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崔詠欣涼涼的開口,垂下眼睫。「這個你早就承認了,不必在我這個聰明人面前一提再提,你啊,少用這種方式讓我嫉妒了。」話一說完,卻沒聽到她預期的反擊,她有些狐疑的看向他。
咦?不對啊,這男人臉色沉悶得像處於低氣壓中心,不太對勁。
她斜睨了他一眼問:「吵架啦?」
「能吵得起來就好了。」
「不要告訴我,你們分手了。」
「只差畫下句點吧。」
那個傻瓜?不可能吧?慕朝雪絕對很寶貝那女人,而那女人對他更不用說了,這樣的兩個人會分手?
不對,慕朝雪不是說分手,是「只差畫下句點」!
「為什麼?」見他不語,她又說:「你的那個Doll,我看她非常不順眼、非常的討厭她,可到最後,我卻也是因為她才自願退出。」
「你們要分手了,我想,我這個當初這麼有風度退出的女人,多少可以知道原因吧?」
他看來她一眼。眼前的這個女人,真的是有點不同了。「或許,接近我的人,不論男女,都多少帶著目的吧。」
又是「老問題」嗎?崔詠欣心裡有底了。
慕朝雪這個人,就她看來是個幾乎沒有什麼罩門的男人,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這件事,可像他這樣的豪門世子,說真的很難不成為目標,他一再的低調,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家太多的事,就是因為他想獲得真心——
因為單純喜歡「慕朝雪」這個人而當他的朋友、成為他的女友,而不是因為慕朝雪是威力恩集團未來的接班人。
吉麗娃那個人,她非常討厭,可她卻忍不住想相信她,她不會是那樣的人。
「那就痛快的下決定,甩了她啊。」她就不信他真的會。
慕朝雪神色僵硬,仰頭將酒喝完。
嘖!還借酒澆愁呢。「喂,難道有目的接近就不能產生真愛,最後真的愛上對方嗎?就像男人喜歡美女,第一眼難道不也只是因為那張臉,為了擁有那張臉的目的而喜歡她?一段感情在乎的,應該是有沒有真心投入,而不是有沒有目的的接近吧?」
他微訝的揚眉,真的覺得她變了,「你在幫她當說客?」
「我?哈哈哈,我不扯她後退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說客?你真幽默,」崔詠欣可不會承認她在幫過往的情敵。
別人的感情,她照理不應多嘴,這種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感覺,應該由當事人自己去體驗。他如果自己感覺不出吉麗娃有沒有真心,勉強在一起也無味。
慕朝雪不想,可卻控制不了自己不時的注意腕上手錶的時間。
八點半了……她在那家旅館了嗎?
就讓她等吧,最多十一點,旅館門關了,她就會離開了……
既想狠下心來不理睬,心底卻又另有意見的拉扯著,慕朝雪不禁有些煩躁的開口,「詠欣,想不想去喝一杯?」
這事第幾杯咖啡了?
吉麗娃又啜了口咖啡,讓杯底見了光。
同一家老舊旅館、同一個靠窗位置、同樣香濃好喝的咖啡,她卻有著和幾個月前截然不同的心情。
晚上十點半了,外頭仍是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人群、絡繹不絕的車輛,裡面卻始終沒有她在等的那個人。
她輕撫著有些斑駁的老舊木頭桌面,不久以前,慕朝雪在這站桌上檢視著他的攝影作品,她還因此喝錯了他的咖啡,被他說成「強盜」……
那時,一開始不怎麼對盤的兩個人說話還損來損去的,沒想到後來卻因為他的一張攝影作品,讓他們第一次有了共識。
在這個位置上,她也收到了前男友的分手簡訊,經歷了失戀,只是不知道下段戀情也在此時悄悄的埋下了種子。這家在別人眼中可能是最後,不得不選擇的老舊小旅館,對她而言有著不同的意義。
她在一個下著大雪的夜遇上了慕朝雪、愛上了他,如今白雪早消融無蹤,她的戀情……也要結束了吧?
手機不曾再有過任何他的訊息,她也不想再打電話和留言了,一句「不見不散」,她相信慕朝雪會懂的。來與不來,不是她能勉強。
外頭飄起了細細的綿密雨絲,在街燈下隱約可見,聽胖老闆說,這個星期紐約天氣都這樣,夜深了就下小雨,雨勢不大,不過可以飄整夜。
吉麗娃雙手支著下顎,微揚起臉看著外頭,感覺上,外面好像下著雪……
「哈羅,穿得那麼漂亮,怎麼到這裡來發獃?」生意冷清,櫃檯有老公看著,旅館老闆娘索性過來和客人聊聊,順道再提她續杯咖啡。
她記得這高挑的東方女孩,某個大風雪,旅館客滿的夜,她住在儲藏室。
吉麗娃笑了,看著外頭的雨。「細細的雨,有點像下雪。」
「喜歡下雪的天氣啊?我以為那種天氣久了會教人抓狂呢。」
「下雪的天氣,有我很美好的回憶。」
「別告訴我,包含你住到這裡的那個暴風雪夜。」
吉麗娃又笑了,「如果我告訴你,我的美好回憶是從那一夜開始,會不會嚇到你?」
老闆娘不可置信,嘀嘀咕咕的說:「包含那半夜吵得要死的唧拐聲?我那侄子那陣子住在這兒,每夜總要吵上好幾回。」
吉麗娃還是笑,笑得眼淚都調出來了,只是她臉在笑,心……卻揪了。
……你三更半夜還在「拍A片」,唧拐唧拐的聲音真是吵死人……
那是你吧?叫你男朋友不實或想象的渾話不要說得太多……他腦袋想到哪個女人了?
回不去了,她可能不再有機會和他分享這段回憶,再彼此取笑當時說的那些渾話、笑倒在他懷裡,故意撒嬌了……
「瞧你,笑得眼淚都掉出來了。」這麼好笑嗎?
「老闆娘,我可不可以再看看之前住過的那間儲藏室,和與它相臨的房間?」
剩十幾分就十一點,人家旅館要關門了,她不該再拖住人家的時間。
不會來了。
驚見她眼底的傷心,老闆娘才恍然大悟,這位小姐原本不是笑到流淚,而是用大笑來掩飾傷心地淚水。「當然可以。」
把鑰匙交給她,老闆娘便不打擾,讓她獨自上樓了。
吉麗娃打開儲藏室的門,看看自己曾待了一夜的「特別房」,然後,再打開慕朝雪待了一晚的房間,四坪打的空間,一張床、一張木桌、一張椅子,還有一張連著鏡子的長櫃。
拉開椅子,她坐了下來,那一晚,他就是在這裡連夜修著故障的相機吧?她想象著那時的情景,不自覺笑了……
十一點一下就到了,她下了樓,交出鑰匙,道了謝后就走出旅館。
站在街上店家的遮陽棚下,她感覺身後的燈一盞盞的熄了,外頭的雨仍下個不停。
十二點過後才算隔天吧?那麼,她還可以再等一個小時,現在還算是慕朝雪的生日。
十一點三十二分、三十三分……十一點五十三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吉麗娃站得腿有點酸了,在一旁被雨打濕的木製長椅上坐了下來。
「真的不回來了嗎?」她低低地自言自語,正要打開包裝好的玻璃球時,一抹高大人影映在不遠處的地上,她有些迷惘的抬起頭,十餘步外,正立著她等的那個人。
慕朝雪一步步的走向她。他不想來的,和詠欣到酒吧喝酒,他原本打算一、兩點再走,可十點半左右,詠欣說要回去了。
臨走前她說,她知道他的表很貴,但他也不必這樣頻頻投以關愛的眼神一看再看,少看一眼也不會變成地攤貨吧……
原來,他在不自覺中,頻頻的在看時間嗎?
他開著車,回家途中卻又轉回,繞經這家旅館時就看到吉麗娃坐在裡頭,他想……十一點旅館關門,她就會離開。
結果,人家打烊了,她還是站在外頭等他!
她看不到外頭下著雨嗎?感覺不出來他不想赴約嗎?
她到底想怎麼樣?這樣做能代表什麼?
他下了車,走向她。
吉麗娃站起來,兩人隔著不到五步的距離凝視著。「好久不見……你好嗎?」
慕朝雪注意到她身上的洋裝和精心的打扮。「你去過壽宴會場?」
她沒有回答,一直看著他。「第一次看你穿得那麼正式,真好看。」當新郎的他穿上禮服,一定是加倍的英挺。可惜,她看不到了。
「你約我有事?」不想讓她看出自己內心的掙扎,慕朝雪只能更加冷漠。
「我很抱歉,關於我假冒我哥一事,還有,我想不透這樣的事被揭發,為什麼你家會遲遲沒有動作?唯一的可能是……你把事壓下來了。如果是這樣的話……謝謝你。」
「事情鬧大了,吉家遭殃,慕家也丟不起這個臉。」
原來他不是為了她,只是怕家人丟臉。吉麗娃苦笑。
「我……我想知道,你明明去過波士頓我租賃的地方,為什麼沒有上樓找我?你一定有事找我,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對不對?」
是啊,那時他有好多話要對她說,要原諒她的一切,要告訴她,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都一起面對,結果呢?擺在眼前的事實,讓他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他冷冷的看著她。「伯父的話……好一記當頭棒喝,讓我『如夢初醒』。」
吉麗娃一開始不明白慕朝雪為什麼這麼說,幾秒后她突然懂了。那天他登門造訪的時間和老爸來找她的時間有部分重疊,也就是……她和老爸在講話時,他已經出現在那裡了。
她心狂跳著,不敢置信的想……是不是那天老爸胡謅的話被他聽到了?
她焦急地開口,「我父親為什麼會說那些話我不知道,但,不是這樣的,我可以解釋,我……」
「不用了,在發生那麼多的事情,你對我撒了那麼多謊后,我已經不知道你說的話有哪些是真的了。」他看著她,眼神有著憤怒和痛苦,「別白費唇舌了,你說了,我也不信。」說完,他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