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嗯……她一個翻身，總覺得全身酸痛，眼皮外的世界似乎已經是早晨……呃，早晨？她有點不安地倏地清醒過來，發現居然不是在自己的房間里——

對啊！Cat昨晚到耿謙家，然後就這樣逗留了一整晚。耿謙呢？沒看見他人，他會不會發現她的真實身份了？不會吧。

她趕緊找面鏡子看看自己臉上的妝——哇！真可怕，斑駁的黑色都快掉光了，再多掉一些就能看出苗凱蒂的輪廓了！希望耿謙沒看到這一幕，得趕緊重新上妝，以免凸槌。

她偷偷摸摸準備溜進盥洗室，沒想到耿謙正好走過來——

「你醒了，要不要先吃早餐？」

「啊！」一個轉頭正好與他四目相接，Cat急忙拿包包遮住自己的臉。「早、早安。」

「早安。」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他確確實實瞄到Cat那幾乎卸妝后的樣子，怎麼和那次吃咖喱，不得不卸妝的苗凱蒂那麼像？

「我……我得去一趟盥洗室。」

「在轉角。」

「謝謝。」飛快奔至盥洗室，再三確認耿謙沒跟在後頭，她才鬆了一口氣。

她要卸妝嗎？他知道頂著大濃妝一整晚一定不太舒服，這樣是不是代表Cat要原形畢露了？

二十分鐘后，Cat走出盥洗室，神采奕奕的向耿謙打招呼，「早啊！」

他雖然招呼她坐下，但仍難掩失望地皺起眉，「我以為你會卸妝。」

「我卸啦！」她笑了笑，「但是我又重新上妝了。」

「現在在家裡不必太拘謹，輕鬆點會比較自在。」

Cat猜中他的想法，避重就輕的說：「現在就很自在啦！你看，一大早就有早餐吃，有什麼比這更幸福呢？」

她調皮地想試試他的手藝，卻不小心碰到滾燙的鍋邊。

「啊！」她反射性的將手指塞到嘴巴要降溫。

他記得，苗凱蒂也曾有這種小動作……

「我跟你說過，被燙到應該要抓住耳朵。」他拉拉她的耳朵，期待她的反應。

被他溫熱大手一碰，Cat覺得好癢的縮縮脖子，害羞地搗住耳朵，抱怨地盯著他看。就跟他說過她耳朵最怕癢了，他還一直摸！

「怕癢？」和苗凱蒂的反應一摸一樣！昨晚他就發現一點了，只是逃避不願去面對，但看到那張相似的臉、這相同的反應，他不能再騙自己，Cat就是苗凱蒂！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他決定暫時不動聲色。

「你明知故犯。」她瞪他。

耿謙聳肩，裝出一臉無辜。

「好啦好啦！」她才不管那麼多，偷吃比較重要。

「怎麼從沒看過你卸妝的樣子？」看她心滿意足吃著早餐，一口三明治一口牛奶，大快朵頤這點倒是和苗凱蒂那個小鳥胃完全不同。他仍忍不住將兩人做比較。

「萬一我卸妝的樣子嚇到你怎麼辦？你知道女人很在乎這種事情的。」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相信我，你絕對不會想看到我卸妝后的樣子。」她永遠記得，他寧願看股市行情也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話別說得太早。」

「你才是。」等他看到她卸妝的模樣，保證令他大吃一驚。

耿珞這幾天要忙考試沒有來上班，Cat這幾天心情卻非常好，最近只要一有空，她便會往地獄跑，耿謙也常來店裡，聽完表演，像是有默契似的，Cat便會走到他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少了之前十足的火藥味，兩人之間反而有一種其它人無法介入的氛圍，酒保注意到了，就連團長Andy也注意到了。

「你最近跟小珞她哥走得很近？」

「還好吧。」她才不會承認。

「哪裡還好？從前你周末才會來，現在幾乎每天來，他也是，你在表演時他一雙眼睛只盯著你看，而你一表演完就往他位子跑——見色忘友喔！」

Cat不理會Andy的調侃，自顧自的走到耿謙旁邊。

苗凱蒂是苗凱蒂，Cat是Cat，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有三分之二的時光都在努力扮演苗凱蒂這個角色，在遇到耿謙之前，她分得非常清楚，但是漸漸地，Cat在她心中占的地位越來越大，當她穿著苗凱蒂的公主裝時，她想到的是Cat那雙煙熏大眼以及她那大刺刺的動作，還有耿謙口中那個自由自在的女孩。

所以，當她晚上一回到家，換下一身嚴謹的套裝，就只想往店裡跑，只有當Cat，她才能找到自己，也才能找到耿謙那出乎意料的溫柔。

「我肚子餓了，點些什麼東西吃吧。」她打開Menu，也幫他點了幾樣。

「你知道我要吃什麼？」

「怎麼會不知道，你每次都只點那幾樣。」

一盤盤小菜端了上來，她特地幫他點了一盤咖喱卷，自己則是對著小火鍋食指大動。

「這麼晚還吃這麼多，你們女孩不是很注重自己的身材嗎？」在他印象中，每個女人都是草食性動物，食量小得跟送給她們的戒指盒差不多，只有Cat在他面前吃得津津有味。

「我在台上又叫又跳，消耗太多熱量，當然得補回來嘍！」開玩笑，她當苗凱蒂的時候也是餓得七葷八素好不好，明明美食當前，卻為了形象而只能意思意思一下只吃兩口，或都不吃，現在當Cat，她才不管那麼多呢。

才想說些什麼，旁邊兩個店內的熟客靠了過來，她們朝Cat笑了笑后，卻大大方方坐到耿謙旁邊。

「嗨，生面孔？」

耿謙不太開心被人打斷他和Cat的獨處時光，板起面孔，像是回到白天的冷血魔王一般，「我們正在忙。」

女孩們立刻識相的離開。

倒是Cat看著他的俊臉一前一後變化這麼大，忍不住笑著調侃他，「你剛剛板起臉的樣子，和平常你在公司的樣子一摸一樣呢！」還有那天教訓她的時候。

「你又知道我平常是什麼樣子了？」

「怎麼會不知道？」Cat將自己的眉峰蹙緊，兩手撐在太陽穴往上拉，學他的嚴肅表情，「活脫脫像有人欠你兩百萬。」

他笑了！她發現其實他笑的時候，臉上有一個酒窩，一雙眼睛也透著前所未有的輕鬆。

耿謙笑著搖了搖頭。表情嚴肅不是他所願，在遇到Cat之前，他幾乎忘了該怎麼笑，該怎麼放鬆，整天只想著公司的事，一步步計劃著如何經營德碩，讓它如日中天，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可以用盡各種辦法。

Cat這個人很逗，他記得剛開始她對他似乎還有些敵意，像是看到牛鬼蛇神似的，避他唯恐不及，他原本對她抱著一絲好奇，還有一點好感，日子久了，她特立獨行的生活模式吸引了他，越認識她，就發現她越讓人捉摸不定，而他越來越喜歡她。

也許是表演完正High，也可能是今天點的飲料添加了太多酒精，也可能是這裡的燈光太昏暗，她才會覺得耿謙迷人，然後情不自禁伸手戳了戳他的酒窩。

「你笑起來比較好看，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耿謙看著她好一會，也沒阻止她的動作，直到她更大膽地撫上他的臉頰，她柔嫩的手心蹭著他的雙頰，雙眼逐漸迷濛，他才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下去。

「我已經有婚約。」他突然煞風景的冒出一句。

在那一瞬間，他又扳回一張臉，像是平常那個不苟言笑的耿謙。

越和Cat相處，就發現越多破綻——只是他不願意承認，Cat居然是他所討厭的那種沒主見、沒個性、只會撒嬌的苗凱蒂！

只是，苗凱蒂不是說不想嫁他？為什麼又用Cat的身份接近他，接近小珞？這是她安排的嗎？她到底想做什麼？讓他討厭苗凱蒂，卻又被Cat吸引？

既然她還想演，他不介意陪他繼續玩下去。但他的計劃不會改變！

Cat馬上回過神來。她在幹麼？耿謙是要跟苗凱蒂在一起的，她這個Cat幹麼勾引他？如果耿謙最後喜歡的是Cat不是苗凱蒂怎麼辦？呃，雖然兩個都是她啦，而且看起來耿謙好像比較喜歡Cat耶！難道要他拋棄苗凱蒂然後跟Cat私奔？早點告訴他會不會比較好……噢！她腦袋好亂。

冷靜，快冷靜，別這麼極端，也許慢慢讓耿謙發現Cat就是苗凱蒂這招似乎也不錯。

「你說的婚約，是和苗凱蒂吧！」這件事情目前除了他們雙方當事人跟家長，不會有其它人知道，這樣夠明顯了吧！Cat鼓起勇氣，打算用明示暗示的方法告訴耿謙自己就是苗凱蒂這件事，以免謊言的雪球越滾越大，她其實是很有良心的。

耿謙挑眉看她。「小珞告訴你的？」

呃，不是啊！

「那……你喜歡她嗎？」忍不住用第三者的身份問一下，其實是她有點在意，和他認識到現在，反而是Cat跟他比較親近，苗凱蒂只和他吃過一兩次飯。

「結婚，不一定要有愛。」

聽見他的回答，老實說，她的情緒很複雜。身為Cat，她應該要覺得開心；但身為苗凱蒂，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尤其身為苗凱蒂＋Cat的她，現在真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為什麼要娶一個你不愛的女人？」

耿謙直勾勾盯著她，「禾耀是讓德碩一步登天的墊腳石，娶苗凱蒂，是最快的辦法。」

他還真是一點都沒變，用這個理由面對苗凱蒂，也用這個理由面對Cat。

「總有其它辦法。」

「那是最快致富的辦法——」也是最快摧毀父親一手建立王國的方法。

她不懂他的堅持，只覺得他固執得令人匪夷所思。「你是為了小珞嗎？如果你不答應這件婚事，她就得當另外一顆棋子？」

耿謙頭一次對她敏銳的心思又愛又恨——不想把小珞牽扯進來當然是其中一個原因，他不想讓她和這件事沾上一點關係。

「如果只是這樣，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她也不會坐視小珞的幸福不管。「我不會讓小珞淪為下一顆棋子的。」

他冷笑，「你以為我是我父親的棋子？」

難道不是嗎？

耿謙淡淡的說：「我的目的是把德碩推上巔峰，然後再狠狠將它往下推，我父親是我的棋子，苗凱蒂也是我的棋子，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一定要娶她。」

「你在說什麼？」她不敢相信他說出這些話時，居然不痛不癢，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德碩是你辛苦經營的成果，為什麼要讓它毀於一旦？」

「那是我父親經營一輩子，用我母親的青春與全家人幸福喚來的，我要在他仍在世時，看著它毀滅！」

她很訝異，外界一再看好的德碩，不曉得投資了多少財力，他怎能在一瞬間收手！「所以你要娶苗凱蒂，好讓你早一步達到目的，讓你父親絕望，是不是？」

他不回話，默默啜了一口酒。

身為企業家後代，苗凱蒂除了對外的公關能力，從小也灌輸了不少企業倫理，她明白耿謙要是這麼做，不單單隻是德碩受到影響，還會間接影響數萬人的工作生計。

「那些人的生活怎麼辦？你一抽手，多少人會被影響你知道嗎？」她忍住心中的不忍，試著勸他。她驚訝他心中的仇恨竟然如此深，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幸福！只是就算真的報復了他父親，他真的會快樂嗎？

她愛他！她不想他落入復仇的痛苦深淵中，無法自拔，最後落得一無所有啊！

「所以我才選禾耀，禾耀有足夠的財力與管理能力能承擔這次的風險，只要苗世國善用資源，德碩員工不用一年的時間就能將年收入轉虧為盈，那也必須要苗凱蒂懂得經營之道才行。」他冷笑，想到雜誌封面，功凱蒂總是抱著寵物犬和珠寶的樣子。

又笑她！Cat氣惱，但現在不是與他爭論的時候。

「你以為這一切會天衣無縫，全部照你的計畫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至少——現在完全照著我的計畫走。」

「這件事，你計畫多久了？」

「從我十八歲那年，從外地流浪回來，跪在我父親面前那一晚開始。」

「那我呢？」她有好多好多的問題，包括他對德碩未來的計畫，還有對苗凱蒂的看法等等，但是，她現在的腦筋只想著自己，他是怎麼想Cat的？她曾不曾在他的計畫之內？

耿謙瞅著她。他喜歡她的淘氣、她的自由自在，還有她偶爾流露出的敏銳與體貼。「你是一個意外，我沒料到你會闖入我的生命。」

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難過？她看出耿謙的決心，這件事他是勢在必行，可她真的捨不得，捨不得耿謙這樣狠心，要放棄自己努力經營的一切需要多大的勇氣，但他卻為了仇恨，連自己的幸福也不要了！

「不要這樣……」她心揪得緊緊的，心疼他這種玉石俱焚的固執，她握住他的手，希望藉由自己的力量，能讓他回心轉意。「事情會有轉圜的餘地，畢竟你們是父子，是一家人，你該跟你父親好好談談的。」

耿謙盯著她看好一會兒，咬牙切齒才道：「正因為是一家人，所以更容不下天大的謊言。他背叛的不只是母親的愛。還有所有人對他的信任！」

這些話他從來沒向其它人提過，Cat是他第一個信任的人，他相信她，勝於相信其它相識多年的人。

「所以你痛恨欺騙，就連對苗凱蒂，你也不願意說假話哄她、騙她，因為你根本不希望苗凱蒂愛上你！」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喜歡苗凱蒂，和她在一起，純粹是為了德碩崩盤后，成千上萬的員工著想。

在驚覺真相后，她難過的落下淚。他為所有人著想，卻從不為自己想想，一旦報復成功，他還剩下什麼？也許最痛苦、受傷嚴重的人是他自己啊！

她怎麼知道？耿謙盯著她，震驚一向倔強的她如今卻為了他流淚。是誰在為他哭？苗凱蒂還是Cat？但不論是誰都令他不舍。

「你為什麼這麼自以為是？真以為自己是英雄嗎？從來沒人要你承擔這一切，是你母親要你這麼做的嗎？你有沒有想過有人會擔心你？小珞知道後會開心嗎？那我呢？」

她？是苗凱蒂還是Cat？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尤其當耿謙說出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愛上苗凱蒂——那Cat呢？那些對Cat的溫柔又算什麼？

緊抓著他的手，她仍不願放棄，「不要報仇，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一定能過得很好；還有小珞，你捨得她看著你們父子干戈相向嗎？」

「這件事，不要告訴小珞，別讓她因為這件事受到傷害。」

「那我呢？你捨得我受傷嗎？」

「我想——」他話中有話，「你不會受傷。」

「耿謙！」她跳起來，甚至想動手狠狠打他一頓，但是不行，她知道最後自己一定會倒在他身上大哭一頓。「你不是人！」

Cat忍住大哭一場的衝動，轉身離開，她絕對沒想到，耿謙在她背後揚起一股勝利的微笑。

這次的談話，更讓他確定她是愛他的！不論是Cat或是苗凱蒂，而他自己也不可救藥的愛上她，既然愛了，不管未來如何，他都不會讓她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