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百合向母親打過招呼後，準備離開醫院，才一轉身，竟在病房轉角遇見一個意外訪客。

「稻智哥？！」

白百合怔楞不已，一時說不出話來。

「百合……好久不見。」林稻智身穿筆挺西裝，戴著一副金質細框眼鏡，依舊是風度翩翩、溫文儒雅。

白百合和林稻智相差十歲，當年林稻智初到白氏打工時，她不過是個小學生。

由於白百合經常在公司里玩要，又喜歡在廠房內東奔西跑，為了寶貝女兒的安全，林稻智便成了她的隨從，奉命保護白百合在公司時的人身安全。

久而久之，白百合和林稻智就形同兄妹一般，白氏夫婦也待他如親生兒子。後來，林稻智因此獲得白成豪賞識，從小營業員一路被提拔上來，十年後順利當上了白氏紡織的總經理。

「好久不見……」白百合強忍住內心激動，強顏歡笑的打著招呼。

前陣子，白氏紡織還沒爆發財務危機時，林稻智卻突然離職，留下一個爛攤子讓父親收拾。身為白氏總經理的他，選擇在白氏倒閉前先行抽身，因此被冠上臨陣脫逃的罪名。

「我來探望伯母。」他抬了抬手上的一大束鮮花和一籃水果，神情顯得靦腆不自在。

「媽媽就在裡面，奶媽也是。」說著，白百合就要走回病房。

「不，我想、我還是不打擾了。」林稻智急忙拉住她的手。

當他的手一觸及白百合，時間彷彿在瞬間停止了。

「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發現自己失禮，林稻智連忙縮回手。

「沒關係。」白百合笑著搖頭，鼻頭卻微微泛酸。

從小，她就一直偷偷愛慕稻智哥，前一陣子，父母甚至想讓他入贅白家，但這件雙方都有默契的婚事，卻在白氏爆發經濟危機之後不了了之。

而當他無情的離開了她和白家，等於也帶走了她對他的尊敬和信任。即便這是她的一相情願，傷痛卻依舊深刻。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轉交給伯母，祝她早日康復。」林稻智把手上的花束和水果交給她。

望著手上的白色香水百合，白百合盈滿眼眶的淚水終於不聽話的落了下來。

「百合？！」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連忙轉身背對他，抹去頰上的淚水。

「百合，伯父的事情我感到很遺憾，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請你儘管開口……」

「夠了!不要再說了。」白百合打斷他的話，激動的轉回身。

「百合……」望著她滿頰的熱淚，林稻智只是沉默。

「如果你真想要幫忙，那麼當初就不應該離開。」白百合淚眼婆娑的望著他。

「百合，請你原諒，離開是情非得已，我有我的苦衷。」林稻智一臉歉意。

身為長子的他，必須扶養四個正在上學的弟妹，而今白氏這種狀況，根本付不出薪水供他養家。

「別說了……」白百合一臉悲傷的搖搖頭。

她氣他的不告而別，更氣他的現實無情、唯利是圖。這些話她積壓了許久，如今見了他，卻仍然沒有勇氣罵出口。

「夠了，百合，不用再浪費唇舌了。」

忽然，白夫人的聲音插入兩人的對話中。

「媽……」

「伯母。」林稻智禮貌性的微微點頭。

「稻智，請你回去!」身穿院服的白夫人，態度強硬的來到他面前。

「伯母，我只是想來探望你並弔祭伯父。」林稻智顯得相當難堪。

「謝謝，心領了，請你把東西帶回去。」態度堅決。

「媽……」

「稻智，既然你已經離開白氏，和我們白家就已毫無瓜葛。尤其是百合，為了她的將來著想，請你不要再接近她。」白夫人緊繃著一張臉，露出少見的嚴厲表情。「你走吧，像你這種忘恩負義、見風轉舵的人，我們白家不歡迎。」

「媽……」

「百合，不許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白夫人沉著一張臉警告。

聞言，脾氣向來溫和的林稻智，再也掩不住一臉的失望和難過。

「我……我明白了。以後絕對不會再來打擾……」

就在這時，遠遠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稻智，你到底在幹嘛？！還不快走，我肚子餓死了。」

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蹬著三寸高跟鞋迎面走來。

「不是要你在樓下等？！你上來做什麼？！」林稻智一見到新任女友上樓，有些不知所措。

「人家肚子餓，等得不耐煩了嘛。再說，我也想看看你常掛在嘴邊的白百合，到底長什麼樣子。」羅琳親昵的勾起林稻智的手，不以為然的瞄了白百合一眼。「這個女的……看起來也還好嘛，不過是個過氣千金。」一臉不屑。

白百合望著兩人挽手的親密模樣，感覺內心深處堅守的最後一塊堡壘已然碎裂。

「稻智哥，她是……」不過才多久，沒想到他竟然已經另結新歡？！

「再笨的人看也知道我和稻智是什麼關係，我們雖然才交往，但是感情可是好得不得了呢。」羅琳炫耀似的親昵依偎在林稻智身邊。

白百合一時無言以對，震驚的後退了一步，幸好身後的白夫人及時扶住了她。

之前，她傻傻的以為稻智哥是因為家計經濟而離開白氏，沒想到卻是為了女人?

「百合，我要走了，保重。」沒有任何解釋和辯駁，林稻智只是安靜的被羅琳挽著手迅速離開。

稻智哥……

白百合緊握拳頭，強忍的淚水已如雨般滾落。

另一方面，距離白氏母女不遠處，卜勁風和秘書正隱身角落靜靜地觀察這一切。

自從昨夜白百合意外拒絕他的交易後，更是刺激卜勁風非把她擒拿到手的意願。好不容易守了一整個上午，果然有了意外的發展。

冷眼旁觀的卜勁風，面無表情的望著林稻智和羅琳攜手離開的背影。

「老闆，白百合小姐昏過去了。」秘書一見到新狀況，連忙回頭稟告。

卜勁風不疾不徐的捻熄手上的菸，冷笑一聲，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老闆，你要做什麼……」

秘書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到主子逕往騷動處走去。

林稻智一離去，承受不了悲傷的白百合忽然往後一倒，整個人昏了過去。

「百合!百合!」白夫人手足無措的跪抱著女兒，焦急不已。

「伯母，我來。」

卜勁風來到白百合身邊，伸手把她抱進病房。

一旁的白夫人見到突然現身的卜勁風，雖感驚訝，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跟在後頭，看著他像是呵護寶物似的，小心翼翼把寶貝女兒放躺到床上。

安頓好白百合之後，白夫人帶領卜勁風來到病房附設的客廳里。

「伯母，初次見面，我是卜勁風。」他微微頷首，正式又客套的介紹自己。

「你是卜家的……」白夫人打量眼前一表人才的卜勁風，意外他竟是如此肅然有禮。

卜勁風的知名度和精明幹練在商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然而，此刻的他，比起傳播媒體上的模樣卻顯得更加威嚴、冷淡。那彷彿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在在令旁人不由自主的感到緊張和壓迫。

「是的，我就是卜家長子，勁風。」他相當有禮的接下話。

「果然……聽說你昨晚特地前來弔祭，請代我謝謝卜家的心意。」她淡笑說道。

「伯母，請不要這麼說。對於伯父的往生，我感到很遺憾，希望伯母能夠節哀順變。」

「謝謝。不過……聽說你和百合在交往，真有此事嗎?」白夫人直言不諱的問道。

「其實我想娶百合為妻，昨晚也已向她求了婚。」見白夫人如此直接坦白，卜勁風於是據實以告。

在今日的計畫里，他正有意以向白夫人提親下聘，如今對方開門見山，倒省去不少時間。

「求婚？！」白夫人一聽，顯得相當驚愕。

她靜靜的打量眼前這個冷酷的男人，眼神沒有溫度，更沒有愛人的熱情。

他真的是因為愛百合，才想要這門婚事？！

雖然樂見他們能有好的結果，但現下看來，卻不禁有些懷疑……

而且仔細想想，自從白氏垮台後，所有企業王都避之唯恐不及，這身為商界籠頭的卜氏集團總裁，卻願意迎娶百合？！

實在令人感到不安……

「媽……」

這時，白百合微弱的叫喚聲從隔壁傳了過來。

白夫人一聽，連忙起身奔向病床。

只見白百合撫著額際，試圖從床上下來。

「百合，你還是好好休息，別下床吧。」白夫人一臉憂心的來到床邊，扶著女兒關心說道。

「我沒事，只是頭有點昏。」白百合輕輕拿開母親的手，自己下了床。

她想為自己倒杯水，卻不經意看到坐在客廳內的卜勁風——

這討人厭的傢伙怎麼又出現了？！

「你來做什麼?」

「向伯母正式提婚事。」卜勁風冷冷回應，一臉勢在必得。

「什麼？！」白百合驚呼一聲，只覺一股昏眩忽然強烈襲來。

一個腳步不穩，她整個人無力的幾要往身後倒去——

卜勁風眼明手快，一個跨步上前，將她整個人摟入自己懷中。

「你怎麼陰魂不散的……」

「沒得到你的正面回答前，我會一輩子陰魂不散!」他低望她蒼白的美麗容顏，自通道。

「讓我坐下來……」

白百合低喃著，但卜勁風卻置若罔聞。

此到，她混亂不堪的腦海中，全都是林稻智和羅琳離去時的親昵身影，被悲傷浸潤的心扉，令她連反抗的力道都沒有。

稍早前，在病房門口聽見母親和奶媽的對話之後，她雖然已經有了覺悟，卻仍感痛苦不已。

如今思來想去，她是不能再自私下去了，稻智哥……

就永遠將他深藏吧!

她決定了!

現在，不管卜勁風想要她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只要能解決白氏一切危機，母親從此能夠衣食無憂、安心休養身體，就算要她下地獄，她也已經無所謂了。

「你……真的想娶我?」白百合緊盯著他冷淡依舊的眼眸，輕輕一問。

「當然，只要你願意嫁入卜家，昨晚所說的都必定兌現。」卜勁風看著懷中的她，閃著淚光的晶眸，答得毫不猶疑。

「好……我願意。」語氣堅定。

「此話當真?」卜勁風揚起眉，冷淡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微眯起眼，他不禁思索著令她突然改變心意的原因。

「嗯。」白百合閉上眼睛，迴避他探索的懷疑眼神。

彷彿只要她一睜眼，內心的秘密將會被他全部看穿。

「百合，這到底怎麼回事?什麼兌不兌現的?」

一旁的白夫人驚覺有異，忍不住急急走上前。

「伯母，你也聽見了，百合說她願意嫁入卜家。」卜勁風話里有著不著痕迹的快感。

「不，不太對，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昨晚到底談了些什麼?如果百合是為了解決白氏債務而嫁入卜家，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白夫人激動的搖頭聲明。

向來溫柔的母親，現在卻為了自己的幸福大動肝火，緊緊閉著眼睛的白百合，多麼希望這只是場惡夢，待她一睜開眼睛，所有的一切就消失了。

「百合，回答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見女兒不應不答，白夫人急得都快哭了。

終於，白百合緩緩的睜開眼睛，然而，期待中的夢醒並沒有降臨。

映入她眼帘的，依舊是卜勁風那雙冷淡的眸，以及母親那張憂心忡忡的臉龐。

「百合，如果你們真的彼此相愛，媽媽絕對會祝福；但如果不是，媽媽絕對不允許你嫁給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的男人。」白夫人又氣又心疼的表態。

「媽，不是這樣的……我願意嫁人卜家，是因為……是因為……」

昏沉的腦袋中，白百合根本想不出一個足以說服母親的理由。

唯一能讓母親相信的，也只有——

「因為我真的喜歡勁風，而且，昨晚我們已經生米煮成熟飯，我是非嫁不可了!」白百合靠在卜勁風胸膛上，態度堅決。

卜勁風聞言，眼底淡淡掠過一抹驚異，而白夫人則驚訝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什麼，生米煮成熟飯？！」

情急之下，白百合伸出手圈住卜勁風的頸項，不顧一切就吻了下去。

「百合……」

白夫人震驚的望著眼前這一幕，難以相信向來端莊自愛的寶貝女兒，竟然在她眼前主動的吻了男人？！

而她這突來的吻，就連卜勁風也為之愕住。

不過，僅只瞬間。

為了更具說服力，當白百合的唇試圖離開他時，卜勁風二話不說就捧起她的臉蛋，重重的覆了上去。

「這……」

一旁的白夫人早已說不出話來，她撫著呼吸困難的急促胸口，無力坐下沙發。

卜勁風和白百合這件突來的婚事，終於以兩人早已經偷偷交往為由，順利欺瞞過去，獲得白夫人的認同和首肯。

而顯然，卜勁風是有備而來，因為當白夫人點頭應允時，天文數字的聘金以及滿車的豪華聘禮，也分別於同時送到了白夫人手中和白家宅邸。

這晚，卜勁風護送白百合離開醫院，準備返家。

「明天我就帶你去見我母親和家族長輩，你得有心裡準備。」卜勁風冷然開口。

「嗯。」

離開醫院後，一路上，白百合始終沉默著。

她竟然要嫁人了？！

而且，還是嫁給一個自己不熟悉的男人!

無法想像自己未來的生活將會如何，現下這一刻，唯有不安和絕望的情緒擾亂著她，令她頭昏腦脹渾身不舒服。

「你晚餐還沒吃吧，回家前先吃飯去。」

「我不餓……」她搖頭，該有的食慾早被混亂的情緒所取代。

「老闆，夫人來的電話。」

此時，前座秘書將電話轉給主子。

卜勁風接過電話，一雙手同時搭上她的肩膀。

他這不經意的動作，讓白百合為之一顫，想躲開，卻又受限於車內狹小的空間。

見她不甚安分，講著電話的卜勁風乾脆將她摟進懷中，令她動彈不得。

「你……」白百合睜圓了眼，死命的掙扎著。

「媽，我知道，明天我會把人帶回去。」

他冷冷對著話筒應答，心思顯然都放在懷中搞怪的小東西身上。

待他一結東對話，白百合終於忍不住的出聲——

「卜勁風，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只不過是下意識的反射動作。」他一副很享受她動怒的模樣。

什麼？！

下意識的反射動作？！

白百合簡直聽傻了。

他的意思是，他早已習慣摟著女人講電話，所以才會有這種下意識的反射動作？！

她為什麼這麼倒楣，這種風流隨便的男人，竟然會找上她？！

好不容易掙脫開，她一臉警戒，坐得遠遠的，恨不得立刻和他畫清界線。

卜勁風見狀，只是大笑一聲，決定暫時饒了這個不易馴服的小東西。

「我肚子餓了，先吃飯去!」

他一聲令下，欣悅的語氣里，依舊是渾然天成的王者權威。

前座的秘書接回電話，冷靜的情緒中隱著驚愕。

老闆現在的心情顯然相當愉快，自從白百合答應嫁入卜家後，老闆那可怕的冰臉便不再出現過。

這對向來貫於冷然的老闆來說，實屬世紀奇迹。

對於替身新娘一事，他心知肚明對老闆來說，只是一項交易。

只是，老闆即便簽了一張數十億的合約，也不曾如此龍心大悅過，而白百合這個註定賠錢的交易，為何卻能令老闆如此愉悅？！

秘書無法理解的偷偷打量老闆，兀自納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