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一直覺得厲大哥是不一樣的

她一直覺得她在厲大哥眼中是特別的。

可是她忘了，厲擎天畢竟是厲家的人，而厲家的人已經太習慣把喬家人當成附庸、家臣、奴隸，而不是一個對等的關係。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裡站了多久，一瞬間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眼前崩毀了，她曾經相信的事情原來都不是真的，厲大哥跟她討厭的厲擎宇，兩個人的想法並沒有不同。她覺得好像被最親近的人背叛了，不甘心的淚水用上眼眶……

喬亞薰突然張開眼睛，瞪著黑暗的房間，冒了一身冷汗，胸脯急速上下起伏，過了好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到自己做了個噩夢——夢到十五歲那年發生的事情。那天晚上書房外的寒冷，彷彿到現在還侵蝕著她，讓她久久無法感覺到自己的體溫。

夢境太真實，以至於剛醒來的她，還身陷在當時無能、愚蠢又無助的感覺中——那些她不想要再有的感覺。

她低咒一聲，從床上爬起來，走進浴室洗去一身的黏膩感。

溫熱的水滑過她凹凸有致的身軀，她將沐浴乳塗抹在身上，體認到自己已經長成一個成熟獨立的年輕女性這個事實。

對，她長大了，是個獨立自主的女性，不再像過去那樣對某個人有著愚蠢的盲目崇拜。

她不要成為某人的寵物，看看亞曦姐吧！一輩子都被厲擎宇這個「主人」給綁住，一點自我都沒有。

她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

不！她絕對不要！

她不要被人當成嚇人看待，她要能夠理直氣壯的站在跟對方相同的高度，直視對方。

她要他不再把她當成無知的小孩，或是微不足道的附屬品，她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對手，一個強到足以跟他對抗的對手。

對，那是她很早以前就決定好的事，現在的她只要專心執行就好了。用力擦乾身體，她忿忿的大步走出浴室，不再有任何疑惑。

喬亞薰在父親開的建設公司上班，從大學的時候就參與公司經營，畢業后更是全心投入，如今已經有漸漸取代父親，成為公司主事者的態勢。

走進喬氏建設的大門，她驕傲的看著這個由父親一手創立的公司，內部裝潢雖然不算豪奢，地點也不在台北市最高級的黃金地段，但這裡的每一寸，都是爸爸和她的心血累積。

她走出電梯，來到她的專屬的營業處經理辦公室。

「經理早。」她的秘書Teresa一看到她就從椅子上起身，跟在她身後。

Teresa的機靈是喬亞薰訓練出來的，有個忙到不行而且凡是講求效率的老闆，她不得不也繃緊神經。

「早，Teresa。」喬亞薰從包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秘書。「今天幫我聯絡一下吳先生，看能不能跟他約個時間。」

「吳先生？」Teresa低頭看著那張名片。「這不是那個大地主的兒子嗎？」Teresa對喬亞薰最近積極爭取土地發開案當然有所了解。

「沒錯。」喬亞薰彎起了嘴角，得意之情溢於言表。「我跟他搭上線了，現在打鐵趁熱，快幫我跟他約時間見面。」

「是。」Teresa收下名片。「噢，對了，經理，你的車已經送修了，聽說要一個星期才會好，修車廠那邊送了一台賓利過來當你的代步車，賓利耶！好漂亮，還派了司機過來。」

喬亞薰臉上的笑容突然地僵住。

「我的……車？」

「是啊！聽說昨天晚上你的車子在山上出了點意外，不是嗎？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再玩都沒關係，我會幫你處理。」

她不是怕打擾了自己的秘書，事實上——她正要交代Teresa去幫她處理昨天晚上丟在山上的車，想不到在她開口之前，這件事已經處理完畢了。

一想到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她的心就涼了一半。

「是哪家修車廠？」

「說到這個也很奇怪，經理你怎麼不是送去我們平常合作的那間修車廠？你不是說原廠比較貴嗎？而且還先把錢給付了，真不像你的作風。」

喬亞薰越聽越氣。

「因為那個修車廠不是我叫的！」不用說，一定是厲擎天。

她一點都不感激他的自以為是的慷慨，反而覺得她這麼做是對她的一種侮辱，好像她還沒有能力可以照顧自己似的。

「打電話給修車廠，說這筆錢我們付！叫他們把錢退給原先付錢的那個人，還有把那輛什麼代步車連同司機都給我送回去！」

Teresa不可置信的睜大眼。「咦——不是你嗎？那是——」

「不用問了！快、去、打、電、話！」

Teresa很少看到喬亞薰怒火中燒的模樣，通常她給人的感覺都是冷靜而幹練的啊！

「是。」眼看著頂頭上司在氣頭上，Teresa還是聰明的選擇閉上嘴，趕快回去幹活。

喬亞薰一下班就趕赴吳子豪的約，從兩天前跟他敲定這個約后，她就整理了許多資料，打算趁這個機會好好跟他推銷自己的公司，說服他跟他們合作。

走進吳氏位於本市最高樓所租的一層辦公室，吳子豪一見到她就高興的拉著她往外走。

「吳先生？」

「一起吃飯，我訂好餐廳了。」

「我想我們還是先談談正事。」

「不急、不急，邊吃邊談。」

喬亞薰找不到可以拒絕的理由，尤其是她還需要爭取他的家族支持的時候。

她跟他來到餐廳，這家可說是本市最高樓層的餐廳，以往她只聽過還沒有來過，幽暗高雅的用餐環境，浪漫慵懶的氣氛，跟她想象中的商業會談相差甚大。

服務生將他們帶到窗邊的情人坐，她臉色一僵，可是又不便轉頭走人，只好勉為其難的坐了下來。

「吳先生……」

她才剛開口，吳子豪便打斷她。

「叫吳先生多生疏，你可以叫我吳大哥，或是子豪也行，我也叫你亞薰吧？那天跟你見過一次面，我就一直想著你呢！」

她眨眨眼，不太曉得該怎麼應付眼前的狀況，吳子豪對她顯然有公事以外的「興趣」，她雖然沒有那個意思，可是未嘗不能利用這個機會。

「謝謝你的厚愛。」她儘可能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好比說你們家族事業目前的狀況等等。」

喬亞薰想趁機多了解吳氏的運作，可是吳子豪一聽到她這麼說，眼睛一亮，開始吹噓自己家裡多有錢、他有多了不起。他說得口沫橫飛，喬亞薰只能硬撐起微笑傾聽，向來這頓飯將是冗長、痛苦的一餐了。

就在她有了這樣的覺悟之際，也不知道為何突然轉頭，正好看到一對男女走進餐廳來。

她的呼吸頓時一窒。

該死，怎麼就這麼巧？

台北有這麼小嗎？她怎麼老是撞見厲擎天？

穿著黑色西裝的他看起來帥得沒天良，他身邊的女伴是個艷麗的美女，喬亞薰有些不是滋味的看著那個女人挽著他的手。

儘管餐廳燈光昏暗，但奇怪的是，就當喬亞薰看著他的時候，厲擎天的視線彷彿也在尋找什麼，接著他便看到了喬亞薰。

嘴角一直噙著淡淡笑意的他，在看到喬亞薰的男伴時，微笑突然不見了。

他銳利的視線將她釘住，喬亞薰的身體因而僵硬了，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可是他彷彿有影響她的魔力，讓她像個傻瓜似的，只能微張開嘴回視他。

他身邊的女伴扯扯他的手，拉回他的注意力，這才讓他轉開視線，喬亞薰頓時像被釋放一般的鬆了口氣。

「怎麼了？」坐在她對面的吳子豪發覺她竟然沒專心聽他說話，不悅的皺起眉。

「不、沒事。對不起，你剛剛說到哪了？」

吳子豪點點頭，繼續自顧自的吹噓著他的豐功偉業。

喬亞薰繼續聽他說，可是整顆心已經不在他身上，她一直偷偷觀察著厲擎天，沒想到他竟然筆直的朝他們走了過來。

「小薰、吳先生，真巧，又見面了。」

他又叫她小薰！她不滿的瞪著他，不過顯然沒有什麼用。

彼此客套的打了招呼，厲擎天也向兩個人介紹他身邊的女伴。原來她是國際知名的女模特兒，難怪有一雙又長又勻稱的美腿，那麼細的腰，喬亞薰澀澀的想。

「兩位今晚怎麼這麼有空光臨本餐廳呢？」厲擎天笑笑的問。

喬亞薰這才想起這件餐廳是他公司旗下的產業。事實上，這整棟大樓有一半以上的股份都是屬於厲家的。

「當然是約會了！厲先生不會不知道貴餐廳燈光美、氣氛佳，是情侶增加感情最好的地點吧？您不也帶了這麼漂亮的女伴。」

在喬亞薰開口之前，吳子豪就得意洋洋的搶先說道。

她就算沒看著厲擎天，也感覺得到他射向她的冰冷視線。雖然他臉上還是戴著那溫文優雅的面具，但她就是能看出別人看達不到的冷厲。

不知怎的，她從骨髓開始發冷。

「今晚就讓我招待二位吧？」厲擎天溫和有禮的說道。

「那怎麼好意思呢？」吳子豪馬上客套的拒絕。

「以小薰跟我的關係，來我餐廳吃飯，豈有要付錢的道理。」

這句話里隱含的宣示意味，讓她不禁挑了挑眉。不過吳子豪不像她這麼敏感，商界里大家都知道喬家跟厲家的關係。

「是嗎？那真是謝了。下次也讓我請您吧？」

「嗯，謝謝，厲某很樂意。」

吳子豪正高興自己攀上厲擎天，沒想到他挽著女伴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時，好像想到了什麼，又轉回來交代了一句。「小薰不勝酒力，不許讓她喝酒。」

「什——」喬亞薰因為這霸道跟宣示主權意味濃厚的話而氣得瞪大眼睛，可是吳子豪卻好像沒察覺有什麼不對似的，像只哈巴狗似的頻頻對他點頭。

「是、是。」

厲擎天彎起了嘴角，瞄向喬亞薰的眼神充滿了得意，讓她差點咬斷牙。

「真幸運，能遇上厲先生，他真是個親切的好人，他好像對你很好的樣子，厲家人都滿照顧自己的嚇人的嘛……」

她沒有注意聽吳子豪說什麼，要不然她一定會因為「下人」這個字跟他翻臉，她現在不自在得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因為——

厲擎天就坐在他們後面的包廂里，一整個晚上，她都感覺到一雙眼睛一直緊盯著她……

吃完食不知味的一餐，喬亞薰沒有拒絕吳子豪送她回家的提議，不過她沒有讓他上樓，更不可能邀請他到她家坐坐。

一個晚上她都試圖把話題轉移到土地開發的事情上，可他不是裝傻，就是意有所指的說，如果當他的女朋友，一切都好談。

喬亞薰還沒有打算為公司犧牲到那種程度，況且她相信，她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美色，搶得這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