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因為,我是專程來見您的……伯提沙撒大人。」
提出困惑之後,少年溫柔地笑著,這般回答。
就像戲言般,聽得房廷一怔。見我?這是在開玩笑麽?
「我是認真的。」彷彿能讀懂自己的心思般,居魯士強調著,教房廷愈發困惑了。
這般冒著危險潛入冬宮,難道就是為了這種不知所謂的理由麽?
「米底現在正同呂底亞交戰,八月之前,我必須離開巴比倫了……以後可能都沒有機會再來……」
如是說,居魯士輕輕攏了一下額前碎落的散發,閑適的模樣,彷彿根本未將擅闖禁宮這樁事放在心上:「所以在離開之前,若不再見您一面,恐怕我會後悔的。」
「為什麽……這樣說?」房廷不解,這般追問。
「您有釋夢的能力吧?」但見少年彎起一抹笑容,道:「還有那過人的智慧,早被人傳得沸沸揚揚——教傾慕呢。」
「那、那些都是……」猝不及防聽他突然提起這些,臉「噌」得一下紅了——自己照本宣科的行事都已經世人皆知了麽?太糟糕了!若是真因此改變了歷史原來的軌跡,自己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腦中一片混沌,也不知如何作答——正是這時刻,肩膀上一沉,一驚之下抬頭,卻徑直便撞上了居魯士的視線。
藍色深邃的眼,彷彿直視心底,心臟呼得一下鼓噪起來,卻聽上方的少年低沉聲線悠悠響起:
「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呢?」事先醞釀過的話這般脫出口,便意料之中地看到房廷一臉驚訝的模樣。
「可以的話,同我一起去到米底……還有波斯吧——」
這……算是邀請麽?
助未來的波斯王「一臂之力」?
我又是何德何能?
連連搖頭拒絕,怎知居魯士卻沒有就此打住,不依不饒地用目光追逐自己想要逃避的雙瞳:「您,不是迦勒底人吧。」
「咦?」他忽然提起這個,房廷一時摸不著頭腦。
「六月的時候我第一次來巴比倫,」頓了一下,「看到了難以計數的猶太人在為巴比倫修葺城牆。他們都是背井離鄉,被迫從耶路撒冷遷徙至此的囚徒,據說您也曾是他們中的一份子。」
少年這般說著,瞄了一眼房廷的表情,道:
「同樣是俘虜,不過現在境遇卻完全不同呢——我想問的是:您是自願留在巴比倫,輔佐尼布甲尼撒王的麽?」
此話一出,就像是一枚利刺瞬間扎進房廷的心窩,教他一時忘記了呼吸——
那狂王,對待自己……以及猶太人的種種戾行,至今歷歷在目!說什麽自己都不是心甘情願呆在他的身邊,可是……如果那個時候自己不暫時擔當一下「但以理」的角色,則就會有更多的人死於非命!
難道說……那時自己那樣做,是一個錯誤麽?因為一時的憐憫,將自己置於深淵之中——全都是他自找的麽?
「……我做了什麽,讓您害怕的事情麽?……為什麽,要發抖呢?」
悅耳的音調,緩慢而輕柔地落在耳畔。
房廷回魂的時候,少年的眼色沉蘊如水,雙手正輕輕地撫著他的肩膀——這動作讓他慢慢鎮定下來,忽然覺得整個人都在鬆懈——
不可思議呢……
這是與尼布甲尼撒共處時,完全體驗不到的輕鬆感受。
溫柔的少年,睿智又能洞察先機——他果真能如史書上所描寫的那般,於不久的將來支撐起又一個龐大的帝國麽?
忽然,對於這樣的居魯士,房廷產生了一絲期待感受。
於是正了正臉色,這般問道:「如果,閣下是巴比倫王,會怎麽做呢?」
***
午後,朝聖者之家。
房廷仍兀自出神……直到那狂王再次蒞臨,這才回過魂來——
「又在發什麽呆?」
尼布甲尼撒這般問道,責難的口吻攜著一絲不察的寵溺……就這麽粗魯地把他撥進懷中。
不過是一刻沒見,又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他的身邊……類似眷戀的感受,是過去未曾體驗過的呢。
然後……
他不反抗。
即便是用強的,也會百般反抗的男子,今次居然偎在自己的胸前,乖順的模樣。是放棄了抵抗?還是徹底順從了?
安靜得反常——教男人心生古怪,抬起他的下巴,那對眼睫便羞慚慚地垂下了。
不算美貌的長相,做出這個表情的時候竟是意料之外的嫵媚呢。
心念跟著一動,尼布甲尼撒情不自禁地撈過他披散著的黑色頭髮按於鼻下,貪婪嗅聞……
忽然逮到了一絲,不屬於他……亦不屬於自己的氣息!
「你去見了誰?」面無表情地質問,男人驀地攥緊了掌間的烏絲——恁懷中人因痛楚扭曲了臉龐,仍是不肯放鬆!
嗚……
又遭粗暴的對待,房廷難耐地呻吟了一記,眼前忽然掠過的,是那少年居魯士的身影。
距他離開之時業已過了好一陣子,但當時的每一個細節仍鮮明地烙於腦海之中——
「巴比倫城人口逾十萬,可光是擄來的猶太人就佔去一萬有餘。若只是為了向世人標榜自己的文治武功,這種做法只會讓巴比倫陷入危險的境地……」
「如果我是巴比倫王,我會放他們回耶路撒冷——以避開暴動、飢荒與瘟疫。」
還記得他在說這番話時,認真的表情,讓房廷動搖起來——
既定的歷史描述中,在居魯士攻陷巴比倫之後,他確實讓猶太人們回到了故國,並幫助他們重建了在尼布甲尼撒時代焚毀的聖殿。
所以,即便是經過千年喧囂,後世的猶太人們仍在尊崇和緬懷這位仁慈的波斯王。
就這麽跟著居魯士走的話……說不定,就不必像現在這般忍受煎熬了。
可,這樣做的話會不會太自私了一點呢?還有難以數記的人處於水深火熱,先知但以理此時又是個不更事的孩子,暫時代替他成為「伯提沙撒」的自己,如果現在選擇貿貿然地逃離,真不知道那男人會做出什麽恐怖的事情遷怒他人?!
房廷躊躇著,心中一片迷茫——
和居魯士去米底?亦或者繼續留在巴比倫?
難以決斷……
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沾染熏香的體息掠過鼻尖,詫異地抬頭——便看到那溫文的少年探出手掌,替自己攏過碎在額前的頭髮:
「如果,您下了決心,我會在三天後的晚上我會派人將您接至魯迦爾吉拉城門,然後我們一起出發去北方——」
「或者……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
說罷,居魯士含笑,掬起房廷的雙手,於其上印上親吻——
「願依修塔爾祝福您。」
心中的天平,就這樣傾倒了。
***
擔心藏不住心事的面孔會暴露出自己的心虛,所以即便是被強硬逼問的過程中,房廷的目光仍是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尼布甲尼撒的。怎知,越是這般越是激怒了他。
「你——看著我!」
猛力一扯,頭髮都差點被生生扯掉!房廷只覺得頭皮一陣激痛與麻痹,頸項被拉直了——現在,他不得不被迫仰視著上方那正眈眈怒視自己的男人。
「還記得你的誓言麽?」
低低的言語,充滿威懾力,再看那琥珀色的眼睛,較之往常更為狠戾——
可怕的男人。
「……記……得。」
納納地回應,被鉗制住的地方才漸漸放鬆,正欲鬆一口氣,尼布甲尼撒卻仍不放過房廷,箍住了他的肩膀。
「再說一遍——就現在。」
暗嘆了一口氣,知道如果不遵循男人的意思,他肯定不會就這麽放過自己,房廷只得敷衍著,重新操起那句艱澀又屈辱的誓言——
……不得背叛,不得忤逆……不然,必遭殺戮!
這般,無非是為了恫嚇自己,顯示他的威嚴!
真是……太可惡了!
心中忿忿,房廷再次漂離了視線,可就那麽一會兒,下巴又被捉了回來——
「房廷……」
他輕喚了自己的名,一改適才的霸道蠻橫,語調都顯得輕柔,陡然的轉變讓人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感覺尼布甲尼撒的手正沿著下巴滑向了自己的耳廓,心懷惴惴望向他——
意欲不明的表情。
「我不光想聽……口頭上的承諾,」男人揉捏著房廷的耳垂,這般道,「我要你證明給我看。」
「是……」違心地應諾了一聲,旋即便聽到男人低笑的聲音。
「取悅我,博得我的歡心,我便寬恕你。」
若無其事地這般說著,以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的姿態——
「取悅」?「博得歡心」?這種話應該對他的那些嬪妃們說的吧!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需要得到你的「寬恕」?
房廷惶惑的同時,亦感不知所措——
本能地想逃離,可是在那之前,強迫自己的男子卻率先採取了動作。
「吻我吧。」
俯將下來,故意昭彰地湊近面龐——示意索吻——房廷面色一青,渾身僵硬。
又要做……那種狎昵的行為!為什麽他就不肯放過我呢?
發覺房廷遲遲不肯依言行事,男人的臉色再次陰沉下來——正欲發作,忽然面頰上傳來柔軟的碰觸……僅是輕輕的一啄,便將所有的不悅盡數抹去!
驚奇地看到他迅速地側過臉……因為羞赧麽?這樣的表情也很生動。
遂生出作弄的念頭,扳過他的臉,撥向自己——
「是這裡啊……」
尼布甲尼撒指了指嘴唇,看到他一下子紅了臉,霎時心情飛揚。
再也等不及地低頭攪住那兩瓣柔軟,大力吸吮起來……
我要逃……我一定要逃!
被緊緊擁在男人的懷中,此時的房廷再也顧及不了其他——心中唯剩這個強烈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