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悶著頭往前沖，卻撞上迎面而來的路人。

「對不起。」身體幾乎被撞倒，連帶的原本已經很疼的胃又再度翻攪了起來，她卻還是下意識的先道歉。

「亞曦？」

她抬頭，見到沒想過會見到的人。「東尼老師？」

「你怎麼了？」東尼關心的問，她的樣子看來不足很好。

「沒、沒有。」狼狽的抹去臉上的淚痕，她結結巴巴的說。

「我一直很擔心你，好幾堂課你都沒來上，我打了好幾次電話給你也沒找到你。」

「對不起。」她只能道歉。

「你的臉色好蒼白，還冒冷汗，怎麼了嗎？」

突然間劇痛襲來，她呻-吟了聲，彎下腰。

「亞曦？」

她漸漸覺得東尼老師的聲音變得很遙遠，她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

注意到她的狀況不對，東尼立刻扶著她坐在百貨公司的長椅上。

「亞曦，你還好嗎？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她的臉色非常蒼白，他很擔心她是不是快要暈過去了。

坐了一會兒后，暈眩感逐漸退去，她試著對東尼老師擠出感激的笑，但全身還是很不舒服而且沒有力氣，胃仍在隱隱作痛。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得回家了，二少爺找不到我會生氣的。」她從他身上退開，站起來的時候一陣暈眩。

「你生病了啊！不去給醫生看怎麼行呢？」東尼抓住她的手，聲音中充滿前所未有的強勢。

「沒什麼的，我常這樣，回去吃點胃藥就好了。」

「是這樣嗎？那你剛剛為什麼哭呢？是不是跟厲家二少爺有關？」

喬亞曦窘迫的別開頭，抿著唇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那天在厲家見到你以後，我就跟那邊的人打聽過你的事。」東尼沒有說得很清楚，不過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知道他想說什麼。

喬亞曦咬著下唇。「剛剛謝謝你，但我真的得走了。」

她轉身，卻被他抓住手。

「亞曦，最近報上都在寫厲家二少爺的婚事……」

她想都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根本說不上熟的人安慰，可那句話準確的刺中了她的心，讓她感覺到自己彷彿赤裸裸的攤在眾人面前。

她的難堪、她的牟黴都無所遁形。想到在別人眼中的她有多不堪，她就難受的想哭……她更加用力的掙脫東尼的箝制。

東尼看她急著想走，衝動的開口道：「我、我對你印象很好……你是個好女孩，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委屈的！」

喬亞曦聞言走的更快了，東尼的話卻還是鑽進她耳中。

連一個外人都覺得她這樣很委屈，那每天跟她同床共枕、朝夕相對的男人，怎會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還能不以為意的帶著她束挑他跟別的女人的結婚戒指？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滑落，她的心一片冰冷……

厲家的後院別館原先是厲奶奶居住的地方，她過世后已有十幾年沒人住了，不過還維持的很好。事實上那冬暖夏涼的屋子充滿了厲家人少爺童年的回憶，厲家兩個少爺年少吋總愛待在那裡避暑。

最近別館重新裝潢，那是二少爺的主意，準備把內部全部翻新，換上最現代化的設備。

二少爺沒說別館重新裝潢要做什麼，下人們當然也不便過問，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二少爺要用來金屋藏嬌的。喬亞曦可以感覺到大家看她的眼光更怪了，而她的父母則是每次看到她就一臉的欲言又止，最後只能深深嘆氣。

她的臉色越來越不好，胃痛的頻率也越來越密集，當然也影響了食慾。不過這些她都沒有跟二少爺說，在厲擎宇的跟中，她還是他聽話乖順的小女僕。

以厲家的財力，裝潢沒有多久就完工了。

裝潢期間二少爺不准她去看，一完工後他便親自帶著她去參觀。

她很訝異短短的時間內別館竟然有這麼大的變化，這裡仍保留了古老的木造建築帶給人的舒適感，還巧妙的加入了所有最新潮的建材跟家電設備，讓整個房子充滿了溫馨而舒適的氣息。

「來看看廚房。」厲擎宇一進門就先帶她走進客廳后的廚房。

她一看到廚房，眼睛整個膛大了。這廚房是打掉了兩個房間構成的，一整套她曾在東尼老師的烹飪教室那邊見過的高級廚具出現在她眼前。

她像作夢似的撫摸著那嶄新的海島型流理台。

「喜歡嗎？」

「嗯。」她激動的點點頭。「二少爺你怎麼知道……」

「你說的話我都有在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他捧起她的臉，微笑著印上她微啟的唇。

甜蜜的吻讓她頭暈目眩，這一刻她是開心的，但卻帶著淡淡的苦澀與哀愁。他一直都那麼了解她，知道她所有的喜好，甚至偶爾會像這樣給她驚喜，好像很重視在乎她似的，可他怎麼就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她確信二少爺是愛她的，或許不是以她想要的方式，或許那份愛比較像是對寵物的疼愛，不過她確實是被愛著的。

她知道自己應該感激、應該知足的，只是……心痛似乎已經成了習慣，即使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仍無法阻止那破碎的感覺蔓延。

「你喜歡烹飪，以後就可以在這裡盡情的做，不需要去外面那麼複雜的地方。我再帶你去看樓上的卧室。」

她沉默的跟著他爬上樓梯，主卧室大的不像話，也豪華的令人咋舌。

「怎麼樣？」

二少爺在問她了，她知道她該說喜歡，可最後她卻輕聲說：「太大了。」

真的太大了，大得空洞，大的讓人有點害怕！這讓她不禁想到，如果以後只有她一個人待在這裡的活，會有多冷多寂寞……

「傻瓜，就是大才好啊！」他摸摸她的頭，顯然沒有注意到她話中的意思，繼續說道：「剩下的裝潢過幾天就好了，你很快就能搬進來。以後就住在這裡，跟主屋的人分開，可以擁有自己獨立的空間。」

二少爺的意思是，她以後就住這裡了？她畏縮的顫抖了一下，那他呢？

她不敢問，也不確定自己會想知道答案……

「你今天去哪裡逛逛吧。」

二少爺很少要她出門，所以聽到這個命令時她愣了一下。「去逛逛？」

「對啊，你也會想買點東西吧，也可以約你那堂妹出去吃個飯什麼的。今天你就好好出去玩玩，到晚上再回來就好了。」

即使喬亞曦再遲鈍也感覺到他的不尋常，他竟然會讓她跟亞薰出去？「呃……是不是今天有什麼事？」

難得的，厲擎宇臉上出現一絲窘迫。「駱家的人今天要來，我們有些事要談，我沒辦法陪你，怕你一個人無聊，不如讓你出去走走。」

有事要談……啊！對了，應該是婚事吧，果然不是她應該出現的場合呢！喬亞曦恍惚的想著。

心痛久了，她的反應似乎山漸漸麻木遲緩了。她點點頭，順著他的意思道：「好，我會出去。」

她懂事的反應讓他鬆了口氣，他摸摸她的頭。「手機要帶著，要讓我隨時找得到你。晚上吃完晚飯就可以回來了，知道嗎？」

她知道自己應該說「知道」的，可是喉嚨像被什麼東西梗住了，只能點頭。

厲擎宇滿意的離開了，喬亞曦呆了很久才想到她應該要走了。

可是臨時要她去哪裡「逛逛」呢？

她打了堂妹的電話，她似乎出差出國去了，沒有其他朋友的她，手機里也沒有別的電話可打了。

她放棄了找人這件事，一個人步出厲家。

她一向不喜歡讓司機接送，之前她求了他好久才讓他允許自己偶爾搭公車上街，可是現在她好久沒一個人出門，連公車都不太會搭了。

公車來了，她坐上車，然後另一個問題又來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在哪一站下車。

喬亞曦苦笑一下，決定選擇她最熟悉的地方。東區的百貨公司里有各種商店和餐廳，是二少爺常帶她來買東西的地方，她記得那裡有一間很大的書局。

就算她在書局裡把所有關於做點心的書都翻了一遍，時間也才過了四個小時。

她看了看手錶，喃喃自語，「還不能回去呵……」不過她看書已經看得頭昏腦脹了，無目的的在百貨公司里晃來晃去。

腳好酸，可是她也不知道該到哪裡去，就在她打算走出百貨公司的時候，大門那裡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她聽到旁邊的人竊竊私語，好奇的朝那個方向望去。

厲擎宇是那種一站出來就自然會吸引眾人目光的人，不光只是因為鶴立雞群的身高，還有自然散發出來的王者氣息跟出眾的外貌，不過這回他會那麼吸晴還有一個原因，是他身邊站著的美女，俊男美女的組合總是讓人賞心悅目。

駱家千金今天穿著一襲典雅的粉色套裝，精緻完美的妝容，巧笑倩兮的糢樣，站在厲擎宇身邊毫不遜色。

厲擎宇紳士的低下頭跟身旁的兩位老夫婦說話，只見他們身旁一對貴氣的長輩頻頻點頭，與他相談甚歡，喬亞曦猜那應該是駱家的長輩，也許就是二少爺未來的丈人跟丈母娘。

看看時間，可能他是要帶他們到這裡頂樓的高級餐廳吃飯，在認知到這點的時候，她的腦子叫她要馬上走開，可是看著眼前那麼和諧親密的四個人，她的腳彷彿生了根似的，怎麼也無法移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朝她的方向走來。

下一秒，厲擎宇的視線便掃過來看到了她。

她緊張的心臟好像要跳出喉嚨，不知道二少爺看見她在這裡會有什麼反應？

才閃過這個念頭，她就看到厲擎宇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就像看到一個陌生人似的轉過頭去，繼續跟身旁的人聊天。

她的心就像被人揪住似的抽痛，她顫抖著勉強移動身子，躲進旁邊的樓梯間，直到他們上了電梯，消失在電梯門后，她還動彈不得的縮在樓梯間里。

這一切不過短短的一分鐘左右，喬亞曦卻覺得時間好像過了很久，那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仍困住她。

二少爺那像看陌生人似的、沒有一絲情感的眼神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中。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在期待什麼，是想他跟她打招呼，要她跟他們一起吃飯嗎？他要怎麼跟他未來的親家介紹她？

她從未像此刻那般深刻而清楚的體認到，自己是不該存在的人。

她永遠沒有辦法像駱芸那樣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邊，而且她也無法想像二少爺對待她的父母跟對駱小姐的父母一樣恭敬親近。

她悲哀的發現，她未來的命運就是躲在黑暗的樓梯間里。

現在她回想起來，他念書的時候也一直都不讓她跟他的朋友同學見面，好像她是多讓他丟臉的存在似的。

她，永遠上不了檯面……

她走出樓梯間，失神的離開百貨公司，走進擁擠的人群中。天空似乎飄起了雨，身旁的行人都紛紛撐起傘，她卻不想躲雨，涼涼的雨滴打在臉上很好，正好可以讓她清醒一些。

她就這麼走著走著，口袋裡的手機好像響了好幾次，可是她不想管它。

然後商店不知怎麼的一間間的熄了燈，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少，雨變得更大了，穿著單薄的她已經濕透，再加上夜風一吹，全身竟冷得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