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鋒八刀
呼吸間是猶帶著清冷氣息的初春清晨的空氣。
緩緩吐出濁氣,然後再緩緩吸入清氣。
噓、呵、呼、歙、吹、嘻。
默念著六字音訣,夏嵐一直保持著某種固定的頻率做著細緩、深長的呼吸動作。
吸氣則氣貫注於腹部,呼氣則氣上引至頭巔。
夏嵐上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遵照爺爺的吩咐修鍊那套他曾爺爺傳下來的「破鋒八刀」。
曾爺爺他老人家據說在當年老西北軍中是有名的使刀高手,最後戰死沙場算得上死得其所。
隨便說誰抗不抗日都不關夏嵐屁事,但誰敢說老西北軍沒和鬼子真刀真槍干過,夏嵐能大嘴巴子抽死他。
迎面大劈破鋒刀,掉手橫揮使攔腰。順風勢成掃秋葉,橫掃千鈞敵難逃。跨步挑撩似雷奔,連環提柳下斜削。左右防護憑快取,移步換型突刺刀。
這套刀法動作簡捷精鍊,大劈大砍,迅猛剽悍,具有濃烈的戰場殺伐之氣,與後來那些明顯都是花架子的的表演武術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雙手刀,要的就是於「單調」之中見精神,「呆板」之中求流暢。
所謂「單調」,是說它的刀勢和步態都有嚴格的規範,動作之大小,進退之尺度,全在一定的規矩下進行,不允許隨意變化和**所謂身法。
然而,就是這一刀、一勢、一進、一退,卻非常之吃功夫,若沒有大毅力、大辛勞,在千萬次的練習中求得一線之成功,那就乾脆連碰都別碰。
但若是能入了門,練之既久,功夫到了,刀味便慢慢滲透出來,長刀特有的殺氣也會自然放射出來。隨著腳法日見提高,流暢感油然而生,出刀落勢自能領略到「氣隨身走」所帶來的舒暢,游刃自如,神氣淋漓,欲罷不能。
在夏嵐經常練刀的地方,以一個直徑五米的圓為準,堅硬的青石硬是被踩出一圈淺淺的腳印。
八刀八步是一趟,十六刀十六步是一個循環,每兩步一個卦位,每輪循環的起步都得接上前一輪的尾步,出一點兒偏差,丹田裡一股氣便泄了,前面所有循環的功夫都得報廢。
對這種單調枯燥的修鍊,夏嵐並不覺得厭煩。
因為在這段時間內,可以將腦袋放空什麼都不去想。只要專心一致地動著身體,意識便會漸漸集中到流動於自己體內的那股洪流上。那是在血管中賓士的血液,也是貫通經脈的內氣。只要用心引導,就能讓它們抵達身體各個部位。
想象在水中承受強大的阻力逆流跋涉,想象在巨大的瀑布中移動身體,對於皮膚感覺的敏銳化,細小肌肉群的控制都很有好處。
一邊享受這種感覺,夏嵐不停的跨步揮刀。
當朝陽漸漸爬過眉梢的時候,夏嵐沉浸入刀道中的意識也重新回到現實。
今天的修鍊也毫無懈怠的做完了。
夏嵐將長刀用布條纏起來背在背上,沿著薩默爾走過的路線返回鎮子。
腳邊是由大大的鵝卵石鋪成的河床溪流自白雪皚皚的山巔渲泄而下,然後沖流入遙遠處一片深綠色的草原。那裡分佈無數的大小湖泊,時時映照著穹蒼間的變幻。
手捧著喝了兩口甘甜的溪水,閉上眼睛享受著那團冰涼劃過喉嚨的戰慄感,夏嵐渾身的疲憊感頓時一掃而空。
……
在所有生活在薩林鎮上的大人看來,這個因為撿來時縫在襁褓內側的兩個字,便被隨便取名為夏嵐的少年,實在有著令人頭痛的個性。
一如此時的他,正倒在一片翠綠欲滴的草地上,被帶著淡甜的芳香,如母親懷抱般的微風輕擁著,大聲詠嘆著誰也聽不懂的感慨。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他隨手摸了一把猶掛著晨露的草葉,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濕,好濕。」
「?~~嵐哥哥又在講些大家聽不懂的話了。」
說話的是一個正有樣學樣的坐在夏嵐身邊的小蘿莉。簡單樸素的小裙褲,雖然青澀但也稱得上育勻稱的小身板,閃閃亮的靛青色頭留至齊耳,晴空碧濤般的雙眸正因為夏嵐摸頭的動作而舒服的眯著,修剪的與眉齊高的劉海兒被風吹拂著微微搖晃。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無疑都是個難得的小美女。
夏嵐嘆了口氣,輕輕颳了一下女孩俏挺的鼻尖。
「我的驕傲,你們誰都不會懂。」
「哼!反正我就是笨蛋啦,聽不懂嵐哥哥的話還真是對不起呢!」
女孩不滿的扭開頭。但在夏嵐隨即展開的摸頭攻勢下,沒多久就又眯著眼睛靠了過來。
就像家養的小貓一樣。
這種感覺應該就是那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青梅竹馬」吧,或者說,還是叫「馴幼染」比較好?關鍵果然就在於一個「馴」字啊!還真是微妙的傳神呢。
啊啊~~是因為只有變態的文化才能忠實演繹出變態的心理?還是說,我從本質上就是個變態?
馬克思曾說過――偶然是必然的一種特殊形式。那麼這是不是表示變態也是常態的一種特殊形式?
感慨萬千的夏嵐放任思緒如脫韁的野馬般四處飄蕩。
「呀喂!」
一個好像幼獸吼叫般的聲音從草坡下面傳來。
「奎恩斯師傅馬上就要到鎮口了,大哥讓我通知嵐哥你也趕緊回教會集合。小心遲到被罰和迅猛龍賽跑喔!」
「嗯,知道了。你先趕過去吧,我這就過去。」
夏嵐站起身子,用力拍了拍粘在身上的綠葉。然後沖正站在坡底下使勁揮手的大個子男孩,薩默爾的弟弟雷恩招呼道。和薩默爾那種三句話打不出一個屁的悶石頭性格不同,這小子基本上還算是個開朗可愛的傢伙。嗯,只要別讓他摸上劍柄。
「好咧,那我先走了。」雷恩高聲應了一句,隨即轉身飛快的跑回鎮子,敏捷的步伐猶如矯健的獵豹。
「明明比我還小1歲,這副幼熊一樣的身板兒……基因突變嗎?還是說,你們兩兄弟的存在只是為了映襯我的勃弱與渺小?」夏嵐小聲嘀咕著,再次轉過頭時已經重新掛回彷彿能溫暖人心的笑容。
「嵐哥哥要回去了,那個惡鬼奎恩斯又來了。」
「小婭也一起。」
女孩拉住夏嵐垂在身側的右手跳了起來。
「嗯,那就一起回去吧。但是要快。被拋下而哭鼻子的話,我可不管。」
說完,夏嵐拉著女孩的小手順著坡脊沖了下去。
「太快了,太快了!啊嗚~小婭要被風吹走了啦!」
女孩的抱怨與尖叫聲混著男孩嘹亮的歌聲在溫柔的春風中飄蕩。
「又是一年春來到,柳絮兒滿天飄;暖風輕揚桃花紅了,榆錢兒竄上了梢;誰說春眠不覺曉,雨花兒靜悄悄……」
「又在唱了,又在唱小婭聽不懂的歌了!嵐哥哥是在拿小婭當笨蛋吧!一定是在拿小婭當笨蛋看吧!」
「……昨日的黃花,舊時容顏,長憶江南好;醉里桃紅,泣別離,迴路昭昭……」
「?~?~?~~嵐哥哥是壞蛋,我要生氣了!」
一口氣衝到坡底,放開了正鬧彆扭地扭來扭去的女孩的小手,夏嵐竭盡全力地張開雙臂,向著曠野大聲呼喊。
「世界,別以為這樣我就會認輸!早晚有一天,老子要將你踩在腳下!」
烈風驟起!
行雲撕裂,草葉修長、柔韌的身軀劇烈搖擺,皆如參拜君王般匍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