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要是換了旁人,見他這般盛怒,怕早就己經腳軟,偏偏只有她依然那副無所謂、不在乎的模樣,顯然無論他說什麼,都無法再改變她的心意。
他倒是真的低估她了,本以為她不過只是個尋常的官家小姐,可沒想到她竟是個結結實實外柔內剛的女子。
她不但觸怒了皇家,還惹怒了爹親,幾乎等於是被趕出家門,尋常人碰到這種事,怕是要哭天搶地一番,哪裡會像她這般讓人無法窺探她的軟弱,堅強得讓他忍不住想要掐死她。
其實只要她願意,就能利用他對她的虧欠,還怕沒有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可以過嗎?
幹麼這般固執,非得要自個兒去攙和商家裡頭的那些骯髒事呢?
居夙升只覺自己向來自豪的自制力正一點一滴地離他而去,驀地伸手攫住她的肩頭,很想要惡狠狠地將她搖醒,讓她不要這麼異想天開,以為生意這麼好做。
但偏偏他咬著牙要使力,一見她那微嘟的紅唇和無瑕的美顏,向來不為女色所惑的他,竟然亂了氣息。
然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控制不住揭望地傾身,宛若蒼鷹一般地朝著她的紅唇攻城掠地,悠意豪奪。
在觸碰到她的那一刻,向來要拐十七、八個彎的腦袋瓜子,全都化成了軟泥,什麼自製和算計全都離他遠去,剩下的只有她的柔軟、她的香甜……只有她……
蜿蜒的橋廊,旁邊精心栽種的七里香有著茂密的枝葉,還有點點的白花飄散著醉人的香氣。
姬君吟靠在橋墩之上,看似沉浸在這一陣乍暖還寒的陽光之中,可實際上是整個人傻裡傻氣的,完全墜入了思緒之中,甚至連不遠處有人緩步行來,都沒有發現。
「小姐!」直到令人熟悉的聲音乍然響起,她這才發覺面前站了一個人。
姬君吟驀地定眸,直勾勾地瞧著身前的朱雪,隨即露出一抹驚訝的笑容,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優雅,整個人跳了起來,驚喜萬分地拉著來人的手,用力搖晃著。
「朱雪,你怎麼來了?」
她的驚呼隱隱含著一抹希冀,畢竟朱雪是爹娘從小就為她買斷的丫鬢,她的賣身契一直放在她娘那兒。
那日匆匆離府,她倒是想要帶走朱雪,可是沒有她的賣身契,又不想再惹是生非,只好作罷。
她想,既然朱雪不能擅自離府,那麼她的出現是否代表著爹娘其實己經原諒她,才會願意遣朱雪來尋她?
「是夫人要我來的,她說擔心你在外頭沒了我的伺候,過不慣,所以特地讓人送我至居府外,讓我以後可以繼續伺候小姐。」
聞言,姬君吟的心便從原來的希冀雀躍,一下子沉靜了不少。
只是送到門外,卻不肯領至府中,她爹娘這麼做,究竟只是不願與居家有太多的瓜葛,又或者是不想再與她這個親生女兒有太多的牽連?
「娘還說了什麼?」
「夫人說,既然小姐執意要跟居侍郎離去,以後就好好安生過日子吧,他們、他們……」
話說了一半,朱雪便說不下去,但即便她的話沒說全,姬君吟也猜到一二。
那便是,從今而後,她姬君吟與姬家再無瓜葛,是好是歹全由她自己負責,他們不會再提供任何幫助,甚至連娘家都不做了。
意識到這點,她的心泛起了一陣陣的疼,她想哭,可是卻發現怎麼也哭不出來,她想笑,但那笑又比哭還丑。
一見她這模樣,朱雪自然心疼,連忙想要安慰。
「小姐,你先別傷心,我想老爺他們也不是真心想要這麼做的,畢竟這幾天老爺每回從宮裡回來,都是咳聲嘆氣的,奴婢曾經聽著老爺和夫人討論著什麼十七公主的施壓,顯然是受到了威脅。」
姬君吟不但沒有放寬心,反而更加優心忡忡,如果爹娘真是因為壓力而萬不得己捨棄了她,那便代表著十七公主是結結實實地將她恨上了,或許自個兒現在是在居夙升的羽翼之下,可她爹卻是朝廷命官,要是一個不慎,誤入了陷阱,那麼姬家的安危及百來條的
性命,只怕岌岌可危啊!
想到這裡,姬君吟冷不防打了一個寒顫。
「這樣不是更糟嗎?」她低啞地說道,臉上的血色盡褪,哪裡還有半絲方才的嬌媚之態。
不,不行!就算爹娘在無奈之餘將她排除於姬家之外,可是血緣的親情哪裡是說斷就能斷的呢?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姬家一步步走向險境,她得想想辦法。
腦袋瓜子飛快地轉著,可偏偏無論她怎麼想,唯一能夠求助的人卻還是只有居夙升。
可他……會幫她嗎?
驀地腦梅中浮現了居夙升那張宛若刀雕斧鑿的堅毅臉龐,跟著又浮現了昨日他欺壓上來的薄唇,一陣操熱在她的臉上激起了一抹抹的羞紅。
她真的該去求他嗎?
而他又會幫她嗎?
無數個問題連同昨夜那羞人的一幕,在她的腦梅裡頭翻啊、攪的,勾扯出一陣陣的暈眩。
姬君吟搖了搖頭,想要讓自己情醒一下,可不知怎地她的頭卻愈來愈昏、愈來愈昏……
緊跟著傳入耳際的是朱雪那著急不己的呼喊,直到那一抹龐大的幽黑將她完全吞噬……
頭一回,他這麼仔細地瞧著一個女人。
頭一回,他因為一個女人莫名其妙的昏倒而心驚不己。
更是頭一回,他竟因這個女人的昏迷不醒,而固執地守在榻前,即使己經入了夜,卻仍不願因為避嫌這種堂皇的理由離去。
「侍郎大人。」看著在屋子裡頭礙眼的居夙升,朱雪冷冷地喚了一聲。
居夙升聞言回頭,便見她冷著一張臉站在榻前,揮身上下漫著一股濃濃的警戒和排斥。
這不是他第一回見到朱雪了,上一次姬君吟救了他娘而被他接回府中休養時,她也隨侍在側。
可他記得那時的她是個愛笑的小姑娘,每回見著了她總是盈著滿滿的笑容,偶爾還會般勤地探問他的生活起居。
相較於今日的冷意,改變可謂天差地別。
無視於他那探究的眼神,朱雪毫無情緒起伏地說道:「夜探了,侍郎大人不該回房休息了嗎?」
這是在下逐客令嗎?
這丫頭膽子倒大,雖說他能夠理解她的護主心切,可被一個小丫鬢這樣對特,他多少感到不是滋味。
冷不防閃過一個念頭,這一主一仆倒還真是老天爺配好的,同樣都對他不屑一顧,甚至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不累!」居夙升淡淡的說道,擺明了拒絕離開。
他本來的個性就偏冷淡,再加上朱雪只是一個丫頭,他的態度自然更加疏離一些。
「可是侍郎大人這麼做於禮不合。」見他還賴在榻前不走,朱雪不禁加重了語氣。
「我與你家小姐終究會成為夫妻,禮教的拘束用不到我倆上頭。」
對於她瑜矩的驅趕,居夙升自是不悅,原就沒有表情的臉上,如今更添了一絲冰冷。
但他堂堂一個二品侍郎,自然不可能跟個丫鬢一般見識,偏偏只要她特在這兒,他就不能安安靜靜陪著姬君吟,於是他破天荒朝著守在門口的福兒和祿兒揚揚下領,兩個丫頭立即會意,快步走了進來,一左一右拉住了朱雪的手。
「你們要幹麼?!」朱雪心一驚,連忙喝問道。
「朱雪姊姊,你別怕,咱們可沒什麼壞心眼兒,只不過姬姑娘午膳沒用就昏倒了,到現在仍未醒來,要是等會兒情醒,只怕肚子餓極了,你向來伺候慣了姬姑娘,咱們這才想要央你來指點指點咱們,弄點兒姬姑娘愛吃的東西。」
福兒和祿兒一搭一唱,邊將朱雪往屋外拉去。
任何有點心眼的人都知道她們在打什麼主意,她們便是想要驅離她,好讓居侍郎可以與她家小姐獨處。
這怎麼行呢?
朱雪想通了這層,忙不迭地想要掙開兩人的箱制,可明明眼瞧著就是兩個小頭,力氣卻大得嚇人,也沒見兩人怎麼使力,便將她給架走了。
那福兒更是貼心,還能騰出手替主子爺關上房門,也順道擋住朱雪因為不滿不斷喳呼的聲音……
終於,滿室只剩下姬君吟微微的呼息聲,居夙升的手輕柔地落在她雪白的嫩之上。
這不是他頭一回看她如此虛弱的模樣,可卻是頭一回,他的心裡竟然因為她昏睡而揪疼著。
這女人還真是懂得讓人不省心。
明明還記著昨夜她因為他的魯莽而雙頰羞紅欲滴,可才不過一天時問,她便又病飯飯地躺在這兒。
她究竟是怎麼了?
是之前的刀傷未愈,還是公主的折騰留下的禍根?
居夙升愈想愈心驚,也愈歉疚,因為無論是為了什麼,始作俑者是他。
若非是他,她這段日子又怎會過得如此艱難呢?
不舍與歉疚同時在他的心裡糾纏著,居夙升的手從她的頰畔移至她無力的手兒,然後緩緩地將自己的手心給兜緊,將她恍若無骨的小手,完全包覆在自己的大掌之中。
「嗯……嗯……」
或許是被他的動作給驚著了,原本沉睡中的姬君吟,不自覺淺淺逸出了幾聲低吟,長長的眼睫也跟著握了幾握。
燦將醒未醒的模樣,讓居夙升大喜過望,連連低聲喊道:「吟兒……吟兒……」
想要將她喚醒的聲音回蕩在房內,層層疊疊地逸進了姬君吟的耳,讓她聽得真切,奮力想要睜開雙眸。
是誰在喊她?
那聲音雖然低低沉沉的,卻夾藏著几絲的優心與心疼,當真好聽呢!
因為想要瞧情楚喊著她的人是誰,於是姬君吟奮力睜開了沉重的眼皮兒,居夙升那張足以讓她永世不忘的俊顏,頓時在她眼前綻開。
望著他的臉,姬君吟心中的疑惑開始層層堆疊。
她不懂,向來對任何事總顯得不在意的他,為何此刻神色這般沉重?更不懂在這深沉的黑夜之中,他怎會還守在她的榻前?
這……
想到這裡,姬君吟原本還躺著的身子霍地彈跳而起。
「你……你怎麼在這?」氣喘吁吁,她有些力不從心地質問著。
瞧瞧窗外那幽黑的夜色,現在他特在這裡可是不合禮教之極。
「你昏倒了。」言簡意賅的一句話便是他的解釋。
聞言,還弄不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姬君吟,更加迷糊了。
她明明是問他怎麼在這,為何他的回答卻是她昏倒了。
「大夫說可能是舊傷未愈,所以休力不濟。」見她完全不關心自己昏倒的原因,居夙升好心的為她解惑。
但她彷彿完全沒聽見似的,再一次開口說道:「孤男寡女不可同處一室。」
聽到她說的這番道理,他只是不屑地抿了抿唇,冷不防地說道:「咱們是夫妻,不用管這種狗屁倒灶的規矩。」
姬君吟頓時杏眼圓睜,怔怔地瞪著他。
夫妻?!
誰跟他是夫妻啊!
他怎麼能夠如此自若的說出這些不實的話語,他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或是心裡在盤算些什麼啊?
前不久,也是在這個院落之中,他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希望他娶她的建議,如今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問過去,他竟然如此大言不慚地說他們是夫妻?
「你別亂說話,我們不是夫妻!」
「很快便是了。」關於這點,他向來自信滿滿,她的抗拒不過是到達終點的一些小插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