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表姊夫,你等一下!」

望著那急匆匆離去的背影,上官曦芸焦急地喊道。

可不論她怎麼呼喊,洛抑天卻始終沒有停住步伐,反而縱步疾行。

「唉……」她了解他,知道他因為表姊的那番話而受傷了。

追不上他的她索性雙足輕點,輕靈地飛掠在樹梢之間。

好不容易追到林子里,卻完全失去了他的蹤跡。

左顧右盼,上官曦芸伸長了頸項,只恨自己沒有什麼千里眼、順風耳之類的功夫,可以不費絲毫力氣地發現他躲在哪裡。

找了好久,費了所有力氣的她終於支撐不住,氣喘吁吁的往身旁的大石上一坐,猶不住地舉目四望,只希望能尋到一絲絲他的蹤跡。

可是他卻好像完全消失在空氣中似的。

直到連最後一丁點兒找人的耐性都消失了,她索性將雙手圈成了一個圓,在林子中放聲大喊。

「喂,躲什麼躲啊,是不是男子漢啊?」

清亮的嗓音在林子里響起,但還是沒有瞧著他的身影。

厚,他到底是大男人還是小男孩啊?

怎麼一遇到煩心事就自己一個人藏起來的習慣始終改不過來啊?

虧他還是一個堂堂的大將軍咧!

上官曦芸沒好氣的想著,嘴裡的呼喚卻始終沒停過。

終於,她口乾舌燥地停止了喊叫,雙臂環胸、杏目圓睜地瞪著前方。

好半晌之後,終究還是捨不得放棄,於是又對著空蕩蕩的林子喊道:「喂,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真要走了。」

就在她幾乎不抱希望的同時,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記懶洋洋的聲音,問:「是誰教妳凌縱七步的?」

「喝!」突然從頭頂上冒出這個聲音,上官曦芸被嚇了好大一跳,整個人從大石上彈跳而起。

仰著頭,沿著剛剛自己倚過的粗大樹身往上瞧去,終於瞧著了隱身在茂密枝葉中的洛抑天。

「你沒事幹么躲在樹上嚇人?」她氣呼呼地朝著坐在樹枝上的他質問。

「那妳沒事在底下雞貓子鬼叫什麼?」

他整個人傾靠在樹榦上,一隻腳曲起頂著有稜有角的下頷,另一腳則是恣意地掛在半空中盪啊盪的。

「我是來找你的!」

「妳我既非親、又非故,妳找我幹麼?」

順手摘取了身旁枝上的葉子,洛抑天將綠葉就口,清脆的樂聲便回蕩在原本寂靜的林子中。

「我……」被他這麼一問,上官曦芸望著他那帶著一點冷的模樣,心裡有些受傷了。

但她很清楚,方才受了傷的他只不過是在保護自己罷了!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往前數步,在與他相對的一棵大樹旁坐了下來。

雙手環膝,她不語地靜靜陪伴。

給他空間和時間去修補他那大男人的尊嚴。

就在上官曦芸沉浸在那清脆的樂聲中,幾乎陷入沉睡之際,洛抑天突然開了口--

「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天外飛來一筆的一問,讓她從昏昏欲睡之中驚醒,望著洛抑天的眼神透著一抹迷濛。

「什麼問題?」她抬手揉了揉眼,努力地喚回自己的神智。

「是誰教妳凌縱七步的?」

方才先她一步到林子里的他瞧得很清楚,她所使的輕功乃是洛家絕學「凌縱七步」,這門基本功,凌家一向是不外傳的。

「故友。」迷迷糊糊間,上官曦芸還來不及細思他問這個問題的用意,隨口應道。

「哼!」聽到她的答案,洛抑天重重地冷哼了一聲,語帶譏諷地說道:「妳那個故友還真行啊,不但能送妳洛家一向傳媳不傳子的玉佩,還能教妳凌家從不外傳的凌縱七步。」

聽到他的冷哼,上官曦芸原本還有些迷離的三魂七魄馬上歸位。

他恢復記憶了?她懷疑地盯著他。

該死,他想起這些瑣事,卻偏偏沒憶起關於她的事!

「呃……」面對他那凌厲的眼神,她語塞。

「妳那個故友不會剛好就叫做洛抑天吧!」

本來只是隨意的猜測,但一見她變了臉色,洛抑天就知道自己猜得是八九不離十。

現在,他幾乎已經十分肯定自己與她的過去絕對是有糾葛的,只不過被他遺忘了而已。

其實早就該瞧出端倪了,只是他一直沒有用心思索其中的關聯,總以為一切都是巧合。

但現在回想起來,若一切真都只是巧合,那也巧得太過離譜了。

「當然……不是!」迎著他那凌厲的眼神,上官曦芸本來要承認,可是心思卻突地轉到表姊怪異的行徑上。

現在揭開一切事實,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至少她得弄清楚表姊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總覺得事情不似她表面所見的那樣,表姊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用意。

「是這樣嗎?」宛若大鷹展翅一般的飄旋而下,洛抑天俐落地在她的面前站定,銳利的雙眸睨著她。

「當然!」仰著頭,上官曦芸強自鎮定,希望能增加自己話里的可信度。

不語地跨步上前,洛抑天瞪著人的那股氣勢讓她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想要減輕他帶來的脅迫感。

誰知道她努力挪移的結果,他卻只消一步就將之摧毀殆盡。

「你……你究竟想幹麼?」看著他在衣服底下那明顯僨張的肌肉,上官曦芸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不會是想屈打成招吧!

以前他的脾氣有這麼差嗎?應該沒有,他在她的心裡一向是個面噁心善的大將軍。

望著她,那一抹似曾相識又再度襲來,洛抑天的心中開始有了一個臆測。

他和她……或許……可能……

猛然間,他俯身,兩片薄抿的唇熟悉地找著了她的,在兩唇相接的那一刻,那種熟悉的感覺顯得更加的強烈。

也因為這樣,他再也顧不得什麼道德規範、尊卑之分,更加張狂而恣意的吸吮著她兩片豐厚的唇瓣。

「你……」對於他這種輕浮的舉動,上官曦芸雙手推拒,菱唇努力地想迴避他,好做嚴正的抗議。

可是……那種滋味幾乎讓她渾身癱軟,她外推的手變得虛軟無力,甚至下意識輕輕環住了他的腰際。

在享受著她的甜美同時,洛抑天的唇瓣開始微微上揚。

哼,還說沒關係嗎?

現下他不只肯定他們之間絕對有關係,而且恐怕還是不淺的關係……

該死,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樹上的花兒都快被上官曦芸給捏碎了,可是心中的怒氣和激動卻還是沒有半點消退的跡象。

那一吻讓她氣得咬牙切齒,卻也讓她怦然心動,久久不能自己。

就是這樣的矛盾讓她的心情不能平復,所以只能在這夜色初降臨時,拿著這些花兒出氣。

「可惡……該死的登徒子,他究竟當我是什麼了,憑什麼在還沒有想起一切的時候吻我?」上官曦芸越罵越生氣,越罵火氣越大。

她恨恨地扔下了手中的細枝,即使已經發泄了一陣,但胸臆之中的滾滾怒氣依然壓得她難受。

非得給他一個教訓不可!

盛怒之中的她腳跟一旋,正想去找惹她生氣的傢伙算帳時,不遠處的角落傳來一陣爭執聲。

好奇的上官曦芸毫不遲疑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這越走,她的柳眉兒就越皺。這個聲音好耳熟啊!

她悄然的放緩了腳步,像只耗子似的無聲無息躲在一棵大樹后。

咦,怎麼會是他呢?

他不是當年那個愛慕表姊的窮書生康泰天,他來這兒幹麼?

當年他對錶姊可是愛慕得緊,經常呆呆傻傻的守在她家大門口,只求能見上表姊一面。

可是在他親眼目睹表姊發病之後,他就突然沒再來了。

那時他們還以為他的愛慕不過爾爾,沒想到他竟然棄文從了醫。

唉,只怕又是一個痴心人兒。上官曦芸心中一邊思量,一邊聽著他們對話--

「妳不能這樣糟蹋自己的。」康泰天沖著一臉蒼白的人兒低吼。

「我並沒有糟蹋自己,我一向善待自己。」冷冷地,白淺雲瞧也不瞧他一眼,徑自否定他的說法。

如果她不善待自己,又怎麼會放任自己的貪念,鑄下這天大的錯呢?

「妳別再騙我了,老大夫都已經說了,他開給妳的葯妳不但都原封不動,而且還不讓他告訴將軍妳的病情,妳這不是在糟蹋自己是什麼?」

「我只不過是順應天命罷了!」

「順應天命?!」康泰天原本溫文的嗓音驀地提高,他簡直不敢相信她能顛倒黑白到這樣的地步。「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叫做順應天命,這是什麼見鬼的天命啊?」

「康泰天,咱倆一非親、二非故,你這樣闖進我府邸就是為了要質問我這個問題嗎?」

一點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白淺雲很清楚將軍府里向來人多口雜,要是一個不小心,他們的對話讓洛抑天給聽見了,那她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費了。

她相當明白自己的夫君是個負責任的人。

這兩年來,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情愛激狂,有的只是他對她的責任。

如果一旦讓他知道自己的病況,他就算傾盡所有,也絕對會為她求得一線生機。

可是……她怎麼能讓他這麼做呢?

她已經偷走了他兩年了,要是再貪圖下去,連她都會看不起自己的。

「什麼叫咱們非親非故?我們怎麼說也是朋友,就算不論我倆當初的情誼,就說我身為一個醫者,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妳自殘。」

「我哪有自殘?」她這麼做只不過是順天而行,不做強求罷了。

「妳明明可以有機會的。」

「是可以有機會!」臉上原本的氣怒不耐被一抹哀傷悄悄掩蓋,但她卻仍強打起精神說道:「可是你知不知道?這個機會渺茫得近乎沒有。」

「我……」原本理直氣壯的康泰天突然氣虛。

的確,他承認這個機會很渺茫,但總是有機會,若是尋常百姓生了這種病,那或許只有等死一途,可是洛抑天是個將軍,有財有勢,他有這個條件為淺雲一搏。

「既然機會小得可憐,又為何要多費心神呢?如果我的死可以讓一切都回歸原點,那不是很好嗎?」

一旦看開了生死,人生中的愛恨嗔痴自然也能拋卻,當然也可以看清很多自己以往犯下的過錯。

「是啊,一切都回歸了原點,那我呢?」相較於她逐漸平靜的情緒,康泰天卻變得激動起來。

「你怎麼了?」她望著他,不懂他的激動所為何來,記憶中的他一向是溫文儒雅的書生啊。

「我……」望著她那清靈的目光,那種這輩子只看著另一個男人的目光,康泰天突然沉靜下來,閉口不語。

幽眸中帶著幾許深情,他直勾勾地望著她好一會兒后,堅定地說道:「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妳這樣做的。」

原來,這就是一切問題的解答。

難怪淺雲表姊會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的心疾只怕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

乍聞這個消息,上官曦芸的心緒變得紊亂極了。

該喜該憂呢?

喜的是一旦表姊走了,那麼一切的問題似乎就迎刃而解了,那時她就不用顧慮她的感受和心情,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洛抑天相認。

可是……她終究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呵!

她真能這樣為了一己之私,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人世嗎?

這種得要看著一條生命香消玉殞才能得到的幸福,她既不敢要,也要不起呵!

「在等我嗎?」

幾乎不用回頭,上官曦芸也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她實在很不想在這個關頭看見他,在自己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做的時候,於是她舉步想要離開。

「怎麼,一見我就想逃嗎?」看著她轉身,洛抑天心中頗不是滋味,他語帶譏諷地說道。

「我何必要逃?我只是想進屋去休息罷了。」

說她逃其實也不為過,畢竟……現在的情況真的是剪不斷、理還亂。

「那也不必對我如此冷淡吧!」

「我想我應該有權利不跟一個登徒子同處一室才是。」

對他的態度驟然轉冷,這其實和自己知道了表姊的身體情況有關。

她壓根就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白淺云為了將眼前這個男人還給她,而漠視自己生命的消失。

「登徒子?」濃眉高挑,洛抑天好笑的重複著她所指控的這三個字。

若是他的感覺還算正確的話,在那當下她也挺投入的不是嗎?

「我以為那個吻其實是兩情相悅,也是過去的一種延續。」

聽到他的話,上官曦芸的心冷不防的一揪。

過去!

他是最沒有資格提這兩個字的人。

要不是他的遺忘,這一切的糾纏又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不要提過去,你忘了你是一個忘了過去的人嗎?」

不是她殘忍地硬要往他的痛處踩,而是現在的她除了憤怒的情緒可以對他顯露之外,其他的她都得再好好想想。

「呵,還是那麼的伶牙俐齒啊!」

他突然開始覺得跟她相處是一件很自然的事,縱使是這樣鬥嘴甚至爭吵也不覺得被冒犯。

「我伶牙俐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輪不到你來批評。」上官曦芸冷冷地回應著他,心中莫名地泛起了一種想念。

以前……

當這兩個字眼才剛浮現,她連忙甩了甩頭,以為這樣就可以甩去以前的種種。

至少不是現在,現在的她該想的不是以前如何如何,而是以後該要如何才對。

然而就在上官曦芸心緒紊亂之時,洛抑天突然天外飛來一筆的說道:「我在想,咱們以前是不是也常常這樣拌著嘴、斗著氣?」

這樣的感覺其實很舒服,不似他和淺雲之間的相處,總是相敬如賓,沒有一絲波瀾。

然而,面對這樣子的他,她簡直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一向就知道他固執,一旦認定了的事很少改變。

所以當他懷疑起他們之間是否曾經有過「以往」時,她就知道他的認定已難改變。

一抬頭就見他一臉心生嚮往的模樣,上官曦芸忍不住氣急敗壞的說道:「就跟你說了沒有以前,你……」

猛地一步踏上前去,洛抑天欺近她,任由自己的氣息狂肆的籠罩住她。「很多事,不是妳說有就有,妳說沒有就沒有的。」

隨著他那昂藏的身子逼近,晌午時那抹激狂的記憶也跟著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讓她白皙的雙頰驀地飄上了一片紅霧。

而那……慘痛的教訓,也讓她忍不住地往後退了數步。

「你……要幹麼?你可別忘了我是皇上的嬪妃,你的任何一舉一動都可能替你招來殺身之禍的。」

從來不曾將充容這個頭銜放在心裡過,可是這個時候抬出來,應該會有一丁點兒用處吧!

上官曦芸在心中暗自祈禱,但隨著那獨屬於他的氣息不斷竄入鼻尖,她的呼吸也開始亂了。

「我雖是朝中武官,甚少理會後宮之事,但也知道皇上最近打算遣散後宮眾妃回歸原籍,凡沒有被寵幸過的妃子都可以徑自離宮,有的甚至以皇上的義妹,公主的名義嫁出了宮外,妳……」

長串的話語之後是一陣令人心慌的寂靜。

上官曦芸終於受不了這般折磨地開口追問:「我怎麼樣?」

「妳嫁入宮中兩年,似乎還沒有被榮寵過吧!」

「你……」

該死的,他知道的還真多!

早知道……若是早知道一切……

她就不會選擇來到他府里,現在面臨這樣進退兩難的局面,她究竟該怎麼辦呢?

腦海中的思緒還在不停的轉著,洛抑天已經再次逼近。

像是只受驚小鹿似的她倏地仰頭,紅潤潤的雙唇卻剛巧掃中了他的。

一抹魔魅的笑容浮現,洛抑天的大手一勾,扣住了她的後腦勺,正當他準備再次一親芳澤之際,上官曦芸卻突然開口喊道--

「你不能這麼做,表姊夫。」

一聲表姊夫,讓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趁著他這一瞬間的失神,覷准了時機的她連忙一溜煙地逃出了他的勢力範圍,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回自己的房裡,重重的闔上了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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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容出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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