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迷蹤花本是西域奇花,百年前由一個西域的和尚帶到中土,之後便消失無蹤。聽說只要中毒者一個時辰內不解毒的話,人便沒有救了,由此可見這花的兇險。

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已消失於武林的東西居然到了慕容鄢的手中。

他知道慕容鄢有心要何素的命,所以斷然不會出現,更加不會給他解藥,要救何素,只能靠他自己。

自從創建滅神教之後,他除了修習玄天功之外,也曾經遍讀各家武功,包括毒經和葯經。普天之下,在沒有辦法解毒的時候,唯一可行的法子就只剩下換血過氣之法,可是卻常常無人願意去試,因為試了未必有效,反而會連累自己捨去將近十年之功力,若是沒有控制得好,說不定還會走火入魔,但軒轅非仍是把手抵在何素的心口,大有同生同死的意思。

氣運丹田,團團白煙已經到頭頂之處,待掌心變紅之時,他猛地運力,昏睡之下的何素開始微微顫抖,臉色由黑至青又成紅,不停轉換。

他的手只會殺人,從來沒有救過人,如今何素的命就掌握在他手裡,他的心不禁懸在半空。只是半個時辰過去,何素依舊昏迷,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氣息也越來越弱。

軒轅非心有所累,玄天功頓時外流,眼看兩個人就要一起送命,卻有一人輕巧地飛入房間,右手輕輕封了他幾個大穴,他這才不至於走火入魔。

喘著氣,他如同抓到了浮木一般,緊緊扣住來人。

「慕容,解藥。」

慕容鄢嘆氣,「我早該知道你會這麼做的,感情這個東西就是穿腸毒藥,一個心狠手辣的男人居然也可以做到這樣。」要不是她忍不住回頭看,只怕他此刻已經死去了。

「我要解藥。」他不說別的,只問這件事。

「你可知道,她此刻死去也許會是一樁好事,至少不會痛苦,心裏面滿是對一個男人的情意,這個男人雖然不好,對她卻是真心真意的。可是救活了她,以後面對的卻會是無盡的痛苦,背叛的折磨會讓她生不如死的。」

她雖然這麼說著,卻又慢慢從發間拿下一簪,取下其中一個明珠,碾碎成末,右手捏住何素的下巴,等她一張開口,就及時把那粉末送入她的口中。

「軒轅,今日我救她,不是為她,卻是為你,我不能看你為她送命。可是我要提醒你,要是再不回頭,你遲早會成為第二個慕容鄢,而她就是第二個瞿飛,你要細細思量。」

其實,就在剛才看著何素生死交關的時候,軒轅非似乎看透了更多的東西,所以這些話不但沒有再讓他生氣,而是真的靜下心去反思。

她語重心長的又說;「除非,你願意為了她而放棄更多東西。」

「我不會。」

「除非,你可以看她痛苦而無動於衷。」

「我不能。」

「所以,你必須要做出取捨,我言盡於此了。」慕容鄢把何素重新送入他的懷抱。「毒已盡去,你可放心了。」

抱過何素,把她貼在自己的胸前,當聽到那平緩的呼吸聲時,他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不過要是你不放手,她遲早是活不成的。」

他不禁握緊了拳頭,想起何素的話,她說,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真正傷她,只除了她愛的人——韓少風。或許真是要做一個取捨才行了,他既然不能放棄自己的過去,那麼只有放棄眼前的她,至少她還能快樂地活著。

他不要她成為娘,也不要她成為瞿飛,她,該是何素,快樂的何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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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素醒來的時候,便看見一屋子的入圍著她,一看她睜開了眼睛,就有一個中年男子撲了過來,一把擁住了她。

「你是誰?為什麼抱著我?」她不禁問。

「綾兒,我的好綾兒,再也不要嚇爹爹了好不好?!」白正雖然已經透過韓老爺韓榮知道女兒失去記憶,不過仍是覺得難以接受。

「白姑娘,這就是你爹呀,還不快叫。」韓榮也湊了過來。

「爹?」這陌生的稱呼讓她覺得驚訝,卻又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喜歡。「爹?」

幼年時,對於父親的渴望瞬間爆發了出來。她也曾是個孩子,是個渴望父親的懷抱,渴望擁有一個如英雄一樣可以崇拜的父親的孩子,只是她從來沒有過這種生活,因為她的童年被母親的淚水和寂寞填滿了。

她的頭髮被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揉了又揉。

「以後再也不要這樣子了,爹爹年紀大了,再也禁不起這樣的驚嚇,又是離家出走,又是失去記憶,現在居然還中毒,你不是想要嚇死爹吧!」白正輕輕抬起她的下顎,「綾兒呀,就是再不開心也不能這樣子,爹只有你一個孩子,只有你一個呀。」

「爹。」她在他的懷中,真心體驗著屬於白綾和何素共同對於父親的思念。從來不是不在意,只是太害怕在意之後始終沒有得到的心痛。「爹爹。」

「叔父,綾兒找到了,您該高興,怎麼也像孩子一樣哭呢?」一個溫潤的聲音突然在何素身後響起。

她轉過頭去看。那人有一雙溫柔如水的眼睛,和白正的很像,看起來就是個極容易親近的男人。他叫白正為叔父,那麼應該就是白正的侄子了?

他朝她溫柔一笑。

白正指著那男子說;「傻孩子,看見豈舒哥哥,怎麼也不知道問好?」

何素不置可否。

「叫呀。」

她還是不說。

倒是那位青年諒解地為她解圍,「堂妹失去記憶自然不會記得,您也不要逼她了。」

白正嘆口氣。「你可知道,你這一走,你豈舒哥哥都急瘋了,差點把洛陽給翻過來,最後也是他查到你人在臨安,我們父女才得以見面。綾兒,你該好好謝謝他的。」

白豈舒笑得更加柔和,如同春風一樣,看過的人只覺得暖洋洋一片。「叔父,你就別謝我了。綾兒會鬧著出走,多多少少也是因為我的事情,要是綾兒妹妹為此而發生意外,我這輩子都會不安的。」

他微抬手,就要撫過她的發,只可惜還沒有碰到,就被何素推開。

白正和白豈舒都是一愣,就連何素也為自己的行為驚訝。

「綾兒你怎麼了?難道是餘毒未清嗎?還不舒服嗎?」

「少風呢?!少風去了哪裡?」為什麼沒看見他?難道……

「少風?」白正面帶疑惑。

韓榮及時補充,「那是小兒,哦,就是帶著白姑娘一起回來的那個。」本來還擔心兒子配不上人家閨女,沒想到這回兒子居然也做出了那樣讓人意外的事情,單槍匹馬的去救人。雖然人呢,最後也不是他救的,不過就是這份心也足以讓白正父女感動的。

「他人呢?為什麼不見他?難道他受了傷?難道他死了?」何素一時沒見到韓少風,簡直急瘋了。

「白姑娘,那臭小子沒什麼。」

「那他為什麼不在這裡?你們不要瞞我。」她掙扎著要起來,卻被白正壓回床簦澳

「綾兒,你的命才從鬼門關里救回來,不可以這樣。」他一臉不認同。

「可是,我的命是他給的,要是沒看見他平安,我怎麼能夠躺在這裡呢?」

「那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呀!我的兒呀,難道你真要爹爹為你白了頭髮才行嗎?」白正看她掙扎得厲害,不免心痛不已;心裡卻也在奇怪,那個其貌不揚的少年到底和女兒有什麼樣的關係。

初見面時,並不覺得他對女兒有什麼樣情意呀,而且女兒昏迷了許久,他一次也沒有出現過,就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一樣。

「不明白,您不明白的。」何素握著白正的手,著急地想要他明白他們的關係。

「綾兒想要爹明白什麼,那少年和綾兒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我和他——」

「我們是朋友。」突然,門口傳來韓少風的聲音,居然是從來沒有過的冷淡。

他的出現讓何素終於放下心來,可是他的話卻是讓何素完全不能明白了。「少風,你在說什麼?什麼朋友?」

他只是遠遠地看著她,良久才說;「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在向白盟主轉告我們之間的關係罷了。」

「我們的關係,這需要解釋什麼?」她看看他,然後又看看她的父親,胡思亂想了好久,卻始終不明白為何他會這樣陌生。「難道有人和你說了什麼?還是我的過去讓你——這沒有道理,這也不是韓少風會說和該說的話。」特別是在彼此之間有了生死誓約之後。

看女兒這樣激動,白正對這個少年也開始有了怒火。女兒的態度分明和這個少年有非比尋常的關係,他居然在她還生病的時候這樣傷她。

「綾兒,你不要起來,有什麼話等到好了再說也不遲。」

「白盟主說得沒錯,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們之間有什麼要談,也要等你好了再說。」他低著頭,不敢再看她。

「不行,你不說清楚不能走!」她哪肯就這樣放他而去。

「何素,你總是那麼固執,其實你我之間早就……算了,還是等你好了再說,我也確實欠你一個理由。」

突然,她對上了他的眼神,發覺裡面包含了太多太多她不能明白的東西。那不是什麼都無所謂的韓少風會有的,直覺告訴她,他在逃避,為了某個他非常在意的理由,可是,是什麼呢?「你就這樣走了,連陪著我也不願意了嗎?」

「我走了自然會有別人陪你。你爹,還有白少俠。」

「綾兒,他和你是什麼關係呢?」

「他,是我的男人,是我這輩子認定的人。」

聞言,眾人皆驚。

「你確定?」白正對那人的人品感到懷疑。

「我確定。」何素堅定地回答,「他可能很沒有用,不過他為了我,卻可以什麼都不怕,所以我會嫁給他,只會嫁給他。」

「綾兒,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感情的事情要慎重決定呀!」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一個男人連命都可以給我,我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她異常堅定。

「可是他——」

「他的問題我不擔心,什麼都會解決的。」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無法見到人卻也是枉然。

何素每天去他房裡都找不到人,就連中午、晚上他也不回來吃飯。

她簡直要瘋掉了,再好的脾氣遇上這樣的事情都會受不了,更何況是她這樣急躁的個性。幸好,每次她要發作的時候,身邊都有一個男人會好言撫慰,他就是白豈舒。

白豈舒,此人外貌好,學識好,再加上品格好,真說得上是個新好男人。他是白綾的堂哥,也是從小陪著她,除了爹娘外最最親近的人,若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當初,她還和這個男人有著父母之命的婚約關係,似乎只等著她一點頭,馬上就可以進入洞房了,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她看著他總是格外彆扭。

幸好他一點也不生氣,還是一如以往般對她好,和她一起抓韓少風,陪著她聊著韓少風的事情。白正因為當日之事,再加上後來居然聽說他在青樓玩樂,對韓少風更加不滿,他就幫著她來解釋,直到白正讓步為止。他是真心為她好,在為她尋找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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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姐。」小孔心裡無比同情這位小姐,連帶著也恨起了自己的主子。

「還是叫我何素吧,我喜歡別人這麼叫我。」何素半靠在椅背上,疲倦和莫名的受傷一陣陣襲來。

「何素小姐,您還是回去吧,已經三更天了,我看三少爺他今夜是不會回來了。」這個三少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這裡安了眼線,每次只要何素小姐一來,他一定就不在,只要她一走,他又會鑽出來。「還是明天——」

「明天?我又有多少個明天呢?。」她從來沒有這樣挫敗過,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為了一個愛她,為了她甚至連死都不怕的男人,卻又突然失去了蹤跡,連個面也不願意見的男人。「我爹說了,或許再過三四天我們就要走了。走了,可能就一輩子不會來了。」

「何素小姐,你不要走,你去和老爺說,老爺一定不會讓你走的!」最近老爺也為了三少爺這件事情在頭痛,好不容易就要有這樣精明的兒媳婦了,卻因為兒子的不爭氣而白白溜走。

「傻瓜小孔,我是白家的女兒,又有什麼理由住在韓家呢?而且——」她並沒有說下去,但話里的意思,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會明白。

小孔正想安慰,卻看見她倏地站了起來,目光盯著半開的窗戶。

順著她的目光瞧去,小孔不禁叫了出來,「三少爺?!」

何素看著他,所有的火氣一下子冒了出來。「你肯回來了?終於肯見我了?」

軒轅非與她的距離很近,可是總覺得兩人遙不可及。「我沒有躲你,只是有事情要出去處理一下。」這話倒也不假,最近他確實常在滅神教中處理各項事務。

「是嗎?什麼時候無所事事的韓家三少爺居然也會變得那樣爭氣起來,還會處理事務了,只是不知道處理了什麼樣的事?是飲酒作樂,還是男女之間的事?」她明明聽小孔說他夜宿青樓,他卻還這樣欺騙她。

他突然笑了。「你該知道的,我韓少風原本就是這樣渾渾噩噩過日的人,你不能對我有太多要求。」

「混蛋韓少風!難道我要你給我一個理由,也算是要求過高嗎?」她跑到他面前,一把抓過他的衣領。「我告訴你,要是今天你再不給我一個解釋,我遲早殺了你!」

軒轅非只覺得一股幽香傳人鼻中,體內迅速有了反應,他忙不迭地想要推開何素,卻被她一手揮開。

「怎麼樣,該說了吧?十幾天前不就說過了,等我好了就給我一個解釋,如今我早就好了多時,欠我的也該還了吧。」

看他突然眼神閃爍,分明就是想找借口來唬弄她,於是一喝,「不許撒謊!」

「唉!何素,你沒有發覺嗎?我們之間差了那麼多,怎麼可能在一起?」

「什麼意思?」她一頭霧水。「我們在一起怎麼不好了,以前我們不是也相處得很好嗎?你說的簡直就是廢話!」

「以前你是何素,而現在你是白綾,這樣還不明白嗎?」

「這沒有區別,何素還是何素呀!」

「不,以前你是何素,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我是一個無用懦弱的三少爺,我們是一樣的,所以可以在一起無拘無束地生活。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你是武林盟主的女兒,是我一輩子也不能到達的地方,若是我和你在一起,將要面對怎樣的壓力呀?何素,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沒什麼大抱負,膽小又怕事,只想要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不想面對那些我無法解決的事。」

他越說她越覺得不可思議,眼睛也是越睜越大。「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子。」

「這算什麼理由呀!」她開始噴火。

軒轅非卻裝作非常生氣的樣子。「何素,這對你或許不算什麼,可是對我卻很重要。」

「你不想面對就不要面對了,最多我不回去不就可以了嗎?」她不懂他在在意什麼,只全當是自己的錯,然後委曲求全。

「可是,就算不回去,你也是何素不是嗎?」她不符個性的委曲求全只讓他心痛,此刻情才開始,彼此的糾葛也不深,她就已為了他如此,若是將來真相大白,她該如何自處?以她的個性,恐怕真的會玉石俱焚了,這也讓他更加堅定了分離的決心。

他咬牙甩開了她,大踏步朝前走。

「何素,就這樣吧,只當我們是有緣無分,更何況,你只要睜開眼睛,自可看見稱心如意的夫婿,他一定可以滿足你所有的心愿。」

可惜他的心意,何素並不能明白。

「韓少風,你要是走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跟了幾步,她卻始終趕不上他的步伐,只能眼看著他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你這算什麼呢?誰能信這樣的理由?要是變心就直接說好了,找什麼爛借口,我又不是那種糾纏不清的女人,要是真的——」

也不能怪她起疑心,古往今來,感情的破裂不都是如此的嗎?只不過她的這次可能比旁人的要短命許多就是了。

肩上突然多了一點重量,她抬起頭,正好看見白豈舒溫柔的笑。「爹爹真的說對了,我不該再浪費時間,是我看錯人,韓少風他——」她苦笑。

「綾兒,你不該那麼快失去信心的。」

「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還能多想什麼?」何素聳了聳肩,「我只是奇怪男人怎麼也會變得這般迅速,我以為只有女人才是如此。」她的話雖然自我調侃,卻添著苦味。

「我看這件事情或許是因我之故,才使韓公子不過十多天,卻有了這麼多的變化。」

「這話怎麼說?」她不解。

「他在意我和綾兒的關係,不如由我去和他解釋一下,如何?」白豈舒體貼地說。

沒想到,她卻直接拒絕,「不,不管是起疑還是變心,更或者是說出在意我身分這樣的借口,我全都不能接受。如果是真心愛著我,自然會跨越一切走在一起。若不是,那麼就算我求了、我解釋,也不過是自取其辱。」韓少風,到底是我看錯了你,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呢?「我再也不想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了,沒有他,我也一樣會過得很好的!」

「綾兒,其實有時候,你認為無關緊要的事情,或許男人會很在意也說不定。叔父雖然為人豪爽,可在別人眼中,卻還是高不可攀的武林當家。這位韓公子或許真的不想他日遭人口舌,更或者,他自認為什麼都不如我,所以覺得你跟著他未必幸福。」

何素卻不以為然。「他會在意這個?」才不會呢。要是會,他今日也不會無所事事,一無所成了。」

他卻笑了。「你忽略了男人的自尊,其實表面上滿不在乎的人,或許才是最在意的。」

她低頭深思,半晌才說;「堂哥,你去告訴爹。」

「如何?」

「我答應回家,後天就出發。」

白豈舒訝然,「綾兒你?!」

「放心吧,堂哥,我不是傻子,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的。我要試試他,不過,這需要堂哥的幫忙。」她湊近他低語,他慢慢也露出會心一笑。

「不過,要是這計不成呢?」

「要是不成……」何素強悍的個性再次表露無還,「那我就殺了那個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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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下人之中,紛紛流傳著傳言——由於三少爺無故拒絕,使得何素小姐傷心欲絕,自此投入她堂哥的懷抱,打算回去以後就完婚。

韓榮眼看著煮熟的鴨子馬上就要飛了,自然打算和何素來一場深談,打算儘可能留住她。

所以,那天下午,他就把何素請到了他的書房。

「我說綾兒呀——」

「還是叫我何素吧。」她還是挺不習慣別人叫她白綾的,她的父親堂哥也就算了,別人的話,還是希望保持原來模樣。

「好,素素。」他故作親熱。

她心底自然明白。「是的,韓伯父。」

「你在我家多日,我待你如何呢?」

「自然是如同自己的閨女了。」

「是呀,我膝下無女,一直都把素素當成自己的女兒,望你能常伴左右。」

「我也知道伯父對我好,希望能夠陪著伯父的。」

「那就成了,你就留下吧。」

何素卻皺起眉頭,垂下眼睫,彷彿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可是這裡終究是韓家,不是白家,我是白家的女兒,自然是要回白家的。而且,我在這裡,恐怕也會有人不開心。」

「他敢!我打死這個不孝子!」韓榮中氣十足地要替她出頭。

「不用,我知道伯父對我好,可我實在不願意待在一個令我傷心的地方。」她突然掩住了臉。

「這都是那個臭小子的不是,也不知道他發了什麼神經!不如這樣吧,你也不要那個不成器的小子了,少欽和少樂都還不錯,不如——」

何素幾乎要翻白眼了。這個老人家看起來真的是非常中意她的經商才能,所以才急病亂投醫。「伯父,感情又不是兒戲,我已經想好了,我會和爹爹回洛陽去,然後和堂哥成親。其實,當初都是我自己處事欠缺考慮,說到底還是堂哥對我最好了,我們在一起一定能夠非常幸福的。」

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呀!韓榮搖頭嘆息。

「伯父,你也可告訴少風一聲,就說他可以回家了,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去找他,這樣他就不必擔心了。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他的體貼呢,若非他,我也不會知道堂哥的好。」

她雖然笑容嬌羞,不過垂下的眼神卻有些恐怖。

傍晚,韓家為白正父女餞行,而缺席已久的韓少風也終於露面。

其實,他本不該來的,可是,他還是來了,只因為韓榮那一句話,他說何素終於開了竅,不要他這個無用的東西,挑了一個金龜婿。

這該是他要的,可心裏面卻總是不舒服,所以就來了,一來可在離別之際看看她,二來也了解一下所謂的「金龜」到底有多好,卻沒想到這頓飯讓他吃得滿肚子發酸。

看著自己的愛人親親熱熱地對著別人眉開眼笑,恩愛甜蜜,他只好握緊拳頭,牙關緊咬,以防自己突然朝那個貴公子揮拳,偏偏何素那爽朗的笑卻一聲聲傳人他耳中,猶如針刺。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飯局結束,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她身後。「我有話和你說。」

何素沒回頭,只是冷淡地表示,「就在這裡說吧。」

「私人的話。」

「我和你沒什麼關係,而且還要嫁人了,你我之間還有哪些私人的話?」

「何素!」他心急卻又不能大聲,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

她淡笑,終於讓步,畢竟自己要的就是他的介意。「好吧。」

在韓少風的房間里,軒轅非也不說話,只是緊盯著她。他從不知道,在他的身體裡面居然也會藏著這樣濃烈的感情。

何素首先打破這種不幹脆的情形。「韓少風,你這樣看我,會讓我為難的。」

「他,對你好?」

她在心中冷笑。「是呀,好得不得了。」

「你很開心?」

「這不是廢話嗎?」她哼了聲,「有人對我好,我自然開心,難不成我犯賤,喜歡別人對我不理不睬嗎?」

「真的?」

「當然。」她冷眼以對,「難不成你希望我不開心,或者無人開心?」

「不是,不!」他心虛不已,聲音也是越來越低,「自然不會。我希望有人對你好,希望你可以幸福。」

「這你就放心吧,堂哥對我很好,好得不得了。你的話是不是說完了?說完我就走了。」

「這樣著急?」

「明日出發,今日自然有許多東西要準備的。」

她轉身欲走,卻突然被人拉住胳膊,有些痛,有些熱。

「何素。」

「什麼?」

心底波濤洶湧,心裏面的話幾乎傾巢而出,可就在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娘親,想到了姐姐的瞿飛,他們那幾乎壯烈的死亡,不能再犯。所以,他忍住了。從衣袖中取出一根銀制的蝴蝶簪,珍珠流蘇微微晃動。這是娘親唯一留下的東西,他只希望這個女人能夠一輩子戴著它,這樣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推了過去。

「要給我?」

「是的,就算是新婚賀禮吧。」

她看著那發簪,看他慎重的樣子,也知道這簪子的價值是金錢之外的。「東西很漂亮,我也很喜歡,不過,我不能收。」

「為何……」

她近乎無情的不給彼此相連的機會。「我既然打算嫁人,心中自然不能再有半點屬於你的記憶,要是戴著它,豈不是要時時刻刻都念著你了嗎?你既然為我好,想必也能諒解,就像我諒解你對我的放棄一般,所以,這東西還是給那個合適你的女子吧。」笑面如花,卻冷如寒冬。

軒轅非狼狽地收了手,尖銳的簪子劃破了他的手掌,隱隱露出血色。「你說的沒錯。」

「那我走了。」她頷首離開,半點依戀都沒有,就像彼此從來都是這般疏遠。

那夜,韓少風房內響聲如雷,他砸壞了所有可以破壞的東西。

那夜,何素一夜無眠,她在等著自己布局之後可能的結果。

那夜,慕容鄢站在樹上默默守候,她擔心軒轅非對於何素的喜歡,真的會讓他不顧一切。

一夜,有人慶幸,有人生氣,有人焦躁。

白晝終於來臨。

白家的人把東西一一裝上馬車,何素只裝作歡天喜地地準備行裝,也不向任何人打聽有關韓少風的消息。

終於,她上了馬車。

終於,車輪聲漸行漸遠。

終於,在第二天正午,關閉了好久的門,突然被粗魯地推開。

「軒轅,你要去哪裡?!」

慕容鄢叫住了似乎正要去執行什麼計劃的男人。

「去我想要去的地方。」

「你不該去!」

「該與不該,早在我愛上她的時候就失控了,我想過了,寧可她將來恨我,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我要娶她,而且娶她本來就是計劃之一,又為什麼要白白放棄呢?」他有點欲蓋彌彰,不過慕容鄢卻聽得清清楚楚。

「那你在娶她之後,還能那樣心安理得地抓住她的親人,甚至折磨他們嗎?」

他皺眉。「這全是兩碼事。」也就是說,他還要堅持自己的野心。

「軒轅這樣說,就是不面對現實了。這本是環環相扣的,她,很有可能因此而一死了之。」

「那我就一輩子鎖著她,看著她,讓她沒有機會去死!她不會是瞿飛,因為我也不是慕容鄢!」他霸氣十足地宣告。

他的話本無意傷人,不過確實刺到了慕容鄢最脆弱的地方,她不禁連著退了好幾步,「這話倒也沒錯,你確實不是我。好吧,以後怎樣我也不管了,我就等著看你們的結果,看看不是瞿飛的何素會走到什麼地步。感情、權力,你要求所有,這樣未免過於貪心了。軒轅,什麼都要的結果很可能是什麼都要不到,你可想過這些嗎?」

紅色身影一晃而過,只留下幽幽余香。

軒轅非卻再也聽不進去,他馬不停蹄地走到何素的住所,迎接他的卻只是冷清清的房間,裡面早就收拾得乾乾淨淨,人去樓空。

他退出去,正好看見拿著抹布的小孔。

「何素小姐呢?!」他一把抓過她的手。

「她走了,大清早就走了,三少爺不知道嗎?」

「不是傍晚才出發的嗎?」

「本來是的,可是白老爺家裡面好像突然有事,所以就提早出發了。」

「為何我不知道?!」他生氣地大吼。

小孔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見她的少爺迅速地跑了出去。

她在後面追著喊,「少爺,追不上了,人家都走了幾個時辰了。」

可是,走到門口,她卻頓時傻眼。

那站在門前互相凝望的人,不正是三少爺和何素小姐嗎?一個鐵了心的絕情,不想和人家再有關係,可是如今卻百般不舍;一個是灰了心的從此要嫁作他人婦,和別人恩恩愛愛,可是此刻應該在千里之外的人,卻莫名出現在門前……

這是夢,還是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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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走了嗎?」

何素點頭。「是呀,不過忘記做了一件事情,所以又回來了。」她說得煞有其事,卻又咬牙切齒。

「忘記了什麼?」他獃獃地問。

「你過來,我就告訴你。」她笑眯眯地招手。

軒轅非乖乖過去,把耳朵湊近,她卻一口咬住他的脖子,他儘管吃痛卻也不敢掙開。

許久許久她才鬆了口,嘴角還帶著血絲,眼神卻是格外明亮。「這就是你欠我的,要是還敢騙我,我遲早殺了你!」

「何素,你會後悔此刻的選擇的,因為遠沒有你想的好,我也未必能夠給你,你想要的幸福。」

「未來本來就是充滿未知,連老天都不敢保證的事情,我又去多想做什麼呢?是好也罷,是壞也罷,既然選了,我就不會後退,也不許別人後退。」她堅定地說道;「好了,我已經回答你的問題,你也該回答我的了吧?為什麼跑出來,為什麼叫我的名字?」

「因為,即使我知道自己會害了你,我還是不想放過你。因為,我不想你嫁給別人。因為,我不想要你連戴著我送的東西都還要避嫌。何素,我愛你,而且這愛永遠都不會改變,直到我生命終結。」他取出蝴蝶簪,再次遞了過去。

十指交握,掌心中扣著蝴蝶簪,連接著彼此的緣分。許一個承諾,雖然有諸多隱瞞,卻是完全出自於真心。

慢慢地靠近,慢慢地吻住她,雖然手心的汗不停地流,雖然他清楚記得《玄天錄》的開端寫著,練此功者,最好能永不近女色。可是他不會後悔,就算為她做出更多的讓步也不會。

風吹來,再也不覺深寒。

何素淚盈於睫,真心希望此刻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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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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