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兒個晴空萬里,偶見幾朵蒼狗在穹蒼中飄蕩著,她眯著眼,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一向澄凈的水眸有著矇矓的美感,白皙的臉蛋上,泛著兩朵淡淡的紅霞,印在她吹彈可破的嫩頰上,看來更加誘人。
不是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姑娘,尤其他還有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妹子,對他來說,溫雪卉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偏偏她臉上那抹認真的沉思神情,驀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溫記商行的生意是由你掌管?」他斂住心神,不動聲色的輕問。
她回過神,斂去方才的失常神情,她恢復一貫的笑容。
「不,我只是負責招攬客人的。」她的作用也僅僅如此。
「那要外出並不是件難事。」他還以為她得照顧店鋪的生意,才走不開身。
「老實說,我還沒出過遠門,若要出門,定要家人陪同,偏偏我兄姊們每天都在忙生意,沒人有空陪我出遊。」這才是她離不開的原因。
聞言,他瞭然於心,要讓一個年輕女子獨自出遠門的確是有些不妥,況且依溫品桓愛護女兒的情況來看,絕對不可能答應這件事,也難怪她會感到失落,語氣中隱約有些遺憾。
不過,他倒是有機會完成她的心愿。薄唇輕揚,他悠哉的邁開步伐,看著位於西湖湖畔,人聲鼎沸的「溫記商行」,他笑得更開懷了。
「溫姑娘,如果有機會,你願意跟我一塊去落雁城嗎?」他腳步一頓,莫測高深的望著她。
他漆黑如墨的瞳眸,此時正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她,心頭一陣怦然,她呼吸微窒,美眸瞠大,看著他溫潤如玉般的完美臉龐,她只覺得心緒紊亂,心裡頭彷佛有什麼東西被觸動。
為什麼他要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她?為什麼他要用那麼溫柔的口吻詢問她?她甚至可以在他的瞳仁中看見自己的倒影,這個發現,反倒教她手足無措,一張小臉瞬間燒得火紅。
天啊!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這個男人只不過是個遊客,她成天待在鋪子里,什麼樣的客人沒見過?當然也遇過想搭訕她的登徒子,還不是三兩下就被她打發,沒道理她會受到這男人的影響呀!
「駱公子,咱們還稱不上熟稔,你如此突兀的問話,教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扯唇輕笑,試圖掩飾內心的慌亂。
其實她幾乎在他問出那句話的同時,就要點頭應允了,幸好她歷練夠,在緊要關頭清醒過來,否則豈不是傻傻的中了他的計謀?
她不笨的,一個男人莫名對一個女人獻殷勤,能有什麼原因?除了想追求她之外,另一種就是想從她身上圖謀些什麼。
而她幾乎推翻了第一個想法,直接將第二個想法冠在他身上,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相信憑自己的姿色,應該不會有吸引他的特質。
她靈敏的反應,讓他忍不住用讚賞的目光衡量她,看來她不愧是溫品桓的掌上明珠,也難怪能在商場上立足。
「姑娘所言甚是,是駱某唐突了,不過駱某的確很想和姑娘交個朋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要突破敵人的心防,首先便是要表達出友善的一面。
為了商業利益考量,要他身段放多軟都無所謂,只要能達成目的,所有的犧牲都只是一種手段。
見他溫文無害的清新笑容,原本想直言回絕的溫雪卉,此時也只能瞠目結舌怔愣在原地,她著實不想和這男人深交,心裡那莫名的情緒讓她感到恐懼,她知道若是再和他攪和下去,後果並不是她所能承擔的。
只是他若真的單純的只想和她交個朋友,她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這……」她面有難色,進退兩難。
「莫非姑娘對在下還是心懷芥蒂?」他俊容染上一層失落,讓她的罪惡感更重了。
「我對你芥蒂些什麼呀?又不是你得罪我,我才不是那種會斤斤計較的人呢!」她皺著眉,拚命的替自己辯解。
「那姑娘為何不願答應我的要求?」他受傷的眼神,讓她好心虛。
哎呀,她只是本能的想逃離他,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平時的她可是落落大方,幾時像現下這般忸怩了?
正當她還在思索著該如何回應時,一道清脆的嗓音驀地揚起。
「大哥,你瞧,我挑了這麼多好東西呢!」駱巧巧一見到兄長,喜上眉梢的忙著展示戰利品。
「你買這麼多,是準備每天換不同的鈿飾嗎?」他看著她手中滿滿一大包的飾品,忍不住笑問。
「可是真的很漂亮呀!每個我都好想要,所以都買了,你不喜歡嗎?」深怕他不喜歡,她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你喜歡的我都喜歡。」他揚笑,寵溺的說道。
兩兄妹情深意重的模樣,看得溫雪卉一陣不舒坦,她老覺得駱巧巧會這麼刁蠻,全都是駱敬寒造成的,再說他們兩人明明是兄妹,竟表現得如此濃情蜜意,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一對情侶呢!
不明白自己在氣惱些什麼,她徑自從他手中搶回提籃,俏麗的臉上,有著一抹不悅的神情。
「不打擾二位,我還有事先走了。」她轉身往鋪子走去,與其看他們兩人卿卿我我,她倒不如先回去祭自己的五臟廟。
只是原本還飢腸轆轆,此時竟一點也不感到飢餓,她蹙著眉,就算她沒胃口,也不想待在門口。
「溫姑娘,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駱敬寒溫聲開口,喚住她離去的身影。
她身形一僵,狐疑的轉頭看了他一眼。駱巧巧發現到她的存在,原本眉飛色舞的麗顏上,此時也斂去笑容,換上一張心高氣傲的表情。
「大哥!你為何跟她一起回來?」她討厭這個女人。
「方才在街上遇到,就一同回來了。」他簡單說明。
「大哥,你離她遠一點啦,誰知道她是不是看咱們駱家有權有勢,故意想攀親帶故?」她嘲諷的說詞,令溫雪卉瞬間變了臉。
什麼叫他們駱家有權有勢,她想攀親帶故?
這話未免好笑!他們溫家雖然不到富可敵國,卻也是過著錦衣玉食的富裕生活,誰稀罕他們是皇親國戚,還是富貴權胄。
「駱姑娘,我沒有必要對你們攀親帶故,事實上,我恨不得和你們沒有任何關聯。」她沉著臉,這一次是真的動了怒。
「誰曉得?漂亮話誰都會說。」見她動怒,駱巧巧的嘴角弧度更明顯了。
她就是故意要惹她動氣,誰教她方才對她不禮貌,這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
「巧巧,你這話說得太過分了。」駱敬寒沉下俊臉,不悅地瞪著妹妹。
「本來就是嘛!不然她方才明明氣咱們氣得半死,怎麼才一轉眼又跟你交好了?分明是別有用心,故意引起你的注意。」駱巧巧輕哼了聲,一臉鄙夷。
太過分了!
溫雪卉抿著唇,看著那刁鑽丫頭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她明白她是故意在激怒她,稍稍寬了心,她深吸一口氣,而後揚起一抹稱不上甜美的笑容,客套的望著兩人。
「既然被駱大小姐識破了計謀,那我也沒什麼好辯解的了。往後我會乖乖待在鋪子里,不會再去勾引你的大哥,所以請你放心吧。」她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而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進門。
看著她挺直身軀,驕傲的轉身離開,駱敬寒明白她是真的動氣了,他斂去笑容,望著仍洋洋得意的妹妹,看來,他得祭出為人兄長的威嚴了。
「巧巧,咱們回去,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你踏出房門一步。」他下達命令,不容置喙。
「為什麼?我是在替你拆穿那女人的真面目呀!」駱巧巧不悅地嘟起小嘴,不明白大哥為何生氣。
駱敬寒側首看了她一眼,而後俊唇輕揚,笑意卻不達眼底,反而可以看出他的眸底罩上一層寒冰。
「因為你太恣意妄為了。這一次你若再不好好反省,徹底悔改,就給我待在房裡,永遠不要出來了。」他手執摺扇,從容不迫的邁步離開。
「大哥,你不能這樣對我呀……」她拎著裙擺,忙不迭的追上前去,她若被軟禁在家裡,這趟江南行不就等於白來了!
什麼東西嘛!她看起來像是會攀權附貴的女人嗎?
那個駱巧巧也太自以為是了吧?沒見過那麼蠻橫不講理的人,虧她還長得那麼漂亮,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她忿忿不平的將手裡的玉釵用力攢緊,想起數日前的羞辱,至今仍讓她感到氣憤不已,她最痛恨別人污辱她的人格,幸好那對姓駱的兄妹沒再出現,否則她鐵定會拿掃把,將他們趕出去。
「雪卉,你快把玉釵給握斷了啦!」溫雪蘋見狀,迅速的從她手裡搶救出那支剛從關外購回的翠玉寶釵。
驚覺自己的失常,溫雪卉猛地回神,看著那支差點毀在她手裡的玉釵,臉上有著深深的歉意。這幾日她偶爾會想起駱敬寒那張莞爾俊雅的臉,還有駱巧巧得理不饒人的刁蠻,讓她的情緒起伏變化極大。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開口道歉。
「你這幾天都怪怪的,從那天你去飯館回來之後,整個人就不對勁了,是哪個人給你氣受?」溫雪蘋眼尖的發現她的不對勁。
她柳眉微蹙,這事本來微不足道,但她卻耿耿於懷。雖然駱敬寒也當著她的面斥責駱巧巧,但誰知道他心裡頭是怎麼想的?說不准他也認為她是個喜歡攀權附貴的女人。
思及此,內心的鬱悶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今日霪雨霏霏,西湖湖面上顯得煙雨蒙蒙,湖堤上三三兩兩的遊客,點綴著西湖的美,她望著屋外的景緻,突然有種想出去透透氣的想法。
「沒人給我氣受,我只是覺得悶,想出去走走。」她淡道。
聞言,溫雪蘋堆起笑臉,清秀的臉蛋上,有著異樣的光芒。
「行呀!反正今兒個客人較少,我和大哥忙得過來,你就出去走走,不用留在鋪子里幫忙了。」看她這樣晃神,還是出去散散心比較好,否則一個不小心把飾品弄壞了,他們要拿什麼來賣給客人呀?
「真的可以嗎?」她狐疑的揚眉問道。
「當然可以!去去去,記得帶把傘,好好玩哪!」溫雪蘋眉開眼笑的推著妹妹,還貼心的替她拿了把油紙傘。
被二姊推出門,溫雪卉忍俊不禁,她的家人就是這麼可愛,就算他們今日一貧如洗,至少兄友弟恭,每個人都知足常樂,又何需追求財富?畢竟親情是用再多的金錢都換不來的呀!
她撐著傘,走在略顯冷清的湖畔,沿著湖岸走著,一陣微弱的啼聲,驀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疾步走近,只見一棵大樹下,一隻雛鳥啾啾的叫著,似乎是不慎從樹上的巢里掉了下來。
她將油紙傘扔在一旁,蹲下身子雙手輕掬起那隻雛鳥,顧不得細雨打濕了她的衣裳,抬眸望著枝椏間的鳥巢,不見成鳥護巢,想必是外出覓食了,這隻雛鳥大概是因飢餓過度,才會從樹上掉下來,若不是她發現得早,讓野貓野狗叼去可就救不回來了。
「鳥兒呀,算你運氣好,沒讓貓狗給叼去,我這就把你送回家,往後可得當心些,別再摔下來了。」她揚唇低喃,開始評估著要如何爬上樹。
從小她常跟著鄰近的孩子爬樹摘果子,對她來說,爬樹壓根不是件難事,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爹娘就不准她再像個野孩子一樣,要她學習琴棋書畫、女紅刺繡,做個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