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不知是否因為他得太英俊、一還是是唯一一個對她很溫柔的夫子,所以每每見到他,她的心總會坪坪亂跳,胸口更是沒來由地熱烘烘的,很想努力響應他的好,因此這是她第一次很認真地畫畫。

龍隕倫將畫在桌麵攤開后,心陡地一沉。他真的看不出來她在畫什麼,可一見她心驚膽戰地瞅著他,他便露出一絲微笑,試探地問:"這是畫路上一顆一顆的大石頭嗎?石頭旁還有一條一條的小蛇?"

她粉臉兒一皺,湊近看,"哪來的大石頭跟蛇?"

他一指,她一看,明白了!

倪夏曦欲哭無淚地指著畫中一佗一蛇黑黑的東西,"這是蓮葉跟蓮蓬,夏天時,南城中的明湖裡全都是這些東西,至於這一條一條的是水波,我都跟別家姑娘一起剩船去採蓮蓬,但我沒地方畫船啦,因為紙張太小了……"

聞言,龍隕倫先是一愣,隨即低頭,就怕自己突然湧上的笑意會傷了她的自尊心。

"你在哭嗎?為我難過啊?"神經大條的倪夏曦馬上低頭要看他的表情,他急忙又抬頭,咽下笑意。

『我沒在為你難過,我覺得你畫得很不錯。"

"這是安慰吧?夫子明明連看都看不出她悶悶地瞅著一臉尷尬的龍隕倫,很氣餒地問:"我很糟糕是不是?""

龍隕倫還沒回答,練武練得滿身臭汗的倪家眾兄弟已從前院過來,一一搶看她的新作。

"哇!果然換了夫子有差,這次畫饅頭像多了!"

"什麼啊,這明明是畫蚯蚓在石頭裡鑽來鑽去玩耍。"

"不是,不是,這是——奇怪,正著看跟反著看都一樣,哎呀,根本就是一幅畫壞的東西!"

_幾個兄弟你瞧瞧、我看看,各有不同解讀,各自笑得前俯後仰,讓倪夏曦悶到極點,什麼話也不說了,只以一個"你看吧,我就是沒天分"的可憐表情瞅著龍隕倫看。

笑到忘形的倪家兄弟此刻才意識到他們的話傷著寶貝妹妹了,連忙又是抱歉又是讚美,更不忘對著龍隕倫拚命打躬作揖。

"夫子,失禮了,舍妹很努力,真的。"

"舍妹真的不是有心鬼畫符,她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你別嫌她。"

『真的,夫子,她別的事都很行,就琴棋書畫不成啊——"

雖然她是倪家人手上的燙手山芋,但更是他們每個人的心頭肉,從言行舉止就可以感受到他們對她的萬分疼愛。

"我看她悟性不錯,只要肯努力,也許能一日千里。"龍隕倫好心替倪夏曦打氣,但自家人卻不捧場,動作一致地頻搖頭。

"夫子還是別期望太高,免得失望太大,呱一當然,舍妹的壓力也就不會太大了!"

此話是出於好意,但是龍隕倫一看到當事人頭一低,雙肩一垮,不知怎麼的,竟然有點不舍,比起這樣失意的模樣,他更想看到她笑得開懷、自信滿滿的,所以想也不想地便繼續睜眼說瞎話。

"倪姑娘,你真的不差,這幅『一池明湖,蓮蓬處處』的畫作,若能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就更添韻味了,來,你試試。"他拿了毛筆給她。

倪夏曦咬著下唇看他,見他雙眸凈是鼓舞,就鼓起勇氣接手過他手上的毛筆,沾了墨汁后,瞪著圖,筆在空白處要下不下……

"想什麼就寫什麼,沒關係的。"龍隕倫溫柔低,好沮喪。

"那就寫實,放膽地寫。"

她抬頭怯怯地看著他堅定的黑眸。

好吧,是他說的,可以寫實,那就。她暗吐口氣,放膽下筆,邊寫邊念——

"石頭、蛇、饅頭,鑽、石頭,抖落一團黑,竟沾滿臉灰。"

"噗哧……"

此話一出,倪家兄弟全抱住肚子拚命忍笑,個個憋得臉紅脖子粗,連龍隕倫都快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她根本是另一種天才——無法把她困在一個框框里的天才,竟然把眾人錯看的詞拿來應用,也算一絕!

倪夏曦同樣粉臉兒漲紅,卻又力持鎮定地說:"笑出來啊,免得內傷。"反正她也習慣成自然了。

"璞……"結果她的兄弟們還真的不給面子地哄堂大笑""哈哈哈-……"

但是她的年輕夫子卻深吸了口氣才說——

"你寫的詩靈活而有畫面,是好詩,所以,事在人為,尤其你的天資聰穎,我相信假以時日,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看見他溫柔的黑眸凝娣著她,倪夏曦竟然有一種暈船的感覺。

好奇妙,這種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通常都是自家人說的,可是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竟讓她在瞬間像是有了力量似的。

其他人見兩人突然四目對望,進人無聲勝有聲的境界,立即互使眼色,眉開眼笑、Z手跟腳地離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龍隕倫才從眼前嬌羞的小臉上回過神來。

雖然困惑於自己剛剛怎麼會看倪夏曦看到出神,除了這天真的姑娘外,腦子裡再沒有其他事,就連要儘快離開都忘了,但他很快鎮定心緒,就見她仍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不禁有些尷尬。

"呃——總之,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明白嗎?"

直到他開了口,倪夏曦才猛地驚醒,粉頰立即飛上兩團嫣紅,"是,明白。"

此刻,書房半開的窗戶外,站在不遠處的倪家夫婦眉開眼笑,覺得這一對是怎麼看怎麼般配,只是——

夫妻倆使個眼色,走到涼亭坐下。

"夫子看來就是個溫雅沉穩的好孩子,但他深藏不露,是個練家子。"倪泰安是教武的,也行走江湖二三十年,一直到了這溫暖的邊城才落了腳,『所以閱人無數,這幾日,他細細觀察龍隕倫下來,已有答案

鄭紅玉也看出來了,"可是他的人品實在是萬中選一,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能讓女兒錯過他。尤其是兩人剛剛四目對看的畫面,怎麼看就是有譜啊!

倪泰安畢竟是男人,比較理性,"他的來頭肯定不小,也許已有妻妾——"

那又如何?富貴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何況,夏曦除了那張稱頭的皮相,沒一點賢妻良母的樣子,我們能求什麼?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嘆一聲。她像母雞生蛋似的拚命生,就是圖個女娃兒,結果……實在有點悔不當初。

倪泰安再瞧了不遠處的書房一眼,發覺龍隕倫對女兒的確有耐心,還在上課。

"你有什麼方法?"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龍隕倫正朝著女兒微笑——好溫柔的男人啊。

思索一會兒,她一擊掌。"總得讓他知道,夏曦也是很搶手的、咳咳……"因為這話是昧著良心說的,所以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可瞧丈夫一副錯愕的滑稽狀,她又受不了地撇撇嘴角,『"男人都一樣嘛,愈搶手的女人愈有價值,自己獨得才會更珍惜,所以,拋繡球招親的消息還是得放出去,看看能不能推波助瀾,到時再看夫子會不會向咱們開口要人。"

"真會擎么一天嗎?"倪泰安想都不敢想!

京城。

一匹快馬飛奔在熙來攘往的路上,蹄聲快速厚實,可騎士仍然用力踢馬腹,恨不得馬能長翅膀似的。

"什麼事那麼急?"路上幾名老百姓好奇地引頸張望。

半晌,馬兒在金碧輝煌的"陵親王府"前停下,騎士迅速翻身下馬背,很快地三步井作兩步沖了進去。

不一會兒,富麗堂皇的大廳里,龍勝天、孟綉韻夫婦便急急從內廳步出,身後還跟了幾名小廝及丫頭。

"怎麼回事?泉洛,出了什麼事?"

兩鬢斑白的龍勝天焦急地看著手下。

這一次,他的獨生子執意在與朝英公主成親前,用三個月時間到各處遊歷,體驗不同民俗風情,因為他不放心,才私下派輕功一流的泉格跟在愛子身後,小心保護。

。可是,怎麼他竟獨自回來了?而且還一身疲憊,滿臉胡碴,衣服也皺巴巴,看來已奔波數日。

"泉格,親王呢?你不是在他身後偷偷保護的?"孟綉韻的個性嚴謹,但一遇到獨子的事就無法冷靜,她急急走近泉格,看著他催問。

疲憊不堪的泉悟欲言又止,突然,一個挺拔的身影又快步走進來。

"怎麼回事?泉格,你不是奉我叔父的命,隱伏在堂弟的身後保護他嗎?"

龍俊秀激動地揪著泉洛的領子怒問,兩人四目相對,泉洛眼中迅速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複雜光芒。

"放開他,讓他好好說話啊!"

孟綉韻對這名三年前才來到府中人住的侄子也相當疼愛,雖然他的相貌太過剛硬,但父母雙亡的他對他們兩個長輩、對兒子,甚至對府里的下人都很好。

"嬸母,對不起,我太激動了。"龍俊秀連聲話,抱歉,也向泉咯致歉,"我太心急了,請你快說。"

偽君子!泉倍咬緊牙關,好想朝他吼出這句話,但他知道,還不可以。

泉倍淚如雨下地雙膝跪地,頭垂低,哭嚷著,"對不起,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出了什麼事?"龍勝天快急死了。

"親王在行經一處山路時,可能是多日大雨,土石崩落,一個不小心,就連人帶馬車地跌落山崖屬下一路找尋了半個月,什麼也找不到,只找到親王被沖爛的衣服,還有這塊玉佩。"自責萬分的泉悟從懷裡掏出一隻色澤光潤的古玉。

聞言,龍勝天臉色慘白,身子因極度悲痛而晃了下。

"叔父!"龍俊秀連忙扶住他。

孟綉韻眸中含淚,顫抖著手,緩緩拿過他手上那塊獨子自幼佩帶、從不離身的白玉佩,那是先皇御賜讓他平安健康長大的,是塊千年古玉……但現在,她的兒呢?

她將玉佩緊緊壓在胸口,心狠狠抽痛,瞬間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嬸母!"

"綉韻!"

龍勝天跟龍俊秀同時上前抱住她癱軟的身子,龍俊秀隨即對著下人吼,還不快去叫大夫……

泉烙看著急急往外跑的小廝跟丫環,沉痛地望著焦慮的老相國跟昏過去的相國夫人,愧疚低頭,也意外捕捉到龍俊秀眸中一閃而過的得逞之光。

對不起,對不起……他只能在心中一直向相國夫婦道歉,更希望親王能趕快在繆家分堂養好傷,早日回來。

春去夏至,天空變得更加蔚藍,天氣暖洋洋的。

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龍隕倫的腿傷已痊癒,總算可以出去探探消息,並請人回陵親王府報平安。

休養期間,他反覆回想當日受害的情形,明明是在官道上遇襲,最後卻出現在南城近郊,若歹人只是為財,根本不需要這麼大費周折地將他移位。

所以,他確信有人在幫他,但也真的有人想加害於他,至於原因,他勢必得找出來。

思緒翻湧間,他走過武館的小院落,再行至飯廳長廊,遠遠就可以聽到倪家幾個男人的大嗓門。

"這樣算公開徵婚嗎?妹妹長得那麼可愛,真得淪落到要拋繡球招親?"

"什麼淪落?我覺得太秀氣根本不適合妹妹,還是比武招親強!"

"還玩槍弄劍?外面的男人都知道夏曦的功夫夠行了,火氣一大,跟母夜叉也沒兩樣,總得騙些外地來的吧?"

"哎呀,算了吧,自從她在三年前徒手把五個想輕薄她的男人像下水餃似的全摔進明湖后,就沒男人敢靠近她了,現在誰還敢來找死——噢,誰用饅頭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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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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