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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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志平回到宿舍已是十點多,學校的大喇叭照例吹響息燈號。但有誰管它,學生公寓正是一天最熱鬧的時侯,大家早散晚聚,正有一天的信息要交流,有一天的牛皮要吹。那像中學時,熄燈號一響,必須鑽進被窩,屁都不敢放一個,班主任一雙賊眼正憑窗偷窺,一有風吹草動,一腳踢開門就捉人。剛入校那陣子,劉志平他們一聽到號聲就習慣性地關燈鑽被窩。等抻著頭聽聽看看,弄明白了高年級的同學並不管這號令,照例該咋玩咋玩,才發現自己的幼稚。最後弄明白,大學生就是個自律,沒人管你那麼多。
一進門,劉志平被猛地嗆了一口。宿舍里一派烏煙瘴氣,馬波約幾個同學打牌,好幾個人點著煙。因忙於摸牌出牌,來不及抽幾口,那煙捲自個兒冒著青煙滿屋裡爬。密山縮在被窩裡讀一本厚厚的書,最近他對老莊著了迷,開口閉口談道。孟准把幾個凳子擺成長條,躺在上邊掄亞鈴,才練兩個月,身上已鼓起好幾對腱子肉球。劉志平知道,無論是作學問家也罷,練肉疙瘩也罷,還是像馬波耍嘴皮子故作幽默也罷,無非和孔雀開屏一樣是吸引異性的伎倆而已。劉志平天天為溫飽焦慮,還沒有閑暇標新領異。
為一張牌的事,馬波和李為民吵了起來。馬波說:「你們河南人就是讓人放心不下,不就是輸了請場客嗎,輸不起別玩!」
馬波因為喝了酒,興奮地呦三喝四的,還老說李為民牌臭。李為民已經忍了半天,他一說河南人的事,李為民就咽不下這口氣了。
李為民把牌一摔道:「你小子別拿河南人說事,河南人怎麼啦,河南出楊靖宇、吉鴻昌,寧死不當漢奸狗腿子!」
馬波一聽李為民揭他們保定人的短。用手指著李為民鼓著脖子瞪著眼從嗓子眼裡擠出頗具威脅的話來:「你罵人!」
「我罵狗腿子!」李為民輕蔑地回應。
兩人動手了。馬波先衝上去,如泰山壓頂。沒想到李為民一抬屁股一扭腰,借勢把他按在床上。馬波一隻胳膊被壓在身下,另一隻被反扭著,屁股被李為民用膝蓋緊緊抵住,一動都不能動,只是嘴裡不停地罵。他哪裡是李為民的對手,李為民上小學時患小兒多動症,眼睛閃電一樣地眨,看了多少醫生,西藥中藥吃了不少,就是不見好,還越來越厲害。趁他看電視不注意的時候,他媽媽作了統計,一分鐘一百二十多下,眼擠得如閃電一般,下巴還一歪一歪的。父母愁得睡不著覺。同學們笑話他,說你別把眼泡閃了啊。他自卑得不敢正眼看人。要學業還是要身體?一個男孩子要是身體完了,這輩子也就沒戲了。父母決定把他送到少林武術學校練練身板再說,正規初中就沒上。武校是半天習文半天練武,半年下來,這小子不僅眼不眨了,還飯量大增,個頭猛長,面色紅潤。喜得父母虔誠地到少林寺上香磕頭。為鞏固成果,硬是讓他在武校呆了兩年。這兩年先是套路,再是散打,練成了一個威猛少年。見病根已除,父母把他轉入市內一所最好的初中,從二年級開讀。想不到一路下來,考上了名牌岳北大學。
劉志平本要躲出去清凈一下的,一看打起來了,怕馬波吃虧,就作一看客。見馬波那個熊樣,就出手了,說:「弟兄們打牌玩玩,用得著嗎?別打了!」上去把李為民抱住了。
「志平,要拉偏架?」李為民很平淡地說出這句話,但劉志平聽起來卻極具震撼力。
馬波乘勢站起來,照著李為民抬腳就踹。劉志平抱著李為民一個轉身,自己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腳。馬波還在轉著圈追打,劉志平有些惱,閃到一邊,道:「打,給我狠狠打!不打是孫子。」
如此一來,兩人反倒站住了。一交手,馬波就知道不是對手,硬撐一下是要要面子,見劉志平放手不管了,不想再把戰火引向深入。李為民是不屑與之一斗。兩人對視了一分鐘,又覺得實在好笑,撇著嘴喜了。馬波把桌上的牌收攏起來一把拋到窗外,道:「以後誰再打牌誰孫子!」
經這一番折騰,已是十一點多。大家洗洗睡了。
劉志平怎麼也無法入眠。從家裡父母想到妹妹,一想妹妹要為了他上大學嫁人,心裡就抽疼。必須想辦法賺些錢,減輕家裡的壓力。光靠周末掙個三十五十的不成,這隻能解決吃飯的問題。學費也要爭取自己解決一部分。然後琢磨掙錢的渠道,想了不少點子,覺得有了信心,竟有種躍躍欲試躊躇滿志的衝動。
「天無絕人之路,志平,干!」他在被窩裡握握拳頭。
後來想得最多的是溫小雅,這女孩子出身高貴,貌若天仙,卻如此平和近人,極具大家風範,實在難得。哪像庄彬、青青之類,不過是鄉乾子女,卻那麼世故。劉志平腦子回味著整個晚上兩人在一起的情形。溫小雅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竟是那麼清晰生動。特別是說「你再背我過河吧」時,那略帶嬌羞加調皮意味的表情,真是好玩!他閑目凝神,盡情地享用著這令人愉悅的心境。
馬波那裡傳來毫無章法的呼嚕聲。呼嚕一陣,嘴裡還叭唧幾下,像是喝稀飯兼嚼花生米的動靜。劉志平忍不住要笑,這小子打架不行,打呼嚕水平倒不低。密山說著夢語,仄著耳朵用心聽也沒聽清楚,只聽清「道可道」這半句。李為民嘭地一腳踹在床梆上,嘴裡好像說「我日——」走廊里不時有解手的同學趿著拖鞋走過,廁所的門吱吱呀呀地響。樓后的花園裡傳來瘮人的貓叫聲,好像是兩隻貓為搶地盤在爭吵。
校園的夜是青春的夜,是永無寧靜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