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宇海不得不說，凌茉茉真的是個家事高手，才兩三天工夫，就把家裡清得一塵不染，連浴室里的磁磚都被她刷得亮亮的，讓他找不到理由挑剔她。

而且，他居然迷上了她煮的菜!

這是什麼天理啊!收留她，對她有所期待已經很不得了，要是被她知道她收服了他的胃，她準會更囂張，所以他要使壞找她碴、折磨她，保有他這個主人的威嚴才行。

趁著星期日，他載她到超市添購食品，存心加重她的壓力指數，他就不信她那麼萬能，什麼菜都會煮。

「我要吃紅酒釀肉。」

「是。」凌茉茉在生鮮肉品區挑了上等牛肉，往推車裡丟，打算待會兒再去挑一瓶紅酒。

「我要吃迷迭香羊排。」

「是。」她挑了小羊排，想著迷迭香香料是放在哪裡。

「我還要吃東坡肉。」

「是。」她挑了塊鮮美的五花肉，煮起來一定很好吃。

「你只會說是嗎？」宇海看她從頭到尾都那麼遵從他，真不爽快。

「是!只要是你想吃的東西，我一定會煮給你吃。」凌茉茉滿臉笑容道，推著推車到蔬菜區，挑了幾把青菜。

她就這麼奴性堅強嗎？

宇海真是服了她。看到她把茄子放進推車裡，著急道：「慢著，你拿茄子做什麼？」

「茄子的營養成分很高喔，晚餐來弄炸茄子或涼拌茄子好了。」她笑嘻嘻的又多拿了幾根茄子。

「不用了，放回去。」他的臉色很難看。

「我這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你不能光吃肉……」

那也用不著拿他最討厭的茄子!

宇海嫌惡的命令道：「放回去!」

「不，我要矯正你偏食的壞習慣。」凌茉茉不理會他，逕自推著推車到女性衛生用品區，放了幾包衛生棉進去，茄子就這麼被衛生棉壓在下方，存心讓他不敢拿的意味很明顯。

「很好，OO七。」他哪有不敢拿的份，只是要玩就來玩大一點的。他從對面架子上抱了一箱盒子，放進推車。

「這是……」她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

宇海沒有回答，只是沖著她莫名一笑。

為什麼她覺得他笑起來好邪惡？

凌榮茉有點僵硬的看著擺放那盒子的架上，上頭的名稱讓地差點跳腳。

那、那不是保險套嗎？還是家庭號的!

「你這個大色狼!」他是要跟誰一起用啊!使用量還那麼大，真看不出來他骨子裡那麼色!她又羞又氣的想把它放回架上，卻被他制止。

「先把茄子拿起來，我不吃那種東西。」他的交換條件很公平。

「不，茄子要多吃，這種噁心的東西不要用比較健康……」光是想到他和哪個女人一起使用，她就氣炸了!

他們誰都不服輸的拉扯著，但男人的力氣終究比較大，宇海猛力一拉，凌茉茉一時重心不穩的往後跌，撞上後頭的架子，砰的一聲，她摔個凄凄慘慘，四周還散落著一地的保險套。

「好痛……」她摔得屁股好痛啊。

「茉茉，你沒事吧？」

他叫她茉茉？

頭一次聽他這麼叫她，她錯愕的抬起頭，恰好對上他那關心她的神情，不禁傻了，魂魄像是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再急也要等到家裡才能用……」

凌茉茉聽到老人家的挪揄聲這才清醒過來，驚覺到他靠她太近了，近到她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被他發現她激烈的心跳聲。

「都是你害的……」她覺得好丟臉、逃離他遠一點，低頭撿著散落一地的保險套。

聽到她小小的抱怨聲，宇海忍不住得意大笑。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對他埋怨呢，原來讓她丟臉她就會感到很為難了，他根本用不著找她麻煩。

「笑什麼，還不快撿。」她撿到快發火了。

「是。」他故意把尾音拉得長長的，調侃味濃厚。

宇海幫忙撿著，不經意的掃過她泛紅的耳根子，好奇的想著她是不是也臉紅了，但她的臉垂得低低的，他想都不想的伸出手，想勾起她的下巴……

等等，他在做什麼？

他硬生生收回手，暗罵自己是不是有毛病，她的臉他不是天天看嗎？有什麼好看的!

他從不把她當女人看!憑她的條件一點都構不上他的擇偶標準，充其量她不過是個小妹妹、小女傭，供他使喚的小跟班罷了。

宇海對著自己說，收拾的動作也加快了，連茄子也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他放回原處，直想馬上回家灌瓶啤酒。

「走，去結帳。」

凌茉茉像是沒聽見般，直望著一箱箱疊在一起特價的草莓牛奶，上頭的字樣好吸引她。

「怎麼了？」

她看了好久好久，情緒激動的指著說：「我要買這個!」

衝動的結果是，她必須推著裝有三大箱飲料的推車，推到車上放。

「快點，OO七!」宇海倚在車前催促道。不明白她一個大人了，怎麼那麼愛喝草莓牛奶。

「可是這個很重……」凌茉茉不敢埋怨的太大聲，深怕他又給她臉色看。「而且我才不是00七呢……」瞧，別人聽到都在笑了，他真討厭，每次都這麼取笑她。

「快點，00七，我要買手機給你。」

「手機？真的嗎？」她果然飛快的把飲料放進車箱；自從她的手機摔壞后，就一直沒買新的。

「這樣才方便我召喚你。」

「召喚我？」

「不對嗎？」宇海一副她在問廢話的高傲姿態。「反正以後你只要接到我的電話，就要馬上飛過來就對了。」

「真的要飛過來嗎？」她做了個飛機咻的動作。

他忍住笑，故作認真道：「既然你是阿拉丁神燈，就自己想辦法飛過來。」

「是!」凌茉茉喊得特別大聲。召喚啊，不知為何，這兩個字讓她覺得有點曖昧，心輕飄飄的。

「00七，你真的有被虐狂!」宇海嘆息的搖搖頭。她沒救了，不，更沒救的還在後頭，這小無賴居然還敢小小聲的問他——「那我們可以買情人手機嗎？」

買什麼鬼情人手機!

凌茉茉被宇海轟了一頓，她似乎是自作多情了。

不過他只是念了她一頓，並沒有發覺到什麼，幸好。

凌茉茉玩著手機，打掃完屋子后，她閑到只能玩手機。她以為他收留她后，他會像個惡主子般的指使她，但其實說指使，也只會針對結果挑剔她，並不會胡亂找她碴。

他還付給她薪水呢，還說他請鐘點女傭也是一樣要花錢，她最好努力點把工作做好。

這男人啊，只是嘴巴壞，其實他很會為人著想，讓她更想為他做更多更多事。

「好無聊喔，為什麼不打電話來召喚我啊……」凌茉茉哀怨的吸著草莓牛奶，三大箱的飲料才買回來兩天，她便喝完了十幾罐，怎麼都喝不膩。

他去上班，就是她最寂寞的時候，她討厭一個人顧家，她很想他，想聽聽他的聲音，可是貿然打過去，他會生氣吧？

鈴鈴!

設定的手機鈴聲響起，她興奮的趕緊接超，胸口還卜通卜通的跳著。

「主人，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嗎？」

宇海似乎仍對主人這兩個字很感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忘了帶文件，限你十分鐘內送來。」

「是。」掛上電話后，凌茉茉在他的書房找到了他說的那份文件。

她把文件放入牛皮紙袋內，小心翼翼的抱著，搭了計程車去。

快到目的地時，前面突然塞車，司機停車下去看看，過了一會兒回到車上說前面路段發生車禍，開不過去。她怕耽擱下去十分鐘內到不了，於是她付了車資后便用跑的，反正宇宙集團就在前面，過了紅綠燈就到了。

綠燈了，她跑向斑馬線，卻被一台闖紅燈的機車撞到，摔倒在地。

「他媽的!你沒在看路啊！」機車騎士不爽的閃人。

明明是你闖紅燈……

凌茉茉沒力氣吼了，她緩緩撐起身子，這才發現她為了保護文件，把手臂都磨傷了，小腿也有些破皮。

「小姐，你要不要緊？剛剛那個人真是沒良心。」目擊者為她抱不平。

「謝謝你，我沒事。」凌茉茉站了起來，腳有點痛，但她仍是一拐一拐的朝前走。他要她十分鐘到，這是他的心愿，她不能遲到造成他的困擾。

好不容易宇宙集團到了，她在櫃檯前打了手機通知他，宇海要她把文件交給櫃檯小姐就好，他會請秘書去拿，但她堅持親自拿給他。

於是五分鐘后，凌茉茉被秘書帶到貴賓室，坐在沙發上等候他。

她按著手臂上的傷口，有點痛，幸好她的薄外套夠長，裙子也夠長，不會被發現。

「我不是說了請秘書拿上來就好了嗎？」宇海快步走進貴賓室，他開會急著用那份文件，可沒有那麼多時間招呼她。

「就是這份文件很重要，我才想親自拿給你……」這可是她冒著生命危險為他送來的，要是交給別人出了差錯怎麼辦。

宇海這才發現她有點怪異。「你的臉怎麼黑了？」

「有嗎？」凌茉茉乾笑道，想說大概是跌倒時沾上灰塵，伸手想抹掉。

「你做了什麼事臉上會沾上灰塵？」他提高質疑的語調，她的神情不對，就像是做了虧心事，渾身不自在。

「大概是打掃時沾上的!你不是要開會嗎？我先走了!」凌茉茉想閃人，免得他東問西問的害她破功。豈料她站起來，才想越過他身邊，就被他一手拉住。

「好痛!」他碰到她的傷口了!

果然!宇海擰緊眉，朝她吼道：「給我坐好！」

凌茉茉雖然被他嚇得立往後頭的沙發椅坐下，但她哪敢真的坐下啊，連忙又站起來想逃走。

「坐下!」宇海雙手越過她的肩膀，抵住了沙發背，把她夾在他與沙發之間。他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她，像是想看穿什麼，銳利的眸子直盯著她。

她好怕……凌茉茉像是被送到受刑台，頻頻發抖著。

表面上他帶給她好大的壓迫力，讓她快喘不過氣，但事實上，比起惹他生氣，她更害怕他離她那麼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那直盯著她的目光、他慍怒的神情……都曖昧到教她心頭小鹿亂撞，不知所措。

宇海看她乖乖坐好不動，冷不防地拉高她的袖子，看到她白皙的手臂破皮流血了。

被逮到了!凌茉茉心虛無比，仍是一個字都不敢吭。

他冷著俊臉，蹲下身掀起她的裙子。

她連忙護住裙子。「你做什麼……」哪有人這樣掀女孩子的裙子的!

宇海仍執意掀起她的裙子，直到膝蓋處，他捧起她的小腿，仔細觀察著，她連小腿都破皮了。

「叫你送個文件，你是跑去打架了嗎？」

眼見瞞不住了，她只好老實招來。「我被闖紅燈的機車撞到了。」

「你沒搭計程車嗎？」他不是有給她一筆錢嗎？

「有啊，可是前方路段出車禍塞車，我只好下車用跑的……」趁愈說愈小聲，有什麼不對嗎？他幹嘛那樣兇巴巴的瞪著她？她做錯了嗎？

宇海瞪完她，悶不吭聲的自柜子里拿出醫藥箱。

「這點小傷不用上藥的，你不是急著開會……」

「坐好!」

「可是……」

「你不聽主人的命令嗎了？」

「聽……」凌茉茉羞紅了臉，她總算知道為什麼她叫他主人時，他都會要她閉嘴了，原來聽的人會有多難為情。

宇海幫她的傷口做簡單的消毒后再上藥，他先處理好她手臂的傷，再抬起她的小腿上藥。

她的小腿曲線好漂亮，腳趾也好可愛……他的心有點騷動，幫她上藥的動作變得輕柔，小心呵護。

凌茉茉也很害羞，在她想像中，她就像個公主坐在沙發上，接受身為騎士的他單膝跪下的服侍她。

天啊，她真是受寵若驚，他居然願意為她做這種事!

「好了。」上好葯，宇海放下她的小腿，迎視她的臉蛋，這才看到她的臉太紅了，他做了什麼事讓她芳心大亂了嗎？

好吧，他承認，她的小腿讓他盯了好久。他從不幫哪個女人擦藥的，卻為她破了例，已經是很令人錯愕的事了，所以他很喜歡她的小腿這點，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謝謝。」

她總是在說謝謝，錯的人是他不是嗎？是他害她受傷的。

「我准許你以後半個小時內送到就好。」宇海的語氣冷冷淡淡的，說完便收拾起醫藥箱。

她說了謝謝他更生氣，他不懂，為什麼她要把他的話當成聖旨，為他做到這種地步，連受傷了都不說。

說她是個小無賴，她又像個忠心耿耿的小傻瓜，只聽他的話，只圍著他打轉，讓他想笑又笑不出來，很厭煩卻又感到很溫暖。

溫暖？見鬼了!她自以為是的誤會他、同情他，現在吃到苦頭是自作自受，他應該要笑她才對。

那他幹嘛還留下她？寧願拖延開會時間也要幫她上藥……見鬼的是他，是他有毛病才對!

「真的嗎？」凌茉榮以為她聽錯了，畢竟他說的話跟他的語氣差很多。

怎麼回事？他怎麼一下子擔心她，又一下子冷冰冰的，活似很討厭她。

「真的。」好話不說第二遍，寧海板起臉孔趕人。「沒事了就快走，搭計程車回去會吧，不準用走的，不然萬一你又沒長眼的被車撞了……」發現自己太多話了，他隨即丟下一句話就走人：「我還要開會。」

「是！」見他大步跨出貴賓室，凌茉茉恭送他離開喊得好大聲，好有精神。

他很關心她嘛!

凌茉茉竊喜的跟著離開貴賓室，看著宇海背對著她的俊挺英姿。

她的心怦怦跳著，好想守住這份被關心的感覺，還有他幫她擦藥的碰觸感……他的手勁好溫柔，一點都沒有弄痛她。

她沉醉的閉上眼，假裝自己在親吻他。

只要一下下就好，讓她幻想一下下……

再睜開眼，她看著他把文件交給秘書，那秘書長得很漂亮，和他站在一起很登對，她的心冒起了酸澀的泡泡。

為什麼經過了十幾年，就只有她記得他？

為什麼她就只能悲哀的幻想著吻他？

天啊，她在埋怨什麼，好可怕!她除了是他的阿拉丁神燈外，什麼都不是，她絕對不能忘了這點，不能怨他把她忘了啊!

凌茉茉握緊拳頭，轉身走進電梯，沒發現字海早就注意到她。

把文件交給秘書後，照理說他要趕去開會了，卻感受到一股來自背後的烈注視，於是他透過前方的鏡子看著她。

她不是都一直面帶笑容嗎？笑著完成他的希望，連受傷了都忍耐的笑著，為什麼她要在他背後露出那麼憂傷的表情？

和她共同生活了一個多星期，他早已對她卸除了心防，沒想過要去調查她的身世，和她說的一切是否屬實。

然而面帶憂傷的她就像個謎團般，將他緊緊困住，好奇心愈來愈重。

突然問，他衝動的想記起她是誰，想知道有關於她的一切。

當晚，凌茉茉洗好碗筷，端來水果，很慎重的問著坐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的男人。

「宇海，你這個星期天有空嗎？」

宇海看著報紙，本想說沒空，但一看到她穿著短褲，露出的一截小腿，那上頭包裹著紗布，他就有些於心不忍。

好吧．看在她為他受傷的份上，他就難得對她好一點吧。

「嗯，有空。」

凌茉茉開心的擊下掌。「太好了!」

「星期天有什麼事嗎？」宇海好奇的問道，卻見她快速閃人。這個小無賴，搞什麼神秘!

他暗自罵著，唇角卻噙著俊笑，繼續看著報紙。

凌茉茉回到房間，拿著剪刀剪著雜誌上的報導，然後貼在剪貼簿上。一本厚厚的剪貼簿被她貼得滿滿的，全都是宇海的新聞和照片。

不只這本，還有一整箱，確定能住在這裡后，她請朋友幫她寄來台北的。這些都是她的寶貝，她十幾年來的收藏品，她一直默默看著他的證據。

合上了剪貼簿，她寫起之前從婚友社拿來的聯誼報名表，這是家新開但風評不錯的婚友社，她想依宇海的條件，一定會有很多女人喜歡他的。

「宇海，我要幫你找到新女友，好讓你忘了被前女友拋棄的傷痛。」

她說得很苦澀，卻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心愿。

今天用餐時，他忽然問起她雙親的名字，說想去查捐款的事，真的是嚇死她了，她隨便報了名字，好害怕他真的會去查。

她以為他是信任她才沒追問的，為什麼會突然問她？

要是被他知道她的身份，她就不能留在他身邊了!所以她必須加快腳步，得在被他拆穿謊言前，完成她想為他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