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聽見她直呼蘇文鈺的名字,牧頌晴柳眉微蹙,看見蘇文鈺朝她望過來,她才勉強擠出笑容走進店鋪里,「蘇大哥。」
「郡主來啦,今日要買些什麽?」蘇文鈺臉上泛起溫和的笑容。
「我、我是來買……」她一時想不出來自個兒要買些什麽,下一瞬,望向站在他身旁的姑娘,訥訥問:「蘇大哥,顧姑娘怎麽會在這兒?」
「她上個月已贖了身,現下是我的未婚妻。」蘇文鈺為兩人引見,「茵茵,這位便是我同你提過的頌晴郡主。」
「民女見過郡主。」顧茵茵娟美的臉龐綻開微笑,朝她福了個身。
聽見她竟是蘇文鈺的未婚妻,牧頌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須臾,她才問:「蘇大哥是什麽時候訂的婚,我怎麽都沒聽說?」
「約莫是二十天前的事了。」
「二十天?」
「沒錯,下個月我們倆就要成親了,屆時請郡主來喝杯水酒。」蘇文鈺熱絡地邀請她。
他們……要成親了牧頌晴努力撐起臉上的笑容,頷首應道:「好,一定到。對了,蘭兒在等我,我先走了。」
臉上的笑容再也撐不下去,她垂首轉身快步走出去。
「郡主,你不是要來買東西嗎?」蘇文鈺叫住她。
「我一時忘了我娘親讓我買什麽,下回再買。」丟下一句話,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遠離書肆,她才放緩腳步,還來不及平復心頭的失望,一道含著揶揄的清冽嗓音就在她耳旁響起——
「嘖嘖,郡主這是不是就叫做『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聽見那道熟悉的嗓音,心情欠佳的她沒好氣地回頭橫去一眼。
「你別跟著我!」這傢伙怎麽這麽陰魂不散,時不時就竄出來?青州將軍可以這麽閑嗎?
「郡主這是被末將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嗎?」上官鳳馳噙著調侃的笑。
「我是看見你就煩,離我遠點。」她冷著臉揮手想驅離他。
上官鳳馳沒離開,繼續出言奚落,「郡主落花有意,可惜人家流水無情,真可憐。」
她嘴硬的否認被他一針見血點破的心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給我閃遠一點!」這傢伙為何會知道她對蘇大哥有意,還特地跑來嘲笑她?太可惡了!「堂堂將軍放著正事不辦,有空跑來這兒閑晃,怎麽不去多抓幾個壞人,也好替百姓除害。」她怒目指責。
「郡主怎麽老把將軍跟捕快給混為一談,抓賊是捕快的事,末將可不便逾越。打從兩年前我將來犯的蠻兵殺個片甲不留,這兩年來他們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所以末將確實很閑。」
「那你可以去練兵呀。」
「末將麾下青州軍兵強馬壯,每日練兵三個時辰已足夠,再多若是累壞他們可就不好了。」他悠哉答道。
「我不管你要做什麽,總之你以後不要再在我眼前晃。」
「如郡主所願。」他臉上那對張揚的濃眉微微一抬。
見他沒反駁,還罕見的順著她的話說,她感到奇怪的看著他。
「不過郡主可別太想念末將喲。」
丟下這句話,他揚笑旋身而去,留下牧頌晴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替午睡醒來的娘親梳著頭,發覺她的頭髮這一年來白了不少,牧頌晴有些擔心。
「娘親,今日很溫暖,不如咱們出門踏踏青吧。」娘親每日悶在別苑裡,鎮日愁眉不展,帶她出去走走透透氣,也許心情會舒暢些。
祈如春搖頭,「不了,我有些累,你想出去就帶著蘭兒去吧。」說完,她掩唇咳了數聲。
「郡主、郡主——」蘭兒腳步匆匆從外面進來。
「什麽事?」
「夫人。」看見祈如春醒了,蘭兒趕緊福了個身,這才望向牧頌晴,「郡主,我知道上官將軍這陣子沒再出現,是上哪去了!」
「他上哪去了?」打那日在書肆外見過面,她約莫有半個月沒再見到上官鳳馳,不再有人老是對她冷嘲熱諷,雖然舒心不少,卻總覺得少了什麽似的。
蘭兒連忙將聽來的消息告訴她,「上官將軍表態支持八皇子。」
聞言,祈如春詫問:「蘭兒,你說上官鳳馳表態支持八皇子?」
「是,這是奴婢方才將腌桃子送去客棧時聽來的消息。據說兩年前陛下於出巡途中猝然駕崩,因未立太子,也未立下遺詔,眾皇子開始爭奪皇位,朝中局勢一片混亂,不少皇子指揮自己的兵馬打了起來,聽說先前佔領都城的是五皇子的兵馬,但不到一個月,便被二、三和六皇子聯軍打敗。」
「那麽王爺現下的情況如何?」心繫夫婿,祈如春急問。
「據說王爺目前與三皇子、六皇子一起控制了都城,但對由誰繼位之事三人爭論不休,有人說他們三人佔了地利之便,日後必定是由他們其中一人繼承大統。」
聽見夫君可能有望成為皇帝,祈如春面上忍不住露出喜色。
牧頌晴則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上官將軍為何會選擇支持八皇子?而不是父王或是其他兩位皇子其中一人呢?」八皇子勢力單薄,支持他對上官鳳馳能有什麽好處?
聞言,祈如春臉上喜色斂去,蹙眉忖道:「這上官鳳馳驍勇善戰,自他十五歲從軍以來,每戰皆捷,聽聞先帝曾在大殿上誇讚他有一人當關、萬夫莫敵的氣概,因此他在十七歲時便被提拔為青州將軍,鎮守青州期間,連連擊潰來犯蠻軍,使得這些年來蠻軍未敢再犯境。八皇子若得他扶助,可謂如虎添翼,只怕足以力抗三位皇子的兵馬。」
青州與達倫大草原接壤,蠻族各部世居在達倫大草原,以游牧為生,天生體型人高馬大、孔武有力,覬覦日耀皇朝肥沃土壤,時常興兵犯境,侵擾邊境一帶居民,在上官鳳馳鎮守青州前,皇朝的守軍常吃敗仗,迫使皇朝須以大量的銀兩和絲綢布疋、糧食求和,成為日耀皇朝很大的隱患。
見娘親眉頭緊鎖,牧頌晴問道:「娘是在擔心父王嗎?」
「你父王不僅要對付另位兩位皇子,還要應付有上官鳳馳幫助的八皇子,這一仗只怕很難打,若是一不小心可能連命都不保。」想到其中的兇險,祈如春憂心忡忡。
牧頌晴搖著頭,「我不明白這皇位究竟有什麽好的,值得這麽多人爭得頭破血流?」甚至連上官鳳馳都跑去湊熱鬧,怪不得那日他會對她說出那麽奇怪的話。
哼,他不在她清靜多了,她才不會想他呢……
見女兒不懂,祈如春解釋,「只要得到皇位,就能擁有整個日耀皇朝,所有的人見到皇帝都須俯首跪拜,握有至高權力,那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位置,若是日後你父王登基,你便是公主了。」
「是公主又如何?會比我現在還快活嗎?」她望著母親。
被女兒這麽一問,祈如春一時語塞。沒錯,縱使丈夫得到帝位,怕是也不會再眷寵於她,那麽和現下又有什差別?
他雖然沒休了她,但這些年來她早被他遺棄在別苑裡,不聞不問。
「可那是你父王的願望。」這是他想要的,所以她希望他能得到。
「以父王的才能,他若登基,只怕當不了一個好皇帝。」牧頌晴脫口說。父王為人薄情寡義,才智平庸又貪好女色,她不認為這樣的人能成為英明的君王。
聽見女兒的話,祈如春美艷的臉孔一沉,喝斥,「頌晴,他是你父王,你身為女兒,怎可如此議論他!」
見母親生氣,牧頌晴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心裡卻不認為自個兒有說錯。
這場遠在都城的奪位之爭一時還影響不到在青州的她們,但隨著爭鬥越來越慘烈,青州也漸漸不再平靜,祈如春更是時時關注局勢的發展,日日祈求丈夫能在這場奪位之戰中勝出。
這期間牧頌晴常常聽見上官鳳馳的消息,例如某場戰事中,他率三千兵馬擊潰三皇子的兩萬精兵,或是他單槍匹馬斬殺了康王旗下三員大將,抑或是他只領著少數精銳的手下,闖入六皇子大本營,燒毀了所有的糧草等等,這些消息為他的驍勇善戰添加了傳奇色彩。
兩年後
春天,李花盛開,一陣風來,枝頭花瓣紛飛,猶如飄雪。
「咳咳咳咳……」坐在李樹下的祈如春掩著唇一陣劇咳。
牧頌晴連忙輕撫著她的胸口為她順氣,回頭吩咐侍婢,「蘭兒,快去端葯過來。」
「是。」蘭兒應了聲快步離開,不久端來一碗溫熱的湯藥。
牧頌晴端著碗服侍娘親慢慢飲下後,勸道:「娘,外頭冷,咱們回屋裡吧。」
祈如春搖搖頭,「我想再坐一會兒。」她臉上帶著病容,面色憔悴蒼白,已不復見年輕時的美艷風姿。
望著枝頭上雪白的李花,她陷入昔日她以側妃的身分,被迎進康王府時備受恩寵的回憶里。
那時王爺的萬千寵愛全都集於她一身,是她最快樂的日子,但好景不常,王爺迎進了另一名側妃後,就把先前對她的呵寵全轉向那名側妃,對她不僅呵寵不再,還將她連同女兒一塊遣送來別苑。
「紅顏未老恩先斷。」喃喃吟了句詩,望著女兒這兩年來益發清麗脫俗的臉龐,祈如春拉著她的手叮嚀,「頌晴,你要記住,不要相信男人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語,那些話都當不得真的。」
心知母親必然又想起了父親,牧頌晴心頭無奈又憐惜。
見女兒似是不甚在意她說的話,她揚高了嗓音,「你別不相信娘說的話,你看看娘便知道了,當年你父王是如何寵愛著我,可一旦有了新人,他眼裡再也沒有我,咱們在別苑這些年來,他甚至連隻字片語的關心都沒有。」
牧頌晴好言勸哄著,「娘親,我知道了,您就別想那些事,咱們這些年住在這兒無須再理會王府里那些糾葛,不也過得很清靜嗎?當年那些事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惦記了。」
這些年在青州的生活她很滿意,雖然別苑這兒的一切用度比在王府簡陋太多,可娘親用不著再跟府里的王妃和那些寵妾、側妃們勾心鬥角,日子過得舒心多了。
「女兒,你不怨你父王這麽對你嗎?」
「怨過,但現下已不怨了。」她早已想通,不再去惦記那個薄情的父王。父王沒將她這個女兒放在心上,她又何必記著他。
只有娘親日也盼夜也盼,就盼著父王有朝一日能來看看她,甚至接她回去,可來到這裡幾年,父王從來不曾出現,也無意接回她。
娘親從期待到後來的失望,她全都看在眼裡,但她怎麽安慰也無法撫平娘的傷心。
「娘,別再想那些煩心的事了,不如我跳支舞給娘看?」
祈如春點點頭,「好,娘也好久沒看你跳舞了。」
穿著一襲淡黃色春衫,牧頌晴口中隨意哼唱著一首曲子當伴奏,抬起兩臂,踮起足尖,翩然起舞。
她擺動著身子,時而如風中纖柳似的搖曳生姿,時而如精靈般歡快輕盈的舞動跳躍著,隨著她口中的旋律越來越快,她旋動著的舞姿也越來越快。
春風吹落一樹李花,飄落在她發上、身上,猶如絕世仙子般飄逸出塵。
祈如春和蘭兒都被她的舞姿給吸引住了。
突然間,數名穿著皂色長袍的衙役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