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話說現今朝局情勢與三年前天下大勢頗為相同,先皇駕崩后,昭天資聰穎有治世良才的十四王爺世子東方小春繼位,令四子敬王東方齊雨、七子端王東方雲傾為攝政王,共同輔佐。可世子卻一夜失蹤,弄得朝廷人仰馬翻。

國不可一日無君,齊王端王共推先帝十四弟,也就是他們的皇叔十四王爺東方羅綺繼位,暫時穩住紛亂局勢。

東方羅綺手中並無實權,只是個任人操控的傀儡皇帝,重要政事接落在齊王與端王兩黨臣子手中。

然東方羅綺何許人也,繼位之前的十四王爺雖行蹤成謎消失過好一段時間,當年卻也是王朝赫赫有名的戰神,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一身軍甲一匹戰馬,領軍數十萬,掃蕩邊境南蠻令蠻子對天朝生畏不敢來犯。

雖說後來迷上青樓名妓趙凝春,解甲投奔溫柔鄉,又在趙凝春死後神行恍惚而後鬧失蹤……咳……這些都是后話來著……

羅綺登上皇位三年時間,朝中大衝突未有,小衝突不斷,兩名攝政王掌握實權,他也不含糊,暗中招兵買馬。直到對方發覺,這名皇帝早已得到當年他手下將領,如今天朝大將軍楊朔的支持,手握兵符,得以和端敬兩王相抗衡。

於是如今朝廷,便和當年天下局勢一般三強分峙,任誰亦無法撼動誰的地位,誰也占不了誰的便宜。

雲傾抬頭望著龍椅上振振有詞說自己年紀老大不小,早該有婚配的皇帝,底下群臣也嘰嘰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語,三派推出三門,把對方待字閨中的閨女講得多好多好,又是秀外慧中又是蘭心蕙質什麼的,可私底下想的卻是利益瓜葛、勢力糾紛。

雲傾冷哼了聲。這些人的女兒再好也沒他家小春的好,比不上小春的,抬出門丟人現眼做什麼!

他的一聲冷哼,哼得滿朝文武頓時倒抽了口氣,憋著不敢出聲。連皇帝的臉色也慘白慘白的,問道:「端王以為如何?喜歡哪位大臣家的閨女儘管說,朕絕對會替你作主,給你一門好姻緣。」

雲傾冷冷地瞧著龍椅上的皇帝,又瞥了眼站在他對面等著看笑話的敬王,開口道:「臣喜歡的不是姑娘。」

雲傾一開口,整個金鑾殿炸開了來。皇帝臉色大變倏地站了起來,身旁的太監連忙扇風安撫,才又坐下。

敬王東方齊雨臉色也不太好,狠狠瞪著雲傾。這回朝堂上情勢可不太妙,若他這七弟接下來說自己喜歡的是誰,可就大大不妥。

雖這滿朝文武都知,他端王心裡揣著個人,可卻也只他與皇帝幾人明白,那人身份特殊,張揚不得。

太監和皇帝竊竊私語了一陣,皇帝也怕若繼續追問端王喜歡的是誰,將會聽見他這輩子最不想聽見的名字,遂抖著聲音道:「哈哈……既然如此,朕也不便勉強愛卿,這事就算了。有事繼續啟奏……無事朕要退朝了……」

齊雨朝斜後方打了個眼神,隨即便有臣子出列,放聲道:「臣有事啟奏!」

接下來霹靂啪啦地南方大雨成災,江河潰堤恐釀疫病等等事被提起,雲傾的婚事便又壓了下來。

雲傾與齊雨兩個人隔著條走道大眼瞪小眼,齊雨以嘴型作勢:「趙小春讓給我如何?我拿五個絕色美男子跟你換。」

「找死!」雲傾面色冷冽地道。

當下戶部尚書正建議開放糧倉救民之貧,雲傾一句「找死」,凍得對方張開的嘴還合不起來,手上笏板匡啷落地,整個人僵在當場。

齊雨笑了笑,出來打圓場。

「這兩年間天災連連,稅收不豐,端王想必是憂國庫之空虛,才會說出找死二字,陳大人別多心了。端王你說是吧!」齊雨轉頭回望雲傾。

雲傾哼了聲道:「臣這聲說得是國庫空虛,可這幾年有人大興土木、府邸越拓越寬,不但宅內有歌姬有舞妓,又連連收了幾名絕色男子。」

「噢,是誰?」皇帝連忙問道。

「自是敬王,這話他方才才親口說出,臣剛入耳而已。」雲傾冷冷地瞪著齊雨,說道:「國庫既然空虛,敬王乃皇上臣子,本該為皇上分憂解勞。請敬王將拿來置地買奴的錢財獻出,正來整治水患,救濟災民最是恰當。」

齊雨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低聲道:「小七,你今日話還真多。」

「你要繼續攤上趙小春,我話還能更多。」雲傾同樣回道。

「甚是甚是,愛卿所言甚是!治水振災之事便交由端王處理了,為了天下百姓,敬王務必配合端王才是。」皇帝說。

底下兩大勢力目露凶光,情勢緊張得彷彿就快在金鑾殿上打起來。

皇帝在龍椅上頭是坐如針氈,雲傾一提議后他立刻點頭贊同,隨即宣布退朝,頭也不回地迅速離開。

皇帝這一走,底下人更是亂成一團。

天災開國庫放糧一向是大有油水可撈的優差,哪料這回敬王卻得干起賠本生意,倒貼出去。

嘰嘰喳喳的聲音在散了早朝的金鑾殿上嗡嗡響個不停,雲傾與齊雨對峙一會兒,情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齊雨原本也做足了準備打算狠狠地教訓他這七弟一陣,可雲傾卻突然轉了個身,往殿外走去。

「喂!」齊雨覺得莫名其妙,連忙問道:「你怎麼就走了,幹啥呢!」

「不想同閑人浪費時間。」雲傾哼了聲。家裡還有個人,他想回去看他。

齊雨當然也想到雲傾這般歸心似箭的原因,他手指絞著笏板,狠狠碎下了那堅硬的象牙質地,啐念道:「可惡!」

齊雨隨即又高聲喊道:「小七你站住,大不了十個,賠本跟你換!」

回應齊雨的,是數根銳利的梅花針。

齊雨嚇了一跳,連忙跳到旁邊去。

「唉呀!」

結果他這一躲,梅花針扎到了他身後的一名老臣子,紅糟鼻上,三根。

◆◇◆

小春從一早起便待在據說曾經是他所建的藥房中,翻箱倒櫃找出許多藥材,通通扔進大陶缸里大火煮開,再文火熬燉。

侍女送來的早膳沒心思動,他站在凳子上手裡拿著木棍往大缸裡頭攪,臉上掛著陰森森的笑容,低聲幽幽唱著:「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傷在你身痛我心,魂夢相隨與君同……生不同衾死同穴,情比金堅心意絕……」

那曲調之哀怨陰涼,著實叫人汗毛直豎,加上熬藥時散發出來的駭人氣味,藥房四周簡直人跡滅絕沒誰敢靠近。

夏末秋初天雖未涼但也不熱,藥房里柴火燒著,尋常人當覺有些悶炙,他卻穿著件狐毛滾邊白緞綾羅厚衣,腳上裹著絨毛白邊小靴,一邊攪鍋還一邊冷得發抖,唱完一首曲子啐念聲:「奶奶個熊。」,接著換首曲子繼續。

可唱來唱去接不離那些「要死一起死」、「纏綿入骨想死你」之類,偶爾「想死你」還會唱錯,目露凶光唱成「想你死」。

傍晚時分,葯制好,嗓子也啞了,小春顧慮到現今身體的狀況,將藥丸搓成很小很小一顆收進數十來個紫色小瓶里,畢竟只有五六歲孩童模樣,太大顆的藥丸吞下喉嚨,搞不好噎死了先。

塞了幾顆葯到嘴裡,他先從這邊凳子上爬了下來,再爬上那邊凳子去倒水,吃下了葯長長地吐了口氣,抬起頭來,見雲傾正在窗外看著他。

「喝!」小春嚇了一跳,「你站那裡多久了?」

雲傾沒回答,逕自走進藥房里。

他看著那一地入藥用的的毒蟲蛇蟻、花草山石,皺了皺眉頭。」上回拉得還不夠?怎麼又做起葯來?」

「這回不是用拉的,安心安心!」小春露齒一笑。

「在你身邊,從來安不了心。」雲傾皺著的眉舒展不開。

小春想要拍拍雲傾的背,伸出手卻發覺自己矮了、手也短了,白嫩的手臂一伸出去,便悻悻然地收了回來。

自己現在不過才到雲傾的腰間,這距離可謂是天差地遠了,說到底都是那可惡的大師兄,小春嘴裡喃喃地又罵了兩聲。

突然騰空而起,小春一驚,而後落入了個熟悉的懷抱里,他回過神來才發覺雲傾抱起了他。

「奇怪,怎麼身子變小了,人卻還是一樣重。」雲傾說。

「自然,這回春功莫不是縮骨功的一種,骨頭縮起來罷了,又不是切了扔掉,哪會變輕呢?」小春解釋。

雲傾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對這回春功也挺好奇。

「你若喜歡我可以教你!」小春在蘭罄口中得了口訣,教起人來不是問題。「雖然回春功發功時會痛得死去活來,可我方才做好了這個,」他獻寶似地將紫瓶拿出來,遞給雲傾看。

「這『一點都不痛驅熱鎮寒祛痛丹』藥效非常神奇,只要一顆,無論是刀傷、劍傷、蚊蟲咬傷,頭痛、肚子痛、癸水來那麼痛,吃下去之後全部就都不會痛。即便是被砍上七七四十九刀疼得翻來滾去奄奄一息的,大火紋身燒爛到沒一處完整的,也是只要一顆。一顆過後,就能感覺天地一片寧靜,心曠神怡,怡然悠遠。」

雲傾只是看著小春,一下摸摸他的頭,一下捏捏他臉頰,一下戳戳他手臂,一下撓撓他的小肚腩,沒注意聽小春解釋那什麼丹藥有多大療效。

顯然,對小春如今這身體,比對念起來饒舌萬分的祛痛丹有興趣多。

「欸,會癢會癢。」小春伸手擋雲傾。

小春武功還在,出手和雲傾過了幾招,運氣時發覺體內真氣順暢,便放開來與雲傾單手互搏。

突然雲傾勁式一收抓著小春的腰撓了撓,小春咯咯笑倒在雲傾懷裡,嘴裡嚷著:「好癢,你使詐。」

同小春鬧了一陣子,摸夠了,雲傾才帶著小春離開藥房。

接著沐浴過後,看小春趴在床上曲手指數著紫瓶里的藥丸有多少,雲傾繫上腰帶,道:「我晚上有點事,等我回來。」

「好。」小春點頭,仍是埋在葯堆里。

走了兩步,雲傾又回過頭來。「不許亂跑。」

「好。」小春應了聲。

再走兩步,雲傾還想叮嚀什麼,卻見眼前有物襲來,他伸手抓住,聽見小春說:「前些日子廟裡求的平安符,聽說很靈的。你收好,可別丟了。」

雲傾抓著紅香囊的手緊了緊,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應了聲:「好……」

「早點回來,別讓我等太久。」小春說。

「好……」雲傾攥著紅囊,帶著淺笑離開。

小春耳朵動了動,聽見腳步聲遠直到消失了,立即從床上跳了起來,七手八腳地小褂子亂穿一通,靴子也胡亂套上。

幾瓶應急的葯塞進懷裡后,他一雙靈動的眼睛轉了轉,呼地便從窗子口竄了出去。

然而隨著他這一竄,原本隱藏在周圍的近衛也動了起來。

小春尚未落地手中粉末便是一揚,頓時漫天粉塵紛飛,踏著地面綠草再回頭,後面近衛已經倒了個七七八八。

小春拉長頸子看了一下,露齒燦燦笑道:「小爺我實在是不喜歡走到哪都有人跟著,難為幾位先在這花圃里休息休息,我去去就回啦!」

語罷轉身,駕起輕功一陣狂風似地掠起地上落葉,跑得不見人影。

◆◇◆

小春小心翼翼地在端王府里轉了一圈,上下左右連地牢都翻過一遍,卻沒發現蘭罄的下落。

與蘭罄相會的那晚,他雖然因為吐血太多暈了過去,可沒忘記蘭罄中劍的事。

蘭罄那劍前胸貫穿後背,又讓雲傾點住穴道動彈不得,照理說雲傾會把他給帶回來才對,哪可能把人放了。

現下找來找去找不著,依他推論可能性只有三個:

一,雲傾把蘭罄藏得太隱密;二,雲傾把蘭罄藏得太隱密;三,雲傾把蘭罄藏得太隱密。反正就是不可能把蘭罄放掉便是了,更不可能有人將蘭罄救走。

烏衣教那些人沒一個是雲傾的對手,他家雲傾如今武功可是天下第一,要從他手中救人,沒那個可能。

盤膝坐在嘲風獸的石頭腦袋上吹涼風,將所有問題想過一遭,落了個明白后,肚子也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先吃飯吧,餓扁了。」小春撫了撫大唱空城計的小肚腩,心想真是難為它了。今兒個那葯第一劑是得空腹用的,才讓它空了整天。

足下輕輕一點,提氣翻身躍出端王府。

雲傾不在府里,小春便不想為了自己的小小一頓飯勞動眾人為他備膳。這京城酒樓飯館林立,即便到了晚上還是熱鬧非凡,吃的隨處都有,他簡單尋點便成。

他在街上竄來竄去,最後定在名為「湮波樓」的飯館之前,心念一動,正覺得這名字熟悉時,他嘴裡喃喃念起「湮波樓湮波樓湮波樓……」,按住額頭等待疼痛出現,然而站了半晌,腦袋裡頭卻無絲毫動靜。

小春眼亮了起來,張嘴露出白閃閃的整齊小貝齒,一邊笑一邊大搖大擺地走進店鋪里,隨意挑張桌子坐下。

那葯的確有效,原本無論想起啥都會頭痛到哭爹喊娘的,如今撞著個熟悉地方,卻是什麼感覺也沒有。

想來眾人說得沒錯,他趙小春神醫托世,即便失了憶,這身望聞問切開方治病的功夫還是穩穩地留在腦子裡,誰都無法將它們抹滅掉。

湮波樓的店小二見著這個看起來不過五歲大的孩童獨自一人出來,先是有些詫異,但見小春不疾不徐點好菜還要了一壺菊花茶,態度整個從容不迫閑適悠哉,只料這莫不又是京城哪戶富貴人家的子弟,年紀小小便如此不得了。

讚歎一聲,陽春麵來時順道拿了張小凳子來,好心地道:「小公子,你不夠高,替你墊張小椅子,吃面方便些。」

都還沒來得及回決,小二哥哥便好心地將小春弟弟抱起來,然後墊上小椅子,再讓他坐下。

小春嘴角微微抽搐,卻也同對方說了聲謝。

低頭胡亂塞面,吸哩呼嚕地,腦袋裡卻也想著,這回回去得從雲傾口中逼問出蘭罄下落才成。他要真以這般孩童樣貌一直過下去,肯定沒多久便會瘋掉。

「刷——」地聲,突有摺扇攤開之音響起。

小春邊咬著面邊斜眼往旁邊看去。

只見來人約莫二十八九,樣貌清秀,身著暗緋色金線綉柳絲綢,紅玉金絲束帶,發以同色玉冠紮起。

那人舉手投足一派雍容華貴,身後兩列深紅布衣家丁隨行,怎麼看怎麼不似尋常人,尤其在這隨手一抓便是數不完王孫公子、侯爺世子的繁華京城裡,身份肯定只會更高不會更低。

小春囫圇吞了一口面,瞥了眼后,轉身拿背對著對方,沒興趣理會。

「趙小春……」

小春聽見這聲音,背脊突地一僵,想起這不就是他和雲傾回來時在門口嚷嚷,可雲傾不讓他見的敬王?

怎麼這人竟然認得出他現下模樣……小春狐疑地想著。

「……是你什麼人?」說完話,齊雨已經在小春身旁的長凳子上坐下,搖著扇貌似斯文風流,一對眼睛帶著笑緊盯著小春瞧。

小春眼珠子轉了轉才回過身來,用小孩子特有的口吻裝傻充愣地朝齊雨道:「哥哥說不能和生人講話。」

這開口的聲音奶氣十足,可也不是小春故意,而是外貌一變聲音也跟著變,他如今除了一顆心猶有雄心壯志,里裡外外可都像足了個五歲小鬼頭。

奶奶的,這回春功真是夠嗆!

「哥哥是誰?」齊雨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笑容可掬地朝眼前的小傢伙問。

「哥哥是小春!」說出口,小春還故意噎了聲,像不小心說錯話一樣,想把話吞回去又吞不回去。

「你果然是趙小春的弟弟,可我還不知道他有個弟弟。」齊雨眼中光芒四射,倒是十分開心。

小春一邊吃面一邊望著這人,又是一個他以前認識的人。不過瞧這人的陣仗,該是自己出端王府就被盯住了的,難道又是個對葯人有意思的傢伙?

一想起寒山派上差點被割肉剜骨的事,小春屁股挪了挪,離對方遠些。

「你叫什麼名字?」齊雨問道。

小春頓了頓,狐疑地望了這不知有何企圖的齊雨一眼,說道:「哥哥叫我小豬。」

「小豬?」齊雨先是一愣,隨即開口笑道:「皮滑肉嫩又圓滾滾,娃兒你這乳名倒是貼切。」

「我吃飽了。」小春放下面碗,擱了錠銀子在桌上后,爬下椅子便要走。

可走沒幾步,便讓人從衣領給抓住,整個人拎了起來。

「唉呦你幹嘛抓我!」小春在半空中晃來晃去,死命掙扎。娘的,一個大男人給人像拎小雞一樣被拎起來,倘若傳出去了,他顏面何存。

「看不出你小小的,倒還挺重。」齊雨有些詫異。

「我有在練功夫,身上放了鐵塊的。快放我下來,否則叫你好看!」小春又搖了兩下,拳打腳踢比畫著。

威嚇的語氣顯然起不了作用,齊雨撫著小春的瞼蛋,喃喃地說:「你和趙小春長得真像,過幾年大些了,會不會也長得和他一模一樣。」

小春被摸得雞皮疙瘩全起來,心想怎麼凈是碰上些怪人,對個小孩摸來摸去,那手、那眼神,怎麼曖昧便怎麼曖昧。

「小豬,你哥哥在哪裡?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出來?」齊雨問。

「在床上睡覺!」小春說。

「哦……在小七的床上睡覺是吧……」齊雨那張臉瞬時扭曲,左看又看都十足妒婦模樣。

小春眼睛眨了眨,懷疑自己是看錯了。

「小豬,哥哥可不是壞人。」齊雨柔聲說。

小春心裡卻想,是啦是啦,壞人都不會說自己是壞人。

「小豬和哥哥住在端王那裡,那端王才是壞人。」齊雨又說。

「嗯?」小春可被勾起了興趣,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望著齊雨。

齊雨來勁了,立刻便道:「小豬的哥哥小春頭撞壞了,腦袋不清楚。」

小春翻白眼,心裡頭暗念。爺爺的你才頭撞壞了腦袋不清楚!

「那個小七啊……小七就是端王……他心腸壞、又狠毒,全京城的人都曉得他動不動就殺人的。小豬和哥哥是被他騙了的,小春本來是我府里的人,心裡向著我、喜歡著我來的,可因為不慎撞壞頭忘記一切,這才被小七給拐走。」齊雨說得是一副捶心肝,哀痛欲絕的模樣。「小豬你乖乖回去,偷偷把哥哥叫出來,別讓他待在端王府,齊雨哥哥接你們敬王府去,那裡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

小春眨著眼看著齊雨,兩人對望。

齊雨望著小春,挺滿意自己這番說詞,眼前小傢伙愣愣的模樣著實可愛,他忍不住,又捏了那雪白粉嫩的臉蛋一下。

小春皺眉,嘴巴癟了癟,眼睛里隨即漫起霧氣。

齊雨這方正在得意自個兒這番說詞騙得了眼前,還沒來得及反應呢,便聽見一陣軟濃的童音夾雜著鼻音,「哇」地聲嚎啕大哭了起來:「你要幹什麼啦,我要回自己的家,不要跟你回家!」

齊雨一愣,眼前的小傢伙揉著眼,淚水撲簌簌地直掉,又哭又喊又掙扎地,讓他全懵了。

「救命啊——有人要拐騙小孩啊——」小春又是哭天喊地地嚷。「強搶民童——強姦非禮啊——我不要去你家當你的臠童,我要回家找哥哥啦——」

齊雨聽了小傢伙嘴裡的話,回頭再見湮波樓里起了陣混亂,十幾名江湖漢子握著兵器站了起來,鄙視的眼神毫不遮掩投向自己,再見樓上雅間里探出幾顆頭顱,好幾個都是同朝為官的熟面孔。對方掩著嘴竊竊私語,眼裡有著不屑。

他當下一張俊臉刷地全黑,曉得自己是被耍了。

「你這小子!」齊雨抓緊小春衣領,將他提到與自己目光相對。「不愧是趙小春的弟弟,連這張嘴也一樣臭!」

小春揉了揉眼,向齊雨嘿嘿一笑,緊接著彎起膝蓋朝對方胸口用力撞去,齊雨沒料這小子有如此一招,當下痛得鬆手,整個人被擊得往後飛去。

小春漂亮地翻了個身,身形俐落地降到桌面上,站得直挺挺地,臉上哪有眼淚,連滴水也沒有。

「好——」一旁圍觀的人喊了聲,如雷掌聲響起。

小春咳了一下,按了肚子,隨即笑容滿面地對眾人拱手,嘴裡連連說著:「還好還好,雕蟲小技,獻醜獻醜!」

「來人,把那臭小子給我抓起來!」齊雨一張臉又青又白,手下都還沒將他扶起來,他便吼道。

穿著紅衣的敬王府侍衛立即團團圍了上來。

小春又按了按肚子,裡頭翻騰得厲害。果然剛吃飽飯還是不能蹦蹦跳跳,方才翻身翻得叫一個漂亮,可現下沖著了,讓他直想吐。

小春臉色有些白,又朝那些侍衛拱拱手,飛身踏過其中一人頭頂,借力使力要竄出重圍,卻叫對方反手抓住,一把拉了下來。

小春扭腰在空中硬轉了圈,猛地旋開對方的手。

齊雨這時甩開纏在腰間的鞭子朝小春打來,小春打算空手接下,哪料那鞭子卻如靈蛇般迅速拐了個彎,卷往小春腰間。

小春見那鞭子紮實,出門又沒帶劍,這回如被卷著哪還拖脫了身,他在空中立即泄勁直摔落地,可鞭子也隨之而至,甩上他左邊臉頰。

幸好吃了專克疼痛的「一點都不疼」,這回即使皮開肉綻,也沒啥感覺。

唯一察覺的是一道濁熱的液體從臉頰上流了下來,小春沒費神去擦,而是抓住時機擒住齊雨鞭尾,將深厚內力灌入鞭中猛烈擊去。

他大喝一聲:「放!」

那頭齊雨輕敵的結果是閃避不及,立刻破他剛強的內力所傷,當場哇啦啦地吐了好大一口血,也鬆開了手中鞭子。

小春捲起鞭子揮舞一圈,掃開要向前擒人的敬王府家丁。勁勢呼嘯,鞭尾甩過一張木桌子,僅是擦過而已,便叫木桌子連同旁邊的椅子一同碎了個完全。

湮波樓里沒半個人料到一個五歲的小孩竟有如此功力,當場所有人都被震遏得動彈不得,嘴巴張大到快落了地、眼珠子瞪得也要掉下來。

小春見機不可失,那鞭子一扔砸在齊雨頭上,駕起輕功轉身便朝門外飛奔,留下一群震驚得不能再震驚的江湖高手與王府侍衛。

他屁股著火似地猛衝猛撞,離那湮波樓離得遠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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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衣魔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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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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