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當張環環和汪凱嫻聊得正開心時，孟旭剛回到張家大宅卻不見母親人影，便直接走向生父的書房，敲了敲門，得到回應后開門進入。
「你來啦，坐。吃過午飯了嗎?」張維強坐在復古的紅木椅上，抬手示《意他坐下，語氣親切和藹，與平日的嚴肅有著天壤之別。
「我不餓。」孟旭剛微笑婉拒，直接切入正題，「你找我來，不是有事要說?」
「明天早上十點，我會請律師到我辦公室，到時記得帶見證人一起過去。」張維強言出必行，既然孟旭剛依照約定，跟女兒分手，他就該馬上實踐承諾，速戰速決，省得夜長夢多。
「我媽呢?」孟旭剛不置可否，顧左右而言他。
「我交代她去辦事了。」張維強靠向椅背，故作輕鬆的拉回正題，「你不會還沒找到見證人吧?」
孟旭剛清清喉嚨，謹慎的說：「咳，我想我應該先告訴你一件事。」
張維強狐疑的挑眉，眯眼看著他。
「用不著大費周章修改遺囑了，因為……」孟旭剛頓了一秒，鄭重地宣布，「我決定取消之前跟你的交易。」
若不足握擐及時點醒他，他現在肯定會因為張維強的妥協而樂不可支，但現在，他只慶幸自己沒有被恨意沖昏頭，繼續昧著良心傷害心愛的女人。
從今以後，他的人生目標就是努力帶給她無盡的愛和歡樂，就算有淚，也只會是喜極而泣的幸福之淚。
「你說什麼?」張維強聞言震怒咆哮，額角青筋暴突。
該死!他早該猜到這個臭小子是想人財兩得!
「這些年來因為恨你，我曾經迷失自己，但現在我很清楚，我是真的愛她。」想起女友，面無表情的孟旭剛不自覺的勾起唇微笑，篤定的說：「就算你拿整個盛鑫集團交換，我也絕對不會放棄她。」
張維強一臉不層的冷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過去我確實是存心玩弄她，不過，那都是你種下的因。站在我的立場，她這個『外人』固然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佔據我的位子，但也享受了二十六年本該屬於我的所有資源，而真正和你有血緣關係的我卻只能靠著幫你隱瞞真相，才能得到你所謂的『補償』……」
這個貪得無饜的臭小子究竟想怎樣?「我已經儘力……」
「你什麼都不用給，我想要的只有環環。只要你答應我們的婚事，我保證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秘密。」孟旭剛打斷他的話，半威脅半請求，只希望他就算不顧念血緣，至少也能看在寶貝女兒的份上愛屋及烏。「如果你也愛她，希望她快樂，就請成全我們吧。」
禮貌性的道別後，孟旭剛隨即離去，留下心中五味雜陳的張維強。
如果你也愛她，希望她快樂，就請成全我們……
認定他一心只想吞掉盛鑫集團，張維強恨恨的啐道：「簡直鬼話連篇!」
翻開擱在紅木桌上的商業雜誌，他取出預藏在書頁中的錄音筆，眯著眼，一遍又一遍的播放自孟旭剛進門后兩人的對話，暗忖著該如何利用它來破壞他們兩人的感情。
該怎麼做，才能守住對亡妻的承諾，既不讓女兒發現自己的身世，又能成功的拆散兩人?
算了，只要讓那個秘密不再是秘密，他就毋需顧忌那小子的威脅了!
就這樣吧，反正不管怎麼做，都無法避免痛苦……
隔天下班后，被張維強藉故留下的孟旭剛進入總裁室，原以為生父是想告訴他最後的決定，誰知一進門就被人以沾有不明藥物的手帕捂住口鼻，連掙扎都來不及便失去意識。
「乖乖收下我願意給你的錢然後走人，這樣不好嗎?貪得無厭的臭小子，這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冷眼看著倒伏在地上的兒子，張維強低聲說完，隨即示意迷昏他的男子攙起孟旭剛離開，完成他交代的任務。
只要那小子不在，接下來的這段期問，他就能心無旁騖的讓一切回歸正軌了。
強撥通女兒的手機，隨口問：「環環，你說要整理出來送給朋友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他打算先探探女兒的心情，再決定攤牌的時機。
「嗯。」張環環戴上耳機接聽電話，將最後一個皮包放入紙箱，隨手拿起膠帶封箱。「差不多了，快遞公司馬上就會來收件。」
「你今晚有約嗎?沒有的話，等爹地回家一塊兒吃飯好嗎?」
張環環聞言，想起今天孟旭剛還沒有打電話給她，不由得猶豫了一下。
「怎麼了?你要出去嗎?」難道那小子……不，他現在應該不可能跟她聯絡才是。
「沒有啦，我等你回來。」想想平時好像也不常跟爹地一起吃飯，張環環便欣然同意。
「那就這樣，待會兒見羅!」
「嗯，bye!」
結束通話，張環環查看了下手機，並沒有未接來電或簡訊，她有些失望的沉吟了一會兒，隨即傳了一封簡訊給孟旭剛，要他忙完記得先撥通電話給她。
直到吃完晚餐卻還是等不到孟旭剛回電，張環環意興闌珊的以叉子戳著剩下的甜點，替他想了一大堆沒有回電的理由。隨著時間流逝，她越來越擔心，最後乾脆擱下叉子，想回房打電話給他。
「環環，爹地有件事必須告訴你，我們去書房談吧。」張維強一臉嚴肅的提議。
見父親面色凝重，張環環不由得擔心起來，起身走近，關心的伸手輕觸他的臉。「爹地，你臉色怪怪的，是不是血壓又升高了?」是公司的事讓他煩心嗎?
「我沒事，走吧，到書房去談。」張維強站起身，摟著女兒的肩膀往一樓的書房走去。
「嗯。」
一進入書房，張維強立刻關上所有門窗，神秘兮兮的舉動讓張環環感到十分納悶。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覺得很奇怪，不過，等你聽完這個，就會了解我為何要這麼做了。」張維強將錄音筆遞給女兒，語重心長的說。
「這是什麼?」接過錄音筆的瞬間，一股不安的感覺忽然掠過她心頭。
「等你聽完再說吧。」
張環環落坐沙發，微顫的小手握著錄音筆，遲疑的按下播放鍵。
你來啦，坐。吃過午飯了嗎?
啊，這是爹地的聲音!
我不餓。你找我來，不是有事要說?
耶，這是阿旭……什麼嘛，爹地幹嘛搞得像發生了什麼大事，嚇死人了。
明天早上十點，我會請律師到我辦公室，到時記得帶見證人一起過去。
你不會還沒找到見證人吧?
律師?見證人?他們要做什麼?
咳，我想我應該先告訴你一件事。用不著大費周章修改遺囑了，因為……我決定取消之前跟你的交易。
什麼交易?他為什麼都沒告訴我?張環環睜大了眼。
你說什麼?
這些年來要不是因為太恨你，我也不至於對她下手。不過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突然要提分手，想想還真有點捨不得……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被首富之女愛上的嘛……
怎麼會……阿旭為什麼說要這種話?張環環俏臉一白，心痛得眼泛淚光。
哼!我早就知道你沒安好心眼!
不!這一定是誤會，爹地別信啊，他真的不是那種人!
過去我確實是存心玩弄她，但那也是你造成的。站在我的立場，她這個「外人」固然定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佔據我的位子，但也享受了二十六年本該屬於我的所有資源，而真正和你有血緣關係的我卻只能靠著幫你隱瞞真相，才能得到你所謂的「補償」……
存心玩弄……誰……我是外人，阿旭才是爹地的兒子?那……我又是誰的女兒?張環環雙手捂唇，慌亂的流下眼淚。
我已經儘力……
只要娶了娠煨，整個盛鑫集團遲早都會是我的，誰希罕你給的一半財產?
見女兒越聽臉色越蒼白，張維強心知離間計謀奏效，傾身取回錄音筆，中止播放功能，落坐沙發，心疼的摟著她安慰，「對不起，爹地足不忍心看你被他騙一輩子，才會故意套他的話。」
張環環哭得渾身顫抖，無助的問：「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張維強若有所思的輕撫她的臉，長嘆道：「可能足因為自從你媽咪死後，我一直沒有公開承認他們母子的意願，又特別疼愛沒有血緣關係的你，讓他覺得我過分偏心，才會想藉著玩弄你的感情來泄恨吧。」
原來他是因為怨恨而遷怒，所以……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她自作多情……
思及此，張環環哭得更加傷心。「我不是爹地的女兒，那我是媽咪跟誰生的?還是……連你也不知道生我的媽咪是誰……」愛情受創已讓她心力交瘁，無力再承受身世的打擊。
「傻丫頭，你當然是我們的女兒，雖然你的生父不是爹地，可是爹地也從來沒有少愛你一分啊!」張維強擁抱女兒，柔聲安慰。
「爹地……」這番話讓她既窩心又愧疚，若非她奪定了本應屬於孟旭剛的父愛，原本善良又體貼的他也不至於個性扭曲，對她做出惡劣的事……
「你剛失戀，需要時間撫平傷痛，要不要乾脆趁這個機會出國散散心，想去哪裡，爹地陪你……」
張環環抿唇搖頭，輕輕推開他，抹去眼淚，故作堅強地道：「爹地，我沒事，我只想回房休息。」說著，她便起身離去。
張維強不舍的鬆開她的小手，再三叮嚀，「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
「我知道。」
雖然事先吩咐過傭人，把女兒房裡所有的藥物和危險物品全都收走，但張維強還是十分擔心她的狀況，於是將昨天下午臨時請人裝設在她房裡的針孔攝影機打開，見她落寞的坐在床畔撥打手機，一股歉意油然而生。
看著螢幕中女兒憔悴的模樣，他想了起孟旭剛的請求，不禁懷疑自己當初堅守對亡妻承諾的同時，是不是作了錯誤的決定?
「您撥的電話無回應……」
再次聽見機械式的女聲，張環環不死心，立刻掛斷重撥。
「您撥的電話無回應，將為您轉接語音信箱，請在嗶聲之後留言。」
「阿旭，是我。我……如果你聽到留言，一定要記得打給我。」
說完，她放下手機，無力的仰倒在床上，按捺已久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滾滾流淌。
心好痛，痛到快不能呼吸了!原來失戀的感覺是這樣難受……
阿旭，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卻在不知不覺中害你過得那麼痛苦!
她伸手捂著臉，越想哭得越傷心，多希望能化解他心中的恨意，卻又因慌亂而毫無頭緒，反而打翻記憶中相愛……不，應該說是自以為相愛的片段，一幕幕看似平凡的畫面，都是她一一珍藏、反覆溫習的寶貝，就算將來註定孤獨，也足夠她一生回味了……
等等!假如她離開張家，把這一切都還給他呢?雖然晚了很多年，但至少還是完整的全部啊!
他會接受吧?只要她徹底消失，爹地自然不會再為難他，而他，也能名正言順繼承所有財產!
張環環從床上彈起，抓起手機再次重撥。
繼續打，一定要打到他回電才行!
遭到不明人士迷昏，並弄斷一手一腳的孟旭剛，經過與張維強私交甚篤的骨科名醫治療后，待麻藥梢退，人還沒有完全清醒，隨即又被載至山中的一問小屋，且有專人負責照料傷勢及限制行動。
吃飯、喝水，打針、服藥、擦澡、換藥，連上廁所都不用自己動手，就連睡的都是專業病床……這死老頭果然是預謀要軟禁他!
可惡!等我有能力擺脫這些傢伙的控制，看我怎麼回敬你!
意識到另一件事，孟旭剛的臉變得更臭了。
「喂!快扶我去廁所!」
當人類的基本需求受到刻意壓制，以至於漸漸出現無法忽視的疼痛時，他再也忍耐不住，沒好氣的叫了聲坐在床邊修指甲的特別護士程筱青，命令她攙扶他去廁所解放個痛快。
程筱青聞言慢慢收起劍刀，一雙水媚的桃花眼朝他瞟來，噘起唇拿喬，「喲!你終於想尿尿啦?不過你覺得這是有求於人時該有的態度嗎?」
「請你幫我。」面對這個空有如花美貌，卻無視傷患苦痛的黑心護士，孟旭剛除了忍耐，也只能暫時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咬牙切齒的開口請求。
程筱青旋即露出滿意的微笑，伸指勾勾他的下巴，語帶曖昧的回道：
「乖孩子，姊姊馬上讓你舒服喔!」
孟旭剛抿緊雙唇，恨恨的把這筆帳一併算到張維強頭上。
程筱青說著便起身放下床櫊，靠向他沒有受傷的右側，邊攙扶著他邊推著點滴架前進，看他因為急著加快腳步而痛得齜牙咧嘴，她忍不住皺眉抱怨，「手術才沒幾天，為什麼急著下床?這樣對傷勢很不好你知道嗎?」
「為什麼?」孟旭剛在浴室門前停下腳步，斜眼瞪她，陰驚的從牙縫吐出一句，「改天你也試著露出光溜溜的下半身，毫無尊嚴的讓陌生男人『服務』，不就知道了?」
生氣的說完，他搶過點滴架，扶著它慢慢走進浴室，將重心移向右腳，用力關上門。
面對他突來的怒氣，程筱青先足一愣，隨即狂笑不止。
當了這麼多年的護士，她閱「鳥」無數，就是沒見過彆扭得這麼可愛的男人啊!
這小子挺有趣，又是個花美男，追來玩玩倒也不錯!
暢快的解放完，孟旭剛無奈的抬頭望著上方的氣窗，煩躁的猛爬頭髮，恨不得變成一隻鳥，立刻飛回女友身邊。
唉，都是他太大意，低估了張維強想要拆散兩人的決心，才會掉進那個精心策畫的陷阱里。
記得剛清醒時，發現自己的手腳莫名其妙骨折，還遭人蓄意軟禁，他氣得當場發飆，但無謂的掙扎只是換來更劇烈的疼痛，讓他深刻體會到要對付這些人，盲目反抗是沒用的。
離不開這裡就算了，手機又拿不回來，這幾天音訊全無，他知道環環一定很擔心，更怕她中了張維強的離間計，輕易放棄對他的感情……
不!他才不會坐以待斃，就算不能馬上離開，也一定要想辦法弄到通訊器材，先跟她聯絡上再說!
洗完手，孟旭剛扶著點滴架蹣跚的走出浴室，對等在一旁的程筱青咬牙狠嗆，「手機還我!否則我就……」
「否則怎樣?打我，嚇我，還是想用男性魅力征服我?」程筱青揚起俏臉，笑咪咪的以性感的嗓音反問，懷疑的目光瞥向他裹著石膏的手臂和腿，輕佻的說：「我是很樂意給你機會啦，只可惜你現在不怎麼『方便』。」
可惡的女人!
「那個死老頭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馬上放我出去，我付你雙倍!」孟旭剛暴怒的大吼。
「然後等你報警抓我們?別傻了，你現在出去能走多遠?與其動這種腦筋，還不如好好吃睡，讓自己早日康復還比較實在。」程筱青撇唇淡笑，攙著他慢慢走回病床。
連祭出銀彈攻勢也收買不了敵人，孟旭剛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只能按捺激動的情緒，逼自己只做該做的事，儘快復元，才有能力擺脫這群黑心獄卒。
「您撥的電話無回應，將為您轉接語音信箱，請在嗶聲之後留言。」
每日每夜，只要張娛娛醒著，就是狂打男友手機或是打到兩人同住過的家中。
這一個多月來，她已經記不得自己到底傳了多少封簡訊、留了幾通語音留言，但他似乎是鐵了心不回應，讓她越等越心寒，終於決定停止無意義的等待，從抽屜中取出信箋，動筆寫信。
直到現在，即使心裡很清楚，也接受了她對他來說只是用來報復的玩物，毫無情愛成分的事實，她卻還是不願恨他。
全心全意愛了他那麼多年，拿來抵爹地欠他的親情，應該夠了吧?
她會把屬於他的一切全都歸還，希望此舉能平息他的怒氣，好好代她盡孝……
寫完信，張環環將摺好的信紙放入信封，在正面寫上「給爹地」，並斜靠著筆筒，這才起身更衣，趁夜深人靜時拎著行李離開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