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似是感染了他的鎮定,原本急得說不出話來的下人突然深吸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地說道:「是大小姐不見了!」
聞言,長孫承音面色不變,依然冷靜的道:「怎麼回事?說清楚。」
「大小姐今日早起便纏著乳娘帶她上街玩耍,可乳娘不肯,大小姐便氣得將乳娘丫鬟全都趕出房。本來乳娘以為讓大小姐靜靜就沒事了,誰知要送晚膳時,才發現房裡空無一人。」
「院子裡頭找過了?」一個五歲的娃兒能到哪兒去?怕是心裡頭不開心,所以故意藏起來教人心急罷了。
「幾乎都命人翻遍了,可沒找著,但卻在後院的圍牆口發現一個本來沒有的小洞,從旁邊塌軟的雜草來看,似乎是……有人鑽過的痕迹。」
「所以她出府了?」
「應該是……」
「該死的!」長孫承音低咒一聲。
那丫頭倒是膽子大,年紀小小也敢自個兒出府?本來不過是走失了個娃兒,派人去找回來便是,偏偏他是京城裡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要是娃兒讓別人先找著了又發現她的身分,只怕會用她來對他威脅恫嚇。
想到這點,他驀地站起身,嚴正下令道:「不動聲色的派人出府去找,天黑前務必要將人帶回來。」
「嘖,不過是小孩貪玩溜了出去,有必要那麼急嗎?我倒覺得你還是多瞧幾本摺子比較重要。」
來人這話帶著濃濃的譏諷意味,顯然對於長孫承音弄丟孩子的事頗多責怪,只是沒有明說。
「夙昇?你來得正好,來陪我喝杯酒吧。」乍見另外一個好友,柴折霞喜不自勝地喊道。
他們兩人態度輕鬆自若,彷佛長孫弄兒那個小丫頭沒失縱一樣。
「你們兩個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長孫承音眯起眼,似乎嗅出一絲陰謀的味道,平時這兩個傢伙疼弄兒疼得緊,怎麼現在人不見了,卻一點該有的緊張都沒有?
柴折霞和居夙昇兩人相視而笑,頗有默契地同時聳了聳肩,再度哥倆好的去品嚐佳釀知雲醉。
他們不是不緊張,而是覺得也該是讓長孫承音緊張一回的時候,否則他都快要忘了府里還有這麼一個女兒的存在。只要一想到那個小丫頭每回受了她爹冷落而委屈兮兮的模樣,他們的心就揪疼著,所以這回長孫承音可得自個兒去找人,順便嚐嚐擔憂的滋味,免得總是將女兒晾在一邊。
況且,他們表面上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哪裡真能這麼放心,早在得知小丫頭溜出府去時,便已打發了隨侍讓他們回府調派人手幫著找了,故意不說,只是不願讓長孫承音稱心如意罷了。
【第二章】
頭疼啊!
低頭望著腳邊那個不知何時纏上來的小丫頭,車元玉只覺得無奈萬分,對方小手固執的揪著她裙子,捏得緊緊的,怎麼樣也不肯放鬆片刻。
「丫頭,你叫什麼名字?」數不清是第幾遍了,她耐心地停下腳步,朝著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問道,只是相同的問題始終得不到答案。
這丫頭明明看起來伶俐,一雙水漾的明眸卻寫滿倔強和委屈,這模樣倒是讓她不禁多了幾分心疼。
「你不說你是誰,姐姐急著要回家了,只能將你留在這兒唆。」明知自己心裡也是放不下,不可能做出這種棄娃的事來,可是為了讓小丫頭開口說話,她只好板起臉來,恫嚇般地說道。
原以為自個兒的話能嚇到這個丫頭,怎知卻發現是自己小瞧了對方,只見小丫頭俏臉一揚,樣子傲然的完全沒把她的恐嚇放進心裡,還是抿著唇,不言不語地捉著她的裙子。
「你……」她最近到底是倒了什麼大循?不但家被皇上抄了、爹病了,就連上街買個葯都能遇到這種不知該如何處理的燙手山芋。
她不過是提著藥包走在街上,這小丫頭便突如其來的出現揪住她的衣裙,然後小腳努力地邁著,硬是要跟上她的腳步。
初時,她真讓這狀況嚇了一跳,也曾試著和小丫頭講道理,可是無論她怎麼說,小丫頭就是鐵了心要跟著她。
「你當真不恰姐姐是壞人嗎?」長嘆一口氣,車元玉再次問道。
只見小丫頭還是不出聲,只是固執地揪著她的裙子。
她無奈地抬頭看了看天色,天際間己經隱隱泛起紅霞,再不回去,又要誤了爹爹吃藥的時間了。
「姐姐真的沒空跟你耗下去,真的該回家了。」她舉步向前,料想小丫頭定會跟上來,唯今之計也只有先把人帶回家去再做打算了。
要是她將這麼一個精緻可愛的娃兒留在大街上,最後若出了什麼事,她也終生難安。
主意一定,她刻意放緩了步伐,讓小丫頭能夠跟得上,果然那娃兒毫無猶豫,不一會便三步並做兩步地跟在她身側。
仰望著身側的人影,長孫弄兒原本倔強的表情頓時被一抹笑容給化開。
爹爹很少有時間理她,但自從上回她不經意地在爹書房中瞧見一張被藏起來的畫像后,她就一直想要找出那畫中的人兒,好讓爹爹開心一些,沒想到她才溜出門沒多久,便瞧見這個提著藥包的姐姐和畫中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於是就乾脆直接纏上去。
她知道,一旦乳娘發現她不見了,府中便會派出大批人手出來尋找她,等到爹找到她時,也就找到這個姐姐了。
進門就端坐,看得出這個娃兒很有教養,再加上那身精緻的小衣裳,車元玉知道這小丫頭只怕是哪個大戶人家走失的閨女。
送走好不容易請來的大夫,伺候父親服下了湯藥,她這才有時間仔仔細細地端詳這個漂亮得宛若瓷娃娃的小人兒。
緩了口氣,她替自己斟了杯茶飲下,眼角一掃,瞧見那一碗撼毫未動的飯菜,她伸手取過,持筷夾起了一口菜飯,喂至小丫頭的嘴邊。
「吃飯。」雖然什麼都問不出來,可孩子不禁餓,她也捨不得,所以索性喂起來。
「不要!」偏過頭避開送來的那口飯,長孫弄兒終干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這裡的飯菜難吃死了,讓吃慣精緻佳肴的她食不下咽,一點食慾也沒有。
「原來你會說話呢?」瞧見小丫頭臉上嫌棄的神情,車元玉不在意地勾起一抹笑容。這飯菜的確難吃,畢竟他們這些天窮得只能挖些野菜來裹腹,連她都覺得難以入口了,更何況這個一看便是金枝玉葉的小娃兒。「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呢!」她忍不住地逗弄道。
「誰是啞巴?」長孫弄兒怒日而視,還帶著稚嫩的嗓音有一股天生的威嚴。
「你啊。問你是誰你不說,問你家住哪兒,你也不說,不是啞巴是什麼?」這陣子突來的家變令她心頭悶得慌,幸好這娃兒看起來雖尊貴不凡卻好逗得緊,既然是自己撿回來的麻煩,那麼她只好苦中作樂地努力添點娛樂了。
聽到她的調侃,長孫弄兒倔強的不再說話,只是瞪大了眼瞧著她,神情彷彿是只生氣的小獸。
車元玉對她的怒氣並不放在心上,只是覺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然後又喂一口飯到她嘴邊。「我知道這飯不好吃,但你好歹得吃點,要是你餓壞了,到時你的家人找著了你,可要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你了。」她哄著,臉上充滿耐心的淺笑,彷彿是在跟長孫弄兒比耐性似的,小丫頭不張嘴,她便也不將飯菜移開,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一邊喂著飯,她也沒閑著,倒是挺好奇這丫頭幹麼選她?如今的她粗布粗食。
這個高貴的小丫頭選人顯然沒有一個好眼光,跟著她,註定了小丫頭在回家前的這段時間沒什麼好日子可過。
「為什麼是我?」
「因為……像……」長孫弄兒亮亮的圓眸里依然寫滿倔強,可是在車元玉的堅持下,她畢竟是屈服了,口一張,吞下送上來的飯食,泄恨似的咬著,隱約只聽到那張塞滿食物的小嘴裡吐出模糊不清的話。
「像什麼?」車元玉聽不清楚。
「像……」弄兒本來藏不住話,張口就要說了,可是眸子一瞥到車元玉那充滿好奇的眼神,她又不想說了,萬一說了后這姐姐覺得奇怪反而躲著爹,那她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大人們只會笑她這個娃兒傻,其實她才不傻,年紀小小的她因為生在東勤王府,打小就沒有傻的權利。跟著這姐姐除了因為她和畫中的人很像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姐姐看起來很善良。
她再次睜眼望著車元玉,然後等著一口飯菜再送來,結果一大一小就這麼一個喂一個吃的,將那滿滿一碗難以下咽的粗食給吞下肚。
吃飽了、愛睏了,車元玉看見小丫頭不著痕迹地揉了揉眼,強撐著不喊累。雖然只是一下午的相處,但她就是知道這丫頭絕對累極了,只是嘴上不肯示弱。
她嘴角含笑,搖著頭看小丫頭,彎腰將其實挺沉的小人兒給抱起來。
「你要幹麼?」一被她抱入懷裡,弄兒驀地渾身僵硬,雙眸充滿警戒地瞪著她,眼神彷彿在警告她別輕舉妄動。
「你這丫頭現在才來緊張是不是太遲了?姐姐要是壞人,你現在也己經落入虎口,要對你怎樣,你還有反抗的餘地嗎?」車元玉兀自笑笑的將她抱得緊緊的,不讓她因為亂動而摔下地。
「放開我!」弄兒不理會她的嘲笑,兀自掙扎著。
她這小獸似的不馴模樣,終於讓車元玉忍不住抬手輕拍她那渾圓的小屁股一下。
「別鬧,口自們去榻上睡一會,明兒個我再想辦法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弄兒低嚷,她要在這兒等爹來接她,這樣爹就可以親眼瞧見畫中之人了,她想要爹對她露出讚許的眼神——
弄兒幫爹找著了畫中之人,弄兒很棒吧……
想著,她突然靜了下來,一雙眸子瞪向車元玉,瞪著瞪著竟瞪出了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