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冰晨覺得自己作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夢裡發生的事哪個是真、哪個是假,迷離難分,於是,她又陷入另一場夢境里。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來時周遭十分安靜,看看窗外,黑幕籠罩大地,夜深了。
又住院了,數不清是第幾次,她幽幽嘆息。
當她滿心厭倦的闔上眼,病房門被打開,她知道護士不會離開她太久,懶得睜開眼睛,繼續裝睡算了。
「醫生,依你看她會恢復記憶嗎?」是龍天翼的聲音,帶著好深的憂愁。
「除非她醒過來,否則無法確定。」
「在你的臨床病例中,通常在何種情況下病人會恢復記憶?」
「再一次受到相同的撞擊或刺激,其實不一定……」
「她只是突然頭痛,痛到暈過去而已!」
這位大老闆是怎麼回事?似乎不大樂意病人恢復過去的記憶?
「一切必須等她醒過來才能判斷。」
「她都昏迷三天了。」
醫生也無可奈何,這位柳小姐拜託別再住院了,他們都快被龍天翼操死。
終於放醫生回去睡覺的龍天翼,走到病床前,凝視著她的睡顏,目光像一湖深不可測的海水,泛著點點幽光。
他看了她好久,久到她都忍不住要睜開眼睛了,才聽到他以艱澀的聲音道——
「冰晨,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怕你恢復記憶,因為很多失去記憶的人在恢復記憶后,會忘了失去記憶這段時間所發生的點點滴滴。我多怕你回憶起我們過去的爭吵、不和、冷戰,卻忘了這半年來的甜蜜。」
「誰能想象,這些日子我出生以來感到最幸福的時光,只因你的眼中只有我,你會對著我笑,跟我撒嬌,要我抱抱。對我而言,這就是幸福!
「我甚至害怕讓你懷孕,唯恐你會像你母親一樣難產。我可以不要孩子,卻不能失去你,你懂得我的心嗎?不,你不懂,過去的你完全不想讀懂我的心,一味沉醉於紀洋帶給你的初戀情懷,蒙上自己的雙眼不願看清現實,甚至,不願承認我們的婚姻。」
「你不想當我的太太,只准傭人叫你『小姐』,所以我便讓你做我的情婦,你終於肯乖乖讓我疼你、愛你了,這段日子過得真美。」
「冰晨,我早已下定決心,即使有朝一日你恢復記憶,又想用『紀洋』這名字擋在我們中間,拒絕我的愛,我也不會放棄你。我會把你關在家裡不讓你出門,直到你徹底忘了他為止。」
「你總是責備我的愛太專制、太霸道,不是你想要的浪漫愛情,好傻的冰晨,好笨的冰晨,把自己的心囚於海市蜃樓,即使早已看清紀洋的愛是一則荒誕的神話,也蒙著頭不願相信,在自己心中找一百個理由為紀洋辯護,就怕壞了自己對愛情的信仰。」
「冰晨哪冰晨,你的愛情才叫專制、霸道,粉紅浪漫是唯一的選擇,忘了這世上如有一千萬種人,就有一千萬種愛情的顏色!」
「我該拿你怎麼辦?冰晨,萬一你恢復記憶,我該拿你怎麼辦?」
誰能洞悉他埋藏在高貴冷傲面具下的無奈與心慌?
誰能想象他也有害怕、煎熬的時候?
龍天翼是不能在外人面前示弱的,溫存的目光像一張柔情的網,渴望輕輕捕捉住她那顆善感、浪漫的心。
良久,他嘆息一聲,走了出去。
床上的人兒始終沒有睜開迷濛雙眼,淚水卻不住地滾落面頰,濕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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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天翼再次展現他高超的辦事能力,冰晨一早醒來,用細弱的嗓音說她厭倦了藥水味,好想去住一住旅遊雜誌上介紹的海邊民宿。
下午,她已躺在某家民宿的床上聽著海濤聲睡午覺。
龍天翼派人包下這間只有五個房間的小型民宿,一次付清半個月的費用,民宿主人須退掉事先預約的客人,違約金由他負責。常媽、廚子、司機、保鑣跟著過來,民宿主人只須負責清潔即可。
此時是旅遊淡季,民宿主人樂得賺現金,私下和家人偷偷猜測這位像公主出巡的柳小姐是何方神聖?
民宿不大,但白牆藍窗,感覺很希臘。
冰晨睡了飽飽的午覺,一夜失眠所帶來的虛弱感減輕許多,赤腳踩著木質地板走向窗邊,大海便在不遠處,聞得到鹹鹹的海風。
常媽敲門走進來,大驚失色。「小姐,小心別感冒了,下午風大。」
「不會啦!」冰晨慵懶道。
常媽還是堅持關上窗戶。「龍先生打電話過來問小姐的情況,我請他放心,我們會照顧好小姐。」
大財團的負責人沒有福氣說度假便度假,無法放下工作一起來。
在窗邊的藤椅坐下,冰晨的心扉充滿奇妙而異樣難解的感覺。她到底該如何決定才好?托著香腮,離望海面,她滿心迷離。
常媽放下熱可可,不敢打擾她,悄悄退出去。
她該告訴龍天翼嗎?還是什麼都不要說比較好?矛盾的情緒充塞冰晨的心田。
龍天翼無法過來陪她,說真的,她反而鬆了一口氣,此時此刻的柳冰晨難以坦然面對龍天翼。她自問做不到。
愛情哪!是一道千古難解的習題——冰晨那清亮靈秀的黑眸寫滿了謎。
她從行李中取出一本全新的素描本和炭筆,試著回想龍天翼凝望她的眼神,勾勒出他的形貌,俊逸突出的五官,渾身上下充滿貴族氣息與不怒而滅的魄力。
多麼漂亮、出色的男人啊!而這個男人卻愛慘了她!
她何德何能?一不小心便須送醫報到的病西施,他何須苦苦追求?
莫怪世人傳說邱比特是個頑皮的小孩子,拿著愛神的箭亂射一通,造成人間一大堆怨偶,而僥倖獲得幸福的人也在感嘆:愛情真是沒道理的玩意兒!
冰晨除了早晚出去走一走,便窩在房裡畫素描,畫了滿滿一冊的龍天翼。除此之外,她卻不接龍天翼的電話,常媽告訴他:「小姐在專心畫畫,畫的是先生你喔!連話都不大跟我講,就畫畫而已。」
常圓接到姑姑的消息,心想有免費的海邊民宿可以住,她也要來!
「哇!哇!哇!」見了面,常圓便沖著冰晨大叫:「你們家會不會太誇張,住民宿還自備傭人、廚師?」
「有誇張嗎?」
「非、常、誇、張,民宿主人沒昏倒嗎?」
「今天早上還看他好好的在澆花。」
「算了!龍先生乃非常人,你們家乃非常之家庭。」
到了吃飯時間,一見桌上的菜色,常圓又錯愕又佩服地笑嘆,「魚翅羹耶!了不起。你不會來這裡也每天必食燕窩吧!」
常媽照樣不客氣的巴她腦袋,「小姐就是小姐,當然要吃燕窩。你再哇啦哇啦的,魚翅一口也別想吃。」
美食人人愛,常圓馬上護住自己的碗,吃得碗底朝天。而且,廚師也不是當假的,靠海的地方一定有許多新鮮的魚貝類,晚餐便端出法式海蝦沙拉、蜜汁魚排、鹽熏毛蟹、地中海海鮮湯和兩樣時蔬,連民宿主人都想偷師。
晚上,常圓便留在冰晨房裡睡,她住的這間乃四人房,有個小閣樓,原本是夫妻帶小孩來剛好,小孩都喜歡爬上閣樓睡。
「我睡閣樓好了,不會吵到你。」常圓掛保證。不過,她不習慣太早睡,拿出手提電腦開始打稿。
「常圓,你在寫小說。」冰晨也爬上閣樓,坐在地板上看她飛快的打字。
「嘿嘿嘿,被你發現了。」常圓轉頭嘻嘻笑。
「你怕我發現嗎?」
「不是。以前你當然知道啊!可是你失去記憶后,我就在猜你多久才會發現?我高二開始替出版社寫稿,你直到大一才發現。這次有進步喔!」
原來常圓是替出版社寫愛情小說的自由業者,難怪可以大白天陪她出門。冰晨本身沒上班,也不好意思問她是否失業在家。
「常圓,你可以陪我說說話嗎?」
「當然行。」常圓多少也看出冰晨不似往常,有點憂鬱,既然她來了,自然要逗得冰晨紓解眉心。「說穿了,你是我的恩人哩!我寫的小說之所以大受歡迎,是我筆下的豪門愛情故事夢幻中又帶點兒真實,因為我在你身邊看到有錢人是怎麼生活的,寫得有血有肉,名牌價錢絕對不會寫錯。」
「為什麼一定要寫豪門的愛情故事?」冰晨皺皺鼻子。
「會看愛情小說的都是哪些人?絕對不是有錢有閑的大小姐。」常圓難掩笑意的說:「一般的平凡老百姓會拿起愛情小說拜讀,絕不是為了回味柴米油鹽、工作課業的辛苦,那太現實了,請到寫實小說區去找。人們想看的是男主角的痴情、女主角的幸福,看完一本小說等於作了一場愛情美夢,因為這樣的愛情是每個女人所渴望的。」
「所以愛情小說的結局一定是圓滿的?!」
「叮咚,答對了!『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全書完。」
冰晨噗哧一聲笑出來。「你跟童話故事的作者一樣都是大騙子。」
常圓聳聳肩。「大家小時候不是都被騙得很快樂嗎?明知是假的,還是看得很開心,這也沒什麼不好啊!」
「現實人生能如此單純該有多好?」冰晨輕抿了一下菱唇,幽幽地說:「常圓,我跟你說,被騙一點都不快樂,除非永遠不知情。」
「冰晨,你……」常圓靜靜地凝視了她好一會,遲疑地、慢吞吞地問道:「你……恢復記憶了?」
「這算好事還是壞事呢?」冰晨淡淡苦笑了一下。
「天啊!你瞞住了所有的人。」常圓目瞪口呆,「你是怎麼辦到的?」
「因為我沒有忘記在『失去記憶』這段日子所發生的點點滴滴,更沒有忘記翼對我的溫柔疼愛、深情無限。」
「他從以前就那樣待你,只是你一直感覺不到。」
「我以前對翼很不公平,是不是?」冰晨的眼眶濕潤了,「只是,當你心裡住著一個男人時,如何對另一個男人付出真情?」
「冰晨,紀洋他不配……」
「我知道,但知道得太遲了。」冰晨淚光瀅然,「考上大學的那個夏天,爸爸為我和姊姊舉辦盛大的宴會,那天夜裡,尚不識情滋味的我被龍天翼一眼相中,我嚇壞了,他絕非我夢想中的白馬王子,反而像黑魔王一樣令我畏懼!上了大學,我跟許多女孩一樣迷上紀洋的文武全能、風度翩翩、笑容陽光,然後他來追求我,開始了我甜蜜的初戀。」
「爸爸的反對,我不管;龍天翼的百般阻撓,我不怕,能通過考驗的愛情才是偉大的!別人越是反對,我越深信紀洋是我此生的真愛。」
「然後,爸爸使出殺手鐧,對外發表新聞稿,『千鶴企業』由長女柳笑男一人繼承,幼女柳冰晨取消繼承權,已於法院完成公證。」
「當時我真的不在乎,我本來就沒打算跟姊姊爭什麼,只要爸爸不再反對我跟紀洋在一起就好。我相信紀洋也跟我有同樣的想法。」
「常圓,我真的很天真是不是?不過一星期的時間,紀洋便不再約會我,不再誓言守護我們偉大的愛情,反而與毛富晴出雙入對。我跑去質問他為何變心?他反而罵我欺騙了他的感情,因為他跑去問我爸爸,確定娶了我也得不到一點好處,枉費他花了近兩年的時間來討我歡心,白忙一場!」
「他真該下十八層地獄!」常圓只知紀洋見「利」思遷,不知他說過那樣混帳的話來傷害冰晨,早知道就去揍他一頓。
「我當時真的好想死……可是爸爸病發了,他希望在臨終之前看到我結婚,親手將我交給龍天翼保護。心灰意冷的我,覺得嫁給誰都無所謂,只要爸爸能安心就好!可是,我不要對外發表喜訊,不要盛大的婚禮,我心裡根本不承認自己是龍天翼的妻子!我唯一想做的便是安慰爸爸,於是,我們便在病房裡、在爸爸的面前,由牧師公證結婚,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我知道,但你威脅我不準告訴同學,否則絕交。」
冰晨伏膝哭了起來,情緒激動地啜泣著。
「好好哭一場吧!人生本來就有喜有悲、有哭有笑,但哭過也就算了,你千萬不要因此而封閉心門,為那個混蛋紀洋?他不配。」
冰晨卻哭得更傷心了。
她二十一歲當了龍天翼的妻子,但她沒一天承認過。從小體弱多病的她,在柳勁泉的嬌寵下,不用她開口多說什麼,自有人為她張羅好一切,長年累月下來,她反而不知道什麼是她想要的,直到遇見了紀洋,她恍然大悟,「愛情」是她唯一缺乏、真心渴望的。
愛情夢碎之後,她不想承認自己是個徹底的失敗者,連唯一渴求的愛情也得不到。於是,她在心裡藉由美化紀洋來安慰自己,說服自己沒有被紀洋拋棄,紀洋一定是受到爸爸和龍天翼的威脅恐嚇,才不得不放棄她……
雖然和龍天翼過著夫妻生活,但龍天翼太忙、太不會說甜言蜜語,她一樣樣在心裡拿他和紀洋比較,一樣樣不滿意……
明知自己不對,也時常感受到龍天翼的濃情烈愛,卻又矛盾的不願甘心接納,彷彿那樣做會毀了她精心築的愛情聖殿。
如今回想起來,真不知龍天翼怎能忍受下來?
只因他愛她嗎?
真心愛一個人,所以能忍受那麼多?
「冰晨,你還好嗎?」常圓輕拍她的肩。
想到自己為了一件瑣事和龍天翼爭吵,忍不住脫口道:「如果是紀洋才不會跟我吵,我受夠你了,我沒辦法再跟你一起生活——」龍天翼勃然大怒,怒火燒得她痛哭失聲,從家裡跑出去,結果發生意外,失去了記憶。
如果沒有失去記憶,她能看清自己的心與龍天翼的情嗎?
想到這兒,冰晨全身掠過一陣輕顫。
「常圓,我好像作了一場很長的噩夢,終於清醒過來。」她抬起臉,被淚水洗過而顯得分外美麗動人的容顏,連女人看了也忍不住心跳加快。
「嗅~~冰晨,你不可以更美了,我會忍不住想來一段蕾絲情——」明目張胆的抱住楚楚動人的古典佳人,常圓賣力耍寶,「你身上好香喔!冰晨,我們不要臭男人,女人跟女人也可以很幸福的。」
「常圓,同志小說只有男男戀情有人看,女女戀情會賣不出去,你要考慮清楚。」冰晨拍拍她的頭,好心提醒。
「討厭啦!讓我陶醉一下會怎樣?」
「謝謝你!常圓,你一直真心當我是你的朋友,始終沒變過。」
「沒辦法,誰教你是我見猶憐的大美人呢!我太容易被色誘。」
她的戲謔語氣成功逗笑了冰晨,還得到感激的凝注。
「常圓,你會幫我保密吧?」
「你是說你恢復記憶這件事,不想讓第三者知道,包括龍天翼?」
「尤其是翼。」她輕輕地嘆息。
「為什麼?」
「因為我當『情婦』的時候比較幸福,翼似乎也很滿意那段日子的生活。」
「我懂了。OK,沒問題。」
兩個女生達成秘密協議,窩在一張床上聊了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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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天翼在第十天終於排開工作趕來,常圓馬上把自己的行李拎到常媽房間去。
「翼!」冰晨闔上素描本,像輕盈的小鳥兒飛撲進他懷裡,仰首凝望著他,呢喃道:「你終於忍不住想我了對不對?我還跟常圓打賭你會不會來。其實你今天再不來,我明天也會回去的。」
「為什麼?」雖然無法說出口,龍天翼提心弔膽的心頭石,終於輕輕放下。
太好了!冰晨沒有恢復記憶,她仍然屬於他。
龍天翼激動的將她抱滿懷,「為什麼想提早回去?」
「因為我想你啊!好想、好想、好想……」最後一個字被龍天翼含進嘴裡,狂野吮吻著她柔軟的唇瓣,而懷抱住她的手臂開始在她嬌嫩的身子上愛撫……
她戰慄地喘息著,任由他將她抱上床,褪去全身的衣服,雪白的小臉有著難得一見的嬌紅與激蕩神色,像是仙子下凡成了尋常女人,終於識得真情真意,終於嘗到愛欲情愁。
「冰晨,我也想你,想得快要瘋掉!」
他迷醉地低嚷著,極盡所能地挑逗著她的感官,她意亂情迷之際接受了他,在這一刻,她是他的禁臠,他是她的俘虜,除了彼此相屬,靈魂亦相依。
「翼……」她如痴如醉。
「我愛你,冰晨,我愛你……」
如纏繞的藤,釋出所有的熱情痴纏對方,狂戀著每一分激情……
不管過去如何,如今的冰晨衷心相信,他的胸懷是唯一令她安心之處,開始期盼能在他懷中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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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睡了一場午覺醒來,手攜手在海邊散步,像其他三三兩兩的情侶一樣。
海是美麗而偉大的,光是望著那藍色遼闊的海面,心胸頓時開朗舒暢。
「為什麼突然想到海邊民宿來住?」龍天翼輕輕問,打賭她沒住過這麼平民化的小房子。
「許多雜誌都介紹民宿,照片那麼美,看了有點心動,只是沒機會住看看。」嬌容玉貌,滿臉都是幸福的淺笑。「上回聽程老師談起她在籌備明年春天的畫展,希望我們這些學生每人提供三至五幅的畫作,她會從中挑選較好的一起參展,這可是程老師第一次辦『師生展』,我聽了好興奮,沖回家想告訴你,誰知又發病了。醒來之後,我便渴望到海邊民宿住幾天,改換心情,順便習作。」
程嫣明年春天開畫展的事不假,不過是三天前以手機簡訊連絡,冰晨便和常圓參詳著拿來用,當然,手機簡訊刪除了。
「明年春天啊!」龍天翼目光閃動,很快做下決定。「我派歐傑斯去和程老師談,『天使廣場』十二樓的文化藝廊願贊助場地和招待人員。」
「真的可以嗎?老師一定會很高興!」眸子亮晶晶。
「魚幫水,水幫魚。」商人的算盤打得可精了,不為利也為名,最好名利雙收。「程嫣是頗富盛名的美女畫家,政商關係不錯,她來我們『天使廣場』開畫展,可以帶來很多人潮,再加上你們這些學生各個背景雄厚,身後的親友團豈能不來捧個人場?到時候可以創造多少業績,粗略估算也夠驚人了。」
冰晨不置可否地吐吐舌頭,「這些我不管啦!人家煩惱的是如果交不出好作品怎麼辦?」
「怕什麼?就算你畫一隻螞蟻,也一定中選。」龍天翼笑吟吟的打趣。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免費出借場地,豈敢不將老闆娘的畫掛上去?
「瞧不起人呢!」冰晨沒好氣地撇撇嘴。
「那你打算畫什麼?你可以叫我幫你做任何事,總不能叫我幫你畫吧!」他調侃的笑著說,漾滿了趣意的笑顏真是帥呆了。
或許是來到海邊的關係,或許是兩人之間越來越甜蜜,他整個人看起來放鬆不少,笑的時候也多。
她的老公不是普通的賞心悅目哪!冰晨唇邊含笑,眨了眨眼,「翼,你真的願意幫我做任何事?」
「除了繪畫以外。」大爺沒工夫學,鋼琴倒是可以彈兩曲。
她唇邊的笑靨很柔美。「我想畫你,請你當我的模特兒。」
「畫我?」微眯黑眸。
「這些天我一直在練習畫你,畫是畫得很像,總覺得不夠傳神。如果你肯坐下來當我的模特兒,我會更有自信畫出不被老師嫌棄的作品。」
程嫣在台灣名氣很大,不可能自砸招牌。冰晨相信其他同學均會卯足了勁兒,拿出最好的作品,誰也不想公開丟臉。
「你打算付我多少模特兒費?」奸商乘機勒索。
「不給我畫,哼,小心被我踢下床!」換她威脅道。
「這是恐嚇!」他佯怒。
「就是恐嚇你,怎樣?」她嘴角輕揚,笑容洋溢著俏媚可人的光彩。
「嘖嘖嘖,活到快三十歲,第一次有人敢恐嚇我,真教我恨得牙痒痒的,只好把你拆了吞進肚子里——」他面色猙獰的撲向她。
「哇——」冰晨一見他面色不善,拔腿就跑。
可惜從小不上體育課的弱雞,跑沒兩步便教人高腿長的龍天翼給逮住。如果「浪漫小姐」幻想過去海邊夕陽下與情人追逐笑鬧,你追我跑,你跑我追,然後氣喘吁吁的倒在沙灘上相視而笑,肯定會NG。
「你這副身子能跑多遠?」
身子一緊,她已在龍天翼懷中,寬厚、溫暖的胸懷好舒服,讓人好依戀。
「欺負人呢!明知我跑不快還……你吃得下去就把我吃了吧!」雙手環住他結實的腰,仰首撒賴的說。
「恐嚇我之後,接著又挑釁我?」他眉頭挑得老高。
「人家還等著奴役你呢!」她眨下鳳眸,嘻嘻一笑。「背我。」
「背你?」像背小孩一樣?「我習慣用抱的,抱上床那種。」贏得一記粉拳。
「人家看偶像劇的男主角去海邊玩,男主角都會背女主角,在夕陽下散步回家。」冰晨想好久了,「背我,背我,背我。」
唉~~這女人本性難移。
龍天翼輕輕鬆鬆的將她背在背上,踩著沉穩有力的步履,迎著絢爛的夕陽回家,不對,回民宿。
「為什麼想畫我?」
「我想畫一幅我最愛的男人。」呢喃愛語吹入他耳里。
他心頭宛如裹了蜜,甜得笑咧開嘴。
「哎,你若不給我畫,我只好畫……」懸疑一下下。
「畫誰?」
「我爸爸啰!」
那應該是最懷念的人吧!大男人的劣根性千古不變,只願當女人最心愛的那一個,操著高昂的語調道:「我就勉為其難,客串一次模特兒吧!」
「大恩大德感激不盡,我會用心的把你畫得賞心悅目,不論男女老幼都會站在畫像前面流口水的那種。」
「你在形容滿漢全席?」
「被你發現啦!」銀鈴笑聲悅耳。
「你今天很皮喔!」眉際跳躍著詼謔與……疑問。
「因為我突然覺得很幸福。」她在他髮際落下一吻,戀著他的味道,感覺他的心與她的好貼近。「你工作那麼忙,以為你不會來,結果你來了,我覺得好幸福!我一點家事也不會,又很難養,你不但不嫌煩,還會留意到我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就怕我又病了,我覺得好幸福!翼,謝謝你。」
回想過去,紀洋總是作主點兩杯咖啡,告訴他兩三次,他仍然記不住,總是用甜言蜜語掩蓋過去,說大男人哪會記得這類小事。是無心吧!
「怎麼突然說這些?」背著甜蜜的負擔,龍天翼目光閃動,怪怪的問。
「這幾天跟常圓一起睡,聽她說過去許多同學現今的情況,聽得越多,越慚愧自己不知惜福。」冰晨柔聲嘆道:「常圓說的對,我雖然沒有養成驕縱自私的壞性情,但我太習慣別人對我好,爸爸寵愛我,翼也寵愛我,又有誰敢不對我好呢?久而久之,變成人在福中不知福,偶爾任性起來,翼會很可憐的。」
沒錯。對她,他前所未有的忍氣吞聲,也曾自覺像個傻瓜,偏偏放不下她。
今天耳聞她這番話,他那比天高的烈性子,軟得像棉絮一般。
他愛她的心,則像金石般堅定。
「翼,我真的好愛你。」
「我永遠愛你,冰晨。」
「你的背好溫暖,我想睡一下。」
「睡吧!我不會讓你掉下去。」
回民宿的路很長,只有戀人覺得太短。
保鑣、司機、常媽、常圓站在路口遙望,連等候開飯的廚師都捺不住性子跑出來,然後,大家表情一致,示範白痴該怎麼演,張大嘴巴、瞪大眼,啊啊啊……
大老闆背著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