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放了你們……哪成呢……」不知從哪裡飄來一陣陰慘慘的聲音。「當年一百多條人命,今日自要有一百多條來湊著祭墳……一個不留……才剛剛好足數……」
那聲音飄蕩在空中,迴音繞著不散,聽得人雞皮疙瘩全都起了來。
剩下的人全都慌了,誰也沒想到才來一次天璧山莊,便要因為這個莊主之前的血債而賠上自己的性命。
「林逾方!」有人怒道:「快將藏寶圖交出去!我的命可珍貴了,哪能陪你這無名小卒一起死!」
「沒錯,你自己造的孽就要自己擔,牽連別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剩餘的人開始在林袖兒的哭喊尖叫聲中攻擊林逾方,甚至有人推了林逾方几把,要把他從牟瀚海和華五手中推出去。
牟瀚海、華五還有幾個世家子弟想要制止這波混亂,然而眾人為求生存什麼也不管,還有人舉起刀劍往林逾方砍去,但幸好因為軟筋散的效力,所以林逾方只稍微見血,受了點輕傷。
而這林逾方也不知好歹,牟瀚海他們在保他的性命,他卻一個勁要往對手那裡沖,親眼看著女兒受辱,那種感覺簡直比自己受辱還不堪。他大喊著:
「柳長月呢、柳長月呢!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叫他出來和我說清楚!」
老者忿忿啐道:「呸呸!竟敢直言主上名諱!等這批人輪完了你女兒,我再讓他們輪你一遍!賤人!」
亂上加亂。小九這麼覺得。
這是個借刀殺人的戲碼。卯星如此想著。
「哥哥。」小九皺著眉頭,心裡著急,雖然頭昏眼花地還打了個酒嗝,但仍然心掛情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糊塗了。」
卯星瞧了小九一眼,小聲說道:「你別管。等一會兒清明閣肯定不會留下任何活口,到時候你捱著我,許凌和許荷會趁亂帶我們出去。」
「帶我們?」小九問:「那他們呢?」
「自己都快活不了了,還有閑暇顧及他人!」許凌瞪了小九一眼。
小九蹲下來,手搭在卯星的腿上,仰著頭對卯星說:「哥哥,這些人不可以死!他們有很多都是好人,有很多都是仗義相助的大俠。他們如果死了,江湖肯定會亂的,所以他們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你知道什麼是江湖嗎?」卯星臉色冷了下來。「江湖亂不亂關你什麼事!」
小九低頭努力想了一下,再抬頭,眼神萬分堅定地說。「江湖就是有人的地方。這裡好些人,許多人以他們馬首是瞻,這些好人如果都被殺光,那壞人趁機而起,就更多無辜的百姓會受害了。」
小九多了一份懇求。「哥哥,我知道你有辦法。幫幫忙吧!哥哥,幫幫忙吧!」
在小九小狗一般圓圓的、無辜的眼神下,沒多久,卯星敗北了。
「說吧,你想怎樣做?」卯星無奈地道。
小九高興地差點跳起來,但他立刻按捺住自己的動作,只是臉上掛著開心的笑,說道:「越大哥把我身上的真氣封住了,我想你幫我打通經脈……」
小九話還沒說完,卯星立刻怒道:「亂來!他封住你的經脈是因為你中了『萬紫千紅』,你可知道這時刻將經脈打通釋出真氣,依你的內力,不到一刻便會毒發身亡!」
【第二章】
一刻?小九低頭,神情似乎在猶豫。
卯星以為他知道怕了,才要說話,小九便又抬起頭來,認真說道:「我中毒那會兒,哥哥讓許凌許荷來救我,又說等會兒許凌許荷能帶我們出去,所以哥哥身上鐵定有什麼丹藥能解毒,或是控制清明閣下的毒吧!」
卯星閉起眼、單手捂著額頭。說來說去,他這個呆弟弟就是不肯放棄!
「哥哥……」小九又搖了搖卯星的腿,聲音軟軟地說道:「幫幫大家吧!認識一場總算是種緣分,我不想他們死啊……」
卯星轉過頭不理他。
小九又說:「哥哥,就像你摔進坑裡一樣,那時候如果沒人救你,你又該怎麼辦呢?現下所有人都中了軟筋散無法動彈只能任人魚肉,可我還可以拚一拚。哥哥,能救一條命是一條命啊!我已經忘記家裡還有什麼人了,可是他們還有人在等著他們回家,若等到的是一具屍體,那有多悲涼啊……」
小九不停喊著,磨著卯星的耐性。「哥哥……哥哥……救人啊……哥哥……」
卯星真是怕了小九這種性格,最後咬牙道:「好了好了,別再叫哥哥了,真不知你是怎麼長大的,這麼好事,要多幾次,幾條命部不夠你死!」
小九頓時笑得比朵花還燦爛,他說:「可如果不好事,又怎麼會碰見哥哥呢!」
小九這話讓卯星苦笑。說的也是。若非這人的性子如此之好,自己當下落入獵戶陷阱又無人搭救,早就死在那深坑之中了,又哪能活到現在。
卯星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再從裡頭倒出一顆赤紅色的丹藥。那顆丹藥脫離荷包落入卯星手掌之中,立刻瀰漫出一股溫和的葯香之氣。
許凌見著卯星拿出那顆丹藥臉色隨即大變,立刻制止道:「主子三思,那可是您的護命丹藥,怎可隨便給旁人。」
小九抬頭望了許凌一眼,只見許凌眼神凌厲地瞪著他,他「啊」了一聲詢問,卻在下一刻聞到濃郁的藥味,卯星已經將藥丸塞入他的嘴中。
「嚼碎了,吞下。」卯星說道。
「噢噢。」小九依言將丹藥嚼碎,頓時只感覺到藥丸化成了柔滑的液體,和著唾液流進了他的咽喉,被他吞進肚裡。
「主子!」許凌震驚道。
卯星淡淡地瞥了許凌一眼,道:「你也知道我是你主子嗎?就算你是父親欽點的繼任長老,只要我是你主子的一天,你就少過問我的私事。」
許凌一聽卯星的話,嘴抿得死白。他怒目瞧向小九,似乎想將小九身上盯出兩個窟窿來。
小九看看許凌,又看看卯星。
「不用理會他。」卯星說:「你盤腿坐好,我替你疏通經脈。」
小九點頭,順從地坐在卯星身旁,卯星將手掌放在小九頭頂百匯穴上,緩緩將真氣輸入。
他先以真氣在小九體內運行了一個周天之後,才慢慢將真氣彙集於小九丹田,一邊將小九被封住的真氣絲絲引導出來,一邊帶著那些真氣回到周身經脈中。
小九本身修行的功法便是十分霸道的武功,卯星的內力雖然也不弱,但是,一碰上小九的真氣便被纏上擊潰,兩人內力相襲的情況越來越激烈。
不過片刻,卯星立即滿頭大汗,而小九也是一身冷汗,加上中的毒隨著被疏通的經脈流竄,使得他整個人抖得像篩子一樣,臉上微微有衰敗之色。
但下一刻,小九背後又傳來了一陣剛強卻溫和的內力,他好奇地睜開眼,轉頭看了看,發現竟是致遠大師。
致遠大師說道:「把頭轉回去,靜下心來。歸和丸能護你心脈,不用怕。」
原本疲累的卯星這時睜開雙眼,說道:「大師也知道歸和丸?」
致遠道:「只是曾經聽聞上任住持說過,沒想到能在此地見到,托施主之福。」
之後三人都不說話了。
又一會兒,致遠拿出一套金針,扎入小九身上幾個大穴,小九頓時冷汗冒得幾乎將身上衣服全數浸濕,而許凌與許荷兩人專註護法,在三人四周圍了個圓,不許任何人靠近。
林袖兒的哀號聲由原先的凄厲慢慢徒剩無力的痛苦,她不懂她的父親為何不願救她,難道那張藏寶圖比她這個被寵愛了二十年的女兒還重要嗎?
第七個男人上來時,她嚎啕大哭了。一個清白的女兒家,原本在這場百花宴中預計覓得一個如意郎君,而後會帶著奢華的嫁妝出嫁的她如今竟在一群男人面前被做了如此不堪入目的事情。
她哭、她喊、她恨。昏過去了,會被扇巴掌到醒過來,痛苦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她死死望著遠處被護在後方的父親,心中的怨恨與不堪讓她痛恨他。
就在她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折磨至死之時,那些個所謂正派人士,卻沒有一個對她伸出援手的人群當中,躍出了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的出現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那個人身穿著一襲粹白色的衣衫,站在朦朧的月色底下,乾淨得如同天上明月一般。
那個人的眼睛漆黑而純粹,凝視著自己,沒有悲哀與憐憫,只有一抹柔和從他眼底閃過。
「當——」地一聲,那人左手手腕上圈著的鐵環彈至半空中,而後整個伸展開來。
那是一柄細劍,有著黑色劍柄,與白色的劍身。但隨著內力的灌入,劍身慢慢變成了淡紅色,而那人的左臉上也浮現了淡淡的紅色火焰紋。
周遭有人喊著:「九少俠!」
那人才邁出步伐,她覺得身上壓著的重物不見了,緩緩轉頭,才發現方才趴在她身上的兩個男人已經被對方踹飛。
小九將林袖兒抱了起來,輕輕往後一送,將她推到了華五懷裡。
華五和牟瀚海中間是一直被拉著的林逾方,或者,叫他柳天璇比較正確。
柳天璇眼裡帶著苦楚,伸手想碰觸女兒的臉頰,卻叫林袖兒一把將其手臂抓了過來,張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血從林袖兒的嘴裡溢了出來,她幾乎是往死里咬,身旁幾個人連忙將這對父女分開,柳天璇紅著的眼裡含著淚,林袖兒血紅的眸子裡帶著恨,她活生生地把自己父親手臂上的肉咬了下來,而後「啐」了一聲將肉塊吐到地上,話也不說,只是怨恨地盯著她父親。
華五將自己的外袍解了下來,披在林袖兒身上。
一群人方才沒少聽見林袖兒的慘叫聲,對著這樣的場面,心裡多少不忍。
林袖兒恨恨地道:「為什麼不救我……那該死的藏寶圖,有你女兒的性命重要嗎?」
柳天璇抱起愛妻的屍首,搖晃著腦袋說道:「袖兒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藏寶圖裡藏著活死人肉白骨的靈藥。等爹解了藏寶圖之謎,爹就能取得那葯,讓你娘好起來。你不明白……你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