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對你,我沒有任何虧欠。」他對她好,不是因為喜歡她。「大家各為其主,不過他值得你如此拚命嗎?」
「一如你甘願為季仲凱付出那樣。」方旋沒有否認。
「既然如此,以後便是敵人了。」她沒有帶走任何物品就離開。
方旋不是壞人,她感受到他的關心,或許是他們有相像的情況,同樣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只是她現在已經得到想要的了。
想到季仲凱,蔣思凡不由得笑彎了嘴角。這幾天他們都膩在一起,明明一起這麼多年,也總是有說不完的事,像是要將這些年來失去的光陰追回。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往後的日子會是如何的甜蜜,等了這麼多年,曾經以為一輩子也不可能擁有的竟然成為她的了,有一段時期,她真的以為就算將來他成為別人的丈夫,她的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然而這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因為她始終在乎。
不過她不需要再擔心,他已經是她的。
步出四季集團總部大樓,她吐出一口氣,彷佛作了一場夢。嚴格來說,她應該感謝方旋他們。
看見季仲凱的車子在對街,她的唇畔浮現淺淺的笑意,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過去。
他開門下車,張開雙臂,等待著她。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自然而然的投進他的懷抱。
「想你。」他收緊雙臂,深吸一口氣。「方旋太狡猞了,我怕你被他唬住。」拋佯裝生氣,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我有那麼蠢嗎?」
「嗯,你的確很笨。」他笑說,承受她的捶打。「不然你怎麼會愛我這樣的男人?」
「好呀!那我不愛你了。」現在想來,她的確很笨。
「女人不用太聰明啦!」他低下頭,啄吻她的唇。「有男人疼,不好嗎?」
「好。」輕輕點頭,她的臉頰因為他而染上一層嫣紅。
看著她嬌羞的神態,他不禁吻住她。
兩人專註於對方的氣息中,渾然不覺方纔的一切落入他人的黑眸里。
因為季仲凱的要求,蔣思凡現在住在他位於寶馬山的寓所。最初她覺得這種生活沒什麼不妥,一對陷入熱戀中的男女同居並沒有問題,此刻卻感到不太對勁。
他的人明明在她身邊,他的心明明烙下她的名字,為什麼她總覺得不妥當?是她想得太多,還是突如其來的變化教她措手不及,才會感到詭異?
剛來到這兒,她忙於適應不一樣的環境,忙於與他追回失去的時日……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和被人豢養的情婦沒什麼分別。
每天在他的懷中醒過來后,第一件事是為他張羅早餐,獨居多年造就她不俗的廚藝;他去公司以後,家居清潔並不會耗費她太多時間,然後便無所事事。剛開始時,她會逛街,見到喜歡的東西就會賣下來,反正他給了她黑卡,不用花自己的錢,可是她從來就不是那種過得了富家太太生活的人,不用一星期,就對這種生活感到厭煩。
她曾向季仲凱說想回季氏工作,就算是一個小職員也無妨,可是他這樣回答她——
「我知道你一個人待在這兒很悶,可是別人會怎麼想?本來在季氏工作的你忽然去了四季,成了項目負責人才兩個多月左右又回來季氏,你認為其他人會怎麼想?就算我不介意,你也不好受。你為了我被人誤解了這麼多年,我不想你再受任何委屈,不如等事情淡化之後再說,好嗎?」
她可以說不嗎?他是如此為她著想,怕那些蜚短流長會影響她,所以她再也沒有要求回季氏。只是這種日子真的令她覺得自己跟情婦沒分別,每天引頸翹望他回來,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她知道自己不該貪心,想要得到什麼名分,可是難道到現在她還不配當他的女朋友?
他說過愛她,想她一輩子留在他身邊,然而,以什麼身份?
時間久了,她自然會想些有的沒的。
季仲凱真的值得你冉賭一次嗎?男子說過的話,這陣子不斷在她的腦海回放,當時她回答得毫不猶豫,但是到了今天,信心動搖了。
為什麼?還有什麼不滿足?他已經說愛她了,要他這樣的男人坦白承認自己的感情不是容易的事,能夠待在這兒,她該心滿意足,只是……只是總覺得欠缺了什麼。
聽見鑰匙碰撞的聲音,蔣思凡倏地回過神來,堆起笑臉,看向大門。
「怎麼了?」望見她僵硬的微笑,季仲凱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她搖頭,「沒事。」
「不開心?」放下隨身物品,他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汲取他的氣息,她再次搖頭,「不是,只是有點悶。」
「嗯,我知道的,可是不是說過要忍耐嗎?」他軟聲說道,加重摟抱她的力量,期望這樣可以令她寬心。
他以為那樣的理由足以令她安心的留下,事實上,她卻開始做出揣測,看來那句話的效力也消去得差不多。
真是的,他幹嘛又一次讓自己陷於難題之中?雖然這是最便捷的方式奪回她,然而每當想到她百無聊賴的等著自己歸來,他的胸口便隱隱抽痛。
他知道她總是在等待自己,不論是以往五年的光陰,抑或是現在,不過是換了個形式,但終歸只是等待。
怎麼會這樣?明明有許多解決辦法,他偏偏就是用上這個,懂她的心思,明她的情意,也喜愛她對自己的了解,才會任性的留她在身邊,但是……這樣做對她不是更失禮嗎?
三番兩次視她為籌碼,給予她希望又教她失望,他明白結果將會變成那樣的,為什麼還是不顧一切的重新奪回她?
就算她知道什麼機密也好,他並不是大意魯莽的人,方旋也不是省油的燈,各自明白你來我往的重要性,不會輕率的為了一個女人而樹立敵人,何況他的應對能力絕不是對方想象中的差勁。
既然明白了底蘊,她是否回來根本不甚重要,對於之前那沉不住氣的自己感到無奈至極。
他低下頭,望一眼窩在懷中的她,心坎驀地抽緊。她一整天都待在家裡嗎?現在想來,才發現她並沒有什麼朋友,打從他介入她的生活之後,她的生活都圍著自己打轉,以他為中心,幾乎像個失去意志的傀儡,任由他操控。
之前,她可以將心思分一點在工作上,但是現在除了他以外,她什麼都沒有了。
嘖!他幹嘛感到心痛?
此刻的狀態,她也求之不得吧?這樣一來,應該算得上誰也不欠誰。
「我明白,你不要生氣。」蔣思凡抬起頭,看著他,露出順從的微笑,忽然覺得現在的自己更卑微。
以前她可以明顯的表達不滿,不需要為了討他的歡心而委曲求全,當時她只是罩純的想留在他身邊,並不屬於他,為何到了今天,在她得到他的心之時,竟然比以往更卑躬屈膝?
難道這就是她一直趨之若騖的愛情?
「我沒有生氣,可能是跟四季談得不愉快吧!」他嘆口氣。
「咦?」她倏地睜大眼。
「新的負責人很麻煩,每次的會議都充滿火藥味。」每次都以吵架收場。
「那……不如放棄……」她頓住,「我的意思是,其實利潤也不如預期中的豐厚,既然不愉快的話,中止也是好事,免得將來爆出什麼醜聞。」
「你是這麼想的嗎?不會覺得之前做的都白費了?」他吻上她的眉心。
她搖頭,「反正四季的主席根本不看重合作……」
「你見過他?」他緊張的問。
不解他為何突然著急,她解釋,「嗯,因為前陣子方旋去了日本,所以我都是直接跟他……」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他再一次打斷她的話。
她愣住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拉著她一同坐下,他語帶歉意的說:「對不起,我太著急了。他是個神出鬼沒的人,並一直跟我們對著干,如果知道他的來歷,要防備也比較容易。」
「嗯,沒關係,我大概明白你著急的原因。其實我沒有真正見過他的長相,他總是戴著墨鏡,只知道他很年輕,大概二十齣頭,高高瘦瘦的,語氣冷冰冰,也很刻薄,總是似笑非笑,感覺很陰沉。」她邊說邊偷偷留意他的反應。
他輕笑,「竟然是年輕人……」做事的狠勁可不是年輕人該有的呢!
彷佛真正令他感興趣的不是自己,到底他是為了什麼才跟她示愛?難道他是抱著玩玩就好的心態?
不!他不會做這種事,他不會做沒有利益的事……嗯?利益嗎?之前被突如其來的告白沖昏了頭腦,現在想來,她才驚覺這更不像他會做的事。
真的被男子說中了?
「不如今晚出去吃飯,好不好?」蔣思凡低下頭,暗斥胡思亂想的自己。
他已經在她身邊,還奢想什麼?他所做的都是為她著想,怕她承受別人的言語攻擊,為何要質疑他窩心舉動的動機?他是愛她的,這樣的保證不就足夠了嗎?
她絕對不會押錯注的。
「好呀!」季仲凱輕吻她一下。
在兩人準備離家之際,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說了幾句之後,充滿抱歉的看向她,「思凡,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一趟,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她搖搖頭,「沒關係,快走吧!」
再吻她一下,他就這樣離開了。
門一關上,她彷佛連力氣也被抽光,頹然坐在地上。周遭靜得令人耳鳴,他急於離開的神情像是得到解脫,跟她待在同一個空間是那麼的難受?
現在跟之前又有什麼分別?貪慾被「我愛你」撩起,原以為她得到他的愛情便會滿足,但人是會變得貪得無厭,嘗到甜頭以後便想永遠獨佔。
掌心空蕩蕩的,究竟她是否真的將他緊緊的握在其中?或是從頭到尾,被束縛的人就只有她一個?
想到自己方才竟有瞬間的鬆口氣,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行徑令駕著車的季仲凱咒罵了一聲。
為了要她心甘情願的回到他身邊,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畢竟這不是什麼壞事,總之,成功的將她束縛在身旁便可以了,然而看到她悶悶不樂的神情,就像日漸凋零的花兒,竟讓他該死的心痛。
她越來越委曲求全的姿態令他不禁心想,自己是否做錯了?她想要的,他都已給了,為什麼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歡樂?她應該明白這已是他最大的讓步,也應該明白界線定在哪兒,不應妄想逾越半步。
只是在心底,他竟希望她會更勇敢的爭取他更多的關注,也想她眼中從今以後只有他一個,這種矛盾的感覺很早以前就佔據他泰半的心思,一方面要她乖巧的任由他差遣,一方面又希望她可以儘力的爭取。
明知他不會明確的響應她的情感,卻想用她的情感拴住她。
曾經因為自己的魯莽決定而感到後悔,他也為草率的決定負上責任,只是她有重要到令他愛她嗎?
也許他對她不是毫無感覺,然而他更愛自己,以及季氏。無論她知道多少,都不能抹殺會被方旋利用的可能性,與其坐以待斃,他不如主動出擊。
何況,難保她不會變心。當女人變心之後,為了她愛的人,什麼都可以做得出。也就是說,只要她愛的人仍是他,就算赴湯蹈火,她還是會照辦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