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周末回家的時候,沈雨濃除了周五晚上跟我玩了會兒遊戲,剩下的兩天竟一直埋頭做作業。我看他挺認真,無所事事地留在家裡也不是辦法,剛好王燁打了電話過來,邀我去他家。

說起來,我們的四年制初中是個試點,經過我們那兩屆的實驗,證明還是三年制好,於是到了他的前一屆就又全都改回三年制了。因為我以前都挺輕鬆的,所以不知道原來三年制是這麼辛苦!暗叫還好還好,逃過一劫。

王燁卻說,搞不好是小雨自己太努力了。

「去,哪個小孩不想玩?」我對他這種無稽的猜想非常嗤之以鼻,「他又不是很差,沒事這麼拚命做什麼?」

「呵呵,那我們就不要說他了。」

他從後面摟著我,輕輕地舔了一下我的耳垂,我趕緊一偏頭:「做什麼?」

「煙輕,我都這麼久沒見你了,當然……想你。」

「別來。小心你爸聽見。」我躲開他一點。他這個房間又窄又小,從床邊一轉身幾乎就能碰到門上,誰知道外面會經過的誰。

「聲音小點,有什麼關係?」他的眼睛亮亮的,我覺得似乎從裡面看到了綠光。

「就你那動靜?」我嗤笑一聲,掙開他走到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那聽見就聽見了,又怕什麼?」他又跟過來,越發地厚顏無恥。

「你不怕,我怕。你就給我老實點行不行?我們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坐著聊天不好嗎?」

我不停伸手推他,他終於不耐煩了。粗暴地一拂,將我的手臂隔開,硬是要抱過來。我抬眼看他那一臉的兇狠,知道這人的惡霸已經深到骨子裡,早已習慣用暴力解決一切問題,哪有閑心管你樂不樂意,於是更是要用力掙脫。一旦被他得逞了,不定要鬧出多大動靜來。這可還是在他家啊。

誰知我越抵抗他越來勁,漸漸的那股子慣常的狠勁就上來了,鬧到最後變成非要捉住我不可。我也不是吃素的,你越是逼得緊我越不會隨你意。在他這麼狹小的房間里,兩個人扯來躲去,從纏鬥變成撕打,當他好不容易把我壓在床上時,他爸已經在外面敲門了:

「阿燁、煙輕,你們幹什麼呢?這麼鬧,沒事吧?」

「沒事沒事,」他壓在我耳邊一連串地大聲說,「我們鬧著玩呢。」

「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他爸嘀咕了幾句,忽然想到了一樣,又補充,「你可別欺負煙輕啊。」

我低笑了聲,用口型對他重複著,你可別欺負煙輕啊。他忽然就堵過來,像是要吃掉我的嘴似地狠狠來了一下,才懶洋洋地答:「怎麼會?我被他欺負才是呢。」

等他爸走了,他對我又親又咬,我疼得都不敢大聲叫,好容易抽出兩隻手拚命拍他,他卻極色情地用膝蓋頂開我的腿,低低地說:「我想做了。」

「好啊。」我答得分外爽快,看見一抹驚喜從他眼裡飛快地閃過,才又慢吞吞地補了一句,「你慢慢一個人想去吧。」

「這麼說,你不想?」他又低頭在我脖子上用力地咬了一口,我終於大叫起來,用力推開他。

「你幾年沒開葷了?想吃肉想成這樣!」

「我就想吃你。」

「色魔!」

「誒!你叫我?」

他皮粗肉糙,我必須承認,這方面我遠不如他。

認真想了一下,我說:「要做也不是不可以。」

他看著我,慢慢笑起來,立即在我的脖子上重新開啃,手上也沒閑著。

「但是有一個條件。」我又說。

「除了讓我停下來,什麼都可以。」他頭也不抬,看來胸有成竹。

我望著他家班駁的低矮的天花板,啞著嗓子說:「我做1號。否則免談。」

***

周一上晚自習前我又碰到了大美,在他們班那層樓的樓梯上。又是一上一下,堵個正著。

這回大家都很默契地一同笑起來,開口時已是相當熟捻的口氣:「上自習啊?」

「是啊。你幹嗎去?」

「回宿舍拿點東西。」

「哦。」

「對了,沈煙輕,」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又叫住我,「能不能幫我跟王燁道聲謝?他上次幫了我很大的忙,可我最近忙,一直抽不出時間給他打電話。請幫我跟他說一聲,有空我請他吃飯。到時你也一起來。」

「哦,好啊。」我回應個熱烈的笑臉,王燁也真會選人幫忙。現在美人要請客,不吃白不吃,白吃誰不吃?

周末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還聊起了大美。據說(據他說),他們是在外面玩的時候認識的。沒多大交情,一起出去玩過幾次,都是一大堆人一起。

「的確長得不錯。」他很中肯地給大美打分。

我卻不滿地說:「那怎麼還扯到我身上來了?」

「有次跟她聊起來,她說她是D高的,旁邊立刻有一堆人大叫好厲害!那我當然要說我有個最好的朋友也是D高的。她就問是誰?認不認識?我就把你說出來了。你猜她怎麼回答?她說,哦,就為了你,也要去認識認識他。」看他說得滿臉根本不掩飾的得色,好像我沾了他多大光似的。德性!

雖然我對女生的興趣不大,但基於男人對美女永遠的心理,我對多認識一個大美還是很沒有意見的。尤其是我們談話時旁邊射過來的眼光,對男生的虛榮心是種莫大的滿足。

然後我就時不時都能在校園裡碰到她。剛開始只是閑聊,慢慢地自然開始有了深層次的提高。我們的目標相同,行動一致,最後達成了一個互助協議:她幫我補英文,我幫她補數理化。

接近期考的時候,我們甚至已經約好每天下午的碰面時間,有時碰到一起下課就一同出去吃晚飯。吃完飯就順道上教室補習。

幾個星期堅持下來,已經成為定式。我們配合得很好,互有增益。劉銳在旁邊看得牙痒痒的,直道,養虎為患,養虎為患啊!

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聊些其他。她毫不掩飾對王燁的欣賞,說他這樣的才像個男人,跟他在一起特別有安全感。這算什麼?在一個男人面前說另一個才像個男人,這裡面的含義,如果我小氣一點,她就真算得罪我了。我說這應了一句話。她問是什麼?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盡瞎說!」她的嬌羞極力表現在臉上,故做不依地捶過來。我只管笑躲,沒有戳穿她根本不反駁「愛」的事實。也許她已經在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她的心意。可是我又不是她的專屬傳聲筒,犯不著還來為她傳這種話。且不說現代科技如此昌明,可以遠距離表情達意的工具多不勝數,那也要看王燁聽不聽我說了。

他在我面前永遠都是禽獸得很的樣子。

我們要麼不談話,要談話,主題也大多圍繞在那一個上面。是的,到現在還是沒有扯清楚,究竟誰做1誰做0,所以其實……就是那樣了。

想起那晚,他明明還求我只要讓他在我身邊,要他做什麼都行的。才幾個月,哪裡有半分要實踐的樣子?發情中的男人的話,不信也罷。尤其還是他這種霸王龍級的人物,唉。

我跟大美無形中忽然變得距離很近。同進同出,相約相會。她是什麼人物?舉凡姓閑的話姓流的言,跟自己長了腳似的在全校跑進跑出。韋老師把我叫去,婉轉地提醒我早戀的利害關係,和學校一貫的態度。讓我把握好高中美好的學習時光,不要為不成熟的感情荒廢了。

我一臉誠懇,請老師相信我。

文理分班的調查表是在期末考前一個星期發下來的。含義已經很明了了,想要走哪條路,只要拿出你的成績做證明。

當然,那個結果也再次說明,沈煙輕要是願意努力,區區文科班還是不在話下的。劉銳就有點危險。高二開學典禮上教導主任念的分班名單里,她是1班倒數第二個出來的,在前面70多個名字慢吞吞走過的過程里,我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一年同桌,幾歷把風的情誼,我還是很希望繼續跟她做同班同學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我們這屆文科班,後來成為了D高的一個傳奇。不僅將年級鼎鼎大名的兩大美女盡入囊中;也不僅升學率居歷屆文科班之首;更不僅出了個那年高考的全省文科狀元——不要看我,不是我。而是又出了件轟動武林震驚萬教的事件。不過那也是后話了。

其實在那之前的暑假,我就沒安寧過。能讓我消停不了,武林中自然只有那個人有這種本事。

沈雨濃在沒有告之任何人的情況下,擅自以初一的資歷報考初二的期末考試,原本他們老師也只是秉著鼓勵上進的態度同意的,沒料到竟然給他考過了!

這個結果當然是,我那個外星人弟弟得償所願地由初一跳級到初三。消息傳來,跌碎了一地的眼鏡。我知道后唯一的評語:沒見過這麼吃飽了撐的。

去奶奶家吃飯見到陸霄。他跟我說,初一一整年,小雨就沒停下來過。所有的課外活動都不參與,老師想要他參加市裡區里的競賽也不去,甚至我不在家的時候連電視都不看。他卯足了勁,初一上學期已經自學完初一的內容,下學期自學初二的內容。

我才不管他哪裡來的對學習這麼濃厚的興趣,雖然他學習一向稱得上十分認真;也不管他現在到哪裡都被人用敬佩羨慕的眼光看待,我只知道他瘦了。身子骨單薄得走起路來似乎見風就倒。

我心疼。

他興高采烈地跟我報告這一重大喜訊時,容光煥發,眼睛深處閃耀著動人的光芒。我卻摸著他的臉頰,喃喃地說:「這兩邊原來是鼓起來的。」滑到下巴,「都尖得可以割肉了。」然後是肩膀,「硌手。」手臂,「就剩骨頭了……」

「哥,」他收起笑容,幽幽地看我,「你不要這樣。」

「那我該怎樣?你告訴我。」我輕輕地將他擁進懷裡,那個身形,彷彿我的手臂可以再繞上一圈。「還是長身體的時候,你這麼拚命做什麼?我們家又沒有天才班的名額。」

「我……我就想早點讀完。沒想著進什麼天才班。」

「你趕著去投胎啊?又不是小學里的跳級,初中貿然跳級,上了初三有得你受的。」

「我能撐,哥。只要可以早點讀完初中,我沒問題。我現在已經在看初三的書了。」

「初中還能玩的時候多玩一點,上了高中就沒這麼逍遙的日子過了。這我沒教過你?」

「哥,你還是不懂。」他皺起眉頭,很惆悵地低了頭。

我被他那超乎尋常的語氣阻了一阻,這算什麼?叛逆期?成長的煩惱?

他最後抬起頭來,兩隻手臂環上我的脖子,緊緊地摟著我說:「沒有你的家裡,我一個人怎麼逍遙。我有時候真恨自己,為什麼小你這麼多?」

我整個人呆掉了。

說起重點高中的效率就是不一樣,高二就開始加課。周六加上一天,縣裡的同學都還好,反正平時也回不去,在哪兒都是學,市裡的就怨聲載道了,一個勁說學校沒人性。可後來到了高三一個星期只有星期天下午不上課的時候,已經沒人願意把力氣浪費在抱怨上。——可見現在還是很閑的。

文科班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美女集中營。除了大美小美,剩下的環肥燕瘦,也是應有盡有。我覺得我對此的喜悅之情還遠遠不及劉銳的,她是打從進了這個班就沒停過的眉開眼笑。短短一個星期,就跟所有的美女都搭上了關係,兩個月後,已經擁有一個由五個老婆組成的龐大後宮。她得意地一個勁地在我面前吹噓。我眼睛都不抬,丟給她兩個字:變態!

「哎哎,你那是妒忌好不好?」她特驕傲地對我揚起尖小的下巴,用彷彿天上的神靈對地上的臣民的口氣說,「我們天秤座對美與生俱來的追求和嚮往,豈是你這個處女座的傢伙能夠理解的?你們除了不停地看人不順眼之外,還會什麼?」

我抬臉很虛偽地對她笑了一下,伸手從她那邊扯過我的數學試卷。「是啊,我現在就看你不順眼了,有本事自己做。」

「哎哎,別這麼小氣嘛。」她立即放低姿態,嬉皮笑臉地,「這麼多年患難的兄弟,還跟我這麼計較?」

「呵呵,」我陰沉地笑兩聲,學著她的口氣,「你們天秤座除了見風使舵,還會什麼?」

我現在已經跟她不同桌了,可還坐得很近,不過前後排的距離,所以依然免不了要經常受她騷擾。高一還懂得沉默是金的劉銳在上了高二忽然變得饒舌起來,我知道那是她自我放鬆的一種方式。現在大家都已經很緊張了。

小雨進了初三,我每周又只能回家一次,根本無法好好看著他,心裡不免是著急的,他這樣急進,不是什麼好事。我想讓他去跟老爸住在一起,他卻堅決不肯。這孩子,好的不學,就學到我這些東西。只得每個星期六一下課就往家跑。

他雖然考過了初二的試題,但實際上這麼短的時間內掌握的東西並不牢固,而且這麼多門,怎麼可能兼顧?上了高年級,班裡的同學都知道他是從初一跳上來的,又長得那麼不同種,那種暗地裡的敵意不用陸霄告訴我也想得到。我只能利用每一次的機會幫他補習。他很乖,尤其在我面前,從小就是這樣,我讓他幹什麼他從來都不曉得要違抗。而且很勤奮,這點絕對不是我可以比得上的。

每次我坐在他旁邊看他做習題,他就會邊甜甜地笑,邊認真地寫。其實他不笨,很多題我只說一遍他就掌握了,而且下次也不會忘。他只是時間不夠,趕著跳過初一,囫圇地吞下初二,很多東西來不及細細地嚼就咽下了,所以無法消化,也來不及吸收。

他的一切都這麼快,讓我措手不及的不僅僅是他的跳躍式學習,還有他幾乎一段時間一個樣的成長。

我在他做習題的時候就凝視著他出神。14歲的孩子,那眉,那眼,那表情,似乎已經不是我能熟悉和掌握的。身體在我的要求玲姨的督促下終於長了點肉,可還是瘦。身量卻是高了。其實,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感覺,他已經長得跟我一般高了,相信很快就能超過我。只是他已經習慣了用那種仰望的崇拜的眼光看我,所以,感覺上我們還是跟以前一樣。

給他補習完,我一定會要他跟我一起看一會電視。隨便是什麼,只要是那種有顏色的,活動的影象在眼睛里跳動一下,對眼睛和大腦來說是種休息。

他會安靜地靠在我的懷裡,我的下巴帖著他柔軟的發,舒服得可以睡著。有時他會邊看邊跟我講在學校的事情,我也會給他講D高,講D高之花小白的故事,講我們打著抓小偷的旗號在夜半的校園裡瘋跑,一切一切,他聽得入神。也許,只是看我講故事時的神態入神。

「我也會進D高的,哥!你要等我。」他說,碧綠又透明的眼珠流轉著水一樣清亮的光華。

我把周末回家的時間都用來陪小雨,王燁約了很多次,我難得去幾次。但只要我一去,他就什麼都不說,先狠狠地把我全身啃一遍。他現在越發狠了,看到我就像狼見到了羊,如果說以前我還說「似乎」,現在是真的從他眼裡見到綠光了。

每次我們都像自由搏擊,用盡全身的勁頭折騰對方,直到一身的汗癱成一堆。誰也贏不了誰。原本,我們在一起,就是一起輸了。

他趴在我身上,不停地舔,從耳後一直到肩膀,柔軟而溫熱的舌頭既煽情又舒服。我呻吟了一聲,他立即跟上來,將我的整個耳朵都含在嘴裡,一陣顫慄當即從那裡傳遍全身,連那裡都熱了起來。他靈活的舌劃過我的耳郭,連發出的聲音都是熱的:「讓我做吧。」

我覺得癢了,偏了偏頭,笑了出來:「你這些花招都是從哪裡學的?」

「呵,本霸王天生的本事,哪裡需要學?你別岔開話,讓我做吧。」

「你為什麼不讓我做?」

「……」他停下來,有些惱怒了。「既然這樣,當初就乾脆別……」

我笑笑,翻了個身,離開他。他一個人想了想,又問:「你想過拒絕嗎?」

「你給過我這個機會嗎?」

「你想嗎?」

「不知道。」

忽然就變成這樣了,我怎麼知道?

「煙輕,」他讓我忽然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拿來嘆氣。「我們這樣下去,只怕一輩子都做不了。」

「那就不做吧。」我笑得不咸不淡的。

「你——就是這樣打算的吧!」他生氣了,跳起來,「是不是覺得我不配?」

「如果是,我就不來了。」

「那你為什麼來?」

「因為,這裡有同伴。」我對他笑起來,他忽然痛苦地捂著那個地方滾到一邊去了。

***

又漸漸到夏天了。

中午過了一點,寢室里有睡午覺習慣的陸續都已經回來了。寢室里沒有風扇,天氣一天比一天熱,我只好用洗澡來消暑。剛洗了澡倒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當頭,忽然有隻手推我。「小煙,醒醒。」

我睜開眼,差點嚇一跳。

她做了個手勢,又看看其他人,讓我小聲點。我抬起個頭,還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你怎麼來了?」

「你下午能不能請個假?」她的樣子看起來不輕鬆,我立刻想到了他。

「怎麼了?」

「小雨病了。一直叫你的名字。」她的聲音壓得小小聲的,還是像雷一樣響在我耳邊。

果然!我的心「咯噔」一下,二話不說立刻坐起來穿好衣服,拿上東西就跟著走了。

等坐上了她打來的士,我才想起問個原由。她嘆了口氣,伸手幫我把領子拉好,又撥開我額前掉下來的發,以她那獨有的緩慢的語調告訴我,不是什麼大病,就是發燒發得厲害。

「怎麼搞的?我上周回去的時候還好好的。」

「天氣轉熱了,他就知道學習,從不注意身體,不生病才怪。」她皺著眉頭,有些無奈。

這麼久沒見了,一見面連句問候的話都沒有,我們這對母子是越來越失敗了。

我握起她的手,安慰著:「媽,不要緊的,小雨很少生病,會好的。」

「恩,你這個哥哥做得很好,媽媽很放心。」她摸摸我的臉,似乎才想起該好好看看我。「你長大了,我都快認不出來了。長得越來越像你爸。」

「呵,」我低低笑了聲,「可我跟爸站在一起的時候,別人都說一定是像媽媽。」

「那還不好?你那什麼表情?你媽長得很醜嗎?」很嗔怪的眼神丟過來,在兒子面前像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趕緊順應形勢:「就是因為你長得太漂亮了,我一個男生光長得象你怎麼行?人家都說我的名字女氣,還人如其名呢。」

「瞎說!我兒子這叫俊秀,這些人怎麼可以亂說?」她很得意地仔細端詳。

我沒反駁她。叛逆期早就過去了,雖然我媽這個媽當得沒有人家的媽這麼辛苦,可誰讓她是我媽?好不容易才見她一次,雖然還是沾了小雨的光,唉。我在心裡嘆著。果真是波斯貓和土狗的差別啊。

沈雨濃是昨天病倒的。生了病還死撐著去學校,結果在教室里昏倒了,老師急忙送到醫務室,通知家長。可巧我媽剛到家,順道就送去了醫院。

病倒不是很嚴重,就是體溫比較高,當時打了點滴,醫生說最好回家休養,就又帶回家了。老媽在旁邊守了一夜,今早換了玲姨,才想到去問老爸我在哪個班哪個寢室,找了我回來。

小雨叫了我一夜,老媽眼睛都紅了。

這些年辛苦你了,小煙。她一直這樣跟我說。我苦笑了一下,這有什麼,我弟弟啊。

那句話翻騰在胸間,硬生生地給我咽了下去。算了,她能回來一次,我已經很知足了。

玲姨看到我回來,趕緊讓開。我坐在他床邊看他,他已經醒了,微微開著的眼睛一看到我,就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哥。」

我摸摸他的額和臉頰,還是有些燙手。「怎麼搞的?我才走一天,你就給我病了?不是告訴過你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的學習緊成這樣都沒敢病一次。」

「哥,我數學考試拿了90分。」他只管說他的,根本沒理我。

「好厲害。」我只好給他個讚賞的笑,捏捏他的手,「你病沒好,別說太多話。」

「恩。」他是累了,望了我一會兒,又閉上眼睛。我剛想讓玲姨拿杯水來,他又叫我,目光小心又渴切:「哥,你只待一下就要走了嗎?」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老媽,柔聲說:「不,今晚我在這裡陪你,等你病好了再回去。」

他握緊我的手,終於安心地睡了。老媽看到這裡,眼角都濕了,抽了張紙巾過來,又說:「他昨天看到我都沒告訴我考了90分。」

那是因為告訴了你你也不知道他這90分的含義。你恐怕連他跳了級都不知道。我看了她,最後只是安撫地笑笑。

一直在他身邊坐到天黑。老媽壓低了聲音問我現在的情況。其實她回來過幾次,但每次都沒趕上我在家的時候,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小禮物是交到了我手上,可是沒見面就是不一樣。我們在小雨身邊說了一下午的話,從小到大,我從沒像今天這樣跟老媽開誠布公並且用平等的口氣侃侃而談,講了這麼多的話。這些年我們成長中的大事都一一講給她聽。她畢竟是受過西方的教育,又常年在外跑,完全把我當朋友看待,有時還會害羞地笑,像個小姑娘。我問她有沒有遇到合適的男人?如果能嫁就再嫁一次吧。她說,合適的男人,已經給她錯過了。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她指的就是老爸。

兩個人相愛,是不一定要在一起的。只要心裡想著對方,無論在哪裡,就跟在一起一樣。她最後說。我看著她臉上寬容的成熟的笑容,心說,我媽果然是個美人。

老媽從昨天回來到現在都沒好好休息過,吃過晚飯,我讓她趕緊洗洗睡吧。她去摸了摸小雨的溫度,又囑咐了幾句,休息去了。我讓忙了一天的玲姨也歇著去,端了她特意熬的白粥,把小雨搖起來喝了一點,又喂他吃了葯,讓他重新躺下了,才去快速地洗了個澡。

從浴室出來,他睜著眼躺在那裡,知道他睡不著了,隨便找了件外套披上,坐在他床邊陪他。

「看錄像好不好?」我問他,他就獃獃地看著我,點了個頭。他喉嚨都啞了,不能多說話,還是找點可以大家一起消磨時間的事情。

我拿出盒王燁那兒拿來的帶子,周星弛的,他極力推薦,說不可不看。

我把他扶起來,枕頭墊高了,他忽然就摟著我的脖子說;「哥,可不可以靠著你看。我不會傳染你的。」

我也沒多說,直接爬上他的床,抱著他靠著那個枕頭。他軟軟地躺在我懷裡,就像一隻乖到極點的小貓,頭歪到一邊,露出柔白的頸項。

「覺得不舒服就馬上跟我說,知道嗎?」我沖著他的頭頂又多囑咐一句,他「恩」了一聲。

電影很好看,我們笑得半死,他笑得滑到在我的臂彎里,說不出話來。就這樣又笑又鬧到片子結束,他出了一身汗,我給他換了衣服,摸摸他的溫度,已經不這麼燙手了。

「好了,再睡一覺,明早起來就好了。」

「哥,我想跟你睡。」他明明病都好多了,還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扯著我撒嬌。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收拾了一下,熄了燈,又爬上他的床。他快樂地重新偎進我的懷裡,我根本還沒躺好,一閃神,兩個人撞到了一起。其實並不重,只是那個感覺讓我身體一僵。

黑暗中,他捂著嘴問:「哥你要不要緊?」

我極力忍住想拿舌頭舔舔酸麻的唇的慾望,極快地說了聲:「沒事,快睡吧。」

好不容易放鬆了身體打算睡了,他又冒出問題來:「哥,你說白晶晶在至尊寶心裡留下了什麼沒?」

「不知道。」

「可是他們就這麼分開了?好可惜哦。」

我乾脆裝睡,不理他了。他今天睡太多,病又好了大半,這精氣神我可比不了。我是真的累了,電影看過了就算,誰還去想那麼多?

可是,當我後來站在那一排婆娑的梧桐樹下,他在黑夜裡絕望而悲戚地對我喊:「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呢?為什麼?你的心裡難道就沒有留下我的眼淚嗎?眼淚啊!哥——」時,我不是沒有想起今夜的。

想起這個孩子對我說,他們就這麼分開了,好可惜。

我當時的眼淚,不僅在心裡,還滲透了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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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狗一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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