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晨，充滿朝氣的時刻。
唐艾欣如往昔一樣早起，準備早餐，輕哼著歌曲，心情頗為愉快，小腦袋瓜里全是整人的念頭。
大門開啟，她回頭揚起笑臉打招呼，「早安，回來啦，正好一起吃早餐。」
「謝謝。」易峻威洗手入座，表面平靜，心中百感交集，他極力剋制不該有的情緒繼續滋長。
過了一夜，他以為在好友家裡盡情發泄后，心情會好很多，就如自己所說的可以輕易放手，但回頭一見到她，結果很明顯，他自欺欺人的功夫太淺，想要放掉這段感情仍需要時間。
「事情很嚴重嗎？你那朋友是江醫生？」忍忍忍，不管有多想攤牌與他算賬，她叮嚀自己一定要忍耐，免得還沒整到人，他就搶先落跑。
「嗯，他哀嚎一整夜。」她做的早餐退步了？三明治的肉與蛋比平常來得焦黑，還藏著奇怪味道。
「可憐的江醫生，他一定很愛那女孩。」
她隨口聊聊，雙眼盯牢他的表情，等著看他受不了。嗯！那麼難吃，他竟然還一口接著一口咬下去，沒有半點反應？
「是啊，他……很愛她。」
易峻威終於抬起頭來與她正面相對，苦味在心中泛濫，他拿起另一個三明治大口吃著，借著難吃的味道警惕自己不可泄露半點對她的感情。
唐艾欣看得胃都發酸了，她故意探問：「好吃嗎？我特別研製不同口味的色拉醬，你覺得如何？」
五味雜陳，味道難吃的讓他永遠忘不了，但是……
「我想，我會想你做的三明泊。」
「嗄？」製作的時候，她用手指沾了一點，馬上就喝兩大杯水除去怪味，而他竟然互想念？
「糖糖，五天四夜環島旅行，你覺得如何？」時間一到，他將會如期結束掉感情。
唐艾欣來不及釐清自己的感覺，馬上被他的提議給吸引了。「要出去玩？好啊好啊，可是要花不少錢呢。」
噢！搞什麼，她該不會是窮怕了吧，擔心這小錢做什麼？易峻威這有錢人對她如此刻薄，一定要趁此機會打劫報仇。
「別擔心，我的工作有收入了，溫泉之旅好嗎？」面對心愛的人兒，他仍控制不住溫柔寵溺。
「哇，真的嗎？我好想去！」
「那我們待會就出發，第一站到烏來……」他細數幾個景點，全都是她寫在漫畫日記里的計劃。
「好棒啊，我現在馬上去準備。」太過興奮，忘了眼前是令她討厭的男人，她習慣性的在俊容親一下。
當她消失在眼前後，易峻威的愛戀再也抑制不住，望著房門，想象她現在的動作，挑選衣服、整理小皮包及繪畫用具、梳妝打扮……相依偎的日子僅剩不多，暗忖要珍惜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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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櫻花盛開時期，花朵遍布山野，美景如詩如畫，唐艾欣立刻愛上了夢幻般的樹林，她直拉著易峻威，找個視野最佳的地方觀賞風景，她要把感動收藏進畫本里。
緋寒櫻，花色艷紅富含花蜜，花朵飄落在畫本上，她拾起后好奇的以食指沾染淺嘗。「呵，味道不錯呢。」
「是嗎？甜到讓你與蜜蜂搶食。」他的視線始終鎖著她，捨不得眨眼，陪著她畫畫，在心版上畫上她的笑顏。
「真的很不錯呦，你也嘗嘗，如何？」她又沾了一下，纖細手指直接探入他的口裡。
「確實很甜。」傳遞的甜度直達他的心房，握住她的手，差點將她擁入懷裡。
唐艾欣的臉漲紅，是羞到氣紅了。她是在幹麼啊！
她忍不住咕噥，「我要畫畫，你坐過去一點，別吵到我呦。」
「好，全都依你。」血液因她而沸騰，他急需要冷靜獨處。
「哇，你快瞧啊。」
風兒陣陣吹來，花香漸濃，花瓣如細雨飄下，她展開雙臂佇立於其中，感覺自己好似也成花瓣翩然飛舞。
在日本曾經看過不少次櫻花雨，但她從不覺得那情境有多美，可現在，回首望向身後的男人，感覺羅曼蒂克的氣氛更濃了……
不不！是她大小姐心情好，關易峻威啥事。
「哈，你興奮得像個得到糖的小孩。」櫻花落了一地，也落在她的秀髮上，易峻威忘了要與她保持距離，向前為她取下艷紅花朵。
簡單一個動作讓她心跳加速，忘了前一秒還在鬧彆扭。「喔？可是我沒得到糖呀，你要買給我嗎？」
「那有什麼問題，回到街上立刻送到你手中。」
「好呀。」話才出口，她就後悔了。好個頭哩，這麼大了還吃什麼糖，要敲竹杠至少要以萬元為單位啊。
「天色不早，我們回飯店。」
看著他幫忙收拾畫具，唐艾欣的眼睛賊溜溜轉著，腳一扭，跌坐在地，佯裝被絆傷了腳踝。「哎呀，好痛啊。」
「糖糖，傷到哪裡？」易峻威趕緊蹲下檢查她的傷勢。
嘻！瞧他緊張的，終於有點修理他的快感。
她疼痛的低吟，「輕一點，好疼呢。」
「那這樣呢？有感覺好一些嗎？」他厚實的手掌小心為她揉捏。
「勉強有好一點，可是我走不動了。」她頭上冒出小魔女的角。
「別擔心，我背你回去。」
「啊，你對我真好。」攀附著他的寬廣肩膀，唐艾欣達到目的笑得開心。回到飯店有一段路程，你有得熬嘍！
「應該的，晚餐你想吃什麼？」照顧她對他而言是理所當然，如果她沒受傷，能夠背著她走在櫻花步道，那會是個美好的回憶。
「我想想……」想怎麼樣才能真的整到你啦，走了一大段路還能輕鬆閑聊，那有什麼意思。
「在飯店餐廳吃飯喝咖啡如何？」他們還沒真正的約會過，他苦笑，一向洒脫的自己競也會在意這小事。
「好呀。」算你有良心，沒選路邊攤。大小姐左看看右瞧瞧，興奮說道：「那顆石頭不錯，我們帶回去好嗎？」
「帶石頭？」
「嗯嗯，晚上我們來彩繪石頭好嗎？很有趣的呦。」她指的石頭有男人的一個巴掌大，而且她大小姐一次要兩個，就是故意要增加他的負擔。
「你先坐著。」易峻威找了個適當的地方讓她坐下。
「等一下，別放進畫具袋，會臟掉的。」
「好。」他脫下襯衫將兩顆大小相似的石頭包起。
「耶？！」當真全都依她呀？
唐艾欣頗為吃驚，畢竟這與他從前對她的態度相比，差了十萬八千里。
為什麼？是騙她騙到起了愧疚感嗎？
還是……出於保護自己的本能，她不願往好的一面想，希望的背後是加倍的失望，她不願因此失去一顆真心。
「來吧，你要抓牢，天快黑了，我必須加快腳步。」背著她，他拿著畫具、石頭繼續上路。
「好……」好沒趣，這種惡整無關痛癢嘛。
不甘心的皺了皺鼻子，她轉念一想。乾脆趴在他背上休息，好好享受也不錯。
「糖糖？」感覺她睡了，易峻威勾起笑容。
雲景山莊居高臨下，視野廣闊，在房間內可以邊泡湯邊欣賞夜景，唐艾欣舒服的趴在浴池邊，享受親近大自然的悠然寧靜。
夜深了，吃飽喝足、休息夠了的人兒準備使壞。
她拿起電話撥打至對面的房間。「峻威睡了嗎？」
「什麼事？你的腳還疼嗎？」易峻威正好關閉電腦準備上床。
「我的腳好啦，突然有靈感，想到石頭要畫什麼了，你快過來。」就是不讓你睡啦！她起身離開浴池，拿起浴巾擦拭赤裸軀體。
「你不是說明天？」他有些猶豫，深夜兩人共處一室有些不妥。
「可是靈感擋不住啊，我等你。」
需要時間放手？！
現在無疑是加深分手時的痛苦，屆時會更放不開她。
房門打開，沐浴后的芳香飄來，她的一顰一笑自然流露出萬種風情，他差點看痴了，同時痛苦加倍，理智與情感互相拉扯著。唉！繼續留在她身邊，簡直是自虐的行為。
「你應該早點睡。」
「不要，快咩。」唐艾欣挽著他人內。
石頭洗凈，創意彩繪開始，她一心要讓他累壞，不但全心投入繪畫，還使出各種理由拖延時間，可沒想到這夜愈深愈有趣，屋裡充滿笑聲，漸漸的，她忘了主要的目的，玩得好盡興，最後還先累倒在地板上做夢去了。
「糖糖，睡在地板會著涼。」
「峻威……」她挪了挪嬌軀依偎他。
易峻威放下石頭，拿起紙巾擦拭雙手。「真拿你沒辦法。」
唐艾欣早已睡得香甜，紅唇勾起美麗弧度，夢裡的她笑得開心。
輕撫她那軟柔髮絲，他好想低頭竊取芳香，終究還是理智自製，抱起她的動作輕柔，讓她舒服的睡在溫暖床鋪上。「祝你有個好夢。」
回到房間后，他的臉色變得凝重，依在窗邊沉思。「唉。」
橙黃燈光為夜色多添幾分朦朧美，可惜景緻無法映入他的眼裡，不知不覺，天邊曙光乍現，漸漸的戶外往來人潮增多，時間不斷流逝，催促他儘快做決定。
八點鐘，他拿起電話快速撥號，不給自己後悔的機會，一口氣把話說完。
「鈴姨，我有艾欣的下落，不過她之前受了點小傷喪失記憶，務必請表姨丈親自過來接她……」聽見鈴姨的笑聲，他的心裡總算好過一點，「還有，先email幾張照片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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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再多留一天嗎？」
唐艾欣看他變成熊貓眼，頓時後悔了。當然不是關心他啦，而是萬一他精神不濟，開車時打瞌睡，那自己豈不是跟著完蛋。
「不用，我精神很好，我們出發到南投的廬山。」易峻威露出燦爛笑容保證。
「噢，如果累了，我們就在中途休息，也不一定要跑完整個溫泉之旅……」哎呦，好矛盾喔，她在說什麼呀？！
「我不困，倒是你累了就睡吧。」
「嗯。」他眼底的關心，她感受到了，但情況變得好奇怪喔，真真假假全都混在一塊，該如何才能辨得清？
廬山景色優美，櫻花更是漫天飛舞，傍晚兩人一同健行前往溫泉頭的煮蛋池，體會不同的樂趣。
「呵，看起來跟白煮蛋沒什麼兩樣，吃起來卻特別美味。」沾點鹽巴，蛋的風味更好。
「這要不要再吃？」易峻威剝去蛋殼遞至她面前。
「你吃吧。」唐艾欣傾身靠向他，手指著旁邊悄悄問道；「我們也來煮泡麵好嗎？」
「你確定？現在吃泡麵，你的鱒魚晚餐會吃不下。」
「沒關係，我覺得坐在這裡泡腳，手裡捧著一碗溫泉泡麵，比起鱒魚大餐來得棒。」她在這可舒服嘍。
「好！就泡麵。」回想起來，大小姐從沒吃過泡麵，他很樂意陪她體會不同的滋味。
「呵呵，你快去買，待會我要親自泡喔，晚上畫畫才會更有靈感。」她的漫畫日記肯定會暴增幾頁。
果然，回飯店后，她拿起畫筆難以停下，今天的點點滴滴全部轉換成圖一一記錄，還不時拉著易峻威討論，談談笑笑，直到深夜她才想到一件事。
「峻威？」兩人背靠著背坐在地板上，她停下動作，眯起眼眸，喚著身後的男人。
「嗯？什麼事？」易峻威上網亂逛，努力分散注意力。
「你有沒有特別討厭的東西？」她暗暗磨著牙。哼哼！今天都快過了，連整到他半次都沒。
「沒有，為什麼問？」她不停亂動，讓他的背部逐漸發燙，應該要找個借口早點回房休息。
「喔，無聊隨口問問。對了，我們去夜遊好不好？」想不出什麼鬼主意，她心想再讓他背一次好了。
「夜遊？你想去哪裡？」
「高一點，視野要廣，能夠看到星星的地方。」她說著忍不住打了哈欠。她已經愛睏了，但就是不想讓他好過。
「沒問題，飯店頂樓是不錯的選擇。」他知道她在硬撐，過沒多久肯定又要夢周公，不宜外出。
「喂……沒誠意啦。」
「糖糖聽話，如果在外頭睡著容易著涼。」易峻威呼喚她的名字時，藏著很深的感情，像哄小孩般的哄著她。
「我……」迎向黑亮眼眸，她的心跳亂了節奏。
厚！又來了，這兩日老是有莫名其妙的感覺，恢復記憶后她可清醒了，但為何老是有迷失的錯覺，這是後遺症嗎？不會吧……
最後了，這真是相聚的最後一刻了。
易峻威依在床邊凝望著她，呵護備至的為她蓋上被子，無奈的在她耳邊低語。
「親愛的糖糖，五天四夜環島旅行的承諾，我無法履行，抱歉……」
指腹在小臉上游移，他很珍惜能陪伴她的每分每秒，眼裡只有她的存在。
「明早別慌別怕，回到家人身邊，相信你很快就能恢復記憶。」掌心包覆她的手，他叮嚀著無法當面對她說的話。
時間進入倒數，他不得不放開她的手，從口袋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告別禮物，那是一條代表心中唯一的鑽石項煉。
他輕嘆一聲，「願你幸福快樂，別了。」
清晨，霧氣四起，氣溫偏涼。
唐艾欣蜷縮在被子里，睡得很不安穩，她眨了眨矇矓睡眼，瞪著天花板好一會兒。
她剛才作了一個夢，很遙遠的夢，記不得了，然而遺留的感受有著淡淡哀愁。
哎呦！近來錯覺幻覺真多。
「才六點？肯定是睡不好的關係。」她拉上被子，決定繼續補眠。
翻來覆去仍是睡不著，為了讓易峻威等不到人，她硬是賴床到八點半才起來梳洗。
走去浴室，她坐在梳妝台前，發現一封信。「咦？」
封信里裝著幾張照片，是她與父親、鈴姨的合照，並且標示每個人的名字與基本資料。
「呦？終於想到要告訴我啦？」看著照片，感覺愈來愈奇怪，她放下照片，慌忙的衝出房間，直敲著易峻威的房門。「喂喂！開門哪。」
「小姐。」長廊上有兩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朝她走來。
嚇！唐艾欣回頭認出其中一人是父親的秘書，她慌亂的用力敲門。「易峻威！易峻威！你快出來啊！」
「艾欣。」外型福泰的唐英傑隨後趕到，見到寶貝女兒，忍不住喜極而泣。
「難道……」她的臉色慘白，全身顫慄不已，想也不想拔腿就沖往樓梯間，心裡直嚷著他一定還沒走遠。
「艾欣，你們快去把人攔住啊。」
她以最快速度奔至一樓大廳，拉著櫃檯小姐逼問：「告訴我！502號房的客人呢？」
櫃檯小姐記起她是與易峻威同行的客人，於是老實回答，「502號？小姐，易先生一大早就退房……」
「下可能的，你騙我！」一點預兆都沒有，她無法相信自己竟會被拋下，被遺棄的恐懼和不安籠罩著她。
r一0正真的。」見她如此激動，櫃檯小姐被嚇了一跳。
「易峻威！易峻威！你給我出來。」唐艾欣不肯死心，慌亂的在飯店大廳四處尋人，接著跑至停車場尋覓。
「小姐、小姐。」保鏢追向前。
「別過來，別碰我。」她剽悍的拒絕任何人親近，來回的在停車場里穿梭。她記得車子是停在這裡的，為什麼不見了？！
「艾欣，你冷靜點。」唐英傑跑得氣喘吁吁，趕至女兒身邊，立刻牢牢握住她的手。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誰都不可以靠近我——」莫名的氣忿和哀傷逼得她幾乎崩潰，唐艾欣用力揮開他的手，連連退後，現在她什麼人都不想見，只急著想找到易峻威。
「艾欣，我是爸爸啊，別怕，我是來帶你回家的。」
「不要！」她激動的抱頭尖叫。
她懂了，直到現在她終於認清自己，什麼留下來伺機報仇，全都是自欺欺人，不過是想留在他身邊的借口，這段日子的快樂和幸福是真實的，她對易峻威的情愫也是真實的，他教會了她用心去感受生活，讓她懂得去愛人，可現在他卻無情的拋棄了她！
「艾欣……我真的是爸爸啊，你別害怕。」唐英傑慢慢的再次接近她，還拿出照片給她看，「你先靜下來，好好的聽我說。」
唐艾欣不停搖頭，癱軟坐在地上，無助的環抱著自己抖個不停的身軀，淚水盈眶，忽然想起易峻威可能的去向，收斂眼淚，她緊抓住父親。「我回台北，現在立刻馬上！」
「好、好。」被女兒給嚇壞，唐英傑也慌了。
她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冷靜以對，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想法卻與反應呈現極端，她沒辦法控制混亂的心情，根本沒能好好思考，回台北的路上很漫長，好幾次她幾乎要尖叫出聲。
「艾欣……」
「讓我靜一靜。」背部緊貼著車門，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如此對待父親，但她真的沒有辦法自制。
易峻威……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太可惡了，太可恨了，他怎麼可以偷走她的心之後，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