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是一場典雅的小型鋼琴演奏會。
位於新興造鎮大社區「幸福小城」中,一家剛開幕招生的兒童音樂中心,正舉辦一場簡單的記者招待茶會。
悅耳幽揚的鋼琴演奏在社區的小會議中心淙淙流泄,台上忘情地在琴鍵中滑動纖柔雙手的氣質美女,以其精湛的琴藝輕而易舉擄獲在場所有人士的專註力。
一頭微鬈過肩的長發、白皙典雅的瓜子小臉,配上一雙盈水晶漾的美麗眸子,纖纖小手細長白嫩如蔥段般瑩透。
她──真的很美!
她的美不同於一般庸脂俗粉,她美得非常清靈脫俗、美得不可方物。
年紀輕輕的美女鋼琴老師有個飄逸的名字,童妍葳,今年才滿二十歲。
早在十歲那年,她小小年紀就一舉贏得亞洲區兒童鋼琴演奏冠軍,從此「鋼琴神童」名號便不徑而走。
童妍葳的父親經營一家中型的石材公司,優渥的家境足供她小學畢業就到歐洲深造。
不到十八歲,童妍葳以驚人天分和孜孜不倦的努力拿到奧地利音樂學院的演奏碩士,當時在台灣媒體掀起一陣轟動,之後她自行開立「欣凱音樂中心」。
最頂尖的師資、最先進的設備,再加上她獨創的音樂資優生及清寒生的免費上課方案,成立才不到兩年的「欣凱音樂中心」,成為家長心中送小孩學習才藝的熱門首選,每次招生皆造成爆滿的迴響,因此不得不增開分店。
今天就是第二十家「欣凱音樂中心」在斬新社區──幸福小城,開幕招生的招待茶會,與會的多半是熱心兒童音樂教育的家長、從事兒童音樂教育的老師們,幾家大報的文教記者,單純簡仆的茶會看得出來刻意低調,很符合童妍葳的作風。
她一直不願意太出鋒頭,不喜歡上鏡頭、不愛博報紙版面,她喜歡跟孩子相處,縱使有個生意做得不錯的老爸,也堅持做個單純的鋼琴老師就好。
就在琴音流暢地在空氣間漫延,大家屏氣凝神欣賞童妍葳精湛琴藝時,會場後方不知何時進來一名身形高壯偉岸的年輕男子。
男子很安靜,始終不發一語。
他外形出眾,短短的頭髮梳理得性格有型,高挺的鼻樑上架著名牌墨鏡顯得更帥更有魅力。
他手捧一束鮮花,默默站立聆聽,直到演奏結束,眾人的訪談和記者簡單的拍照結束,才低調地走到準備離開會場的童妍葳身邊,朗聲問候。
「妳好,剛剛的演奏很精彩,不愧是十八歲就從奧地利音樂學院拿到碩士的鋼琴神童。」
「請問……您是?」
「先別急著問我是誰。來,這花是送給妳的。」
「謝謝。不過恕我冒眛,請問先生您是?」童妍葳禮貌地接過英俊男子親送的紅玫瑰花束,乍見此人她沒有絲毫印象,只得開口詢問他的身分。
「呵,妳真的不認識我?不會吧?妳回來台灣有一陣子了不是嗎?」男子爽朗的笑容裡帶著猖狂,意下好似她理所當然該認識他。
「真抱歉,我的確對您沒印象。」
童妍葳直覺這男人很狂傲,她不喜歡張狂的男人,臉上表情也就不是太友善。
「呵呵,現在不認識我沒關係。不過,容我說句實話,不久的以後,就怕妳想不知道我是誰都很難。」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加快腳步往前走,她不太想搭理他。
「妳真想知道我是誰,不妨向您父親問問,我猜他老人家絕對不敢說不認識我。」
「我爸不可能認識像你這樣的朋友。」她火氣升上來了。
這男子愈說語氣愈是囂張,童妍葳對陌生人一向防衛,而他的行為舉止一再惹她反感,渾身不悅的感覺逼迫她腳步更快。
「童小姐,別走那麼快。」跟在後面的俊美男子以獨特磁性的嗓音喚她:「我還有些話想跟你談談,不會浪費妳太多時間,童小姐……」
「對不起!我還有事,失陪了。」
冷冷拋下堅決的推拒,童妍葳抱著花在人行道上小跑步起來,莫名其妙感覺一股不舒適的壓力進逼自己,她潛意識地就想逃離這男人。
好不容易跑了一小段路,回頭看他沒有跟上,童妍葳這才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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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端端的開幕茶會,怎會突然冒出這號陌生而奇怪的人物?
童妍葳擺脫那名陌生的英俊男子,一個人走在紅磚道上,手上抱著方才那不速之客送的一大把長莖紅玫瑰,那是她最喜歡的玫瑰品種。
他,怎會知道?
難道,是最疼愛自己的父親所安排?
可能喔,說不定就是爸爸特別安排的驚喜!
童妍葳靈光乍現,拿起手機按下一組號碼。
「大小姐,您有事嗎?」接電話的不是父親,而是他的特別助理,顧先生。
「顧特助你好,請問我爸呢?」
「董事長早上啟程到香港出差了,要一星期以後才回台灣。」
「出差?奇怪了,怎麼沒聽他提起啊?」童妍葳很狐疑。
「因為事出突然,董事長匆忙出發來不及告訴您,等他開完會,我請他回您電話。」顧特助很客氣回她。
「那就麻煩你了。」
有些失落地收了線,童妍葳心裡覺得有點怪,以前父親不管上哪出差,就算去趟高雄台南也會跟她說一聲。
這是第一次沒說就出國去了,到底是什麼事這麼十萬火急的?
放不下心頭的忐忑狐疑,童妍葳踩著紊亂腳步回到她的音樂教室管理處,一見到負責行政業務的金采燕,劈頭就問:「采燕,今天我爸爸有打電話過來嗎?」
「童伯伯知道妳今天會出席新店的開幕茶會,怎麼會打來這裡呢?怎麼啦?妳臉色怪怪的?」細心的金采燕發生童妍葳的神情有些怪異,連忙問道。
「唉~!」嘆了口大氣,童妍葳隨意將手上綻放美艷的長莖紅玫瑰放在辦公桌上,縴手無奈地揉著太陽學x,淡淡道:「我爸到香港出差了,竟然沒有跟我說一聲,好奇怪。」
「可能是突髮狀況吧,做生意的人到處飛來飛去很正常的嘛。」
金采燕聳了聳肩,並不覺得事情有什麼奇怪。
倒是她的眼光直直落在桌上的玫瑰花束,「好漂亮的花!誰送的啊?一大早那個鄧運龍就送來一盆淡紫的鬱金香了,難不成那傢伙也到會場去了?」
鄧運龍是童妍葳一起長大的朋友,現在在童家的石材公司財務部門擔任見習經理。
「不是,別人送的。」童妍葳無心閑聊,心思依舊為父親的反常而苦惱著。
「誰啊?送這麼大一束長莖紅玫瑰,鐵定不是普通交情。」
「呵,別說什麼交情了,我根本不認識他。」童妍葳不屑地將花束往前推,笑道:「妳喜歡的話就送給妳,儘管拿去,別客氣。」
「喂喂!妳這樣很沒禮貌喔,人家送這麼貴重的鮮花給妳,妳正眼也不看就把人家的一番心意當垃圾,我要是那個送花的人鐵定要哭死了。」
「拜託,堂堂一個大男人,哪會為這等小事計較?」
白了好友一眼,童妍葳起身到茶水間去隨便找個玻璃瓶,兩三下把花插起來,頓時滿室生香,一屋子都是玫瑰香氣。
「厚厚,又是男人?說!這次是誰?是哪號人物?」
金采燕眼睛亮了起來!
她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就是品評童妍葳身邊如潮水般不斷出現的追求者,以她專有的評分標準給予不同的評價,這遊戲她玩了好幾年,得高分的帥哥一大把,偏偏沒有一個有幸成為鋼琴神童──童妍葳小姐的正牌男友。
「就跟妳說了,不、認、識!我從來沒有見過。」
童妍葳想起那個男人就煩,莫名其妙不請自來,說的話還怪裡怪氣,而且他一出現,爸爸又不聲不響出國去,兩件事兜起來委實讓她心底不舒坦,總有說不出來的怪。
「姓名總該有吧?卡片上一定有署名,我來看看。」金采燕臉上透著興奮。
她最喜歡把這些追求者的身家逐一調查,有空的話還來個列表評比,誰勝誰敗一目了然。
「又來了!妳又想畫表格給分數了嗎?呵,某數字周刊真該找妳去上班,以後他們的評比表都包給妳來做,一定精準又精彩。」
「哇!哇!天啊!竟、竟然是他──是他耶!噢!怎麼可能?噢!我的夢中情人!他竟然出現了!天啊──我、我快暈了!」
拿著花束上的卡片,金采燕彷佛卡到陰、鬼上身似亂吼亂叫,撲著厚粉的兩頰映上熱烘烘的紅霞,嘴唇興奮得顫抖不停,一個人發瘋似的在辦公室里又轉圈又跳舞。
「妳吃錯藥了嗎?」童妍葳不解她為何如此瘋狂,不耐煩瞪了她一眼,「他到底是誰?瞧妳一副見了鬼似的發神經!」
「妳聽過威遠集團嗎?」金采燕聲音高亢,大肆嚷嚷。
童妍葳搖了搖頭,依舊不解。
「威遠航空,威鳴百貨總聽過吧?」
這一次童妍葳終於點頭了。
「那名震海內外的運輸界大亨,邢力豐呢?」
「刑力豐?他不是很老了嗎?可是早上來獻花的是個年輕人。」
童妍葳不太注意財經新聞,對於名商巨富間的八卦也沒興趣,但對刑力豐的傳奇故事勉強有點印象。
「送花的人是他的獨生子,刑權宙!」沉下臉,垮下嘴角,金采燕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哀嘆:「我的大小姐,妳除了教鋼琴,練鋼琴之外,麻煩妳多少也要了解一下現實社會,多少沾點人間煙火行不行?」
童妍葳居然連當今最迷人、最有身價的金鋼鑽石單身漢都不認得,簡直就像財神爺來到家門口還不知道迎接是一樣的遜!
童妍葳收到迷死人的大帥哥獻花竟沒半點感覺?簡直遜斃了!遜呆了!
「沒興趣,我跟他一點也不相識,真不知道他跑來幹嘛?莫名其妙!」
「噢!我真是快暈倒了!人家刑公子是來追妳的!妳有沒有一點神經啊?」金采燕真是無言到了極點!
「追?呵,我看不是。」童妍葳冷冷一嗤。
想起他說話昂起下巴,語氣雖是客套,但眼神充滿冷凝和嘲諷,一種逼人的試探讓她打從心裡不舒服。
「怎麼不是?就是要追求妳,才會選在這麼重要的日子送花給妳,而且他是親自送到耶,這絕對非比尋常啦。」
金采燕比當事人還沉浸在粉紅夢幻想象,眼中閃著星星,彷佛登上枝頭當鳳凰的就是她自己。
「中午吃什麼?我下午要連上好幾堂課,一定要吃飽一點。」
閃過邢家少東的話題,童妍葳開始準備下午的課程。
「采燕,麻煩妳幫我買餃子好了,順便帶一杯珍珠奶茶。」
「都什麼時候了?妳還想吃餃子,喝珍珠奶茶?」
金采燕仍意猶未盡,興緻勃勃追問:「說真的,那個刑少爺有沒有約妳啊?他如果約妳,妳可千萬不能拒絕喲,這麼好的男人,妳一定得牢牢抓緊才行。要是能嫁進刑家,還吃什麼窮酸餃子……」
「別發神經了!」童妍葳拉下臉,截斷她的粉色白日夢,「我對什麼刑少爺半點興趣也沒有,妳喜歡的話,自己留著用唄。」
「啥?我留著用?呵呵,我是很想啦,問題是人家看不看得上我?呵呵呵,如果妳真的不喜歡,那我就不客氣嘍,呵呵呵。」
瞇起眼睛,金采燕樂陶陶、暈恍恍地掉進不切實際的幻境中,而童妍葳受不了地搖了搖頭,徑自拿起琴譜到後方的琴房練琴去。
只是,一股難以言明的第六感,在童妍葳深度意識中翻攪,隱隱約約中,她感覺∣∣
這位刑權宙來者不善,從他詭譎難測的目光中已透露了不尋常。
不管外人怎麼解讀他送的花,童妍葳一點都不相信他僅是單純的追求者,絕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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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遠集團。
目前列名亞洲前五十大集團,在眾多事業體中以遍布全球的海運、空運事業叱吒風雲多年。
它的創辦人邢力豐,以船員起家,後來在中南美跳船,開始了他的貿易王國,十年前當事業集團達到頂峰,便將一生奮鬥的版圖傳給他最鍾愛的獨生兒子∣∣邢權宙。
「夏靈,『幸福小城』那邊的事情辦得怎樣了?」他低淡語氣問道。
「該準備的法規資料都備齊了,等一下法務部門會送過來完整的書面報告。」
「嗯,很好。」一直不把眼光放在秘書臉上,邢權宙一徑低頭看著財政部門送來的報表,對著密密麻麻的數字逐一斟酌。
「那個……嗯,刑先生,我覺得有件事情很奇怪……我、我不知道該不該問?」鼓起十足勇氣,邢權宙千挑萬選的秘書怯生生提出疑問。
「想問就問吧!」
抬頭睨了她一眼,刑權宙面露不耐,他接掌總裁以來,最忌諱身邊做事的人愛問東問西。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循規蹈矩的夏靈儼然被他兇惡眼神嚇到了,唯唯諾諾道:「我是有點小小好奇,就是……那個……」
「說重點!」大聲一喝,刑權宙皺起眉頭,滿臉嫌惡:「妳應該知道,我最討厭說話拐彎抹角。」
再瞪了夏靈一眼,她的臉色已經有些慘白。
枉費當初從幾百個應徵者中選到外形亮眼、學經歷卓然不凡、個性又沉著穩定的夏靈,刑權宙對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相信絕對不會選錯。
然而,此刻眼前一臉驚嚇、嘴唇發抖、話都說不清的女孩,根本就跟當初面試的那個人截然不同。
真叫他打從心底失望,刑權宙暗自考慮──或許該換個秘書了。
「咳咳!那我就直說了。」夏靈清了清喉嚨、鎮定神色,「自從我擔任您的秘書以來,您雖然掌管旗下眾多事業體,但主力只在航空和海運部分,不過,您這次為了附屬建築公司的小案子,一直不斷與法務部門連絡,連小到不行的細節都親自參與,這真的很奇怪。」
「嗯。」臉上毫無表情,刑權宙用淡到不行的語氣反問:「妳就是想問這個?」
「呵呵,我只是很好奇。」夏靈倏然紅了臉頰,失控地吐了吐舌頭,「我從未見您為這種小事這麼投入過。」
「不關妳的事。」絲毫不給情面,刑權宙以冷到不能再冷的口氣回答:「妳是來上班工作,不是來打聽八卦、挖人隱私的。以後這種問題就不用再問了,免得惹我生氣。」
「喔。我知道了。」兜頭被潑了好大一盆冰水,夏靈垮下臉,識趣閉上嘴什麼話也不敢再多說。
雖然,她心底的疑團沒有解開──
這幾天,刑權宙一直在跟法務部門談一個音樂中心的租賃問題,一直圍繞著一個名叫「童妍葳」的女孩子打轉,她好想知道這女孩子究竟是誰?
以女性天生直覺判斷,這女孩子一定是個重要的人物,否則哪值得堂堂威遠集團總裁投入那麼多的時間與心力?
到底是哪方面的「重要」?夏靈最好奇的就是這個。
單身的刑權宙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偶爾才有的約會飯局都是不同女伴,而且每一個都不會重複出現。
像刑權宙這麼迷人的多金帥男,沒人可探知的私隱生活似謎一般,他的心到底歸向什麼樣的女孩無人知道。
夏靈偷偷瞅著他那雙深湛眸子,心頭不可抑止地輕顫不已。
他真的好帥啊!
就算平常總是板著臉,一年到頭難得見到他笑幾次,共事時罵起人來也毫不給面子,但夏靈就是忍不住喜歡上這個彷如地獄來的黑冥王子。
「這邊沒什麼事,妳可以出去忙了。」揮揮手,示意她離開。
刑權宙不喜歡自己的空間里有外人,特別是需要仔細思考做決策的時候,他一定得在空曠、僅有自己存在的地方。
「刑先生,還有一件事。」依依不捨起身,夏靈深吸口氣,緩慢而清楚道:「刑老夫人打了好幾次電話來,她老人家一再交代,希望你有空能回個電話給她。」
「好,我知道。妳去忙吧。」再次揮手,刑權宙不旦正眼沒望她一眼,索性起身走到後面檔案櫃去翻數據。
「我出去了。」百般無奈,夏靈只得移動腳步離開。
即便她心裡很想多聽聽他的聲音,多看看他帥氣有型的臉龐,然而就算有天大膽子,她也不敢多逗留片刻,就怕萬一惹他發起脾氣,不知道會釀成多慘重的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