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星暉娛樂集團」香港總部。

「不是吧?!這時候耍大牌,難道又指望我來收拾爛攤子……昨天可是三點就出了通告的,可現在人呢?」藝員事務部的負責人小東,在走廊上揪住新來的實習助理。

對方連忙應景地點頭哈腰,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畢竟現場兵荒馬亂之際,誰都不想惹到頂頭上司。

「安妮塔說他們還在路上……」

「我不是問安妮塔,我是問羅傑!」

「跟安妮塔在一起……」

小東頓時無語,頭痛地按住額角,「如果他們一個半小時內趕不到公司,那個安妮塔就給我走人!」

這種程度的威脅實在不夠新鮮,但實習生還是無奈地撥起對方的車載電話通風報信。急急如律令,這道催命符最好能立即燒到同病相憐的助理身上。

羅傑,是新進藝人中飽受爭議,且人氣飆升最快的影星。

小報爆料他已有二十八歲「高齡」,早先因參演兩部尺度超標的三級片出道,並創下當年的票房奇迹,繼而受到業界關注,隨即平步青雲片約不斷,陸續有本土的文藝片成名導演,向他頻繁發出邀請函。

不到三年工夫,羅傑從默默無聞,一躍進入星暉娛樂集團的一線行列,勢頭迅猛。

羅傑有副公認的性感身材,配合無可挑剔的英俊五官和冷峻的性情,幾乎成為無往不利的賺錢機器。

聽說被羅傑的眼神在三米內掃到,會有眩暈效果。

在獲得好色觀眾的一致口碑后,他的三級片出身不但沒有成為他竄紅的障礙,反而激起全港女性的熱情,紛紛將其視作慾望化身。

羅傑身上沒有熟男的狂浪和世俗味,也沒有時下新生代小生的青澀蒼白,介於兩者之間的分寸感助他迅速上位。

星暉集團一貫是娛樂界風向標,羅傑去年獲得機遇,在四月正式簽約星暉,時間不過一年多,他已開始享受「一哥」地位,其形象業已榮升為公司的商業品牌,繁榮了周邊的文化市場。

安妮塔是羅傑的新任助理兼媒體聯絡員,等同於明星保姆,上工三周半,羅傑似乎對她還算滿意。

之前,星暉上上下下搜羅合適人選,新入行的也都打破頭爭做羅傑跟班,但不到五個月時間,已經有兩男四女被炒魷魚,安妮塔一開始最不被看好,卻堅持最久,讓人刮目相看。

今天的通告有一項是直播節目,而且有大人物到場助興,要是耽誤時間,怕是擔當不起。可安妮塔專線一直無人接聽,實習生額頭冒汗,痛苦呻吟,手指在話機鍵盤上一刻都不敢停工。

熬了三分鐘,電話那頭終於有了迴音,一道陌生的男中音響起,口齒稍有些含混低沉,一絲危險的訊號透過聽筒,使小實習猛地抖了一下。

「是不是有病啊你,響那麼久就是沒人嘍,幹麼還打個沒完!」

這人像是……剛被吵醒,而且還因此相當不爽,態度更是稱不上和藹可親。

「呃……」實習生瞠目結舌,初以為打錯電話,核對了兩次號碼才發現不是自己的問題,「請問安妮塔……」

「打錯了!有空玩連環CALL,還不如做點別的!」對方截斷他的詢問,啪一聲掛斷電話。

哪裡冒出來這麼一號人物?這明明是安妮塔的專線,他擅自接聽也就罷了,還頤指氣使的打發人,沒聽說公司有給羅傑派新司機啊?那這人到底是誰,言語好粗魯,不會是──啊!不會是羅傑被綁架了吧?!畢竟他是目前星暉的年度新人,風頭正勁……

小實習越想越恐慌,猶豫著是要先稟明上級還是直接報警,最後還是理智戰勝情感,再接再厲撥電話。

鈴聲又持續響了六、七下,還是那個男人,但這一回,他的聲音里明顯夾進了幾分兇狠的不耐:「你小子到底想幹麼?打擾到別人休息要下地獄的噢。」

剛剛被直屬上司的颱風尾掃到,現在又碰上這個莫名其妙的惡人,小實習覺得今天夠倒霉了,可誰讓自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三流助理呢?

哭喪著臉按捺下情緒,在對方沒有放下電話之前喊住他:「先生、先生請等一下!公司有要緊事找安妮塔,麻煩您轉告她,羅傑的採訪通告提前到下午一點,經理現在很惱火,請他們務必在十一點前趕到公司可以嗎?」如果他不是綁匪的話……

原本以為對方根本不會理會自己的哀求,哪知那人沉默了兩秒鐘,閑散地問了句:「十一點到星暉大樓?」

「對……」

「好。只是,你別再打電話來了。」他也想儘快離屋子裡那幾個磨蹭的蠢貨遠遠的。

小實習這才想到要確認對方的身分:「請問先生是──哪位?」

「嘟──」回答他的是長音訊號。

而這一邊,車內的猛男慵懶地抬起手臂看錶,十點差五分,操!還真會搞。蹙起眉,眼睫陰影處結下一抹戾氣,他的忍耐力算是已經到達臨界點了。

要不是老頭子堅持要派人來接他先回公司,說要先見他真身現形,才肯相信他不是又在誆人,他也不用在挨過十幾個鐘頭的飛機后,繼續窩在這輛破吉普車裡打盹,只為了讓老頭子親自「驗貨」和發牢騷。

車裡狹小的空間完全不夠放他的長手長腳,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門前沒讓兄弟們替他上供,這明顯是出師不利撞煞星的先兆。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老頭子根本沒告訴底下負責接風的蹩腳經理自己是誰,甚至還可能刻意交代不要排場。

不過也好,省得麻煩,最討厭那類小心翼翼、見風駛舵的嘴臉,娛樂圈的人外表光鮮,其實大多是勢利眼。管接送的人早已麻木,沒有特別吩咐,管你是誰,不曉得是不是臨時想起來,隨便抓鬮,叫了個小助理來當替死鬼。

所以,這次在機場迎接他的不是豪華車隊,而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妞,而且舉了塊很可笑的牌子,上面寫著:「曼哈頓七號地鐵,威爾!」

要是類型冶艷風騷點的,也馬馬虎虎,可是這女人不但沒胸還沒腦,迷糊外加冷酷,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一路上都是一張人家欠了她八百萬的臭臉。

中途更絕,這女人突然轉道說,要再去接一個姓羅的明星到公司趕通告。

現在他幾乎可以認定,這整個過程是老頭子導演的惡作劇,故意整他,給他個下馬威!四年沒回過香港,被威逼利誘數次,不勝其煩,這次終於因為東窗事發而主動回來避風頭,想不到老頭竟然得寸進尺,在他面前耍寶。

那個怪女人更不得了,把他丟在車裡一走了之,他這麼隨便一睡就過了四十分鐘,要不是電話進來,他大概中午都到不了星暉。

就算入茅廬請諸葛亮,這麼長時間也該請出來了,裡面那個叫羅啥的傢伙居然比他還會擺譜!

不在自己地盤混,果然是喝涼水都塞牙,龍擱淺灘虎落平陽……要是之後讓他知道老頭子連澡都不讓他洗一個,就先召他回星暉集團純粹是沒事找事的話,他一定會在明天一早就訂機票,直接飛回美國老巢,反正橫豎都是衰了。

那個女人是不是準備放他鴿子不得而知,雖然自己徒手開鎖和飛車技術都是一等一,但老頭子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在香港搞出事來,他多少聽進去一點。

放下交叉架在前車座靠背上的長腿,再用手肘推開車門跨下車,狠狠甩上車門,眯起鷹隼般墨黑凌厲的眼,舒展四肢后收斂起那倦怠的神情。

半分鐘后,一道狂野厚重的人影不疾不徐地翻過牆,直闖進那幢紅色雙層山景別墅。

警報器響起來,某男一進門便聲勢浩大,頂著一頭睡亂的硬發,一米八五的高大身形配上長年累月曆練成的氣勢和威懾力,自然夠分量。

首先衝出來擋駕的就是那個土氣的怪女安妮塔。

「你怎麼進來的?!」此時,她的近視眼外突,扯下了那張平板面具,稍表示出些震驚。

「你把我晾在門口,是打算在這破屋子裡孵雞蛋嗎?」

此男不但貌似粗野狂妄,連言語都十分不雅,安妮塔不知道上頭怎麼會臨時通知她,去接這個怎麼看都像流氓古惑仔的人到公司。

想來一定是有人推託,故意丟給她這個包袱。不過比起屋裡那個,這男人也不算難搞就是了,這份工作好像真的不大適合自己啊……

看怪女居然在這時候走神,某人實在忍無可忍:「那個羅什麼的是不是半身不遂啊?爬也應該爬到門口了。」

說著,他已經憑著直覺衝進樓梯邊的一個房間,不看還好,一看真是更加火大。

靠!那個明顯腦子秀逗的自戀狂正背對著他,在那兒優哉游哉地坐著翻雜誌,還有人在旁邊像侍候女人似地給他補粉。

早上九點一刻從機場出發的,結果拖到十點這兔崽子還不肯從化妝間里出來,估計是這張臉長得還過得去,不然一定海扁他一頓泄憤。

這種繡花枕頭,肯定是老頭子手下哪個沒眼光的經紀人招募回來的活寶。

房間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人,算是名副其實的助手,所有人都驚愕地盯著這個擅闖民居的暴徒,門外已經有兩名警衛牽著一條獵犬衝進來,被安妮塔及時攔住了,畢竟人是公司讓接的,傷到了她也要負責的。

「你是什麼人?」花樣男緩緩回頭,攏起眉看向這個六尺野蠻人。

四目交集,兩人都稍稍一愣。

在羅傑眼中,面前的男人簡直可以用可怕來形容,他渾身上下散布著一股強悍的侵略氣息,一張輪廓分明的男人味的臉,立體而冷冽,不特別英俊,卻是個性十足,讓人記憶深刻。

凌亂的短髮,漆黑的眼眸能瞬間凍結別人的思想,筆挺的鼻樑和涼薄挑釁的唇,都在彰顯他的張揚跋扈。

古董恤看起來價值不菲,但配合那一身簡潔的皮衣外套,倒有幾分復古的視覺衝擊;胸前的古銅色肌理光潔強健,那是長期經受運動磨練的成果;牛仔褲裹著修長有力的腿,腳上踩著一雙深褐短軍靴,沒有多餘的飾物點綴,但整個人卻殺氣騰騰。

羅傑不知道世上還有此類男人存在,他只在電影里見過這種可以演「特工」的東方人。

前一晚宿醉,睡過了頭,化妝師莉莉不得不為了遮掉他的黑眼圈而奮戰,剛剛還苦口婆心地勸他。

「拜託你收收心,傑。你不愛帶行動電話,又愛到處走,我們找不到你,會很擔心的。公司給你包裝英倫風,你咧,卻喜歡去夜店,到時候被狗仔隊拍到,上頭還不是找我們的麻煩!」

正說著,冷不丁衝進來這麼位仁兄,就算見慣了大場面,羅傑也不覺驚了驚,造型師阿喬已經尖聲質問:「安妮塔,這到底是什麼人?」

「你別管老子是誰,再給這娘娘腔一分鐘,上車!十一點要是趕不到星暉,我一定讓老頭子炒了你們!我說到做到。」講完,他乾脆地轉身一路走出房間、客廳、過道,重新開車門坐了回去。

安妮塔目瞪口呆地看看外面,又看看臉色鐵青的阿喬和莉莉,作為本港的當紅小生,羅傑幾時被人這樣罵過。

比起外人氣極敗壞的樣子,羅傑看似修養是最佳了,雖然不知道他內心在想什麼。

在場的大概只有安妮塔覺得有些……痛快。

被壓迫慣了的員工,都曾幻想過有朝一日狠狠地罵老闆一次,平時不怎麼好接近的羅傑也算是她的衣食父母,為了飯碗,她不敢表示任何不滿,而這位從天而降、猶如好萊塢性格男的人,居然如此理直氣壯對星暉旗下的明星不敬,真令她嘆為觀止。

所以等再次上車時,安妮塔已經決定原諒這男人的魯莽言行,還朝他微微一點頭,不過那人沒甩她就是了。

令大家意外的是,羅傑不但沒有發作,反倒是真的乖乖站起來預備出發,只是嘴角旁的冷笑有點駭人,用一貫溫和平靜的聲調總結:「今天是遇上瘋子了。」

「錄製可能提前了,傑,我跟阿喬先到演播廳休息區等你。」莉莉不想讓火藥味擴散,拉著阿喬先行去花園取車。

即使極度不情願與對方同車,但當時的形勢也只得將就。然而,車上的未接留言把安妮塔嚇懵了,可公事在身,雙方的氣焰也暫時被壓制。

不過羅傑已經醞釀好,無論車後座上大咧咧癱坐著、毫無教養和悔改之心的男人是誰,他都不該跟他扯上關係。

他的對手也正想著:現在講究有個屁用?早晚得過氣,老頭子手下的人多得是,看那張皮相倒還真值幾個錢,到時候拐這小子過來替自己的公司拍AV,一定大賣。

而安妮塔已陷入自省中:雖然這份工不算好做,但好歹收入不菲,明年還要去進修商科,工作保得住是最好。

三個各懷鬼胎的人就這樣一路沉默著,回到了位於灣仔的星暉集團總部。

避開那些在樓外長期守候的追星族,吉普駛進大樓的專用地下車庫,車子剛停穩,男人已經推開車門,大步流星地往出口通道走去,單手將簡易的行李袋甩在身後,留下一個瀟洒無儔的背影,根本無視安妮塔和偶像羅傑。

男人徑直邁入行政樓,還沒走到專用電梯口,就被保安人員客氣地攔下。

羅傑跟前面那男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此刻見他進了星暉大樓橫衝直撞,早就打算在大後方冷眼旁觀,等著看這傻瓜觸楣頭。

羅傑戴上墨鏡與安妮塔從旁大搖大擺地經過,對那人視若無睹。

他不信這個野蠻人會有星暉的通行證,這幢大樓上上下下,沒有一個有來歷、身分的人是他沒見過的。

安妮塔聽見保安正盤問:「先生要去幾層?」

「廿四。」

對方頓了一下:「那是──主席和董事局高層專用的樓層,您必須先在總台登記,與秘書確認預約時間,然後持電子准入證才能到達指定樓層,一般人如果沒有特許,不能隨意……」

話沒說完就被不耐煩地截斷,那人微揚起嘴角滿不在乎地反問:「我的准入證丟了,不可以嗎?」

還是一副懶洋洋漫不經心的樣子,但不太友好的視線卻讓人不敢太靠近他。

沒等那保安阻止,他已冷冷轉身往大堂服務台走去,敲了敲接線員的桃木長桌,「告訴你們董事長,我到了。」

「您是──」

「謝嘉豪。」

撥通星暉集團主席的秘書專線詢問,十五秒鐘后,服務台小姐就通知主管打開保管箱,後者滿臉堆笑地向來客遞上直達頂樓的電梯鑰匙:「謝先生,董事長和楊經理已經在樓上等您。」

沒再羅嗦半句,謝嘉豪接過鑰匙再次往電梯走去,保安接到暗示,立即尾隨護送。

見那男人順利消失在電梯門內,連一貫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安妮塔也不禁眼睛脫眶,前行中的羅傑猛地收住腳步,折回總台。

照常理,難得見到大明星主動搭訕,本想小小羞澀一下,可一對上羅傑冰封的眼神,接線小姐扮純情的興緻立即自動泯滅,職業道德讓她沒有立即透露客人的資訊,只是推說對方有過預約,已獲高層特許接見。

「安妮塔!」羅傑喊住一向寡言務實的新助理,冷著臉說:「再碰到那個傢伙,記得繞道走,我可不想被病毒傳染。」

「噢……知道了。那個……莉莉正在找我們,通告……」鎮定如安妮塔,這時也忍不住頻頻看腕錶。

羅傑在原地靜默片刻,這是他心情不爽的徵兆,不過半分鐘后,他還是果斷地轉身向演播廳的通道走去。助理鬆了口氣。

而那位謝嘉豪惡少已經直升上星暉頂樓,位高權重的市場運營部楊晨禮經理聞訊,早在電梯口笑咪咪地等候老友。

「阿豪,歡迎回來!」

對楊經理熱情的寒暄置若罔聞,忽視那張俊臉上掛著的狐狸般的笑容,象徵性地捶了他的肩膀一記,皮笑肉不笑地答:「廢話少說,老頭子呢?」

「一年前在明尼蘇達州見你扮紳士時,還以為你有長進了,結果仍然這麼沒禮貌。」這位娛樂界身居高位的鐵腕人物頃刻原形畢露,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嘉豪沒好氣地罵:「要不是你這不講義氣的傢伙向老頭子泄密,他怎麼可能這麼快抓住我把柄催我回來?」

「喂,你可不要隨便推卸責任哪!下個月是你老妹結婚哎,你這個絕世帥哥不在場的話,婚禮多掃興啊!你也不想謝伯伯沒面子吧?」

「沒面子?他不是一向最怕我回香港給他丟臉的嗎?」

「時過境遷,老人家早就開竅了。」晨禮神秘兮兮地湊近他,「我下面要說的,可是內部機密,我告訴你,你可不準告訴別人噢。」

早已習慣了嘉豪用這種看神經病似的眼神瞟自己,晨禮滿不在乎地繼續爆料:「婚禮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嘛,謝伯伯這回鐵了要幫你收心。

「他幾乎將全港的能人都納入星暉,準備給你建立備用人才庫,為了向公眾隆重推出你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星暉集團最年輕董事,謝伯伯賣力點也是情有可原。

「他一定會找些合適的差事給你做,要是你敢不配合……噢對了,你大概沒看過謝伯伯在董事局季會上怎麼發飆的吧?你以後會有機會見識的。」說完,他語重心長地拍拍嘉豪的右肩,「好兄弟,保重。」

「從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認識你,可到現在我都弄不清楚,你到底是站在哪派的!」他的口氣充滿惡狠狠的警告。

有人無辜地申明:「我是中立的和平主義者啊。得罪兄弟和得罪長輩,都是違背我善良初衷的嘛!」

「你別背著我搞鬼就行。」

「我哪敢啊──」拖長音調,晨禮指了指前面的大門,搖晃著閃回自己的辦公室。

嘉豪為了不太快誤踩地雷,在原地想了想應急的對策,然後徑直走向那扇久違的雙開檀木漆門。

星暉集團主席,本港娛樂文化產業的領軍人物謝祖鴻,雖然被逆子喚作「老頭子」,但其實四十五歲的他仍是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劈波斬浪數十載,唯一的失誤就是在二十歲的時候被一個大姐頭騙上床,並不慎遺落了一枚精子。

這個原本是私生子,后被合法過繼到謝家的長子,明顯有將其生母的不良基因繼承徹底的傾向,最終蛻變成人見人頭大的轉世魔王。

隔了四年才見到兒子,謝祖鴻原本預備好的一通責難隨即化作滿腹酸楚,開口是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溫柔:「來了就別急著走了。」

「看一兩個月吧。」謝嘉豪往沙發上一坐,蹺起二郎腿。

「呵,得罪了單幫還是哪個組織的大佬?」

嘉豪點起一根煙,毫無愧疚地答:「第八大道的福州幫。」

「不是告訴你不要惹布魯克林區的那些土霸王嗎?野心別太大,要不是看你平時做事還穩妥,我根本不會讓你留在曼哈頓。你外公失勢了,在黑吃黑的環境下,想要自保談何容易。」

「不要插手我的事。」嘉豪吐出煙圈,拉長了眼線,「我說過,不會給星暉惹麻煩。」

「你以為我在擔心星暉?」

皺起眉揮了揮手,以掩飾片刻的勢弱,嘉豪立即轉移話題:「你真想讓我出席那個笨丫頭的婚禮?」

謝祖鴻這次決定開門見山,否則這小子不知道哪天又會跟他玩失蹤。

「一個月後,你的星暉董事局席位就會生效,你把在東海岸的地下片場掛牌,製片廠轉到星暉名下,現在過了粗製濫造的時代了。」

嘉豪只是輕蔑地扯了扯嘴角,慢悠悠道:「你想退休想瘋啦?」

「你要是真甘心我把家業拱手讓人,也隨你。你那個妹夫可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守了嘉慧五年才名正言順,不給你設兩塊絆腳石算是厚道了。」

「你是不是粵語殘片看多了?真以為豪門就必須加些猛料,時不時來點驚悚?話說回來,我當年也不是等了十年,才得以入你謝家大門當少爺么?」

兩人的對話從無尊卑之分,火星一起,更加肆無忌憚。

謝祖鴻聽了他后一句話,頓時心軟:「你不稀罕留在香港,我又何嘗想幫你掩蓋紐約的爛攤子。」

「互惠互利,嗯?」他很不馴地挑眉。

謝祖鴻突然用難得嚴肅的口吻糾正他:「嘉豪,我不是在同你談生意,你是我兒子。」

「你想我怎麼做,才算是你的孝順兒子?」撳滅煙頭,抱起手看著自己的父親,「你說。」

像是習慣了對方大逆不道的語氣,自動略過那些諷刺的腔調,趁熱打鐵地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台掌上電腦,放到嘉豪面前的茶几上,怕他反悔似地趕緊道:「剛回來,至少這一個月,你別出紕漏。

「我和晨禮幫你物色了幾位特級助理,你從中挑選一名協助你,要是身邊沒個人幫你盯著,我不放心。」

「特級?這算什麼?當我弱智啊!既然怕我給你丟臉,又何必假惺惺要我適應高尚的上流社會?」嘉豪輕哼一聲,「你難道第一天知道你的兒子是什麼貨色?」

「你想一輩子當曼哈頓的混混?」

他抬起眼,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掃過父親的臉:「我,不是混混。」

「就算所有的人都叫你大佬又怎樣?你在香港就要給我守規矩!」謝祖鴻威風不減當年,火大的時候也隨時鎮得住場,唯獨對這個兒子沒辦法。

「我讓你進董事局,不是要感化你改邪歸正,我是要你佔個席位,將來好有財勢傍身,別連布魯克林區的雜碎都敢動你!」

嘉豪的情緒在眼底沉了沉,沒有再接話,在靜默六十秒鐘后,他慢吞吞地伸出一條胳膊構到那個電子文本,然後放到自己腿上,點擊了第一頁。

幾分鐘過去,嘉豪不屑地一笑:「花了多長時間收集的?找這樣的人才監視我,是不是太抬舉我了?」

「選中了?」謝祖鴻不跟他兜圈子。

「三號吧,好歹是個女人。」幾乎是沒有懸念的答案。

謝祖鴻開口說明:「男女藝人和公司高層人員的資料稍後會送到你那兒,不過,我事先說明,無論何時何地,千萬別搞星暉的明星!要是拍拖被小報盯上,你會吃不了兜著走。」

董事長說著已接上內線,讓楊晨禮即刻出現負責解答,人有一半是他找的,問他自然會比較清楚。

晨禮一跨進主席辦公室就打哈哈:「阿豪,還有什麼要我效勞?」

嘉豪的眼睛已經可以放箭,早知道姓楊的是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根本沒理由相信他!還說透露什麼「內幕消息」給他,弄了半天,根本就是這壞小子出的餿主意。

「聽說人是你給我找的?」

「呃,舉手之勞而已,別這麼早誇我,人好不好,還不是要用過才知道──」

謝嘉豪的面部幾乎要抽搐,怎麼能忘了這姓楊的臉皮堪比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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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少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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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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