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銀河紀元歷六二一年三月二日（以地球時間為標準計算單位），安得亞提斯帝國二皇子安文利塔大公殿下，率親兵到達帝星斯特拉恩周邊。
當日就與守備帝星的首都衛隊發生交火，局勢僵持到三月四日，二皇子的艦隊已攻入斯特拉恩大氣圈。
同樣在三月四日那天，此後不久大公主卡羅琳塔女大公率親兵抵達斯特拉恩，阻止了二皇子攻佔斯特拉恩，兩軍發生交火。
此後，兩軍相持不下，而首都衛隊沒有繼續主動攻擊他們任何一方。
三月六日，安德亞提斯帝國皇帝裘得海夫五世陛下發表全銀河系電視講話，公開避謠，表示自己身體健康，並警告意圖製造動蕩的任何人必須儘快接受制裁。
「你說現在我姐姐和哥哥會是什麼表情呢？呵呵，沒能親眼看見還真是可惜啊。」卡修轉動著水晶杯，欣賞杯中酒紅色液體的美麗光澤，被掌心熱度烘散出的酒香很是醉人。
「只怕臉色不會太好。」蘇富爾姿態優雅的將牛小排送入口中，「現在兩位殿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死撐下去了。」就算知道皇帝陛下依然平安佔據著帝國的最高位，也無法回頭收手，要是放手一搏逼宮成功，還能爭取到一線生機。從來竊國者侯，再加上原來皇子的身份，就算是叛亂上台也還是能順利登基的。
如果沒有身後那隻黃雀，可說勝算很大。
塞特安羅補充：「要是知道已經有大軍開到他們老巢門口，大概會便秘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胃口全失。
大公主和二皇子的主要兵力一離開，卡修的軍隊就暗中調遣隱藏在他們封地主星周圍。只要再有一點助力，就能乘人心動蕩時一舉拿下。到時斷了他們後路，就能合皇帝親兵的力量徹底擊潰。
「他們也該打得差不多了，老頭的詔書準備好了？」
「已經好了，就等殿下您的命令。」
「那麼讓我們的薩拉恩大人明天上午九點公布，密令洛瑟夫和雅倫十點開始總攻。三天內一定要給我拿下這兩個地方！」
「三天……」蘇富爾微微考慮，「嗯，應該夠了，兩天攻下，一天解除武裝。如果能誘使他們自己投降，或許還能更快。」
「希望如此，我會準備一下三天後出發，安卡拉這裡就交給你了。」卡修親征討伐叛軍時，蘇富爾將代為治理防守安卡拉。
在用餐后咖啡時，蘇富爾神色略整，繼而喚道：「夏拉密。」
被點到名的人抬頭看向他，然後從他眼中看到了提醒，深吸口氣，向主君進言：「殿下，這兩個禮拜都沒有再發生泄密事件。」
「這不是很好么？」卡修冷漠的回應。
「殿下，你知道我們想說的是什麼。」
見卡修鐵青著臉不語，蘇富爾徑自往下說：「我們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人感情，但還是要請您想清楚。為什麼自從雷伊特斯大人被發現在門外偷聽之後，泄密事件就停止了？」
「可能泄密者知道我們已經在追查此事，所以收手了。」
「殿下！」
卡修閉了下眼睛，良久，下定了決心，「如果下次再發生，我會將他強制禁閉並且勒令配合調查。」
三天前，他和雷伊特斯在冷戰了十天後終於和解了。
那天他工作到很晚，一邊想著雷的事，很是頭疼。聽見敲門，應聲進來的居然是端著茶水的雷伊特斯。
沏完茶，說：「艾琳娜小姐請你早點休息。」就轉身要離開。
卡修在心中向艾琳娜道了聲謝，急忙一把拉住他。
「你幹嘛？」平平的聲調。
卡修猛的起身從背後緊緊擁住雷。「對不起，我不想傷到你的，真的不想。」此刻面對深愛的人，自己的心已經柔軟無比。
「你欠我一個解釋。」雷伊特斯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非常不解，「你到底在懷疑我什麼？」
想了想，還是照實說：「宮中有內奸。」
雷伊特斯猛然掙脫出懷抱，轉身恨恨的說：「你懷疑我？」
「好，我只問這一次，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我！」雷伊特斯帶著憤怒吼出聲。
「我相信你，只要你說不是，我就相信。所以你也絕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是嗎？可我不相信你嘴裡說的相信。」
「那我要怎麼做？」
「告訴我？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你不懷疑其他人，就懷疑我？我到底是什麼身份？」仔細想想疑點更多，真的像他所說的，他們兩個人以前是好朋友嗎？原本不想打聽這具身體前主人的任何事，只是想開始全新的生活。但是，很顯然這樣的自己太天真了。
卡修靜靜的看著雷，眼中沒有驚慌，然後回答：「我不能告訴你，不過請你相信我是為了你好，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
「我不需要別人的保護！」真的憤怒了！
「可是我愛你啊！」卡修提高了音量，「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事，這樣也錯了嗎？」
雷伊特斯因為氣憤泛紅的臉頰，瞬間因為對方直白的示愛漲了個通紅，話也說不出了，「我，我……」
卡修兩步上前，再次環住了對方。雖然兩人身形差不多，但他的怪力還是成功制住了對方的掙動。「我愛你，你說什麼我都相信。所以讓我保護你，就算是滿足我的一點心愿，好嗎？」
「你先放開再說……」其實卡修說了什麼，他根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有「我愛你」三個字在耳畔飛來飛去。
「你不答應我就不放。」
「先放開再說。」
「不答應就不放！」
「放開！」
「先答應！」
……最後某人先投降，「好，我答應，我答應，你快點放開啦啊～～！」
終於分開的兩人，在視線交錯時一愣，接著就忍不住開始大笑出聲。
此後，他們又回到了原來的相處方式。
我相信你，雷，你在我面前表現出來的一切絕對是真實的，你不可能背叛我的。
卡修在向群臣承諾時，心中一直懷著這個想法。
***
這次由卡修做東的晚宴，是他與幾名屬下在出征前，最後一次小聚會。等下一次全員聚齊，他恐怕就是陛下而非殿下了。
皇帝陛下現在是硬撐著一口氣。就算行將就木，想必沒誰能容忍子女當自己死人一樣，就在眼皮子底下開始爭權。這時，向一直以來最乖的小兒子討救兵，也顯得合情合理了。
所以，等明天薩拉恩宣布皇帝陛下立三皇子為儲君，並且要求各地軍事力量協助三皇子討逆，應該沒人會產生疑問。
得到中立勢力的協助，再合己方之力，就算公主和二皇子聯手也不會是對手。
此外，一些事先的安排，也會保證最後的勝利。
一旦掌權，就算皇帝陛下還能延些日子的命，也會被架空權力直至駕崩。
托勒密安方面迄今沒有可疑的舉動，至少從安插在兄姐處內線的反應來看，對方確實只和自己有過交涉。西格頓經代表之口，承諾會在恰當的時機支持卡修的登基。但他還沒開出任何條件，著實費人猜疑。
也曾想過，如果對方已經知道實情，屆時藉機要脅他交出雷伊特斯怎麼辦。卡修知道自己會毫不猶豫的拒絕，這不是經過理性思考的決定，不過，就是沒辦法。
曬尚最近就領土問題在找茬，想挑起事端。現在他們安德亞提斯國內亂作一團，根本沒心思好好應付。隨便了，反正他很快就能在曬尚發難前平定局面，到時再考慮怎麼收拾親愛的基塞總統吧。
夏拉密突然受到緊急聯繫，立刻借用宮中會議室的三維對話儀與下屬開始交談。
一會後，他回到起居間，神情僵硬的向眾人投下一顆大炸彈。
剛才通訊監視中心發現宮中有非法聯絡，地點最後定位在殿下的私人辦公室。內容是剛才他們的談話內容，關於明天發兵之事。
卡修聽完沒有表情，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他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蘇富爾，讓薩拉恩立刻宣布詔書，一個小時后開始作戰。」
說完就起身離開。有人想跟上，被塞特安羅擋下。「讓殿下自己去確認，如果真的是雷伊特斯，殿下不會希望別人看見他受挫的表情。放心，殿下有分寸的。」
急急趕往辦公室，居然有一絲膽怯。他在內心竟希望屋裡已經沒有人了。
門開，希望破滅。
感覺心中什麼東西破碎了，無法挽回的痛苦感，壓上了胸口讓人呼吸不得。
「為什麼？」愣愣的脫口而出，無法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
「什麼？」
呵呵，為什麼他還能這麼天真無邪的笑著？這就是讓他著迷不已的笑容？
走過去，將他逼坐在沙發上，兩手抵在他的肩上，為什麼他的眼神還能這麼清澈？
「剛才監測人員報告說這裡有間諜通訊。」
「不是我！」
「又不是你嗎？」心有點累了，「我給了你這麼多機會，如果你早點坦白，我會原諒你的。」你為什麼非要逼我們走到這步！
「你說過相信我的！」
「曾經。」
「我——」激昂的語氣冷卻下來，「你可以查監視錄象，我發誓我沒做過。」
「你應該知道我起居、工作的區域都不設監視器的。就連你現在的卧室都沒有。」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剛剛才進來！你少冤枉我！」
「有人證明你之前在哪裡嗎？」
「沒……我剛從宮外回來。」而且一路避開監視器溜進來，「我找你有事，聽說你很快要回辦公室所以我在這等你。」
「找我有事？什麼事？」
「我想了想，還是打算搬到外面去住，已經找好了地方，想和你商量……」
「夠了！」暴喝出聲。
憤恨難平。
然後，抵在雷伊特斯肩上的雙手開始撕扯起他的領子。粗暴的吻一個接一個的落在頸間、鎖骨上、胸口，雪白的身軀上留下啃噬后的紅痕。
在驚嚇后開始抵抗的雙手，被輕鬆壓在身後，肌膚繼續被不斷的暴露於空氣中。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感覺到腰帶已經被鬆開，頓時巨大的恐懼籠罩住雷伊特斯。顧不上自尊開始聲嘶力竭的求饒，眼淚不可抑制的流下——雖然，這個時候他一點也不想哭。
不可以哭，他恨自己平時太習慣於流淚。
對外界的感覺因為害怕而鈍化，過了一會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鬆開。那巨大的恐怖並沒有降臨，但此刻的心情也沒法為此高興。
顫抖著雙手整理起被撕開的上衣，根本沒法再去留意另一個人默默的離開。
一會後，雷伊特斯被禁衛隊押入秘密監獄。
兩人再次見面是在兩天後，地點正是秘密監獄。
雷伊特斯雖然被嚴密監管，不得與外界溝通，不過生活條件還不錯，他的要求如果檢查后不可疑，都能得到滿足。
雷伊特斯見到來人，並不理睬，只是低頭繼續看手中的光電子線路圖。
卡修也沒什麼話可說，只能看了他一會，扔下句，「我明天出征，你的事等我回來再說。」然後就轉身離開。
就在他走到門口時，雷伊特斯意外的開口了：「你說過，你相信我。」
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他還是同樣的姿勢低頭檢查著手中的玩意，好像剛才那句話不是從他口中出來。
張口想說什麼，卻找布不到合適的詞語，卡修最後只是無言的離開。
見到門外一起來的艾琳娜關心的眼神，他扯出勉強的笑容，「幫我好好照顧他。」
「我會的，你放心。」
感激的一笑，拍拍艾琳娜的肩膀，獨自先離去了。
遠遠就見那一頭金色長發，在風中飄揚的零亂張狂。
***
其他兩位大公的封地果然在三天內拿下了。
不過，大公主卡羅琳塔女大公的主星達羅梅行星的抵抗意外激烈。最後還是以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才取勝，在解除武裝時也不甚順利，發生了多起流血衝突。因為這種局勢，必須多留兵力在佔領地，前往與卡修的討伐軍會合的兵力相應的減少。
二皇子安文利塔大公的領地，收到皇帝陛下的詔書後，在猶豫驚慌和壓境大軍的壓力下，議和投降，兵不血刃就解除了武裝。
三月八日，傳來大公主和二皇子雙方的叛軍開始聯手猛攻帝星，首都衛隊的防衛抵抗一度吃緊。
三月九日，克拉倫達要塞司令官發表聲明，聲討叛軍的行為，並表示自己絕對忠於皇帝陛下和儲君殿下，在聲明發表一小時后，海拉塔上將親自率部前往斯特拉恩，協助首都衛隊防守。
三月十一日，以三皇子為首的平亂大軍，從三個方面同時抵達帝星斯特拉恩附近。
首都衛隊率先對三皇子的到來表示歡迎。
三月十二日，對叛軍已形成合圍之勢，盧安西地德殿下，親自發表公開講話，請求自己的皇姐和皇兄立刻投降，向父皇請罪，等候發落。同日，帝星斯特拉恩的幾位重臣發表聯合聲明，承認卡修殿下為安德亞提斯帝國合法的儲君。他們將永遠忠於皇帝陛下和皇太子殿下。
三月十三日，托勒密安聯合帝國西格頓陛下，表示對安德亞提斯目前的局勢表示關心，並表示自己支持正統的皇權繼承人三皇子盧安西地德。
時間到了三月十五日，局勢基本上在卡修掌握下，此間的一些小波折，對大勢沒有實質性的影響。
這幾天他幾乎沒怎麼好好睡過，面色有些憔悴，隱隱的黑眼圈浮現出來。雖然美貌因此有些折損，不過他對此並不像某自戀狂那樣在意。
很快就會結束了——如果哥哥姐姐不想頑抗到被轟成炮灰，最多到明天就會投降。想到這裡，神經微微放鬆。
正當他和部下開作戰會議時，侍衛官來報告，大公主卡羅琳塔女大公來電，要求和他親自秘密會談。
調製好保密通訊線路，對方的三維影像立刻出現在面前。
還是那麼妖嬈多情。
身為卡修的胞姐，卡羅琳塔自然水平不可能差到哪裡。準確的說，這是一位絕世美人。
「好久不見了，我親愛的弟弟。」美目含笑，一點看不出戰場失利的影響。
「確實很久了。從那時到現在有五年了。」卡修看不出任何錶情，只是陳述事實。
「既然你也記得那件事，我就不繞圈子了。直說吧，我願意投降，並且讓我封地的眾人歸順於你。我只有一個條件，把那個人給我。我們永遠不再出現在你視線里。」表情高貴不可褻瀆。
卡修顯然受了很大的震動：「你有什麼資格來向我要人？別忘了當初你自己的選擇！」為了權勢而背叛愛人，現在理直氣壯向他要人？就連他都咽不下這口氣。
「我早就後悔了，後悔很久很久了。所以我不想再錯下去，這是我唯一的請求。」闔上眼帘，將眼中的情緒翻滾全數隱藏。
「哼，我不相信。」
卡羅琳塔睜開眼堅定的直視對方：「抱歉，我一定要達到目的，所以萬不得已我只能威脅你。」
「威脅我？憑什麼？憑你快要被全殲的兵力？還是已經被攻克的老封地？」
「如果西格頓陛下知道他親愛的弟弟現在的下落，你說他會怎麼辦？」
眯起了雙眼，卡修周身的氣氛轉為肅殺：「你怎麼知道的？」
「知道的人其實很多，只不過大家沒必要說出來而已。我也不想這樣逼迫你的，所以，請答應我。就算是——」語氣稍頓，「我求你。」
「你……」高傲如她竟能這樣放下身段？
對於她的威脅，不是真的沒有應付的辦法。但此刻有所觸動，心中登時軟了下來，「我就答應你。不過請記住，這不是為了你。」
「謝謝。」
或許，在成全別人的時候，他是想讓自己相信——在愛情之道上是有奇迹存在的。
協議達成后，卡修知道自己的帝國已盡在掌握。精神稍松，回憶起前塵往事不禁感慨萬分。
然後想起出征前讓他心碎的事件，突然某種假設浮上心頭。
假如是……頓時被狂喜淹沒。
不行，現在還沒有證據，不能莽撞行事。冷靜下來后他決定還是等大局抵定后再說。
反正很快，很快就能見到他了。他強自忍了下來。
與蘇富爾聯絡，得知安卡拉一切安好，他也沒事。
那麼，就等待命運帶領他們的再次相會！——應該不會太久吧。
***
三月十六日，大公主卡羅琳塔女大公宣布投降，並號召原封地官員民眾協肋三皇子重建和平。
三月十七日，企圖突破保衛圈的二皇子安文利塔大公，在交火中所乘艦隻被擊滅。
三月十九日，所有叛亂軍隊的武裝解除，盧安西地德的大軍進駐帝星斯特拉恩。
走在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鞋底撞擊的清脆聲在空曠的大廳中格外清晰。
馬上就要見到父親——這個平庸的掌權者，從另一面而言，或許是唯一真正了解自己本性的人吧。還真是諷刺。
帝星斯特拉恩的皇宮，一如屹立了千年之久般還是那般美輪美奐。而其中的權力掌控者，卻在很早之前就開始壞死了。
所以，我必須站到最高位，不然偉大的安德亞提斯帝國，這銀河系第一大國，不知會走到什麼地步。
一定要趁整個帝國從根基腐壞之前，將其救活！
寢宮內所有的人已被預先稟退，床上的人神色平和的閉目養神。聽見靠近的腳步聲，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卡修看著眼前枯瘦的人形，不禁心中涌過一絲悲哀，他這是何苦呢？
「卡修，是你啊。」虛弱的聲音響起。
「父皇我來了。」一會後清冷聲音再度響起，「二哥前天死了。姐姐沒事，我會照顧她的。」
聽完閉了會眼，疲累的聲音再度開始，「我知道了。看來你也終於長大了。」
「您就決定這樣了結自己？」卡修語氣中飄過一絲恨意，這種人怎麼配做整個帝國的統治者？
「我已經善盡自己最後的職責，為安德亞提斯挑選了一個最適合的未來統治者。」已經看穿對方未出口的真意。
「我不是來這裡等你誇獎我的。我當然知道自己是最適合的人選，不然我不會爭這個位子。」神色閃過一絲迷茫，「你怎麼能甘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從小，他就不懂自己的父親。自從那個人離開人世后，這帝國的最高權利者就經常失魂落魄，曾經英明仁愛的名聲漸漸消落。時不時的大發脾氣，又是抱著他們三姐弟大哭大笑。
那時他就在心底暗暗詛咒：你這個瘋子，我遲早要取代你！我永遠不要像你這樣丟臉！
此後，是一家人慢慢的疏遠，各自縮在自己的封地很少交往。然後，親情淡薄到在權力之爭前，不堪一擊的脆弱。
有時，他很怨恨自己的父親，如果不是他，大家應該不會走到這般田地。是他，親手切斷了維繫在當中的所有紐帶。
「你不懂，是嗎？」虛弱的嘴角勉強扯動，「卡修你有二十三歲了吧？」
「是。」坐在床沿，有一絲泄氣，握住父親的手掌。
「其實我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只是放心不下你們和這國家。」眼神微微迷茫，「真像，你和他長得最像了。」
父子兩人的手一直交握著，等到他睡著，卡修才悄悄離去。
夜間就傳來皇帝陛下駕崩的消息。
懦弱的人！這就是你要的幸福嗎？終於能去見他了，你很高興吧？你，這個傻瓜……
不知不覺間，眼角有液體溢出。
有些東西，好像終於明白了——在權勢之外的。
此後是宣布繼位，發布國喪，收服各地軍事力量。國內民心漸漸平定下來，國外的話，曬尚還是不斷在挑釁，不過眼下還不是大問題。
算算，離開安卡拉快要兩個月了吧？繁忙的政務讓人沒有太多胡思亂想的時間。
可是現在，實在等不下去了！一定要回去見他一面，再見不到人自己的不安就快剋制不住。
如果父親是瘋狂的，姐姐是瘋狂的，那自己瘋狂似乎也沒什麼錯。
就算雷背叛了自己又怎麼樣呢？
沒關係，現在手中已經握有足夠的權勢，他要怎麼鬧騰都可以隨他去。
只要一直在自己身邊就可以。
懷著這種心思，立刻通知蘇富爾，在加冕前，自己會先回一趟安卡拉。這段時間麻煩他了，接下來自己會親自處理。
蘇富爾沉默不語，奇怪的神色看得卡修暗暗心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對不起，陛下。為了不影響您之前的情緒，我有件事一直瞞著您。」痛下決心要說出真相，雖然很擔心對方知道后的反應。
臉色愈發的蒼白，拚命在心中告訴自己「不會的，不會的……」
「就在您和兩位前殿下決戰的時候，我們發現了真正泄密的人，是艾琳娜小姐。再想去釋放雷伊特斯殿下時，發現他越獄逃走了。立刻全星球布控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人。大概……已經不在安卡拉了。」他已沒勇氣去看卡修的表情。
一刻的沉默后聽見回答，「是嗎？我知道了，等我回來再說。」話完，就切斷了通訊。回安卡拉的一路上，根本無法闔眼，然後又被如狂的思緒糾纏得無路可逃。自己的猜測果然成真，但卻向最壞的方向發展著。
真正見到艾琳娜時，心中想好的千般話語卻一句也無法出口。
最後還是她打破了僵局，「抱歉，我沒想到會弄到這般地步。雷大人的本事實在太大了，這是我沒考慮到的。」
「你被她拋棄、背叛過一次，怎麼還會再去幫她？五年前的事你已經全忘了嗎？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地方自己對不起你了？」
「對不起，殿下，不，是陛下。」艾琳娜哭出了聲，「您一直對我很好、很好，就像我的家人一樣，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支持我，收留我。可是，我沒辦法忘記她，就算卡羅琳塔背叛我一千次、一萬次，我還是愛她！」
「你還愛她？」
神色堅定，「是，我愛她，至死方休。就算她只是在利用我，我還是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不過，我真的很內疚，害雷大人當了我的替罪羊。還記得我問過您，如果雷大人不愛您，您會怎麼辦嗎？」
「嗯。」他怎麼可能忘記——如果他不看著我，我就一直看著他。如果他不來尋找我，我就永遠的尋找他下去。
「聽到你這麼說，我當時就放心放手去做了。你們之間就算暫時有什麼誤會，我想只要你能抱著這份想法，一定能夠重歸於好。所以，我……」
「你，怎麼能這樣！」顫抖的聲音中滿是指責，「你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對待他！虧我們還這樣相信你！」
艾琳娜只是縮著身不斷重複著「對不起」三個字。
憤怒悲傷中，卡修雙拳重重砸在桌上，發出的巨大響聲回蕩著。
當室內重新歸於平靜時，心情也微微平復。不想再面對艾琳娜，他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背對著身後人，卡修深吸口氣，努力用毫無感情的聲調說：「我們以後再也不會見面了。我會送你到我姐姐那裡……這是她投降時唯一的請求。你父母我會照顧。」
話完，頭也不回的摔門離去。
依稀聽到一個充滿感激的聲音不斷重複著「謝謝」二字。
***
現在整個帝國都在我掌握中了，惟獨你卻消失在我面前。
我說自己相信你，只要你不背叛我，結果先背叛的人是我。
我說我會保護你，可是卻傷害你最深。
不過，記得嗎？我說過如果你不來尋找我，我就永遠的尋找你下去。
是的，我怎麼可能放棄你？怎麼可能呢？
所以，請期待著我們的重逢。
銀河紀元歷四六二一年六月十四日，安德亞提斯帝國和曬尚行星聯盟兩國間，因為小範圍的領土糾紛，上升為兩大國全面的戰爭。一直滯留在原封地主星的安德亞提斯帝國新皇盧安西地德二世，匆匆趕回首都斯特拉恩，發表了全民動員講話。一時，整個國家眾志成城，成年男子紛紛報名參軍。
六月十八日，托勒密安聯合帝國西格頓陛下，宣布己國中立的立場，並希望銀河系能儘快恢復往日的和平。
六月二十一日，盧安西地德二世正式加冕。儀式后，當即任命了海拉塔上將為總司令，洛瑟夫中將和雅倫少將為副司令，韓琴勒·蘇富爾為後備動員總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