公過日子，所以我不會嫁給你的。」

爸過世的事，加上目睹季煒對明靄月的執著，讓她很快地長大成熟，她學會了感情不會因勉強而產生。

季煒聽了，沒有多大反應。「你之前不是想爭我回來嗎，現在爭到手了便覺得不好玩了？」

「之前是我不懂事，為了一棵樹想放棄一個森林……喂，別用這種懷疑的目光看我，我承認我是有別的男朋友，我想跟他去歐州雙宿雙棲，行了吧？」她就知道瞞不過他的精明眼。

「這並不是蔡老師計劃內的事。」

「爸都過世了，你已經盡了所有的道義去幫他完成他的希望，加上這是我自己的意願，並不是你的過失。」季煒就是責任感過強，才會讓爸爸以為如此荒謬的請求是可行的。

「我們的婚禮已經進行得如火如荼，傳媒都知道我這個新任總裁快要結婚，你這樣逃婚，豈不是對我的一種報復？」他明明在提一件嚴肅的事，可是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婚禮照樣舉行，季總裁也一樣會結婚，只不過新娘不是我蔡申妍罷了。」

「什麼？」她說什麼？

「就讓該坐在這位子上的人回到原位吧，這樣我才能全身而退啊，不是嗎？」

他察覺到話中的含義，詫異地瞪向滿臉笑容的女人。她……要成全他和靄月？

「趕快去把嬌妻追回來吧，否則婚禮上新娘子真的會從缺喔，到時候不要怨我讓你季總裁丟臉。」

這句話狠狠地刺中他的心臟！難道說……他可以去把靄月追回自己的身邊？

這念頭一起，他再也顧不得任何事，扔下酒杯、抓起車鑰匙，便向外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