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呃……」
背後那涼颼颼的聲音一落,小春膽顫心驚地回頭,果不其然,看到霧氣瀰漫的林子里一身白衣飄飄優雅站著,整一個便像神仙下凡般令人不敢直視的美人兒。
「雲傾……」小春哈哈乾笑了兩聲。「你也來啦……」
死定了,這下!
小春背後冷汗直流。
霧散了些,隱隱可見雲傾身後數十名近衛,正是被他甩在太清門前的那幾個。
小春胸口突突地直跳,左望望右望望,發覺另一群人還沒來。幸好那些烏衣教的烏龜爬得比較慢,要不是這頭白的遇上那頭黑的,那還不血流成河……
才這樣想正在慶幸而已,回過頭來奶奶的,烏衣教那七名黑衣人從林子頂端飛了下來,包圍住蘭罄與靈仙,大聲喊道:「叛徒沃靈仙,立刻放了本教教王!」斥吼聲響徹雲霄。
小春覺得自己眼前黑得更嚴重,耳邊嗡嗡作響,就快昏倒了。
當場情勢是劍拔弩張、氣氛凝重、戰事一觸即發。
他恨恨地啐聲道:「不來都不來,一來就全到齊。奶奶的,是覺得我不夠倒霉還是怎樣,待會打起來到底得幫誰啊我?」
小春這頭望望、那頭望望,最後搔了搔往蘭罄那裡跑去。
雲傾臉色一變,手倏地緊握成拳,吐出那仍是淡然卻充滿肅殺之氣的聲音道:「殺,一個不留——」
小春顫了顫,卻沒停下腳步,往靈仙而去。「沃靈仙,你還不放人,難道真要一起死了才開心?」
靈仙的劍抵得蘭罄更緊了些,卻沒傷到他分毫,蘭罄皺著眉看小春,臉上寫滿困惑。
突然刀槍劍戢之聲傳來,小春往後一瞥,大部分黑衣人已經和白衣人打了起來,阻止他們向蘭罄繼續靠近,剩下一個守在他旁邊,小春認得這傢伙,在長春宮時最早收起兵器的就是他。
那人一張冷漠的臉生得有稜有角,皮膚曬得黝黑,手上拿著把生著銹的刀。奇的是那刀雖斑銹,殺起人卻比起任何武器利索,更奇的還有那握刀人,臉色雖淡默雙眼卻有著淺淺憂愁。
對方見小春打量了他一眼,便道:「屬下靳無仙,隸屬烏衣八仙之一,見過左護法。」
小春點了點頭,後頭六個黑衣人打十二個白衣人,已經越退越往後,打到了他們周圍,將他們重重包圍。
他知道雲傾的殺無赦中定包含蘭罄和靈仙,雲傾已經氣瘋了。
這頭打得正火熱,那頭的靈仙伺機而動欲趁亂逃離。
小春招來無仙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掩護我到湖邊。」
無仙刀身畫出幾道圓,勁力之猛讓周圍對打中的人覺得危險,立即閃遠了些。
小春藉著無仙的幫助,快速竄到了湖畔,他掬起一泓清水咕嚕咕嚕地喝下肚,乾渴到幾乎要說不出話來的喉嚨這才舒服了些。
喝完水后小春也不理會就站在他十步之外的靈仙,又咕嚕咕嚕地漱漱口,「呸「地一聲將濁水吐到靈仙跟前。
靈仙架著蘭罄往後挪了一步,臉上儘是嫌惡的表情。
小春擦了擦嘴,彷彿沒看到靈仙般就要回頭往林子走去。
無仙疑惑問道:「護法……就這樣?」
「就這樣!」小春說:「不然你還想怎樣?十二個打我們八個,你打得過嗎?」
無仙皺起眉,心下對這趙小春了無好感。
他舉起刀正打算面對昔日好友,勸他放了教主,卻見小春左手一翻,數道細若牛毫的銀針「咻咻咻咻——」地往靈仙射去。
而後身形一挪,銀光漫天,更多的細針又射往正激斗中的黑白人影。
嘈雜紛亂的金戈聲突然間全消失下見了,天地間一片安靜,回復到原先渺無人煙時的清靜與安寧。
突然不知哪來的烏鴉「嘎嘎「亂叫幾聲,震翅飛走,被眼前景象震住的無仙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只見林間眾人個個手腳僵硬無法動彈,宛若被生生釘住了般,只有一雙驚愕的眼睛偶爾還能轉一轉。
小春濕漉漉的雙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白衣上留下幾處濡濕的印子。
「這是……」無仙嘴張了張。
「我家七師兄的獨門絕學……寒冰凝掌……」小春嗓子還是有些啞,低低咳了幾聲。
無仙還想說些什麼,卻聽小春那咳嗽聲越來越大,身子一彎,嘔出了口血來。
「奶奶的……脫力了……」小春身子一軟眼前一黑,意識逐漸渺遠。
他心想,撐了這麼久,這回真的可以放心暈過去了。
唉……這大師兄真是生來折騰他的……累死了今天……
◆◇◆
緩緩蘇醒,小春睜開眼,發現床畔有個陌生男子正拿著張黑臉對著他。
小春當下只有一個念頭,這人晒成這樣,真像極了木炭。
他環視周圍發現此處非端王府,可有些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起這是哪裡。
小春頓了頓,想等對方先開口,可左等右等對方卻像啞子般一點主動釐清的跡象都沒。小春只得清了清喉嚨,用一種極為誠懇的語氣道:「敢問兄台,此處是何地?在下趙小春,可能是多喝了酒醉暈了,感謝你將我帶回,希望沒為你帶來不便。」
男子聽完話沒有任何錶情,只是那雙深邃的黑眸動了動,裡頭寫著訝異。
片刻之後他才道:「屬下是烏衣八仙之一靳無仙,此處是烏衣教京城分舵。」
「烏衣教?!」小春嘴張大得能塞進一顆拳頭,但在發現無仙一臉古怪地看著他后,搔著頭髮靦腆地道:「說出來怪不好意思的,其實我酒量差,只要沾一點酒就會發酒瘋,而且醒來后什麼事情都不記得。」
無仙聞言又是一陣訝異,這才將事情始末從頭敘述一遍與小春聽。
若說小春方才發現自己身在烏衣教分舵吃驚得嘴巴可以塞下一顆串頭,那聽完自己為了蘭罄向眾人射出帶有麻藥的寒冰針,那驚恐的程度便可以塞下一顆人頭了……
因為眾人之中包括一個他千不敢萬不敢,無論如何都不敢得罪的人——雲傾。
「他人現下在何處?」小春從床上爬起,卻發覺渾身上下痛得厲害。
「教主人在花園裡。」無仙回答。
「不是問他……」
「小沃人在地牢。」
小沃?小春眼珠子轉了轉。「也不是問他。」
「端王人也在地牢。」
小春點了點頭,又問:「我睡了多久?」
「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小春心裡頭惦了惦,想著這回可糟了。
葯人是以天地間奇珍異草悉心製成,素來活得長、長得慢,但因其逆返天地陰陽生死定律,遭逢病痛傷創一切尋常藥物都起不了作用,唯一能救得了葯人的就只有讓其陷入深眠。深沉而悠長的沉睡令葯人自體緩緩修復,若撐得過便可活,若撐不過……睡著睡著就成白骨的也有……
而自己由之前的沉眠中蘇醒以後,睡的時間顯然比以前少上許多。
小春知這是大凶之相,這副身體形盛神衰,恐怕再撐不了多久。
他取來祛痛丹,想了想,倒出三顆服下,掀開棉被下床時腳步虛浮不甚穩當,竟直直往前跌去。
無仙急忙摟住他的腰將他撈回來。
小春拍了拍對方的背說:「勞煩,一時沒站穩罷了,我自己能走。」
又道:「地牢在哪?帶我過去。」
無仙走在前頭,領著小春走過去。從這人刻意放慢的腳步來說,小春覺得此人除了有些不苟言笑外,人還挺好的。
嘖嘖、烏衣教竟會出這種沉默寡言的好人,看來魔教也不是像外界傳言那般壞啊!他遇上的幾個就都不錯。
「啊!」小春叫了聲,突然想起了個人。「靳新是你誰?」
「正是家兄。」
小春笑道:「果然,兄弟倆挺像。」不過哥哥殺人比較狠。
無仙沒有答話,帶著小春下到酒窖,打開酒櫥後面一個小洞,伸手朝裡面轉了轉,面對他們的半面牆緩緩開啟。
進了裡頭,雲傾和靈仙兩個人兩間牢房,比鄰而居。
小春看了眼靈仙,而後入到雲傾那房裡。
雲傾席地而坐,坐在看起來還算乾淨的稻草堆上,抿著唇不發一語,眼神望著角落,從小春入地牢開始,視線便沒落在他身上過。
小春緊張地伸手在雲傾身上檢視摸索,發現沒中點外傷后,緩緩吐了口氣:「幸好他們沒對你用刑。」
無仙道:「暫時擱下來等候教主與左護法的發落。」
小春蹲在雲傾身前,輕聲說:「欸,也不知道怎麼說了。我喝酒發酒瘋,自己幹了啥都不記得,你彆氣了成不,先跟我出去。這地方臟,我曉得你難受,別忍了,否則吐了就糟。」
因為幼時歲月幾乎被關在濕暗不見五指的地牢里,只靠吃一些發餿牢飯勉強活下來的緣故,雲傾這輩子最討厭的便是這種霉味瀰漫的地方。
小春記得以前自己和他被關人寫意山莊地牢時,雲傾就曾經因為受不了一隻老鼠從他身上爬過,給吐了幾回。
他靜靜等著,最後雲傾回過頭來,一雙赤紅的眼睛盯著他,裡頭滿載著憤怒。
「你為何騙我?」雲傾問。
「騙你什麼?」小春問。
「騙我入宮找你爹,其實是去救蘭罄。」
「你不也騙我?」小春說。
雲傾凝視著小春,視線卻不偏不倚落在小春眼裡,神色坦蕩不認為自己有錯。
「你騙我說不知道他的下落,可其實你不但知道,還將他囚了起來。」小春說:「你明明知道我這輩子最不喜見的就是你與他任何一個人受傷,可不過是只蠱而已,你廢他武功、斷他筋脈、折他腕骨……」
「不是為了蠱,是為了你!」雲傾忍不住低吼。
小春說:「這蠱我能解,你以為我趙小春這神醫稱號是浪得虛名嗎?就只一隻小蟲子,手一掐就死了,哪難得倒我。」
「到了現在你還想騙我?」雲傾想一巴掌往小春臉上扇,但舉起來卻下不了手,最後只能紅著眼,慢慢撫在小春臉頰上。
「你睡時,我找御醫把過你的脈,三個、三個都說是絕脈,你明明活不過一個月,為何還要騙我!」
「我……」小春沒想到雲傾曾經這麼做過,言語哽塞喉間,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說你這輩子最不喜歡我傷他,可你有沒有問過我,我最不喜歡什麼?」雲傾紅著眼問。
「你……」小春試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最不喜歡什麼……」
「我最不喜歡夜裡醒來,看不到你。有時候明明曉得你只是滾到床角去,卻還是心裡慌得難以忍受。」雲傾說:
「我不想再回到之前那兩年半的日子裡,不想看不到你的人、聽不見你說話,不想沒有你的笑,四周空蕩,睡著醒著,都在尋找你的身影。我不想讓你走,可只剩一個月了,我沒有辦法!」
雲傾突然吼了起來,用力抓緊小春的肩膀說道:「只剩一個月了,只剩一個月你就要離開我,要我眼睜睜看著你死,我做不到!蘭罄下的蠱,他一定曉得如何解,就算你不喜歡我傷他,我也不管,即便你因他而生我一輩子的氣,我也不怕。我只想要你活著而已,我只想自己這雙眼睛,能看你站在我面前罷了。我想見你在我眼下笑著,每天溜出去買糖以為沒人知道。不是冷冰冰的躺在那裡,無論說什麼都不能回答我,直到像其它死去的人一樣腐爛剩下枯骨,永遠離我而去。我不想那樣!」
小春眼眶也紅了。他喃喃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弄得這麼糟……」
「小春……」雲傾緊緊抱住這個人,像是想把他揉進身體里那般,用盡了全力。他啞著聲音顫抖說道:「我不想你離開我……我不想見不到你……」
小春舉起手,困難地拍了拍雲傾的背,用一種連他都不敢肯定的聲音說道:「我不會離開你……我不會……」
「你每回都這麼說。」
「這次若再食言,不只改名,我還改改跟你姓,不叫趙小豬了,叫東方小豬。」小春笑著,淚水不慎從他灼熱的眼眶中掉了下來。
然而,這卻是他無法實現的承諾。
◆◇◆
最後好說歹說把雲傾勸離了地牢,靈仙則交給無仙處理,也帶離牢房。
小春靜靜陪在雲傾身旁,用了點葯,讓情緒激動的雲傾好好地睡了下去。
他伸手攬著雲傾的腰,靠在他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
以前從不覺得肌膚相接黏在一起叫做好,可現在覺得好了,這好卻快成了奢侈。
一個月……自己的估算也不離這期限……
一個月……真的只剩一個月啊……
若真的離開了……那雲傾怎麼辦……
總不能幫他做好八十年份的百憂解吧……
小春低低地笑了起來。
沉寂的夜裡,傳來他細細吸著鼻子的聲音。
◆◇◆
月圓。
看著又大又圓的月亮,很容易讓人想起往事。
雲傾睡得正香,一時半刻醒不過來,小春看了他一會兒,兜緊身上外袍,緩緩往外頭走去。
他裝模作樣地一會兒露出疑惑的神情,一會兒低頭沉思,很快地便有個黑衣人跟上前來,問道:「左護法是否有何需要,請告訴屬下。」
小春露齒笑道:「我想去小沃那。」隨後,他立即被送到關著沃靈仙的地方。
烏衣教階級分明且紀律甚嚴,下屬對上位者絕對服從。教主以下,左右護教法王持教,底下設有八大仙長仙、十六分壇壇王,也就是說除了蘭罄以外,這地方真是沒人比他還大。
小春心裡偷笑,自己也沒為烏衣教做過什麼,甚至鮮少露面,這裡人怎麼就這麼相信他。更甚的是,居然連烏衣教的萬年死對頭雲傾,都能不講原因,就讓自己從地牢里放出來。
嘖嘖,位高權重者的權力啊……
靈仙的屋裡燭火還點著,窗半開,由外面輕而易舉可看得到裡面情形。
小春頓了頓,在花圃假山上挑了一處盤膝坐下,區手撐顎,靜靜看著靈仙。
靈仙坐在矮桌子旁,遙遙望著月亮,而後低頭布菜似地挾了些菜放到對面去,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喃喃自語說著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話。
「快吃、快吃,菜涼了就不好。」
沉默了一陣又望著月亮說:「今天是中秋呢……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爹您別喝太多久啊……醉了不好……」
如果不是桌上空無一物連筷子也沒,小春幾乎要以為沃靈仙房裡真有幾個人,而他正悉心為他們布菜。
無仙走到小春身邊來,欲言又止地,目光放在靈仙身上。
小春說:「他這是心疾,不礙事。愁郁不解、七情內傷,藥石無用,唯放開心結便好。若還是不放心,我開張方子你拿了照單抓藥讓他服用便行。」
「左護法……」
「若是可以,沒人會願意殺人。」小春說。
屋裡的人似乎被外頭說話的聲驚醒了般,散了幽幽幻夢,一雙眼退去無神只剩深沉。那人站到窗口向外凝視,眸內射出的是陰寒憤恨的光芒。
小春朝他笑了笑,無所謂地任對方發了狠地瞪。他曉得這人不喜歡他,可剛好,自己也從來沒喜歡過這人。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比耐力般從月懸中天瞪到太陽出來的隔天,最後靈仙臉色蒼白地摔上窗戶離開,小春樂得對旁邊陪了他一整夜的無仙道:「我贏了,那小子瞪輸了。」
無仙摸不著頭緒,不知這有什麼好較量的,他只瞧小春瞪得太久眼睛都直了,一時間連眨眼都困難萬分。
小春萬分得意地鼻孔朝天哼哼兩聲。他因為不能再動武,所以不能瀟洒地從假山上躍下來,只得像猴子般慢慢爬下。
小春大搖大擺地推開門走進靈仙屋裡,無仙則和另一名黑衣弟子守在門外。
小春坐在方桌前,揉了揉眼打了個呵欠,跟著倒茶水自個兒喝了起來。
靈仙在窗前停佇半晌,見小春無意離開,才心不甘情不願踱步回原位坐下。
「你為何到我房裡來?」靈仙語氣不善。
「我為何不能到你房裡來?」小春反問。
「我不會替你拔蠱,你死了最好,天下間少一個禍害。」
小春哼道:「我這禍害一死,信不信你也會跟著陪葬。」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
靈仙抬起頭看著小春,眼神犀利。他不解小春為何如此說,想在小春臉上探得些端倪。
「放心,我沒那麼無聊,不救我就讓你死那種事我做不出來。過幾天等我家那口子盯得沒那麼緊了,便叫無仙送你出去。」小春悠悠喝著茶,倒像沒事人似的,彷彿要死的不是他。
「你要放我走?」靈仙不信。
「你不肯替我拔蠱我還能怎著,大不了等師兄好些,慢慢從他口裡套話了。師兄他來其實也是為了我這破爛身子,只不過我家那口子直了點搞不懂人家心思,還以為人家想害我。師兄那臭脾氣啊,雲傾把他整治得那麼慘,本來如果還有點想救我的,到最後也咽不下這口氣,決定放我死了。」
小春想笑,可笑出來偏偏成了愁容。
靈仙放在桌下的手一緊,臉色有那麼些微變動。
小春偷偷瞧了,覺得奇怪。
只要一提到蘭罄前來是為他拔蠱主事,靈仙便會不自在。他腦袋轉了轉,莫非,要拔這同命蠱並不簡單,是得付出什麼沃靈仙認為不值得如此做的代價?
他指腹抹著杯緣,平靜地說道:「你和無仙感情不錯吧,他挺惦著你,連守門這工作也不放心讓其它弟子做,都半夜了還站在門外替你站崗。」
靈仙不應聲。
小春跟著又道:「我和雲傾感情也不錯,一路這樣走來,他對我甚好,可我卻負他良多。欸,可現下沒辦法,只剩一個月的時間而已了。若這其間能問得出解蠱之法還好,問不出的話,一個月後我就只能和我那無辜的大師兄一起攜手下黃泉去。畢竟我若死,雲傾不會放過他……」
叨叨念念了些,說罷,小春也沒有告別,抬起腳便走人,卻在門口時聞得靈仙一聲:「趙小春。」
「在。」小春隨口應了,不是太在意。
「你那時為什麼救我?」靈仙啞然問道。
「想就便救了,哪還有什麼理由?」小春覺得好笑。
「倘若再讓你選一次,你還會不會救我?」靈仙問。
小春歪頭想了想,臉上浮現一抹不羈的笑容。
他道:「你真當我是傻子嗎?這種蠢事哪幹得了第二次?不會,我絕對不會救你!可千金難買早知道,我這晚知道的呆瓜,只得等著死掉。」
靈仙直視著小春,發覺自己突然被他那抹心無滯礙的洒脫笑容吸引,靈仙眼裡出現了許多情緒,混濁而激烈,帶著嫉妒與怨恨。
「為何你就算走到這步,破敗到快死了,還是有人愛著你,願意為你做一切事?」靈仙咬牙問著。
「我哪知?」小春毫不在意地說著:「興許上輩子燒了太多好香、做了太多好事,娶了太多好老婆……不對,與這無干!所以這輩子才運氣好到這麼不一般,簡直就是爹見爹疼、娘見娘愛。你比起我來是差了點,不過倘若從今開始努力,或許仍有機會同我般招人疼愛也說不定。」
小春露出白牙,笑得那叫一個賤。
他接著跨步才要出門檻,卻聽得靈仙又喊了聲:「趙小春!」
「又怎著?」幾次都走不了,小春覺得這靈仙也夠婆媽的了,怎麼不一次把話說完,老喊他的名字喊完又不說話,是覺得他的名字朗朗上口,想多念幾次省得以後喊了沒人應聲嗎?
「我能救你。」靈仙眼裡射出灼灼光芒,炙烈萬分,「但你得拿一樣東西跟我換,你答應不?」
小春懷疑自己聽見什麼,腦袋一時間轉不過來。他嘴巴張得大大的,愣得不知下一刻該是如何反應,屋外卻傳來那清冷淡然的聲音。
「我答應!」
小春回過頭去,只見雲傾站在門外,銀色的月華光輝由天際灑落,披在他身上,映得他那身素白綢衫朦朧生光,整個人顯得飄渺而不實,彷彿一碰就會散去的幻影。
小春恍然回神,急忙接道:「不,我不答應!」
「我說過你從此沒有說話的餘地,一切由我作主。」雲傾冷著一張臉,慢慢踱進屋來。
「你不是正在睡,來這兒做什麼?」小春臉色也不太好,天知道靈仙的條件是什麼,但他直覺那多半不會是太好的事情。
「你離房那會兒我就醒了。」雲傾說。
「你一直在門外偷聽我和小沃說話!」小春指著雲傾,不可思議這人竟躲在外頭那麼久。
雲傾瞥了他一眼,決定完全漠視此人。
他逕自來到靈仙面前,無視於小春的存在問道:「說,你想要什麼?」
小春搶著道:「別答應他,萬一他要的是你那怎麼辦?」他緊張地吼道。
「我要蘭罄。」靈仙說。
「咦?」小春呆了呆。
「把蘭罄給我。」靈仙再道。
「好兄弟!」小春當下臉色變得莊重肅穆,握起靈仙的手,萬分感激說道:「難得你肯接下這燙手山芋,好,不說第二句話,我給了!」
靈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雲傾當場將小春從靈仙身上拉開,扔到後頭去。
「蘭罄曾說過同命蠱無解。」雲傾道。
「是無解。」靈仙笑得嘲諷。「同命蠱種下之後,毒蠱本體會長出一條觸鬚沿著心脈直入心竅,若硬要從宿主身上將蠱拔出驚動毒蠱,觸鬚便會緊緊纏住心竅而且越纏越緊,蠱若拔除,人也隨之斃命。」
小春嚇出了一身冷汗,輕聲說:「我本來有想過拿把刀直接把蟲給剜了,幸好沒這麼做。」
雲傾冷冷瞥了小春一眼。
「好好好,我閉嘴,我知道這兒沒我說話的份。」小春捂住嘴巴。
「若是無解,你如何拔蠱?」雲傾問道。
「無法拔蠱,卻可移蠱。」靈仙說。
「移蠱?」
「將趙小春身上的蠱渡到另一人身上,但那一人卻也不能是隨便一人,必須要和他有血親關係,並且為同脈所出。子蠱會認血,倘若是同脈血親,或許能救得了趙小春一命。」靈仙淡淡地說。
「你這意思,並非全然有把握。」
「五五分。」沃靈仙道,「只有一半機會。」
「嗯……」小春自言自語地說:「同脈血親就只有我娘、我爹。娘早死了,只剩爹而已。可既然子蠱認血,我又是葯人,這血裡頭多了些東西,爹看來是不行。師父曾經渡一半的血給我和我又同是葯人,想來最合適,可師父比我還體弱,移過去搞不好馬上死掉!不行、不行!」
小春吼了起來,抬頭對靈仙道:「你這主意說了等於沒說,算了,我反悔了,蘭罄收回來不給了!」
雲傾此時卻說道:「你忘了還有一個人。」
「誰?」小春疑惑道。
「我。」
「啥?」小春瞪大眼。
「我們不只有血緣關係,你還曾將心竅靈血渡入我體內。我得葯人六十年功力,與你共為百毒不侵之體,移蠱人選除了我你選不了其它人。」雲傾表情平淡,彷彿眼前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話題。
小春獃獃地看了雲傾好一會兒,隨後猛搖頭,「這小子信不過的,誰知道他會不會又是騙人,要等我們上當把我們一起除掉。你別信他的話,移蠱之事就當沒聽說過,算了算了,我們走!」
小春拉著雲傾就要往外頭去。
雲傾定著步伐沒讓小春拖走,只是再問靈仙道:「什麼時候可以移蠱。」
靈仙頓了頓,「隨時可以。」
「三日後。」雲傾說。他還有些事情得先處理。
「走了!」小春吼著:「我就不信我這神醫搞不定一隻小小的蟲子!不過是一隻蟲子而已,有什麼可怕的,移啥蠱啊,那隨便用刀剜一剜就能挖下來了,你別聽這混帳信口開河。這人最愛說胡話了,我之前就被他騙過一次,信不得的,你別相信這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