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接下來,她慎重的替丈夫選了好幾塊他喜愛的深紫色和鐵灰色的綢緞,自己卻僅要了價格只有一半的綾啰,但懂她至深的薛辰劭顯然已猜到愛妻的選擇,所以,就見遠織坊的大掌柜馬上一臉為難,「這可怎麼著,薛大人可是交代了,當家主母若如此『厚此薄彼』,他的衣料可也得跟著換,價位要相同。」
「天啊,爺真的好愛主子喔,這就叫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何小寧贊道。
眾奴僕一聽又忍不住噗哧直笑。
「有福同享是對,有難同當就不適合現在的狀況啦。」有名奴僕忍不住指正。
「也是。」何小寧不在意的猛點頭。
韓採薇沒說話,卻是滿心的感動,一來,他懂她,二來,他穿多好,她也要穿得一樣,她穿不好,他自然就不能穿得太好,這樣的男人,教她怎麼不愛?
於是,她不再堅持,改選了幾匹價位差不多的綢緞料子,再讓遠織坊的人量完身後,她便回到房間,繼續做她的針線活。
這一天,薛辰劭回來卻顯得心事重重,就連她一直說著遠織坊的事,滿臉甜笑的感謝他的大手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什麼話也沒說。
她在他身邊坐下,關心的問:「怎麼了?宮裡有事嗎?」
「沒有,只是,接下來我會忙一些,也可能直接留宿宮裡,」他撫著她的臉蛋,「皇上交代我跟幾名朝臣研究地方官徵收賦稅的相關事宜,希望擬定新制以有效降低官員中飽私囊的惡性,也能肅清吏治。」
「那我替你準備一些換洗衣物。」
「嗯。」
他看著她笑意盈盈的替他準備衣物,卻很心虛,因為這些都是謊言,卻是不得不撒的謊,今天明知皇上不上朝,他仍進宮就是想碰碰運氣求見皇上,沒想到皇上不見就是不見,即使他等了整整一天。
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再這樣下去,他會一無所有,他是絕對不甘願的。
夜深了,他靜靜的擁著懷裡的人兒,心裡卻開始想著另一個女人。
接下來的日子,就如薛辰劭所說的,一早出門,可能兩日後才回家,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又出門,再來,是住了兩夜,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回來的時間也變成三天一次、五天一次,甚至七天一次。
「爺怎麼那麼忙?」何小寧都快看不過去了。
「那些朝臣各有想法,要達成協議原本就難,何況賦稅是大事,很複雜的。」
韓採薇倒沒有太多埋怨,只是心疼,他回來都是晚上,一躺下就睡了,可見這民生大事有多勞心。
「你這刺繡的事兒也一樣複雜呀,欸,我們上街去逛逛好不好?你天天縫、天天綉,我都快悶死了。」何小寧邊說邊將她這段日子以來,只要醒著都在忙著做的暖裘放到桌上去。
「我想早點做好--」
「讓爺早點穿上,我了解,但一針一線又不是馬上可以完成的,拜託啦。」何小寧雙手合十的拜託著,因為她真的很無聊啊。
雖然一點也不想外出,但韓採薇善良,看著好友一副快發霉的樣於,又看到準備的綉線用得差不多了,也該上街採買,遂點頭了。
何小寧自願駕馬車,讓原本想徒步的韓採薇也只能笑著點頭。
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兩排街道商店林立,還有攤窩小販沿街叫賣,人來人往的,相當熱鬧。
韓採薇坐在馬車內,透過半掩的垂簾看著窗外,驀地,一個熟悉的挺拔身影映入眼帘,而在他身邊的,竟是嬌艷動人的相爺千金炎芳英。
他們怎麼會在一起背這個時間丈夫不是應該在宮裡?她驚愕的拉起垂簾,就是想確定自己有沒有眼花看錯。
但確實是薛辰劭跟炎芳英,韓採薇柳眉擰起,看著兩人相視而笑,看著他親手為炎芳英戴上一隻翠玉髮釵,而那釵顯然是從一旁的小攤上拿的,就見那小販拚命的笑著點頭狀似在稱讚……
馬車仍在行進,她的眼神一直追逐著兩人,直到馬車拐了彎,往她指定的綢鍛庄而去。
她的心澀澀的,不明白丈夫為什麼會跟炎芳英在一起。
京城並不大,她與炎芳英也有過幾面之緣,更曾從愛聽八卦的何小寧口中得知,相爺曾為女兒牽姻緣,看中的就是薛辰帥,可炎芳英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富少戀人,且兩人相當恩愛,若不是相爺不肯點頭,早就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是,從夫君跟炎芳英剛剛的互動看來,兩人絕對有一定程度的熟識,炎芳英雖是含羞帶怯但難掩臉上喜色,而夫君……
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為炎芳君插上髮釵的動作是那麼的溫柔,就像他為她挽暫時迋忱。
光回想那一幕,幾乎就要扼住韓採薇的呼吸了!他們兩人應該……沒有什麼吧?
他們成親至今才兩個多月,她月事未來,她還想找機會跟他說一個好消息……
馬車停下來了,她帶著不安進到綢鍛庄,不同於何小寧的好心情,她的心情始終沉重。
在何小寧還想逛其他店時,她以身體微恙為由想先自己回府,但何小寧馬上搖頭,「我們趕快回去,你可是爺的寶貝,你若出狀況,我可就倒霉了!」
她是寶貝嗎?那為什麼他有時間陪炎芳英上街卻沒空回家?
韓採薇不希望自己多想,但她真的介意,在馬車原路返回時,她又在街上搜尋兩人的身影,卻沒看見他們了。
一回府後,她立即窩回房問,怕自己愈想愈多,便繼續做衣服,只是縫錯了一針,不一會兒,又縫錯了一針……
「你怎麼像丟了三魂七魄似的?身體不舒服又不躺上床休息,還忙著做衣裳,你到底怎麼了?」何小寧早就覺得她今天怪怪的了。
不想好友擔心,她勉強擠出笑容,「沒有,沒事的。」
「可……咦,爺回來了,今天比較早!」何小寧一看到進門的薛辰劭就笑了開來,「你一定開心死了吧。」她眨了眨眼,識時務的走出房間。
韓採薇欣然一笑,瞧,她就是多想了,他這不是回家了?她愉快的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迎向他,可是,她還沒說話他就先開口了。
「我今晚有事,只是回來換件衣裳,你別等我先睡吧。」薛辰劭笑看著她道。
「換件衣裳就走?宮裡的衣服不夠換了嗎?要不要我再收拾一些給你?」她雖然問了一堆,但其實她最想問炎芳英的事,但要怎麼問?自己會不會像個妒婦?
「不用忙了,相爺要我今晚過府一敘,還說了要促膝相聊至天亮,我想換件好一點的衣服--遠織坊的新衣還沒送來嗎?」他眉開眼笑,心情極好。
他要到相府去過夜?她的心不由得一揪,但還是不忘回答,「還沒,為求綉功精緻,他們不趕工,所以,至少還要一個月的時間。」
她邊回答,卻見他像個剛墜入愛河的男人,套了一件紫紅色袍服,又皺了眉,再換另一套湛青鍛袍,還是覺得不好,最後,他又換上一套紅綢袍服,她記得他說過這套衣服太艷太招搖,所以,只穿給她看--
但此刻的他卻一臉滿意,對她剛剛的答覆似乎也沒聽進去。
他笑著低頭親吻她的唇一下,「早點睡,我愛你。」
「嗯,我、我也愛你。」她僵笑點頭,他愛她啊,她不該亂想、不該懷疑他,他溫柔又專一,別亂想……
「咦?爺去哪裡?那套衣服不會太招搖了?」見薛辰劭來去匆匆,退至門外的何小寧好奇的走進房間。
韓採薇答不出來。她的心微微揪疼著,好像有些不對勁,是了,他跟她已經好久沒有擁抱了……
接下來,薛辰劭似乎更忙了,但他好像忙得很開心,看來春風滿面,他身上總會出現韓採薇不曾見過的新袍服,而且,樣式顏色不似過去沉穩,花稍許多。
但他對她一樣很溫柔,夫妻間的房事雖然因他回家的次數變少也跟著減少,但是他仍舊一樣的熱切多情,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完事後的擁抱沒了,他總是很快就入眠。
而她擱在心裡的一件事,因為兩人一直沒有好好坐下來談心的機會,她也遲遲未說出口。
她雙手輕撫著仍然平坦的肚子,這孩子很乖,她一直沒有害喜,是否因此他也遲遲沒有察覺到她有孕?
她抬頭看向窗外,月彎如橋,今晚,他又不會回來了?
「砰」的一聲,何小寧突然氣喘吁吁的撞門而入,「天啊……天啊……爺他、爺他竟然帶了炎姑娘回府耶!」
一想到半個多月前,她在街上看到兩人親密互動的一幕,她的心又微微抽痛起來,那件事,她已選擇閉口遺忘,但他今日卻帶了炎芳英回家?!
「應該沒什麼事,別大驚小怪。」她力圖冷靜。
「可是、可是……」何小寧支吾其詞,不知道該不該說,因為爺攙扶著炎芳英的神態大大的不對啊!
「到底……」韓採薇的話頓時梗在喉頭裡,她怔愕的看著門口。
何小寧注意到她神色有異,也跟著轉頭。是了!是了!就是這個樣子啦。
薛辰劭蹙著眉頭,小心翼翼又萬般不舍的扶著炎芳英走進房,他的眼神祇看著她,彷彿很擔心、很心疼、很不舍,而炎芳英整個人幾乎都窩在他懷裡了。
「呃,薛夫人。」炎芳英停下步伐,一臉尷尬的看著她又看向幾乎摟抱著自己的薛辰劭,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薛辰劭看向妻子,濃眉直得更緊,「你在?我以為你出門了。」
韓採薇微微一僵,晚上了,她能去哪裡?對此她更想反問他,自從她嫁入薛府至今,因為回娘家動輒都要一天光景,所以除了婚後那次回門外,她大都待在家中,他不是知道嗎?
見她沒有回應,薛辰劭卻已迫不及待的又開口,「芳英身體不適,我想這裡比較近,就要她先進來躺下休息,待舒服點再送她回去相府。」
芳英?!他已經喊得如此親密?就在韓採薇仍怔愕之時--
「那有客房啊,幹麼來這裡!」何小寧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聞言,薛辰劭臉色突然一冷,「客房的床怎麼會比主人房的床舒服?她是相爺千金,是金枝玉葉,何況我才是主子,你這奴才多嘴什麼?」
何小寧何曾見他如此疾言厲色,嚇得急急捂住嘴,不敢再多話,但不免感到委屈,眼眶都紅了。
韓採薇一楞,他從來沒有罵過小寧,因為他知道小寧在她的心裡是像姊妹一樣的地位,韓採薇伸手握住好友的手,朝她搖頭,希望她別多想。
「沒關係,我看我還是回家好了。」炎芳英美麗的臉上有著忐忑。
「回什麼家?你人都不舒服了。」他看似生氣,但語氣竟是寵愛不舍的。
韓採薇怔怔的看著這一幕,她的夫君看也沒看自己一眼,雙眸只看著炎芳英,直到她羞澀的紅了臉、低下頭,他才像是突然清醒,隨即魅惑一笑。
而當他再看向自己時,他臉上那抹疼惜不見了,就連過往看著她時的深情也已消失,他開了口卻像在喊下人似的,「你去端盆溫水來,再掙個毛巾給我。」
「呃,」她怔愣住了,「好。」
「我去就好!」何小寧隱隱覺得有一股怒火往頭頂上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