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不見了?不見了!

駱英翔翻遍整台車,卻遍尋不著兩天前開好的十萬元支票。

「奇怪……」他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閉眼回想支票可能的去向。

「難道是她?」這段時間,曾經上過他的車,只有她了。

雖然他沒有證據就隨意質疑是她所為並不妥當,可是,她有偷竊惡習,將矛頭指向她,也算合理。

不是心疼區區十萬塊,而是無法忍受她不聽勸告的違法行為。

駱英翔來到俱樂部,進入電腦的人事資料庫,查詢駐店魔術師的居住電話和地址。

然而,電話欄上卻填了個「無」。

「無?」他嗤聲低喃,只得抄下住址。「該不會連地址也是捏造的吧?」抱著姑且試之的心態,駱英翔仍是跑了一趟。

他花了約莫一小時,才找到位於北縣不算繁榮的小市鎮中的一條小巷。「三百五十六號五樓……」

駱英翔對著舊公寓的門牌號碼確認了好幾遍。「沒有五樓?」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是真的?說不定連名字也是騙人的。

他對她的好印象,像斑駁的牆,一點一點的剝落。

「你是誰呀?杵在門口擋住出路。」特地趕來收房租的房東太太,扯開粗啞的嗓音問道。

駱英翔回身,依舊保持禮貌。「抱歉。」他閃身讓出一條路。

房東太太詫異於他出色儀錶,看得傻眼。

他一點都不輸給電視上的年輕偶像,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哩。

「沒關係、沒關係。」她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你是來找誰的嗎?」這裡每個房客的長相,她都記得一清二楚,這個超級大帥哥,她從來都沒見過。

「是,你是這裡的住戶?」駱英翔微笑以對。

「我是這棟公寓的房東。」她直盯著他帥氣的臉孔瞧。「你是來找誰的?」

「五樓的閻燦藍。」他試探的問道,因為說不定這只是個空殼人物。

一聽到名字,房東太太意外不已。「你認識她?」那個光有臉蛋的窮鬼,居然有朋友,還是個氣質不凡的帥哥?!

「她真的住這?」駱英翔再確認一遍。「但門牌沒有五樓?」

「那是加蓋的。」房東太太解釋。「你找她有什麼事嗎?」三姑六婆的好事本性展露無遺。

「有事想問她。」駱英翔有所保留。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是她男朋友。」房東太太說完,逕自吃吃笑了起來。「你跟她在哪裡認識的?」又繼續追探八卦。

「工作場合。」他一言以蔽之。

他籠統的回答當然不能滿足她的好奇,還想再知道得更詳盡。

房東太太尚未張嘴,駱英翔就搶先賞她一記銳利的眸光,成功的讓她住口。

「我先上樓了。」他又恢復一貫的客套神態。

「等等,我正好也要找她。」房東太太急匆匆地跟在後頭。

爬上五樓加蓋的違建鐵皮屋,駱英翔依舊臉不紅、氣不喘,充分展現平時鍛煉體能的結果。

後頭的房東太太則汗流浹背,上氣不接下氣,抱怨道:「唉唷!走那麼快……喘死我了。」

駱英翔對著門研究了好一會兒,回頭問:「門鈴在哪?」

「沒有門鈴。」房東太太喘著氣說。

「沒電話、沒門鈴,怎麼找人?」駱英翔無法體會這樣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滋味。

房東太大習以為常的說:「這裡除了我會來收房租,沒有其他人找過她。」身為房東,當然有每一戶的鑰匙。

「沒有其他人?」駱英翔感到不可置信。「朋友?戀人?」

「沒有、沒有。」房東太大連聲否定。「她是個『怪咖』啦!只有窮鬼會找上門。」

駱英翔嗤笑一聲,無言以對。

「我來開門。」房東太大氣息平復后,從大提包里取出一串鑰匙,每支鑰匙都有標上樓層及號碼。

「這樣擅自開門好嗎?」駱英翔覺得不妥。畢竟,住戶擁有絕對的隱私權。

「不要緊啦。」房東太太已經開了門鎖,大剌剌地開門而入。「閻燦藍,房租咧?」一踏進大門,她就大聲嚷嚷。

駱英翔猶豫片刻,還是跟了進去。幾坪大的空間,沒有太多餘的傢具,但還是顯得擁擠。

「閻燦藍。」房東太大最後在角落發現她的身影。

駱英翔看到的畫面,則是她效法壁虎,整個人趴在牆面上,可笑又滑稽。

「又讓你拖延一天了,別裝傻。」房東太太上前把她拉出來,姿態咄咄逼人。「前天不是拍胸脯保證,錢咧?」

燦藍抬頭,驚見另一個人的存在,瞪大了美眸,彷彿見了妖魔鬼怪。「你!你怎麼也在這裡?」

駱英翔睨著她花容失色的嬌顏,更加確定自己的推斷,支票被她拿走的機率不低。「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否則為什麼怕見到我。」他冷冷地說。

燦藍胸口一窒,心臟因作賊心虛而加速狂跳。「沒、沒有哇!你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她辯解。

就算她在沒從他車上「撿」走支票,他突然找上門來,也是很奇怪突兀的事。

駱英翔不以為杵地哼了一聲。

「別拖拖拉拉廢話一堆。」房東太太催討著租金。

燦藍慢吞吞地踱至五斗櫃前,卻遲遲不肯打開抽屜。

她能感受到後面四隻眼睛,正緊緊地盯著她,似要將她的背燒出一個窟窿。

她閉上眼又張開,下了莫大的決心,拉開抽屜,把夾在書里的支票抽出來,踅回兩人面前,把支票遞出去。「十萬塊的即期支票……」

房東太太眼睛一亮,伸手要拿。

燦藍冷不防往右一移,讓她撲了空。

「還你!」燦藍轉向駱英翔,終究敵不過良心的譴責,選擇坦承,把支票雙手奉還。

打從「撿」走支票那一刻起,她心中變充滿罪惡感,沒一秒是平靜的。好幾次都想把支票歸還給他,可是,話始終哽在喉頭,發不出聲音。

駱英翔漠著臉,冷冷瞪視她。「還說沒做不可告人的事?你這小偷!」他嚴厲斥責。

至此,對她僅剩的好印象,轟隆一聲崩潰倒塌。

他的音量不大,卻很具殺傷力,燦藍縮著脖子,承接他的怒氣與責備。她確確實寶鬼迷心竅的拿走他的支票,沒有理由為自己澄清。

連旁觀的房東太太,也被他的怒容駭住了。

「才私下特地警告過你,不要再有偷竊行為,沒想到你不但聽勸告,還反過來偷我的東西?」駱英翔板著俊臉,沉聲訓誡。

才三個多月,就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個性嗎?他很失望。

燦藍自知理虧,垂著頸子任由他教訓。

她悶不吭聲的小媳婦樣,並不能消弭他的憤怒。「你不應該說句什麼話嗎?」

她垮著臉,搖了搖頭,反正說什麼都會被罵。

「那我就報警處理。」語畢,他果真拿出手機撥號。

燦藍心裡慌亂不已,又不曉得該怎麼求情。

駱英翔以為她會道歉、認錯,但這回卻什麼都沒做,讓他失去了收手的借口,接通了報案專線。

聽著他冷淡的聲音,燦藍的心蕩到谷底,姣美的臉倏地刷白。

「唉唷!夭壽喔!」房東太太覺得事態嚴重,基於不想遭受牽扯的心態,連忙攆人,也剛好了結多年的心腹大患。「閻燦藍,你這個麻煩精,沒錢繳房租,現在還當小偷。我的房子不租給你了,你給我出去。」

燦藍揪住房東太太的衣袖,苦苦懇求。「不要趕我走!」離開這裡,她該何去何從?!

「你都要吃牢飯了,不怕沒地方住。」房東太太說得很絕情,甚至動手抓了幾樣東西往外扔。

「不要這樣……」燦藍以為自己堅強得足以面對所有挫折與困境,但現下,她只有滿心無助、焦急,眼眶泛著淚光。「下個月五號我就可以領薪水了,一定會把錢還清的。」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房東太太啐道。

燦藍把被丟到門外的物品一一拾回屋內,雖然東西都不值錢,卻也是她辛辛苦苦攢錢買來的,每樣她都很珍惜、很寶貝。

駱英翔睇著她眉心緊蹙的愁容,突然覺得自己是否太意氣用事,將她逼入了絕境。

「都說房子不租你了。」房東太太很不高興。

爭執間,兩名身著警服的年輕男子也趕至報案現場。

「有人打電話報案,說抓到小偷?」其中一名警員道明來意。

「她……」房東太太指向燦藍。

燦藍逕自低頭整理著凌亂的狹小空間,不理不睬。

「是你報的警?」警員詢問房東太太。

「是那位帥哥啦!」她撇清,不想被捲入麻煩,萬一上警局,那她豈不沾染上一個污點。

「先生,是你報的警嗎?」警員的語氣漸漸流露出不耐煩。

駱英翔頷首回應。

「你說的小偷,是那位小姐?」

他沒有立即答覆。

燦藍故意置身事外,鴕鳥心態的逃避現實,事實上,她也不知道這種局面該如何收拾才好。

她豎耳傾聽,心情沉重。

「是不是她?」警員加大音量再問一遍。

「她偷了他的支票。」房東太太雞婆的佐證。

「總之,請你們到警局做筆錄。」警員做出決定,另一名同行者則趨前負責帶走「嫌疑犯」。

燦藍輕微抗拒著,轉過臉狠狠瞪了動手拉她的警察一眼。

年輕員警怔了下,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美麗的臉龐,有片刻失神。

「走了!」另一名發言的警員朝著同事的喊道。

「小姐,請你跟我們上警局一趟。」他告知,才動手捉住她的手。

燦藍稍微反抗了幾下,便宣告放棄掙扎,她用疲憊又無神的雙眸看了前方的駱英翔一眼,隨即又垂下頭任由警員帶離。

當她越身邊的瞬間,駱英翔幾乎是反射性扣住她的皓腕,制止了她的步伐。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解的望向他。

「不必上警局了,只是一場誤會。」他仍然綳著臉,壓低了聲調說道。

「先生,你在跟我們開玩笑嗎?」警員沒好氣的凶他。

駱英翔的黑眸冷銳地覷住他,強勢的姿態立即讓對方消音。「很抱歉讓你們多跑一趟。」

「帥哥,啊你不是很生氣?」房東太太還在火上添油。

「她留下來,你們可以走了。」駱英翔完全不理會房東太太,對著警員下達命令。

燦藍眨著眼,表情困惑,不明白他為何改變心意,肯放她一馬。

雖然白忙一場,不過身為為民服務的公僕,兩位警察也只得摸摸鼻子認栽,悻悻然地走人。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相處機會也不多,但駱英翔很清楚她不是個軟弱、會輕易妥協的女人,會願意認分的被帶到警局做筆錄。

除了感到不習慣也不對勁,她不同以往的黯淡眸光與神情,莫名激起他的憐惜之情,毅然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燦藍不經意對上他黑曜石般的眼,滿懷歉疚又怏怏不樂的垂下眼睫,不知如何面對他。

「什麼時候轉性了?都要被抓走了,竟然一句話也不說也不抗拒?」駱英翔睨著她,忍不住毒舌揶揄。

燦藍噘高了嘴巴,滿腹委屈的辯駁。「誰說我不想反抗?人家到現在還沒吃東西,沒力氣了啦!」餓到連講話都懶。

殊不知她軟綿綿的腔調聽在其他人耳里,簡直跟撒嬌無異。

尤其是房東太太,看他們兩人的互動,根本是一對正在賭氣、鬧彆扭的戀人。

「帥哥,房租順便幫她清一清啦!」她斷定兩人的關係匪淺,出口要錢。

駱英翔撇了撇唇。「跟我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房東太太發出質疑。「明明牽她的手牽得那麼緊……」

駱英翔這才鬆開手,向來反應快、口才伶俐的他,也一時尷尬得答不出話來。

他一放手,燦藍的心頭閃過一股淡淡失落,他握過的地方殘留著溫度,微微熨燙著她的肌膚,加速她的心跳。

「你看起來應該滿有錢的,就幫你女朋友把幾個月的房租付一付。」房東太大說什麼也要把房租收入口袋。「不然,我可是要把她趕出去了。」

燦藍悄悄打量他,留意他的反應。

「隨便你。」駱英翔一臉滿不在乎。「我說過,我跟她沒有關係。」

即便他說的是事實,可,他冷淡無情的話,還是讓燦藍的心窩彷彿被人拿針刺了下,有點痛、有點麻。

見他轉身要走,她冷不防用雙手拉住他,放下身段,一臉可憐兮兮地向他哀求道:「救我!我不想流落街頭。」

駱英翔調侃道:「抓得那麼牢,分明還很有力氣。」

燦藍鼓著腮幫子,非但沒有鬆手的意思,還使出最後的全力,抱住他的手臂。

「我不想當流浪漢啦!」她求饒道。

駱英翔低頭瞪視她,被她耍賴的舉動,惹得既好氣又好笑,但這才是他認識的閻燦藍。

「等領到薪水,我一定會還你錢。」她扯著他的衣服,再度央求。因為幾次的相處下來,她發現:他其實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吧?她最後還是打上了一個小問號。

「我沒辦法信任你的為人。」駱英翔扒開她纏人的十指,不買她的帳。「我還有其他的事要辦,你好自為之。」他態度堅決,不願傾囊相助。

不過,他著實很想知道,她究竟是怎麼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生活陷入斷糧的窘境?

看她做事也頗為勤快,應該不是好吃懶做、坐吃山空所導致的。

她無論是行事作風或是生活態度,全然和他見過的女人大相逕庭。

對於她,他確實多了幾分探究的興味,有她在,有種連空氣都活潑了起來的錯覺,不會覺得沉悶。

燦藍哀怨又失落的望著他,但未再開口說什麼,實在也因為餓得全身發軟。

尤其她剛剛還費了不少功夫,撿回被房東丟出門外的東西,體力已瀕臨極限,開始覺得頭昏眼花。

駱英翔才跨出房門,隨後就聽聞房東太太傳來的高分貝的嚷嚷——

「閻燦藍,你不要裝暈喔!」

「喂!快點起來!」

駱英翔猶豫片刻,最後還是轉過身去一探究竟。

就見她纖瘦的身軀,癱倒在地,臉色蒼白如紙,一動也不動。

「閻燦藍……」他加重力道低喃她的名,明明對她的種種行為很感冒,又偏偏無法討厭她。

他輕拍了她的臉頰幾下,仍緊閉著眼,看來是真的失去意識。

「快送她去醫院,萬一有什麼事,會害我的房子租不去。」房東太大發牢騷。

駱英翔被她的聒噪擾得失去耐性,不過看在她是長輩的份上,還是忍下發火的衝動。

他是不打算插手管閑事,但房東太太卻不斷的喳呼,讓他不堪其擾,只得姑且再當一次好人。

他動身抱起暈倒的女人,從五樓到一樓,從一樓走到巷口停車處,縱使燦藍的體態輕盈,但在炎熱酷暑的氣候下,他還是逼出一身汗。

幸好窄巷幾乎鮮少有人出入,避免掉許多無聊的好奇目光。

駱英翔把她安置在寬敞的後座,回到駕駛座,駛往有熟識好友任職的醫院,他決定將她丟給好友診治,再依照原定的行程,到每個月都會去探視的育幼院,將支票交給院長。

然而,專註於路況的他,卻沒注意到躺在後座的人兒,杏眼微啟,嘴角泛起了詭計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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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制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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