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是一張年輕雅緻的面孔,一件普通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居然也相當有品味,領口露出一角裡面的藍色襯衫,這樣鮮而亮的顏色很少有男子能穿出這種清涼的味道,儒雅而俊秀。有形的下巴和修長的身形,像足了漫畫里的趙雲之流。子矜不得不承認,庄橋的外形很出色,包括他這位醫生朋友也是。
為病人診斷好,郝成洛走了過來,看了看子矜問:「怎麼了?腳扭到了?」
「是的。」回答的是庄橋,很細心地把子矜扶到沙發上,「快給她看一看,她還有東西要送。」
郝成洛看了一眼庄橋,唇邊有一抹淡淡的笑。讓護士將子矜扶到一旁的沙發上,細心地查看了一番,抹了些藥酒之類,又很細心的為她按摩了一遍。
「OK,不要緊了,只是這兩天只怕走路要成問題。」郝成洛站了起來,「需要休息兩天。」
「休息兩天?」子矜皺起眉頭。星月公司為節約成本,用人機制很嚴格,通常是一個員工同時要兼做好幾項工作,所以輕易不批准員工請假。別說兩天,就是平常請半個小假,回去后就會有如山一般的工作在等著,如果陳鴻遠聽到她要請兩天的假,不知道會不會吃掉她。
「必須休息,不然很難恢復。」郝成洛再次吩咐。
「謝謝,多少診金?」還有重要的資料要送,已耽誤了許多時間。
「什麼?」郝成洛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含笑看了庄橋一眼。
子矜知他已誤會了,頓時漲紅了臉,「怎麼好意思平白地麻煩你們兩個,一個送我來,一個為我醫治。」
「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氣了,別說今天送,天天送都可以。」說出這番話時,庄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子矜真懷疑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有沒有經過大腦。
於是郝成洛的笑容越發曖昧,包括遠處正忙著的小護士也抬眼向她看來。
直到再次坐到庄橋的車上子矜的臉還漲得通紅,斜了他一眼,怒氣沖沖地問:「你為什麼要那樣說?」
「哪樣說?」一臉漫不經心,似乎剛才所說的話純屬無心,但是鬼才信。
「你那樣說,會讓別人誤會,而且郝醫生又是你的好朋友。」
「哦。」無視她的表情,庄橋擰開車鑰匙,「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誰愛誤會就讓誤會去。即便如此,難道我做你的男朋友很辱沒你嗎?」
這算是什麼鬼理論?子矜乾脆閉嘴,懶得再理他。
「你真的確定要自己上去?」停在旅遊公司樓下,庄橋問。
「他們有電梯。」子矜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我扶你。」庄橋從另一邊下來,飛快地扶住她的手臂。
「我自己可以。」子矜想躲避,但是他已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臂,強行扶著她向前走。纖細瘦弱的手臂,在他的手掌里柔若無骨,長發不知用什麼洗的,隨著她每走一步都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當她的身影沒入電梯里,她臉上的尷尬和羞澀的神情還浮在庄橋眼前,鼻息間一縷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沉封已久的心竟莫名地動了動,這種感覺如同清晨看見花葉上的一滴露珠,清新而意外。
當子矜再次從電梯里走出來時,意外地看見庄橋還等在車裡,就算是再生氣,看到一個超級美男浪費著自己的寶貴時間坐在車裡等她,縱是鐵石心腸也會被感動。
上車后子矜第一句話就是:「謝謝。」
「不用這樣客氣。」庄橋依舊一臉的淡然,「我想認識岳小姐由來已久了。」
果然,一切如子矜所料,請兩天假意味著扣半個月的薪水,陳鴻遠在電話里也暗示了,只是傷到腳,與身體其他部分無關,可以做工作。
掛了電話,子矜長時間把自己縮在沙發里,做人難!做女人更難!
最後決定,繼續攢錢買一套四室兩廳帶大落地窗的房子,這是子矜的人生目標,為此她一直在努力攢錢。怎麼可以輕易地推掉半個月的薪水,況且,她的腳傷並不嚴重。
「子矜。」何小敏從外面跳進來,手中拎著兩根纖細的油條,一臉緊張。
「大早上的就遇到鬼了?這副表情?」
「差不多。」何小敏用力地點頭,「我遇到了庄橋,他要我告訴你,他在樓下等你,要你快下去,他要送你上班。」
「什麼?」
「不信,你看。」何小敏拉開了窗帘,指著樓下,果然停著庄橋的車,他竟然要送她上班?!
子矜愣在那裡。
……
直到子矜的腳全康復,子矜對庄橋的看法已有一百八度的大轉彎。
每天早上,就是工作再忙,他也會親自到樓下來接子矜去上班。下班也一定會來接,如果太忙就讓其他人代替,將子矜安全地送回家。
子矜有時候會想,有這樣一位男朋友也不錯,唯一的不足是庄橋那時冷時熱的性格和喜怒無常的脾氣。
有時候她真的懷疑自己與他相識究竟是不是像他說的那樣,僅是一張照片帶來的好感。當她把自己的懷疑說給何小敏聽的時候,何小敏冷笑著問了她一句:「你有什麼理由認為你可以讓如庄橋這般的人物來設圈套?」
沒有!
子矜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一無錢,二無貌,三無才,像她這樣平庸的女子,在街上隨處可見,實在沒有吸引人的地方。
雖然很傷自尊,但認了,心情反而好一些,相信他果然是沒有任何目的。
接送她上班以外的時間裡他們並沒有更多的交集,庄橋通常很忙,偶爾有空的時候帶她去郝成洛的診所坐坐。
子矜所在的星月公司業績忽然一路飆升,全體員工因此為此更加繁忙,子矜也不例外,常常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各種新產品的宣傳方案需要整理匯總上報,忙完的同事們可以陸續下班,只有子矜要把這些東西都匯總好。
「子矜。」無良的總監陳鴻遠板著一張白板臉走到她的面前,伸手遞給她幾疊紙,眼睛眨也不眨,「這幾份資料你已整理列印出來,十二份。我明天要在總經理辦公會上討論,今天晚上一定要弄出來。」
子矜幾乎要吐血,這麼多資料堆在一起,分明是在謀殺。可是陳鴻遠已轉身而去,臨走時向她點了一下頭,「一定不要出現錯誤。」很詭異地消失在門外。
「嗚!」子矜撲倒在桌子上,真沒有人性呀!他甚至都不問一句,自己有沒有吃晚飯,這麼多的東西恐怕要做到明天早上了。
身旁的手機猛然響起。
「晚上想吃什麼?」話筒里傳來庄橋那一成不變的聲音。
「什麼也吃不成了,我這裡有一堆的資料,只怕要弄到明天早上了。」不自覺地抱怨起來。
「嗯?」庄橋怔了一下輕笑問,「怎麼?要加班?」
「是呀,東西太多了,只怕到明天也做不完。」
「這麼多?那就不要做了,先吃了飯再說。」
「不行,不做完,吃不下東西。」
「那好,你先做吧。」
……
什麼人?就這樣冷冰冰地掛掉電話?子矜愣了好半天,才發現自己心浮氣躁,煩躁莫名!忽然悲從中來,難道這個世上就沒有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嗎?
不知做了多久,空曠的辦公室內,鍵盤的敲擊聲越發落寞。
「叮!」桌上的座機忽然響起,把子矜嚇了一跳。
這麼晚了誰會打公司的座機?難道無良總監忽然良心發現,要她回家?
「岳小姐!」是一個陌生的男聲,「你好,我是樓下保安處的,現在有一位先生說要上去找你,我們確定一下你在不在?」
「一位先生?」子矜想不起這會兒誰還會來找自己,話筒里已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子矜,是我。」
竟然是庄橋!
他總是這樣出人意料,掛掉電話的時候還想用一百種方法殺死他,現在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更別提他的手中還提著一盒香氣撲鼻的「周計酒香蝦面」。
大口地吞著面,滿臉的感激。庄橋卻不以為意,坐在一旁,修長的手指轉動著一支水筆。
「辭職吧。」他忽然說。
「什麼?」子矜驚得一口面幾乎要噴出去,「辭了職我做什麼?」
「來盛華。」
子矜紅了臉笑,搖了搖頭說:「哪裡都一樣,有工作都得做。」
庄橋挑眉一笑,沒再說什麼。
深夜十二點,子矜終於把一切弄好,將所有的資料一疊疊地碼好,分門別類地堆放整齊,才放心地吁了口氣,「總算是做完了。」
「你做事挺認真。」一直在旁邊用手支著頭斜看她的庄橋說。
「我爸以前就說過,矜矜雖然笨,卻有一個最大的長處就是認真。」子矜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好了,可以走了,今天多虧了你,要不然我一個做,怕早就堅持不住了。」
庄橋眼眸深處有什麼動了動,隨即被一抹淡然掩去,點了點頭,跟在她身後。
子矜細心地關掉每一處電源,兩人乘電梯下樓。
「你父母?」坐到車上,庄橋小心地問,「他們?」
「他們五年前出車禍一起去逝了。」子矜淡然道。
「肇事司機找到沒有?」庄橋問。
「沒有。」子矜勉強一笑,「那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們是相伴出去的,結果出了車禍,他們再也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肇事者是誰。」嘆了口氣,「有時候不禁會想,這是不是成就他們愛情的另一種方式。只是對於身邊的親人來說,太自私了。」
夜太深了,街道上車輛很少,不時有燈光射入,車內時明時暗,看不見她的神情,但是那種黯然透過黑暗漫入他的心底,如同喧鬧之中的一隅,淡薄幽暗。
庄橋突然空出一隻手在她手背上緊緊握了一下,又飛快地抽了回去。這個突兀的舉動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子矜將頭轉向車外,心卻怦怦跳了起來。
「這麼五年都是你一個人養活自己嗎?」庄橋首先打破了尷尬。
「是的。在學校的時候有獎學金,加上學校了解情況后承擔了我的部分費用,然後畢業后就開始到處找工作,一直到去年進了星月,應該說還算順利吧。」
如此輕描淡寫的描述,庄橋卻知道,她這五年不知是如何的艱辛,對於一個正在上學的孩子,在一夜之間失去了雙親,該是如何的悲痛。而畢業后還必須面臨自己養活自己的處境,一直到現在。
庄橋的眉頭蹙起,眼底浮上一絲不耐煩。
「生活對我還算是厚道。」子矜笑道,「在學校的時候許多同學都給我捐款幫我渡過難關,要不是他們,我的生活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呢,一直到後來畢業,始終有人匿名給我匯款,直到去年才停下來。所以,有時候生活再難再艱辛,我就想,如果做不好,就太對不起別人了。」
「你男朋友沒有幫你嗎?」庄橋忽然問。
「什麼?」子矜驚訝地問。
「我是說你的男朋友?」
「我沒有男朋友,一直都沒有。」
車子不知撞到了什麼,猛地一震。
子矜驚問:「怎麼了?」
庄橋斜看了她一眼,抽了一支煙出來放在嘴裡,因為咬著煙語氣變得含糊:「哦,我還以為你大學肯定要談男朋友的。」
「是呀,別人都有隻有我沒有。但是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吧,有曖昧的,但不是我大學的同學。」她忽然指著窗外說,「到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