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啊,有什麼好高興的,她找的這點小麻煩根本比不上他們夫妻倆給她惹上的大麻煩。
商飛雪有些乏力的伸手推開房門,現在的她只想倒在床榻,蓋上鬆軟被子,好好睡上一覺。
這就是她此刻小小的心愿。
商飛雪自認所求不多,可偏偏老天爺硬是不肯讓她如願!
剛推開門,恰巧一陣風吹熄了她的燈,接著,在進府之前曾習過武的她,明顯感覺到屋裡還有其他人的氣息……而且,是個男人。
偏偏燈熄了,屋裡一片漆黑,她根本什麼也看不到。
沒有驚慌尖叫,也沒有倉皇離開,商飛雪冷靜地佇立在房外好一會兒,最後決定走進屋裡,甚至順手闔上門扉。
侯府防衛向來嚴密,除了府外有守衛站崗,府內亦有守衛輪值,如果房內男人的身手已足以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來到她這院子,那麼只怕他的武功比她還高明,甚至在她開口喊人的那一刻就能取她的性命。
再者,那守夜的婆子又不知溜哪去了,她現在是出去比進來危險,所以不是她不怕死,只是聰明的不想加速自己的死期。
商飛雪冷靜地環視四周,這房間她才住上沒幾天,說不上熟悉,幸好燈雖熄了,但眼睛適應黑暗后,她還能就著微弱月光打量屋內的一切。
更何況,來人倒也大膽,完全不閃不避地端坐在屋內的圓桌旁,還好整以暇的享用她出門前沒喝完的那壺茶。
對比她緊繃的一天,這個人悠閑得令人髮指。
疲憊會讓一個人的脾氣變大,也會讓一個人的膽子變得很大。
商飛雪毫無顧忌地瞪了那不速之客一眼,接著一言不發地拖著酸痛的雙腿,緩緩來到圓桌邊。
她一邊就著月色打量那人,一邊跟著在桌邊坐下,甚至自顧自地替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水。
在這大冷的天,將就那冰涼的冷茶,其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可沒丫鬟伺候的她沒法計較那麼多,只是眉頭不皺地仰頭喝下。
待那茶水凍得她疲睏的精神回復了些,這才將注意力擺放到一直悄悄打量她的不速之客身上。
她冷然問道:「你是誰?」
她的冷靜讓人嘆為觀止,也讓那男人的眉頭往上挑起。
是真不怕,還是在裝腔作勢呢?
「為什麼答應嫁給瀧陽王?」他開門見山的直問自己想知道的事。
聞言,商飛雪抬頭瞧了那人一眼,然後像忍不住似的笑出來,笑容有些輕蔑,好像對方問了一個多傻的問題。
「嫁進王府,從此穿金戴銀,一生富貴,這是多少女人奢望不得的好事,人往高處爬不是很正常嗎,為什麼要問?」說完,她很故意的又輕笑兩聲。
「就只是為了富貴?」明明是這樣理所當然的答案,眯起了銳眸的尹承善卻不相信。「說實話。」
他堂堂瀧陽王親自跑了這一趟,可不想最後只是徒勞無功,他直覺一個遇賊入侵閨房還能這麼鎮定的女子不會是愛慕虛榮、貪戀富貴的人,這的確不是太有根據的直覺,可他就是這麼覺得。
「你又是誰?」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商飛雪開口反問。
尹承善瞧她那雙眸子清亮得很,絲毫看不出一點恐懼,不禁有些欣賞。
她著實太氣定神閑了些,要不是兩人是在這種情形下見面,而他又知曉她的身分,或許……
他當真要跟她交個朋友了。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你對冬寧侯來說,就是一顆隨時能捨棄的棋子。」
「我知道。」她的口氣像在聊空氣般無所謂。
她又不是真的自小在侯府長大的千金小姐,自然不會因為商清遠那幾句溫言軟語就真以為自己是他的掌上明珠,她只是還弄不清楚商清遠想借著她、借著這樁婚姻得到什麼。
不過無所謂,現在先照著商清遠的意思走,以後她遲早能反咬一口。
「既然知道,為什麼願意嫁?莫非你真甘願成為讓人驅使的棋子?」尹承善眉頭微皺。
雖然這話是他自己問出口的,但他總覺得她不像是這樣甘於受人擺布的人,因為他從她的眸中看到了一絲不容撼動的堅毅,擁有這種眼神的人不會是別人手中的棋子才是。
尹承善在觀察商飛雪,商飛雪也在打量這個陌生男人。
這男人濃眉大眼,生得俊朗,且坐著也感覺得出身材高大,再想想會來跟她說這些話、點明她的處境因而不希望她嫁進瀧陽王府的似乎只有一個人……
商飛雪微微偏了頭,略略思索一番,心中有了底。
她開口,用清冷的聲音說:「就這盤棋,誰是棋子,誰是棋手,皆是未定之天,公子又如何能夠確定我便是那受人驅使的棋子?」
「你……」聽到她說出這般有自信的話,尹承善不得不承認,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即將要娶的側妃竟然是這樣的。
沒有嬌俏可人、沒有曲意逢迎,反倒說話神情都帶著一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自信和豪氣。
「我這麼說好了,」商飛雪語氣一轉,忽地溫聲道:「公子若是瀧陽王,妾身未來的老爺,那麼您大可放心,妾身會選擇嫁進瀧陽王府可不是為了助冬寧侯一臂之力,妾身不會給王爺帶來麻煩的,也不會對王府不利。」
一番話里多用敬詞,語氣亦溫和,可不知怎麼地,尹承善就是覺得她並非如外表表現出來的恭敬。
不過他更好奇的是——
「你知道我是誰?」此女聰慧,他的眸中不禁漾起一絲讚賞。
「猜的,這並不難不是嗎。」她大方承認。
如果來人不是他,便不會口口聲聲點明她是棋子,希望她退縮,甚至希望侯府這方主動退婚。
「既然知道我是誰,那麼你該知道,我來是為了勸你別嫁,那就表示我也不想娶你,你若執意如此,不過徒然浪費一生罷了。」他口吻嚴肅,一副要她三思的模樣。
就算今日一晤,他對她是另眼相看了些,可說到底,瀧陽王府和冬寧侯府在朝堂上是政敵,若不是他已告老的父親真信了冬寧侯的話,覺得雙方仍有合作可能,硬逼著他得娶冬寧侯的女兒為側妃,他今日也不會走這一趟。
不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這商飛雪不僅是個聰慧直爽的女子,還很明白自身的處境,可即便他欣賞她、即便她滿口保證不會幫冬寧侯,但為了保護王府上上下下幾百條的人命,他不能輕信她也不可能善待她。
「是不是浪費一生就不勞王爺費心了,妾身的一生妾身自己負責。」她會回侯府被逼的成分有,但想攪壞商清遠計劃的成分更大,不過無論她怎麼做、怎麼選擇,她都不需要別人來替她擔憂。
即便以後瀧陽王府待不下去了,冬寧侯府也回不來了,她還有這廣闊天下啊,她並非嬌生慣養的世族千金,絕對有地方去也養得活自己,況且……若非她自己不願意,她背後豈是沒人能依靠……
「你這是執迷不悟了?」
「是不悔。」沒有任何的猶豫,商飛雪望著尹承善的眼神很堅定,不容他人撼動一分。
「你……」他張了口,勸退之語卻沒說出,興許是她的眼神太執著。
可惜了這樣的女子,若是她能換個出身,或許他真的能許她一生富貴安樂,可如今牽動的可是瀧陽王府上下,又豈能容得了他恣意而為。
「三日後花轎會在吉時抬到瀧陽王府前,王爺來不來,妾身不在乎,但王府的門,妾身一定會進的。」尹承善怎麼想不重要,她要的是商清遠的安心和放心,然後一旦他認定了自己能為他驅使,她才有撼動侯府根基的機會。
「好吧。」尹承善不再多言的起身,僅掃了唇邊含笑的商飛雪一眼。「你這般執著值得嗎?」
「值。」商飛雪毫不猶豫的答道。
眼見自己好說歹說都不能改變她分毫,他也懶得再勸。「既然你覺得值,那就隨便你吧,別到時候哭哭啼啼的。」
「王爺喜歡女人哭哭啼啼的嗎?」她忽地笑得燦爛,打趣道:「那妾身可能會讓王爺失望了。」
聞言,尹承善露出一抹慵懶的淺笑,說道:「三日之後,本王在瀧陽王府恭候姑娘到來。」語畢,他旋身離開。
商飛雪不作聲地看著男人開門上檐,接著縱身而去,動作一氣呵成,真想不到貴族子弟中也有練家子呢。
看人走了,她才起身去關門,腦中思緒翻轉。
其實她覺得這個尹承善倒也算是個好人,雖說是來警告她別被人利用的,可這也表示他心底是存著善念的,甚至怕他自己誤了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