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公婆之間的感情好，是媳婦的一大福音。

他們不會想跟兒子、媳婦黏在一起，工作比你還忙，沒空上演婆媳大戰三十回合，唯一的要求是，當家裡有開伙時，要晚輩回家吃飯就須回來。

宋慕容當然樂於從命，公婆注重養生，婆家的養生餐清淡又可口，對於他們這種上班族來說是一大享受，要她負責洗碗也沒問題，何況有幫傭和洗碗機。

金亮羽很高興慕容和他的父母相處融洽，還能一起聊工作上的事，長輩的意見比較多時，她也會乖乖聽著。他反而奇怪妹妹金亭雨為什麼總是跟父母一個不合就吵起來？難道父母不能有其他意見？

吃年夜飯圍爐時，因為家裡多了一位新成員，金家的父母表現得很開心，只是，看到兒子結婚，免不了會想下一個該輪到女兒了，尤其金享雨和宋慕容是同學，人家周凡晴還生了兒子，可見女兒也該有所打算才對。

「享雨啊，你現在交往的男朋友是什麼樣的人？」快過年，金母好聲好氣的問，「我們認識的人家嗎？他在做什麼？」

金享雨下巴一抬，「他是位攝影師，叫於祥禾。」她沒什麼不敢說的。「他爸爸以前也是公司老闆，後來公司倒閉了，他自力更生，很了不起。」

金父一聽到女兒交往的對象又是自由業者，眉毛便打結。「你不要輕易被騙，他說他爸爸以前是公司老闆，好啊，是哪家公司，老闆叫什麼名字？他敢仔細交代嗎？還是隨口編出來哄你上當？」愈富有的人愈擔心來歷不明的人想攀龍附鳳，想誘拐笨千金的男人可多著。

「他才不會騙我！」金享雨第一次與「弟弟」交往，把她當小女王一樣唯命是從，她愛死了於祥禾。「而且，慕容也見過他呀！知道他是好人。」

金家父母的目光一致看向媳婦。

小姑，你嘛幫幫忙，不要拖我下水好不好？宋慕容在肚裡腹誹。

「慕容，你認識那個男人？」金亮羽輕問。

「只有一面之緣。」慕容輕巧帶過，淺淺笑著。「就是你升業務經理那時侯，我和享雨去百貨公司挑禮物，於祥禾攔住我們要拍照，我們都拒絕了。」

「他很帥的，對不對？」金享雨強調第一印象。

「你哥比較帥啦！我不了解藝術家的美感。」宋慕容看習慣了男士們作菁英打扮，不太懂隨便穿一穿的美學。

「你喔，吃大哥的口水吃太多了，思想僵化。」

「她是你大嫂，你說話怎麼這麼沒禮貌？」金亮羽沉聲道：「那個攝影師的名片我不是撕了？他居然還跟你聯絡，有什麼企圖？」

金享雨受不了的翻白眼。「拜託，你管那麼多幹嘛？有緣千里來相會，我們是命中注定的一對，你撕掉名片也拆不散的愛侶！」

宋慕容在心裡想：你也太誇張了，小姑，只是隨便在網路上Google一下，不要講得好像是命運性的重逢。

金母愈聽愈不對勁，「這是怎麼一回事啊？享雨，你哥反對你交往的人，你竟然偷偷和他在一起？你爸爸說得沒錯，那個男的一定有企圖，不然你現在就打給他，看他敢不敢交代清楚他的來歷？」

「媽，這樣很丟臉耶！我又沒說要嫁給他。」金享雨忙抗議。

「我不管，這幾天你都不準出去，給我待在家裡，我朋友會帶她的兒子來拜年，我幫你介紹。」金母下令道。

「我才不要——」

「聽話！你沒跟真正優秀的好男人交往過，才會喜歡一些三流角色。」

「媽，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好不好？那些富二代、富三代都是靠爸一族，哪裡優秀？於祥禾他只能靠自己的藝術天分，才真的了不起！」情人眼中出西施，金享雨就是討厭一板一眼的上班族，藝術家男友可以隨傳隨到，興緻一來便上山下海去遊玩，這才叫享受人生。

「既然你沒打算跟他結婚，就不必再提。」金父下結論。

金家的父母很重視過年的氣氛，只要女兒不是大了肚子急著非嫁不可，這種事等年節過後再清算不遲。

宋慕容跟著丈夫留在婆家守歲，大年初一要幫忙祭祖、招待來拜年的親朋好友，等於將夫家的親戚們重新再認識一遍。

金享雨一心想往外溜，可老娘盯得緊，無聊的在廚房裡看著宋慕容煮咖啡，將點心擺在盤子上美美的送出去，再進來端咖啡。

「當媳婦真累呀！所以我才不想結婚。」金享雨在一旁說風涼話。

「當爸媽的媳婦很輕鬆，你是沒問過其他姐妹淘才說這種話。如果做這點小事都嫌累，小雨你的確還不適合結婚。」宋慕容又把水果送出去。

金享雨啃著甜甜的棗子，看宋慕容又進來煮咖啡。

「到底有多少客人啊？」送走一批又來一批。

「我想煮給我們自己喝，你不要嗎？」

「好啊！反正閑著無聊。」

「無聊怎麼下去客廳陪舅舅聊天？」

「算了吧！舅舅、舅媽最愛炫富了，去年他們家女兒嫁了個留學德國的博士，是位知名度很高的一流建築師，舅媽更是笑得魚尾紋都跑出來見客，而且，還會很故意的問我：『享雨的男朋友是留學哪所名校？在哪兒高就？年薪多少？』真是有夠討厭！」

宋慕容同情的笑。「親戚聚會，免不了會問這些問題。可是，你才二十六歲，大家應該只是問一問，不會真的逼婚。」

「可是我幹嘛要聽他們說些閑言閑語？還必須假笑不能生氣。慕容，你拜託我媽放我出去約會啦！」

「我是新娘子耶，怎麼可以教我得罪婆婆？」

宋慕容倒了兩杯咖啡，與她分享。

「如果可以只當老婆不當媳婦，我才會考慮結婚。」金享雨打著如意算盤。

「那隻能嫁給孤兒。」

「才不見得哩！祥禾說只想跟我過兩人世界，不想管家裡的事。」

「太自私了吧！」宋慕容啜飲一口咖啡。「自私的男人不會是好丈夫喔！」

「哪裡是，是他爸爸自從破產後就只會喝酒罵人，他姊姊打扮得像交際花一樣在工作，他覺得很丟臉，又沒辦法改變他們，那隻好自己過自己的生活啦！」任性自我的金享雨，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他的相機看起來不便宜，是誰買給他的？」

「啊，我沒問。應該是自己買的吧！」

「你跟他在一起這麼久，他接了幾件工作？賺了多少錢？先不要說養你，他賺的錢夠付自己的生活費嗎？還能夠存錢買昂貴的生財器具？」

「這……他是說過他姊姊對他還不錯，會幫一點忙。」

「享雨，你如果對於先生動了心，最好先到他家裡走動走動，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走。」宋慕容給予良心建議。

「我只想跟他交往，又不跟他家人交往。」金享雨懶得去討好男友的家人，沒必要，她又沒拿過於祥禾一塊錢生活費。

「我言盡於此羅！」

宋慕容回客廳坐在丈夫身旁，果然，金家的舅媽再一次炫耀女兒嫁得好，不過，對於金亮羽娶了漂亮的千金小姐當妻子，卻也讚賞有加。

「接下來，就輪到享雨——」

真是尷尬的話題！明知道家裡有一位叛逆女兒。

「輪到我怎樣？」金享雨及時出現道：「既然舅媽這麼急著看我結婚，我現在馬上出去約會，拜拜！」

不等父母阻止，金享雨順利溜出家門。

大家面面相覦，尷尬的輕笑兩聲，聊別的！聊別的！活到有些年紀也不是白活的，轉移話題最厲害了，完全當金享雨沒出現過。

宋慕容秀氣的唇角揚了揚，和丈夫莞爾一笑。

庭院里遍植歐洲北國特有的高大龍柏、落羽松、雪松等林木，城堡式建築的豪華民宿，連傢具都是進口的精華之選，仿如在歐洲的貴族莊園里度假，詩情畫意的氣氛令人流連忘返。

你累了嗎？不想拖著行李趕飛機嗎？找一家別具特色、有口碑的住宿點，小小休息一、二天，會重新打起精神，覺得辛苦工作是值得的。

金亮羽和宋慕容小夫妻想逃離台北的紛擾，便計劃了玩清境、住民宿的小旅行。住在高級的度假城堡里，好像去別人家作客一樣有趣，對主人家的古典名畫、收藏品嘆為觀止，又不用自己費心保養。

沉浸在優美環境的氛圍中，悠揚的音樂，兩杯好酒，坐在凡爾賽宮的貴妃沙發上，讓人舒服地不想離開。

「老公，我們今天不接手機不上網。」

「好，除非爸媽傳簡訊。」

協議達成，繼續維持懶人姿勢，舒服地放空。

「晚餐還不錯。」金亮羽啜飲一口香檳。

「我喜歡他們的法國餐具。」

「回去訂一套。」

「我們又不常開伙。」

「可是你喜歡啊！」

「下次去逛街，有看到特別的再買。」

「也行，用在家裡的開銷不用省，不過別送到爸媽那裡，要是小雨發了失心瘋又砸了一地，我會忍不住想揍她！」

「老公。」

「我知道，在這裡不要提。」

但嘴巴上不講，心裡何嘗不會想到？

也真服了金享雨，父母愈反對她跟沒錢沒地位的男人交往，她愈發對於祥禾愛火全開，巴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這陣子，她吵著要父母也買一間房子給她，她要獨立生活。但明明是不事生產的干金小姐，憑什麼獨立生活？父母又不是獃子，想也知道她想用來跟男友同居，當然不會答應。

金享雨天天吵，把父母都惹毛了，她乾脆發飆使性子，將母親心愛的進口碗盤砸碎了一大半，揚言再不答應她，她要砸古董花瓶了……

吵到金亮羽和宋慕容也受不了，因為父母會把他們叫回去「共體時艱」，叫他們私下多勸勸金享雨。

勸啦，嘴皮都快磨破了，但金享雨是肯聽人勸的人嗎？父母都不放在眼裡了，敢當面砸東西，哥哥嫂嫂又算啥？

尤其是戀情受阻的戀愛狂女人更恐怖，誰反對她的愛情，誰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父母愈是反對，她的愛情更激烈。

其實，父母也知道這個道理，但眼看女兒要做傻事，哪個父母能忍住不出聲？跟一位不入流的男人同居，以後還有上等家庭肯要她當媳婦嗎？

金享雨卻大聲激辯，「我就是不要當媳婦，我寧可不結婚，一陣子只談戀愛！你們只要給我足夠的錢花就好。」

金父氣炸了。「你想都別想！你敢給我亂來，我立刻停掉你的信用卡！」他可以不在乎女兒花錢，但受不了她拿錢養男人。

「你目光短淺，投資一位藝術家有什麼不好？」

「你要養小白臉，自己賺錢去養！我的錢不能白養別人家的兒子。」

「他一定會成功的！」金享雨尖叫。

「他或許會成功，但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絕對不會成功，他會被你養壞了！」金父毫不容情且一針見血的說。

金享雨受不了的開始砸東西，又哭又鬧的非要父母投降不可。

吵了幾次，金亮羽也吃不消的帶妻子出來避一避，轉換心情。

美酒佳肴，山居美景，具有療愈的效果。

白雲深處的夢幻居所，為幸福加溫。

「照我看，早在享雨第一次談戀愛的時候，我爸就應該把她吊起來打一頓。現在，為時已晚。」終於，金亮羽忍不住吐出一口大氣。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香味，小酌一杯香檳，微醺的氣氛讓心情更放鬆。

宋慕容柔潤的唇瓣吐氣如蘭，往丈夫更窩近些。「享雨是成熟的大人了，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說穿了，爸媽是怕她以後嫁不出去吧！」照她想，就隨便金享雨去享受愛情的狂野，反正她膩了就會回來。

金亮羽索性把老婆抱在懷裡，朝她耳朵吐氣。「正常的父母都不會眼睜睜看著女兒墮落。」

拜託，跟男人同居就叫墮落嗎？那可會得罪一大票不想婚或不敢婚的女性朋友耶！不過，「父母」是與眾不同的生物，會擔心二十年後，你孤單無依怎麼辦？卻不了解你現在只想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