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的笑容很淡,給人很淡定的感覺,杜非煙不得不相信他是一個言出必行的男人,但是,在另一方面,她卻又不甘心在氣勢上輸給他。
用力地攥緊毛毯,杜非煙開始尋找一個逃亡路線。
成童看穿她的企圖,單手扣住她的雙手,不顧她的怒目而視、垂死掙扎,輕鬆地把她拖到了自己的面前,「很抱歉,你的不配合讓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空餘的手果決地一扯,毛毯「刷」的一下滑開了。
「放開我!卑鄙、無恥、下流!」杜非煙用力掙扎,但男女天生的體力差異,讓她的反抗無疑是蚍蜉撼大樹,反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
成童的注意力卻全集中在她裸露的肌膚上,隨著目光的移動,眉頭越皺越緊。
「我警告你快放開我,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即使他是第一個瞧過她身子的男人,似乎沒必要忌諱太多,但如今,她卻逼不得已以最丑的姿態,向一個男人展示自己的身體,這對自尊、自傲到了極點的她來說,無異是一次狠絕的羞辱。
深深的屈辱,讓明知不可逃脫的杜非煙更加劇烈地掙扎;長長的指甲,惡狠狠地掐向那像鐵鉗一樣,牢牢抓住她的手臂。
成童吃痛抬眼,眼前的女人眼睛發亮,亮得好像蘊滿了淚水,像極了多年以前,某個小公主充滿委屈、卻依舊倔強的性子,死活不肯道歉的神色,心好像被螞蟻咬了一口,麻痛感立刻蔓延了整顆心臟。
「快放開我!我討厭你,你這個卑鄙無恥的男人!」
思緒終於從那滿布紅豆的肌膚拉了回來,也聽清楚了杜非煙對他的辱罵,成童神色複雜,手下動作卻絲毫不怠慢,拉過毯於,把女人的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
「我不會放過你的!」杜非煙的威脅仍在繼續,雙手掙脫出來,作出防衛的姿勢抱在胸前;成童嘆了口氣,只能後退一步,給她想要的安全感。
「是皮膚過敏嗎?」他問。
杜非煙自以為威懾力十足地眼風一掃,尚有濕意充盈其間,濛濛水氣,又是可憐、又是可愛,讓人恨不得一口吻上去,「我怎麼知道?」警報消除,但她還是不敢徹底放鬆,團起身子,抱著毯子倚著最遠處的床沿坐了下來。
成童半眯的黑眸里迅速地閃過一道精光,差點控制不住,衝上去把不受教的女人狠狠地揉進懷裡,看她還敢不敢逃得遠遠的!
但理智及時發生了作用,他想起她遭遇到的事情,冷淡的臉上浮現無法掩飾的擔心;微垂的眸光,恰好瞥見地上那已經被某個怒火中燒的女人,蹂躪得幾乎看不出原形的衣物,「是衣服的原因嗎?」
「我怎麼知道?」他有完沒完,她要是知道怎麼會這樣,一開始就會避免了,哪裡還會落得這樣一個慘兮兮的地步?
雖然他能理解她的憤怒,但對著一個一問三不知的狀況,他實在有些無處下手。
而她誤解了他沉默的原因,有些氣急敗壞地撂下狠話:「不管是什麼原因,你最好保證我能完好無損,如果我有什麼事,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
成童沉下聲音:「你不會有事的!」
「你以為說沒事就會沒事嗎?」杜非煙伸出手臂在成童面前晃,「都變成這樣了,我、我也希望沒事啊,最好只是虛驚一場,但可能嗎?」恐懼侵襲,浮現於驕傲美麗的臉上,再也無法遁形。
成童再次扣住她的手,杜非煙一驚,想收回已來不及;這個男人不會又想、又想……
但他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輕輕地給了她一個蜻蜓點水的吻,不帶絲毫情慾或者捉弄,望著她的目光堅定,一字一頓地宣告:「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那樣認真的神態,堅定真誠、無絲毫虛偽的目光;以及,從手腕處傳來的屬於男人的溫度和觸感。
杜非煙不知不覺中忘了掙扎,只曉得傻傻地望著他。
幽幽的嘆息,在她耳畔響起:「一定沒事的,不要擔心了,唉,怎麼哭了呢?」成童一看就知道沒有經驗,一下子就被杜非煙的眼淚嚇得手足無措,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找來面紙給她擦眼淚。
哭了?杜非煙這才發覺臉上冰涼涼的,濕了一片。
從小到大,她一直堅信,幸福要靠自己爭取,眼淚是屬於弱者的,她永遠都不會用眼淚來宣告失敗,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能哭,一哭,就承認自己失敗了。
甚至面對著飯店包廂里那難堪的一幕,明知再不採取什麼措施,她真的會與雲哥哥失之交臂,再也無法獨佔他的溫柔和優秀,她也拚命仰著頭,強忍一陣陣連綿不絕、涌到喉嚨處的酸澀,硬是一滴眼淚也沒有掉下來。
杜非煙的驕傲逼她不肯向任何人示弱。
可是現在,她竟然在一個討厭的男人面前,流淚了。
「怎麼越流越多?不要哭,沒事的,我猜大概只是皮膚過敏,不是多嚴重的病;我有一個朋友,主修皮膚科,名聲很好,享譽國內、外,他一定可以把你治好。」幾分鐘前表現淡定理智的成童,面對女人源源不絕的眼淚,陣腳大亂,俊美的臉上又是憐惜、又是無奈的神色。
在這個冷酷淡然到彷彿掌握一切的男人臉上,看到被自己逼得無可奈何、不知所措的模樣,她忽然感到一陣得意,讓她有點想笑,而她也真的笑了出來,可是眼淚卻也越流越多。
成童對她的又哭又笑完全束手無策,「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就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即使面對價值上億的案子,他都照樣能做到面不改色,冷靜地作出最適合公司的決定;但一看到她的眼淚,他的大腦里裝的似乎全成了漿糊,只能重複單調的安慰。
杜非煙扯過成童的衣袖,不管三七二十一,鼻涕、眼淚通通往上抹。
「喂!」
她瞪他,展現梨花帶雨背後的女王本性,「你害我變得那麼丑,我只是弄髒你一件衣服,你已經得了這麼多的便宜,不要露出好像聽到天方夜談一樣的表情!我說的難道沒有道理嗎?本來我還想把你告得傾家蕩產的!」
「有,有道理,天大的道理全給你佔盡了。」成童笑,他還是比較習慣杜大小姐元氣十足的模樣,那雙汪汪的淚眼幾乎令他心悸,「那我就先謝謝你的手下留情了。」
「這還差不多!」杜非煙持之以恆地污染那件質料很高級的上衣,哼!自己穿得那麼講究,卻把那種三流貨色的東西扔給她,而且這些衣服還是從那個孔可可的卧室里拿出來的,顯然是人家穿過、穿舊的東西!哼,她是商界大老杜凱勝的掌上明珠,可不是垃圾回收處!
這樣一想,心火又生,單單污染一件上衣還不解恨,於是,所有的被單、枕頭……凡是觸手可及的一切東西,皆成了某女的泄憤對象,如果不是毯子還具有遮羞功能,恐怕也難以保全。
「對了,你、你要記得,幫我向院長請假,說我有事回家一趟。」她哭得狠了,帶了點喘,用一雙淚汪汪的眼兇狠地瞪著他,「還有,要言辭懇切地替我向小朋友道歉,不許忘了!」
成童瞧了一會,原來,無論一個女人多麼美麗、多麼驕傲、多麼固執,一旦哭起來、鬧起來,結果都只有一個;不過,那樣的她,脫下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傲,單純地表現自己的喜怒哀樂,就像一個天真未泯的孩子,很可愛、很令他心動。
但現在卻不是讓他感慨的時候,發現杜非煙的注意力已不在他身上后,成童無聲無息地退出了房間。
他先撥通好友衛端的電話,他是世界首屈一指的皮膚科專家;衛端恰好受到邀請,正在香港為一個大明星進行全面的身體檢查,但是好友有難,義不容辭、天性爽直的衛端拍著胸脯答應了,當天就會搭私人飛機來為好友排憂解難。
接著,他撥通了寧雨錦的手機。
不出意料,等他三言兩語地敘述完杜非煙的近況后,劈頭就遭到了一連串的怒罵;在商界儼然成為一方巨霸的成童,卻不敢插嘴反駁,乖乖地聽寧雨錦訓斥完畢。
「寧夫人,請問,非煙對什麼東西過敏?」
「你打電話來是問這個?」寧雨錦有些驚訝。
「對。」難道還會是專程找罵挨?也只有為了那個女人,他才會低聲下氣地討好她的媽媽;唉,愛情的魔力啊!
她果然沒有看錯人!寧雨錦一邊走入一家五星級酒店,一邊望了望那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跟了她一路,卻絲毫沒技術可言的黑色林肯,笑容浮到臉上,她又有了捉弄人的樂趣,「我們不是達成過協議,在我把非煙交給你的三個月里,我會對你們的交往採取不聞不問的措施?現在你打電話給我,不是明擺著違約嗎?」
「可是,這個是關於非煙的……」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向協議方請教,即使對方不介意他違約,印象也會大打折扣;可是非煙的健康至上,身為她的母親,怎麼能把協議放在女兒之前?孰輕孰重,難道她分不清?
「我該說的都說了!成大少爺,我們之間簽下的是我女兒一生的歸屬問題,不能兒戲,如果你非要堅持,我也別無他法,今天我就會把非煙接回家。」她說得沒有絲毫轉園餘地。
反正女兒的身體她最清楚不過,雖然這個現象只在嬰兒初期發生過,後來在他們嚴密的照顧下,再也沒有出現過:但這充其量只是一個小問題,無關痛癢,更不會有什麼傷害。
成童氣結;寧雨錦更是乾脆,確定他明白她的意思后,二話不說地掛了電話。
要得到她一手養大的女兒,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百鍊成精,就讓某個想不勞而獲、竊取他人果實的男人好好琢磨去吧!
美目斜視三十度,某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已下了車,戴著一副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大墨鏡,故作自然地也走入了酒店;寧雨錦暗暗好笑,她和他同床共枕將近三十年,難道戴上一副墨鏡,她就會把他當作路人甲乙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