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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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宿舍與女生327宿舍聯合搞一次野遊，兩宿舍是結對幫扶對象，搞一些女生給男生洗洗被褥，男生給女生砸釘子掛蚊帳之類的互助活動。上過大學的人多數有這種經歷。一年級時，男生女生樂此不疲，女生像擁軍樣搶著為男生洗衣，男生搶著為女生當雜工。可二年級積極性就差多了，三年級女生還洗，但那必定是為戀愛對象乾的，四年級就基本沒了。因為那戀愛的幾對也拆分得差不多了。

劉志平宿舍和女327宿舍的野遊還是一年級上學期，那時大家都非常樂意通過一些活動加強接觸。女生是五個人，號稱「五朵金花」，男生是六人，稱作「六郎」。

周日，一夥青春男女備好野炊用的食物和炊具，把公交車坐到最後一站，遠離岳北市區，到了黃河以北。這裡有座山，因其險峻突兀，被稱作「小華山」。劉志平他們選定這裡作為野遊地。離山二里許，一條小河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那河寬雖只有二十幾米，但水深過膝，要找石頭墊顯然行不通。時值深秋，河水冰涼，大家望水興嘆。劉志平其實早想好了點子，不就是幾個小妮子嗎，俺一隻胳膊攬一個，三下五去二，幾趟過去了。那時他剛從山裡進城，那種八輩子農民積澱起來的自卑感，讓他不好意思提出這個設想。

有女生提出放棄，就在附近玩玩拉倒。倒是龐曉玲提出了劉志平的辦法。她沖男生喊道：「你們男生髮揚發揚風格，把姐們背過去不行？」其他女生也附和著。這時男生們才躍躍欲試。「抱著豈不更好？來吧」馬波張開懷抱作出擁抱的架式。龐曉玲從地上抓一把爛草扔過去，說：「你小子別瞎想好事，抱著看不清路，把我們摔水裡怎麼辦？」

辦法有了，卻不好執行。誰背誰？男生誰不希望背個漂亮些的？但怕暴露意圖，讓人見笑，又不敢主動地向靚女出手。女生們比男生有主見，有兩個女生包括溫小雅開始向劉志平這裡靠攏，大家看中的是他身板厚實，安全係數高一些。密山身邊卻沒一個人光顧。小密有些尷尬地站著，紅著臉。

劉志平把背轉向溫小雅。這是美女引力起了作用，溫小雅毫不客氣地趴在那像馬一樣厚實的背上。劉志平看另兩個女生掃興地走開，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幹了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但美女在背，丟面子也值了！女生們各人找好攀附的對象，惟獨密山一個人被涼著。劉志平因為背上有最靚的女生，有些興奮，把鞋扔給密山道：「憑你的身板，也就配給我們提鞋，你就負責拿鞋吧！」密山本來不高興，劉志平扔過來的鞋還砸在他的腿上，他惱怒地一腳踢開，道：「誰願提你的臭鞋！」然後獨自走開，沒有再理會劉志平。自此以後，他倆的關係就顯得平淡了。這讓劉志平好長一段時間感到很失落。

馬波提出請客，劉志平不忘階級兄弟，想藉此彌補和密山的關係。

劉志平把所有的積蓄都帶上，也不過一百零八塊錢。這是他頭一次請同學吃飯，他不想讓同學說他太小氣。尤其是馬波這小子，要弄不好，他那貧嘴能傷人致死。

三個人出了校門往左拐，奔一家叫「王小五炒雞店」的小酒店。酒店的主人來自沂蒙山，他炒的雞用料極有講究，他發明的炒雞配方還申請了專利，光一斤大料就賣幾十塊錢。其中有一主料就是蒙山松菇。這松菇生在山間松林，林中早晚雲霧繚繞，松菇汲松香吞霧露而長，吃起來清香甜爽。劉志平想讓同學嘗嘗家鄉的口味，也順便吹吹家鄉的山水。

請客之前，他早來考察好了，點一隻雞，再來四個青菜，外加十瓶白雪啤酒，五六十塊足矣。這樣自己還剩五十塊，撐到星期五沒問題。走在路上，他又在腦子裡算計一遍。

「怎麼一臉痛苦狀？不想請就拉倒，要不咱回餐廳？」馬波撇著嘴斜眼瞅著劉志平道，「強扭的瓜不甜，強請的飯不香啊。」

「別胡說，你沒看見人家志平義無反顧，大義凜然，慷慨就宰嗎。」密山成為特邀嘉賓，情緒特好，也隨著打趣。劉志平沒有理會他們。他明白此時沉默就是最有風度的表現。

人生就是由巧合作點劃定的一條曲線，許許多的偶然就造成了一種結果。自從背溫小雅過河，有過一次零距離接觸，讓劉志平不光後背，還有心裡感到好幾天的溫暖外，以後的大半年時間，溫小雅就是溫小雅，劉志平就是劉志平，各走各的路。院里班裡搞什麼活動，也是大家一起來，兩人沒有過近的接觸。今天他們偏又走到了一起，而且讓劉志平覺得沒法迴避她。

她和龐曉玲迎面走過來。「弟兄們幹麼去？有么好事，走得這麼匆忙？」近來大學時興男女都稱弟兄們。龐曉玲，現在大家都喊她小玲子，大聲招呼劉志平他們。

劉志平本想說沒什麼事，去隨便轉轉。嘴還是沒有馬波快：「兩位大姐，志平今晚要請客，要不要一起去？男女搭配，吃飯不累。」

「今個兒口福不淺，不吃白不吃，走，一起去！」小玲子拉一把溫小雅說。

「你們有口福，我們有艷福，弟兄們都大福大貴，走吧。」馬波慫恿著。

溫小雅沒有表示出要去的意思。她想，要是馬波請客，就毫不客氣地去吃這小子一頓。劉志平那裡有閑錢請客？他是班裡的特困生，請一次客要吃掉他一個星期的生活費。

劉志平比較敏感，猜到溫小雅在想什麼，就裝得大大咧咧地說：「同去同去一同去。」

馬波說：「你倆要不給人家志平面子，就趕緊往學校食堂趕，晚了連口熱湯也喝不上了。」

溫小雅才不情願地讓小玲子拽著跟劉志平他們一起走。

劉志平不得不重新估算自己兜里那一百零幾塊大洋，能不能管好這五張嘴。女生是要喝飲料的，一瓶果奶就要二十塊錢。小玲子這丫頭像個男孩子，粗放型的，她要是不顧三七二十一地開懷暢飲，到時結不了帳，可就大大丟人了。雖然腿有些打軟，他還是和其餘四人走進了王小五炒雞店。

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他們坐好了。

「這裡有個特色菜，是松菇炒雞，其它看看各位願吃什麼。」劉志平把菜單交給兩位女生說：「女士優先，兩位想用些什麼，先一人點一個。」

溫小雅拿過菜單，一頁一頁翻看，其實她並不在意菜名，而是瞅價格。看完后，她要了一個涼辦金針菇，價錢是四元。然後把菜單交給小玲子。小玲子用心研究起菜名來，一邊看一邊言語：「食堂的菜真是吃膩歪了，整日和范進家一樣，連點葷腥都不見。這會可要好好補一下。」

她這個「補」字一出口，劉志平心裡一陣發毛，菜單里有一個人蔘燉黑魚，這菜開價三十八元。菜單上明確歸「大補類」。

「就來個紅燒肉吧！**愛吃的，補腦子，又美容。」小玲子最後敲定。

劉志平接過菜單遞給馬波和密山，就在這一接一遞間，他已迅速搜索到這一行字「紅燒肉18元」。心中多少有些踏實了。

密山、馬波又一人點了一個青菜。

讓劉志平擔心的飲料問題，還是發生了。小玲子要了兩盒果汁，每盒十六元。小雅本說要一盒，可這種果汁是用吸管喝的，不能和農村老太太抽旱煙樣一人一口吧。志平咬咬牙，乾脆就一人一盒。最出意外的是預算中的白雪啤酒沒了，這種酒兩元一瓶。服務生說只有青啤，五元一瓶。要了六瓶。

劉志平一算，共是一百二十四元。他的心一下懸起來，急出了一身冷汗。這還沒有算上飯。要是一人來碗麵條，還得加上十幾塊錢。這帳怎麼結？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死要面子活受罪。這人怎麼會這樣，越在哪個方面有缺陷，越想在哪裡往好里表現。就像一個醉鬼，本來已醉得站立不住了，遇到熟人還極力作出很穩健的樣子，結果左腿絆了右腿把自己放倒。自己本是個窮光蛋，勇敢地承認錢不多，量力而行地讓大家點幾個菜，有什麼不可呢？窮大方，死要面子，結果落個面子難保的結局。他怨遇到兩位女同學時馬波多嘴。他小子有美女作伴，是秀色可餐，美味也可口了，我是沒胃口還如坐針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