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冬宮。
現在已是日落時分,兩道城牆之內,新鑿的運河上金波蕩漾,其間迦勒底的婦女們在河中嬉戲,寬大的各色衣袍如蘑菇花般大大泡起,一朵接著一朵,綻放在夜幕降臨前的橙色天空下。
倚靠著狂王寢宮的露台,望向窗外,便能居高臨下地看到縱橫南北的幼發拉底河貫通全城,山嶽台、祭壇、神殿練成一條直線,而普洛采西大道周遭密布的椰棗林延綿數里,直達藍色城關「伊斯塔爾」——這般,構成了今下巴比倫無比風光的壯美景緻。
似曾相識。
房廷遙遙地回想著,三月,自己身在加沙的日子。
雖然時不時的空襲、定點清除教人膽戰心驚,可,每天總有那麼十幾分鐘,可以安逸地於街市注視著不遠的地中海上,過盡千帆,以及婦女們蘑菇花似的衣衫澎湃。
如今,時隔了一百多日,一切彷彿都已遠逝,成為了記憶中的殘片。未來的、現在的,加沙的,巴比倫的……混淆了的視覺感觀,混淆了的回憶與現實,讓他在一瞬間,忽然有垂淚的衝動。
只可惜,欲哭無淚。
這時候肩膀上忽然一沉,回首,看到男人的琥珀眼正凝著自己,不悅的情緒顯而易見地掛在那張英挺的面上。
「怎麼什麼都不吃?」
椰棗、甜粟米、葡萄、青橄欖……男人點了點這些擺在房廷面前的新鮮果品,它們一下都沒有被人享用過。
雖然已經一整天都沒有進食,可卻完全沒有胃口。
特別,是在看到了「那個」之後……
側過了頭,房廷一臉黯然。
晌午,狂王駕臨宮室之後,緊接著又是一段曖昧糾纏……結束的時候,自己看到了他攜來禁宮置於案上的泥版文書。
由蝌蚪文(波斯文),埃蘭文以及巴比倫鍥子共同鐫成的版刻,很新鮮的泥灰味,不過已經被敲開看過,上面煞有其事地烙著好幾枚稀罕的華麗滾印,很顯然,那是一封由米底送來的國書。
這般,忽然又念起了七月末旬遭遇的那個俊美的大男孩——未來的波斯之王,居魯士。
曾作為米底使者的他,今次又出使巴比倫了么?
還記得當時溫文的少年曾經許諾,願意帶自己離開巴比倫,去到米底……想來機會僅有那一次了呢,如今的自己背負了太多,已經無法卸下責任,選擇輕鬆地逃離——
不過,仍舊很好奇呢,呂底亞同米底的爭端才剛剛告一段落……這國書,到底說的是什麼?
因為看不懂古字,又不敢親自問詢狂王,所以房廷趁他離開的空檔里,詢問一個常常御前走動的淑吉圖,她告訴自己,今早的朝會上米底使者來訪呈書的消息。
「使者是個藍眼睛的美少年呢,溫文爾雅……十分搶眼呢——」
「不過,他是為了求婚而來。真是的,賽美拉絲殿下不過才去世不過三月……就……哦,對了,伯提沙撒大人,公主名叫『安美依迪絲』,是個非常可愛的名字吧!就不知道本人是怎樣的呢。」
此話一出,房廷只覺得胸府被狠狠一震,下面的話也不消去聽,立刻就明白了——
安美……安美依迪絲!
那個傳說中尼布甲尼撒的愛妃,空中花園的女主人!
沒有錯了,史書上記載的,就是這個名字!與記憶中書頁上的記載吻合——房廷總算是想起來了。
可是,就算是回憶起來了——那又如何?
只不過說明了,男人的婚期恐怕會比預期之中更加提前吧——
知道這些的自己,完全就沒有一點喜悅的感受呢。
什麽都不說,難得他亦有任性的時候,以那靜默的方式違拗著自己的意志。
尼布甲尼撒不甚滿意地看著房廷側過去的面龐,蹙起眉頭將之拉轉過來面對自己。
「你到底有什麽不滿意的!」
給他榮華富貴,給他錦衣玉食,給他無上寵愛——為什麽還總是那麽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
男人自然是不會明白房廷微妙的感情波動,而一味的追逼,只會讓他愈地畏畏縮縮。
吃力地抬了抬眼,望著上方沉聲低吼的男人,忽然好想對他說「放過我吧」,可一想到之前那幾次三番的恫嚇,還是把話咽進了喉中,選擇了沉默。
尷尬的狀態,維持不到半刻,暴躁的狂王終被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躊躇模樣激怒,手臂揚起——
還以為自己又會如最初被擄獲時那般,無情地遭到掌摑——所以一霎那,整顆心被凍得冰涼!
可是,料想中的毆打遲遲沒有降臨。
很奇怪怎麽還沒動靜,睜開眼卻看到滿臉怒意橫生的男人,手臂懸於半空,然後緩緩地收起。
「哼」了一聲,貌似不甘地拂袖離去——
房廷望著他漸漸步出宮室的背影,五味陳雜。
似乎有什麽東西,已經和過去不同了……可又不知,那到底是什麽?
自己也不明白,那胸臆中盈溢著的患得患失,到底所為何事?
「伯提沙撒?」
也不知過了多久,神遊的時刻忽然身後有人這般呼喚,聲音聽起來好是耳熟——房廷怔怔地回過頭,卻望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亞伯拉罕?
驚奇地發現身後,那面上有著疤痕的猶太男子——正是之前在耶路撒冷收留過自己的好心人——
此時,對方亦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瞪著自己……不知為何,舊識相逢,卻讓房廷有股心慌的感覺。
環顧四下,很幸運的是宮室之內現在除了兩人並無旁人,這般才稍稍放下心來,問:
「你為什麽會在冬宮?」此處不是猶太人的禁地麽?
這話,應該由我問才對吧。
很快平復了乍見房廷的驚奇感受,亞伯拉罕不動聲色,仔細地打量著面前的男子。
黑髮黑眼,看似單薄的體格——雖然膚色比之前見時白皙了不少,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是少主人但以理曾在迦南救助的異族男子!
耶路撒冷一役,改變了所有猶太人的命運——而這個男子又是如何逃過生死劫難,來到巴比倫——甚至一躍成為舉國矚目的新宰相、受族人尊崇的護佑天使「伯提沙撒」?
根本就無法想象,而此刻亞伯拉罕也沒有閑暇問詢太多——
因為,他的時間有限。
危急時刻,被神秘的男人所救,雖然蒙去了臉面,但那無法遮掩的貴族氣息教人一嗅便得知他的地位崇高——
神秘人說,可以讓自己及同胞生存,不但如此,還有自由、以及還鄉的機會。這聽起來教人無比憧憬,只不過,兌現諾言需在自己完成一項「任務」之後。
「我只要你,殺一個人。」
當時,已然破戒的自己(亞伯拉罕殺過人,這違背了《摩西十誡》)心想著上帝施於的報應,由自己一人承擔就好,於是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什麽人?」這麽問道。
「他叫……伯提沙撒。」
亞伯拉罕默不作聲,遲遲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房廷小心翼翼地觀望周遭的動靜,因為不好追究他是如何進入宮室的,所以猶豫了半刻才道:
「亞伯拉罕……快點離開吧,如果被人發現你在這裡的話,會沒命的!」
猶太人沒有理會他的警告,徑自站著不動,僵局持續了一會兒,他才確認般問道:
「房廷……你真的就是『神之護佑』的天使么?」
質疑的口吻,聽得房廷心頭一顫。
雖然很多次很多次地提醒過自己,真正的「伯提沙撒」另有其人,可是經過了太久的時間……將近半年的功夫,他開始漸漸適應這個原本不應屬於自己的角色。
如果亞伯拉罕此時不問的話,或許都快要忘乎所以了呢!
一股強烈的羞恥心和著罪惡感湧上心頭。「是」還是「不是」?此時房廷也不知該如何向猶太男人解釋,自己那曖昧的身份……
「這其中有很多原委……一時也說不清楚,雖然被人叫作『伯提沙撒』,但實際上,真正的『神之護佑』並不是我……」
這般積極地做著解釋,可是教房廷奇怪的是,亞伯拉罕似乎對自己的話並沒有興趣,他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方向,視線卻好像穿越了自己的身體,那彷彿,精神被抽離身體的恍惚感覺,瞧得房廷心頭一陣發毛。
「到底是不是?!」
亞伯拉罕在乎的只有那一句話。
怔住了,遲疑了一秒,方才徐徐地吐字:「不……我不是。」
話音剛落,對方如釋重負般倏了一口氣,合上雙眼說了一句「感謝主」——這詭異的膜拜姿態,就算房廷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不祥!
「對不起,我必須這麼做,」這麼說道,亞伯拉罕面無表情地抽出了腰間所佩的鐵劍。
「為了我的同胞,也為了我自己——」
「我不得不殺你。」
***
今天,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
離農祭還有幾天,可冥冥地總覺得心中惴惴,似乎將會有什麼非比尋常的事件發生一般。
離開冬宮之後,男人悶悶不樂地行至馬度克神殿,於高處望著杜拉平原之上那傲世獨立的金頭偶像,悵然若失的空虛感漫溢上了胸間。
王權、帝位、疆域、國土……
被萬人當作神祗般尊崇的自己,應該已經獲得了想要的一切,為什麼仍舊不滿足?
因為「他」的緣故么?因為那個「伯提沙撒」而使得長久以來寧靜無波的心湖起了漣漪。到底,房廷之於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好不甘心呢……只要一想到一直為他的顰笑牽動著喜怒,男人便憤懣不已!
「陛下……陛下!」
出神的時刻,尼布甲尼撒忽然聽聞親隨的呼喚,轉眼便望見傳令官一路風塵地沖著自己的方向趕來。
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怎麼了?」
眼見臣屬這副慌張模樣,實在是有失體統,男人不悅地喝問。
「伊斯塔爾……猶太人要燒了伊斯塔爾!」
傳令官口中的「伊斯塔爾」乃是新巴比倫城的象徵——藍色的城關「神之門」。它是巴比倫九道城門中的最大,亦是最恢宏的一座!燒了它,就等於踐踏了馬度克戰神的尊嚴!
聽到這消息,遠眺正北方,果然夜幕之下,星星的火光正在往伊斯塔爾處匯聚——原本就不甚愉快的男子見狀更是勃然大怒——
立即召喚了拉撒尼、沙利薛、撒西金和三甲尼波,委派他們去到鬧事處平定騷亂,一邊下令立即關閉城門。
「陛下,把將軍們都支走不好吧。您的安全……」
傳令官的話才說了一半,就因為男人投注過來的不耐視線而被迫中斷。
好歹也是橫刀立馬數十載的武夫……這樣的暴動又怎麼能唬得了自己?
不過,就因為他的這句提醒,尼布甲尼撒的腦海中忽然掠過一個人的音容——
房廷!
遠離騷動,目前身在冬宮的他應該是再安全不過的;可,若是沒有親眼確認,總覺得放心不下呢。
抱定了念頭,男人義無反顧地扭身,直奔那來時之處。
***
明晃晃的刀刃、凌亂的呼吸。嗡嗡不住的耳鳴就像催命一般侵擾著疲憊已極的神經!
房廷拚命躲閃著……可是對手攻勢凌厲,再加上自己這日未食一粟,渾身無力,眼看亞伯拉罕無情地操起利刃朝自己揮來,已無處可逃……性命,危在旦夕!
「住手!你要對他做什麼?!」
驟然響起的爆喝,凌空炸響——行兇之人被這聲音震懾得一下子忘記了動作,遂,及時趕到的侍衛們撲了上去,將其制服!
竟讓自己逃過了一劫……
房廷驚魂未定,他跌坐於地眼睜睜地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幕,氣息紊亂,忽然手腕上一緊——
回眼,發覺是趕來的狂王,正抓著那裡……他使勁一拽,自己便被強拉著站起,狠狠摔進了那具溫暖的胸懷。
還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就聽到同自己聯繫著的胸腔中,勃勃有力的心跳聲,節奏很快,跳得好急……是因為他一路跑來的關係麽?
真是巧合呢,在這種時刻出現——狂王真有那麽在乎自己麽?他又怎會知道自己有危險?
房廷滿腹疑問,不過接下來男人一張口,便教他無暇再去思考這些有的沒的——
「把這個人給我拖出去——碎屍萬段!」
狠戾的口吻,聽得自己一驚!
狂他……要殺了亞伯拉罕麽?怎麽可以!
「不!陛下——請您放過他!」一把拽過尼布甲尼撒的襟擺,房廷這般叫道,男人聽得一愕,低頭看他時,琥珀眼儲滿了不可思議!
「你在說什麽,伯提沙撒?還在替這種兇徒求情麽?他差點就要了你的命!」
慍怒的音調,透露著深深的不悅,妄顧房廷的要求,男人一抬手臂就要示意侍從們把猶太人押出宮室,房廷卻不依不饒地環上了那條胳膊,央求道:
「陛下,求您……求您先饒恕他,再從長計議——」
已然濕潤的眼睛,黑曜石般閃閃動人,尼布甲尼撒瞧得一怔,鐵石做成的心腸陡然軟化下來……
狂王,動搖了呢。
就因為這個黑眼睛的男人。
此時被侍從捉住的亞伯拉罕,並沒有驚惶失措;相反,他異常鎮定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整個靈魂已然被滿腔的仇恨支配。
尼布甲尼撒!這個毀掉聖城耶路撒冷的暴君!這讓千萬同胞妻離子散、背井離鄉的惡棍!亞伯拉罕發過誓,他一定要教他血債血償!
復仇的念頭,使得自己在一瞬間彷彿獲得了無窮的力量,猶太男人使勁掙扎擺脫了迦勒底衛士們的鉗制,一把抓過之前那柄被繳掉的利刃,朝那兩人撲將過去——
然後,使勁地一刺——
幾乎誰也無法用言語描述,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房廷只是怔怔地眼看著猶太人掙脫了侍衛,朝這邊衝來時猶自呆立,然後,身體被搡開了……踉蹌之後,但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了自己的面前。
腦中一片空白。
確切地說,是什麽都沒有看到,什麽也沒有聽到。
只覺得胸部好疼……就好像亞伯拉罕的刀劍,刺入的……
是自己的心臟。
「陛下……陛下!」
失神良久的房廷被圍繞的隨侍們的呼喚驚醒。發覺狂王的身體正倚在自己的肩上,沉重得幾乎支持不住,而一攤手,盡數的鮮紅惹眼……
是血……是他的血!
從那被利刃穿透的左胸,汩汩湧出!
此時,才是真正的手足無措!
戰慄,戰慄……喉間如骨鯁在喉,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朦朧扭曲,房廷抖抖瑟瑟地伸手,想要碰觸淡金頭髮遮蓋下的面孔,卻被抽去血色的那張青白嚇得不敢動彈。
萬萬沒有想到,狂王居然會以身做盾保護自己!
男人或許自己也不明白,當時在想些什麽。身體就這麽不由自主地擋在了「他」的身前,就那麽一瞬間,從未體驗過的徹骨之痛伴著天旋地轉籠上了視線……
混亂中,看著那撲將過來的兇徒被隨侍們亂劍斬殺,忽然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傷口不再疼痛,只是嗖嗖地涼,低頭一看,血漬早已殷紅了整片前胸……
是刺中心臟了麽?男人感覺渾身的力氣被漸漸稀釋……直到再也站不穩了,才頹然地靠上了身後的肩膀。
努力支撐起沉重的眼皮,發覺倚靠之人安然無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伯提沙撒……
不……是房廷。
嚇壞了麽?為何臉色如此蒼白……
好想伸手去拭,那撲簌簌地從黑眸中墜落的淚滴,可偏偏連抬一抬胳膊的力道都被無情抽走了……
***
「怎麽回事?!」
第一個趕來的士官是四將之一的沙利薛,他負責剿滅城南扎巴巴地區的叛民,那裡離冬宮最近,所以聞訊立即趕到。雖然之前就聽說狂王遇刺的消息,可當見到真人倒在血泊中,依舊是大驚失色,毫不顧忌地沖了進來。
「陛下……陛下?!」用力握了握尼布甲尼撒的手,冰冰涼涼,心中又是一驚,改而探向鼻下,仍有氣息,便大呼:「還愣著干什麽?!快傳御醫!」
眾侍從方才反應過來,有人急奔出去剛好撞上緊接著趕到的拉撒尼和三甲尼波。
見狀同樣是吃驚不小,不過拉撒尼更加鎮定,立刻下了命令教禁衛們包圍冬宮,不讓暴民和別有用心的人進入。
三甲尼波則小心翼翼地抱起狂王,將之放倒在軟塌之上。
「是刺傷,沒扎到要害。」最後趕到的撒西金,禁軍中最好的醫生,他替狂王包紮完畢之後,這般診斷。
「廢話!誰要聽你說這些!」拉撒尼聽到他這麽冷靜地說,立刻氣不打一處來,然後杏眼一瞥,望見房廷還怔怔地守在塌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男人昏迷著的臉孔,更是火冒三丈,一個箭步上前,狠狠用攥過他的襟口,怒道: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說!是不是你讓陛下變成這樣!你這個混帳!」
無意反抗,房廷就這麽不吱一聲地任他牽扯、搖晃著,怎知這番愈加煽動了沙利薛血液中的暴力因子。
「混蛋——」美男子嚷道,揚起拳頭,就在這時候手腕被人從後面及時地扼住了。
「拉撒尼!」發覺又被那平素里總愛與自己作對的同僚阻撓,正欲發作,拉撒尼卻冷冷地說了一聲「不關他的事」,接道:「侍衛們說,刺客原來是來刺殺伯提沙撒大人的,只是誤傷了陛下。」
「不管怎麽樣,那還是他的錯!」
「尼甲沙利薛。」
重重地喚了一聲美男子的全名,聽得他一怔,古怪地瞧向一臉嚴峻的蜷發男人,只聽他說:
「你,憎惡伯提沙撒大人麽?」
「那又怎麽樣?!」毫不避諱地大聲應對,沙利薛忽感周圍一陣騷動,再一回頭,眾人又紛紛噤口。
「所以,你才趁著暴亂,派刺客來行刺他。如果被人看到還可以推諉是猶太人所為,與你毫無干係不是麽!」
「你說什麽?!」
「別裝傻了!那柄刺入王胸中的劍,不就是你那邊用的『無鞘劍』麽?!居然為了一己之憤,竟將王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你到底該當何罪!」
「你胡說什麽!什麽刺客?!什麽劍?!我根本就不知道!」
沙利薛矢口否認——可當拉撒尼交於他看那柄染血的兇器,立時臉色鐵青!
細小的劍身,鋒利的劍刃——沒錯,那的確自己統領的兩百「鷹之騎」所用的鐵劍。
是哪個混蛋想要栽贓自己,特意用這個來行刺?沙利薛忿忿地咬牙切齒,環顧四下,恨不得立刻揪出那陷害自己的傢伙,將之一劍刺死!
「與我無關,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你還是想狡辯麽?沙利薛!」
「咳咳,沒有證據,你們還是不要再爭啦……一切還是等陛下醒后,再做定奪吧。」
胖胖的三甲尼波擠到劍拔弩張的二人中間,一邊陪笑,一邊安撫。
拉撒尼這才收斂了一些怒氣,也不再看沙利薛,只是徑自跪在男人的塌前,喃喃道:「就不知道,王他……什麽時候能醒了。」
聽到這話,房廷不禁打了個寒戰,視線拉迴轉向那雙眸緊閉的男子——
雖然,過去一直就想逃離他……可,不知為什麽,此刻卻完全沒有了那個念頭。
知道既定的歷史中,尼布甲尼撒並不會如此早亡,可是仍舊放心不下……
只想親眼看著他康復,睜開那對琥珀眼。
矛盾的心情,紛亂難理。
可又有另一種陌生情緒,正在悄悄洋溢——
房廷沒有刻意地去理會,便已清楚地感受到了。
狂王之於他,已經不單單是夢魘中那個霸道的角色……
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