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你的手腕受了傷,又碰上機器故障。根本不能怪你……"康世煒跟隨她的步伐,一點兒也不介意她話裡帶刺,反而用一副溫柔貼心的關懷語氣說:"聽我的,把店收了。這樣下去,三百萬未必賺得到,但你的身體一定會累壞。""聽你的?"徐悠晴停下腳步,在發出黯淡白光的路燈下,以不解的眼光瞅住他。"倘若我真聽你的而把冰店關掉。那麽我要被債務拖累多久?是不是在我的有生之年都必須為了還你錢而拚命?"

徐悠晴定定望著他黑湛的眼瞳,堅定地搖頭。"很抱歉,我並不想過那樣的人生,我寧可趁現在年輕可以拼的時候,努力打拚幾年徹底一次解決。"

"賺錢方式很多,但身體只有一個……你的袋子好像很重,我幫你提吧。"康世烽傾身上前,伸手想要幫她提手中兩隻沉沉的提袋。

"哦。謝謝。"徐悠晴沒有拒絕他的紳士風度,把手上袋子給他提。

"好重--你拎著什麽寶物回家啊?"康世煒輕輕嘆了口氣:"你的手臂是施力過當造成的肌肉發炎,自己的手都傷得那麽嚴重了,怎麽還提這麽重的東西?"

"那是辛苦一天的工作所得,當然得搬回家才安心。"徐悠晴誠實回答:"這兩袋都是零錢,一整天收下來的。"

"原來是銅板,難怪重了。"康世煒點點頭,又再問:"這家店,里裡外外、上上下下都是你一個人包辦嗎?有沒有人幫你啊?"

"大部分是我自己,偶爾我表姐會幫一下忙。她在我旁邊賣肉圓和四神湯,不過她自己的生意也很忙。小生意哪裡請得起員工,當然自己一手包辦。至於,我家裡……嗯,我是瞞著他們出來做生意的,家人都不知道我已經離開證券公司,自然也不會有人過來幫忙。"

"噢,那的確是太辛苦。再下去你一定把身體累壞的--"康世煒再一次重申他的想法。"我看你不要做了。再找其他的工作吧!"

"啊?!"她仍然沒懂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雖然她真的感覺到他話語中的認真,卻不明白他的意圖為何?明明下午才剛受了傷,這會兒大半夜找來要她不要再繼續開店--

這是出於真心的憐憫,還是有其他的目的?她憂心仲仲,不禁想起王玉美的「鐵口直斷」--上輩子欠他太多,而且很可能不只欠金錢債。

既然註定了欠他,不開店要怎麽清償?他該不是有其他更出人意表的「還法」吧?徐悠晴在心中惴惴不安地猜測。

"本來我就說你可以慢慢來,不必急著還的。"康世煒陪著她走到機車停放的地方,緩緩道:"其實,我有一個想法。如果你不是馬上要回家休息,我想好好跟你談一下?"

"啊?你是說……我們現在談?半夜三點?"徐悠晴詫異地微張雙唇。"什、什麽天大的事情需要這麽急?不能等天亮有空的時候嗎?"

"嗯--不瞞你說,對我而言是有點急了。"康世煒一向沉靜的臉龐上露出煩躁憂慮的神色。"這件事情,似乎已經變成我目前最迫切的危機,再不解決可能要出大事情。所以,我希望早點找到解決的辦法。"

"哦?那……那是關於哪方面的呢?"沒來由地,徐悠晴開始眼皮直跳,而且是兩眼一起跳,顯然接下來的事情不是大福、就是大禍……

"呃……是關於……"康世煒有點難以啟齒,琢磨了好幾回,不知該怎樣以最恰當的字眼來表達才不會嚇到她。

"感覺上,好像不是好事哦?沒關係,你就直說吧,我的心臟夠強應該還可以承受。"徐悠晴深吸一口氣,但眼皮卻跳得更厲害了

"我、我是想……想請你幫忙……請你當我的女朋友。"康世煒總算是說出口了,卻是最爛的那一種修辭。"如果你願意幫我的話,那三百萬就算了。"

"啊?你、你、你剛說什麽?可不可以再說一次?!"徐悠晴瞪大眼睛猛搖頭,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

天啊!王玉美真的可以轉行改當女乩童、開設神壇了!原來,自己欠他的,真的不只是金錢而已啊!

徐悠晴一臉恍惚迷茫,活像是被雷打中似地杵在原地動也不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會迷迷糊糊就上了康世煒的車,還到了他的家裡去……

"你是說,我只要「假裝」是你的女朋友就好?只要「假裝」嗎?"

徐悠晴一口氣把微涼的雞肉粥喝個精光,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才把空碗輕輕放在桌上。

她在康世烽獨居的屋子裡,吃著男主人從二十四小時清粥小菜店裡面叫來的宵夜,在仔細聽完他的「計畫」之後,徐悠晴一再重複追問,就怕自己是累過頭,或是餓過頭而弄擰了康世煒的意思。"是的。只是假裝……"

康世煒肯定地點頭,帶著無奈的語氣,不知是第幾回跟她確認。

"我知道這個方式很蠢,實在不像是我這樣的聰明人該做的事。但是,我左思右想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你--你會覺得很難接受嗎?"

"我……我需要一點時間,讓我仔細想清楚。再怎麽說,我總覺得有點荒謬,像你條件這麽好的人哪裡需要找人假扮女朋友呢?"徐悠晴說著,緩緩低下頭。

她對於他所提出的奇特想法一時間難以認同。因為那聽起來彷佛是在電視劇或漫畫書里才有的唐突劇情,徐悠晴不清楚為什麽他非要選擇走這一條路?

然而,聽他說起老邁的祖母,好幾次因為煩惱他的婚事而進了醫院,徐悠晴感受到他身上背負的沉重壓力,推論他應該是被逼急了才會出此下策。

"嗯。你當然慢慢想--"

康世煒把蹩在心裡許久的話說出來,性格剛毅的面容展現如釋重負的輕鬆。

他輕輕牽起嘴角,淡淡笑道:"接受或不接受全由你自己決定。雖然,是你欠我錢,我理所當然可以給你壓力,但是我不想強人所難--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是得硬著頭皮去面對我奶奶,頂多再被她老人家進出醫院的消息多嚇幾次……不過,那種滋味是不太好受。"

"你奶奶真的會因為這種事情進醫院嗎?會不會太誇張了?"徐悠晴懷疑地問道:"嗯,不知道該不該這麽說--我覺得,老人家用這種方式來逼迫子孫遵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根本就是一種情緒勒索。而現代老人家多半思想開放,應該不太有這種事情發生吧?"

"哦?難道你以為我在呼悠你?還是以為我在覬覦得到你什麽好處,才編這個荒謬故事?你想,以我目前的條件需要這麽做嗎?"康世煒眼中浮現不被了解的落寞。

"不、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徐悠晴委屈的眼眸對上他的失落,小聲道:"你說的話,難道不容別人提出質疑?你這樣不是太霸道了嗎?"

"合理的質疑當然可以。"他除去過度防衛的嚴肅表情,和悅道:"我剛說的「故事」確實千真萬確,講起來,我也對家裡的長輩有此行為感到非常困擾。旁人不能理解也罷,但你不能懷疑我的人格。"

"嗯。"徐悠晴不再搭腔,她不想、也沒力氣再繼續和他抬杠下去,雖然她心裡的疑問和困惑的地方多如天上繁星。

徐悠晴很想問他,為什麽不找一直圍繞在他身邊的尤天愛,來扮演這個棘手的角色?也想建議他乾脆去找個喜歡的女孩子,談戀愛、結婚不就得了?

他找個不熟悉的女人來假扮,壓根是多此一舉的事,難道他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

比如說,他根本是個愛男人不愛女人的同志?怕觀念保守的祖母受不了他的前衛,因而不能「出櫃」?所以他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紛亂思緒奔騰如跑馬燈,她沉默著不再回話,康世煒見她一聲不吭,也找不到合宜的話題繼續聊下去,深夜裡的冷空氣因氣氛僵持而變得更加凝滯。

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咳、咳!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提出來,我很好商量的……你儘管說沒關係。反正,這裡只有你跟我,沒有別人--呃,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好隱瞞,有什麽說什麽大可以坦誠相對。如果你還有其他的懷疑,我很願意一項項慢慢解釋,你……"

唉唉唉!我到底在胡言亂語地說什麽啊?

康世煒懊惱地敲一下自己腦袋,不自在地挪動了身體,面對她微聚攏著眉峰、無聲沉默的模樣確實讓人不知所措。

呵,說來荒唐!康世煒暗自取笑自己--在眾人面前他一向扮演領導者,就算天塌下來也是面不改色,能讓他有「不知所措」感覺的人不多,除去他愛鬧情緒的奶奶之外,就是十年前他所深愛的女友李柔君了。

怎麽又想到她了?康世煒覺得自己的心驀然一悸!在某個恍神片刻,他彷佛看見李柔君就坐在面前。

不!他搖搖頭又眨眨眼,理智地提醒自己不能將對她與柔君的感情混淆了--逝去的戀人已杳然,坐在自己面前是活生生的另一個生命。

他凝神看著她清秀的面容,望向她手腕上一層又一層的中藥貼布,她的疲憊、她的輕愁,她為了一個重要抉擇而陷落掙扎的模樣……

這一切,在他的眼裡全化為一股隱藏的激流,在他全身的血液里溫熱、篡動、洶湧……

不對啊,她明明不是李柔君,自己對她怎會有不尋常的情愫呢?他的理智努力要扳回「不尋常」的感覺,但似乎不能奏效--

"怎麽了?幹嘛這樣看我?我瞼上有哪裡不對嗎?"

徐悠晴從沉思中抬起頭,恰好對上他充滿溫柔愛意的目光。

她不禁問道:"你是在等我的答案嗎?"

"我是怕你太覺得為難,有點……有點覺得不好意思。"

"不瞞你說,剛剛講的事情,我還在考慮。"她坦白說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答案好嗎?"

"當然沒問題。"康世烽咧開嘴微笑,掩不去眼裡的深情。"我剛也承諾你可以好好想清楚再說。"

"好晚了,我該走了。"徐悠晴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明天店裡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你看起來很累,要不要乾脆留下來?我可以把房間讓給你休息。"康世煒以朋友的體貼關懷道:"反正,我現在必須進書房去整理明天一早開會要用的東西,也用不到卧房,而且我有自信--我買的床墊絕對比你家的舒服多了。真的!不信你馬上可以試試看。"

"啊?就為了證明你買的床比較高級,我就要留下來嗎?"徐悠晴揚起嘴角笑了笑。"說真的,你這個笑話有點冷……我還是走吧,不習慣睡別人家裡。"

說完,徐悠晴站起身,然而突來一陣強烈的暈眩,讓她搖搖晃晃根本站不穩。

"唉,還是留下吧。我怕你累得走到馬路上就睡著了!"康世煒連忙伸出手握住她貼著膏藥的手腕。"走,我現在就帶你去試驗我的百萬床墊,睡在上面就像在天堂里一樣……真的,絕不騙你!"

她的手完完全全被他握著,一股溫熱安全的感覺緩緩從手心裡蔓延,一直一直傳送著暖意到達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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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試試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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