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哇咧,敢情這位先生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怪?一般人都是交往到感情穩定了,濃情蜜意愛不完,才想到去拜訪雙方父母吧!
不過,算啦!看他誠意十足的分上,當他是古人來投胎好了。
心裡舒坦多了,福鈴開玩笑道:「我爸媽一直在幫你說好話,誇你是難得有耐心陪他們泡茶的年輕人,害我有點迷惘你是在跟我父母談戀愛,還是跟我談戀愛?」自己感到好笑的笑了起來。
富天成驚愕的看了她一眼,但瞬間便巧妙地掩飾掉了。他的表現有那麼明顯嗎,連這麼單純無垢的女孩都察覺到了?
看他沒有笑,她只好收斂些。
「不好意思喔,不應該笑你。」她忘了他沒幽默感。
「我喜歡你的父母,不好嗎?」他淡淡的反問,強迫自己關上記憶的齒輪。
「很好啊,其實我爸有點嚴肅,不太容易與人親近,你能夠跟我爸一見如故,真的好妙,大概是你們有類似的氣質吧!」睇著他看的烏瞳泛起明采,螓首微側,她笑吟吟的說。
「是嗎?」
「嗯,尤其是你一本正經在思考難題的表情,超有我爸的Fu。還好你跟我爸長得一點都不像,不然我會懷疑你是我爸在外面偷生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揚高了聲,面容沉了下去。
果然,一咪咪幽默感也沒有。
「我開玩笑的啦!還是謝謝你不擺架子,拿出誠意對待我爸媽。」
福鈴的心思單純,有點直,不知道男人心也會像海底針一樣難捉摸,以為「總裁的兒子」不想被比成「律師的兒子」。
其實,他只是有點心虛而已。
不過剛強的意志力使他很快拋開雜念,專心的和她約會,吃完飯又陪她一樓一樓的慢慢逛,替她挑兩雙義大利品牌的低跟鞋和一雙剛上架的長靴。
「我的鞋子多到可以開鞋店了。」福鈴不想買鞋子。
「那我希望你以後都能穿我買的鞋子。」又不是親兄妹,他愈來愈不爽福鈴每天穿尹雍棠買的鞋。
「那我自己買的鞋要丟掉嗎?你好奇怪,幹嘛突然管我的衣服鞋子?」她沒想那麼多,只是不喜歡處處受限。
「通知尹雍棠別再買鞋給你。」他深沉道。
她挑起眉大驚小怪地瞪著他,然後噗哧一笑,大男人也會吃醋?
換他老大不爽的瞪眼。「你笑什麼?」
「不許笑嗎?不可以瞪你嗎?那我都不要看你好了。」她噘著嘴把頭別到一邊去,很自然使小性子撒嬌,自己都有點嚇一跳。
回想第一次在「南園」初相遇,見他活像凶神惡煞的怒斥親妹妹,她只想閃遠一點,免得不小心被他抓到把柄也會臭罵她一頓。當時作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能與他自在相處,還變成男女朋友。
最要緊的是,他不曾對她怒顏相向,所以她也就不怕他啦!
富天成有點手足無措。「福鈴!」
她俏皮地偷瞄他的表情,露出了像春花一般燦爛奪目的笑靨。
大老闆談生意一把罩,談戀愛卻笨拙得要命,真可愛。
她主動挽住他的手臂,他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我還要買麵包回家當明天的早餐。」
「這裡也賣麵包?」
「在地下一樓。」
他很好說話的陪她去買,富天悅如果親眼看到,肯定會眼珠子掉出來。超機車、超難商量的富天成,為何一碰上冉福鈴,就一切好商量?
過了半個月,天氣好又放假。
福鈴真的將富天成約出來看電影,即使要排隊買票也開心,買好票,再去買爆米花和可樂,不要羅唆一堆養生之道,看電影就是要吃垃圾食物才有Fu。
簡單的快樂反而令人回味。在漆黑的電影院里,要小心別惡作劇的將爆米花喂進對方的鼻孔里,浪漫感人的愛情片成了爆笑劇。
兩人靠得很近,剛強的他與軟甜的她,連呼吸都變得同調。
一抬頭,他那張嚴肅卻好看的臉就近在眼前。
「你一直看我做什麼?看電影啦!」
「我喜歡看你。」他略微沙啞的嗓音向她下蠱。「你比電影好看。」
「騙人!」哦喔,被騙的感覺從來沒這麼好過。「像你妹妹那種世界名模級的大美女,你天天看都不曉得眼光多高,我只是清秀而已。」假客氣一下。
「每個人審美觀不同,你就是順我的眼,福鈴,我真喜愛你。」他指尖溫柔地滑過她的臉,低下唇,輕輕吻著那羞怯的唇瓣。
接下來的電影在演什麼,她腦筋一片空白。
她會永遠記得這個不進電影院的男人,與她在電影院里相吻的畫面。
從電影院出來,福鈴勾著他的手臂,笑容極燦爛。「天成,你去過『義大世界』嗎?上次哥他們公司辦旅遊,你居然不給假,害我沒去成,到現在都覺得好可惜。我們要不要一起去?」
尹雍棠回家住了一陣子,又搬回福鈴家隔壁。富天成有一次應邀去吃飯,尹雍棠赫然在座,幸好福鈴聰明的將庄雅勻也叫來。
福鈴想跟著尹雍棠去南部玩,他當然不給假。
「你很想去的話,我會安排時間。」他抽出手臂擁住她的肩膀,將她往旁邊帶,不想讓她被人碰到。「不去義大世界,改去義大利也行。」
「才不要,我喜歡像普通情侶那樣子約會,不是豪門世家版的那種,這星期飛紐約,下星期飛巴黎,好累。」她今天穿著款式簡單的粉藍色毛線外衫,眉目之間染著嬌甜,俏美得奪人神。
他失笑。「我也沒那麼多時間帶你飛來飛去。」
「如果你要加班,我也可以陪你加班。你很忙的時候,我不會吵你,去做我自己的事。」她閑聊似地說。
「好乖。」他揉揉她的秀髮。
「天成——」福鈴抬眼看他一下,指著斜角柱子旁的高個子美女,「那女生你認識嗎?個子好高喔,她是在瞪我嗎?還是瞪你?」
富天成猛然揚眸,瞧見徐靈兒,沉下臉容。
看到他臉色那驚人的改變,福鈴有種感覺,他們以前肯定認識。
徐露兒大方走過來。「嗨!天成,好久不見。」
他冷冷睇她。「故意的嗎?」
徐靈兒嬌媚地笑,根本不去看矮了她大半個頭的冉福鈴。「沒有,只是碰巧遇見,不敢相信你也會來看電影,所以才盯著你們看,怕認錯人。這位小妹妹是你的新歡嗎?你換口味啦!」嘖,又不比她美。
什麼新歡?福鈴瞪大眼。這女的又是誰?
「她是我的女朋友。」他森著嗓音。
「女、朋、友?」徐靈兒嫉妒得一顆心揪緊。之前,他說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只是金錢交易的床伴、情婦,所以不曾與她出雙入對。她還是小有名氣的模特兒呢,這女生哪裡比她強?
「天成,她是誰?」福鈴不高興被忽視,也有點不安。
「以前認識的人。」眸光在她的雪頰上柔移,他沉聲說道:「我們走吧!她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真的沒關係嗎?」
「可以用金錢解決的,都不重要。」
「哦,她跟你借過錢啊?」
「走了。今天約你爸媽一起出來吃飯如何?」移動腳步。
「那去吃港式飲茶好了。」福鈴很快被轉移注意力。
「沒問題。」
富天成擁著福鈴離去,沒有多看徐靈兒一眼。
徐靈兒氣得牙痒痒的。她是可以用金錢解決的女人,所以他不看在眼裡?
以富天成的個性,居然會約女朋友的父母一起吃飯,莫非他有了結婚的念頭?那女生哪裡特別,也不像是豪門千金出身,憑什麼被看上?
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兒子,明天去幼稚園,同學問你爸爸媽媽是誰,你會回答嗎?」
「不會。」五歲多的小男孩搖頭。
「爸爸告訴你,你要記住喔!我們姓冉,再來一個的『再』上面少一橫,就是冉。」新手爸爸寫給他看,認真的說給他聽。「爸爸媽媽都姓冉,全台灣大概只有我們家。爸爸冉治邦,四十三歲,是律師,媽媽冉貞華,四十歲,是會計師,我們家的地址……」
小男孩的記性非常好,一下子就記得牢牢的,爸爸笑得非常開心。
「像我,像我,我從小背書也是一次、二次就背起來。」媽媽從廚房端出果汁和點心給他吃,也是笑眯眯的,溫柔地看著他吃。
小男孩感覺幸福得一顆心都在顫抖,害怕這一切是他在作夢,不是真的。
可是,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他一樣有爸爸媽媽有自己的家,他開始變得活潑、自在,每次叫爸爸媽媽都叫得好大聲,最好連老天爺都聽見,他真的有爸爸媽媽了。
然後,不知從某一天開始,家裡的氣氛變得不一樣。
爸爸告訴他,媽媽肚子里有小貝比了。
小貝比是他的弟弟或妹妹嗎?他很開心的告訴爸爸,他喜歡妹妹,他會把妹妹當成他最心愛的寶物來保護,真的。如果是弟弟的話,他也喜歡,他會陪弟弟玩,以後也會教弟弟做功課……
爸爸卻突然掩住了臉。是在笑嗎?還是哭呢?
然後,爸爸媽媽突然開始吵架,他害怕極了,因為聽到媽媽在說:「退回去,退回去,告訴院長我們要退養!我沒有信心,我很不安,我沒自信可以公平的對待養子和親生子,老公你可以嗎?你真的可以大公無私嗎?我們盼了十幾年的孩子,你不想專心的疼愛嗎?我們誠實一點好不好?我們一點都不偉大,而且我們周遭的例子也夠多了,到最後都會夾在養子與親生子之間左右為難,父母自認為公平,但孩子永遠以為父母偏袒另外一個……」
小男孩多想告訴媽媽,他永遠也不會埋怨爸爸媽媽比較疼愛弟弟或妹妹,真的不會,他真的不會!
可是他沒有機會說,有一天,爸爸開車載他回去育幼院,一直跟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卻將他留給院長,自己回去他曾住了五個月的家。
小男孩被退養了!他的心掉進宇宙的黑洞。
即使過了好久,他忘記了爸爸媽媽的長相、名字和地址,不對,再也不能叫爸爸媽媽,可是很奇怪的,他忘不了那些話:「爸爸媽媽都姓冉,『再』上面少一橫的冉……爸爸是律師,媽媽是會計師……」
直到他長大了,午夜夢回之際,偶爾還會有個疑問閃過他的腦海;那個小貝比,改變他童年命運的小貝比,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女的。
他現在知道了,又如何?
晚上去應酬時喝不少酒,他口渴得醒來,替自己斟了一杯開水,一飲而盡。
人的記憶是可惱的,該忘的總是忘不掉,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段有爸爸有媽媽的溫馨歲月,短短五個月,卻是他心底的一季永恆?
他披上睡袍,站在落地窗邊,讓初冬的冷風幫他醒腦。
夜空冷寂,只有一勾上弦月。
富天成悠然注視著,腦海里自動放映著那段記憶模糊的童年歲月,最後停格在育幼院的門口他目送車子離去的畫面。
冉福鈴。
他默念著這個名字,因為她要出生了,所以他被退養。
他笑了,眼神卻清冽如冰。
不能當他的妹妹,那麼,就成為他的妻子吧!未了,他們終究要成為一家人,照他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