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起初他們樂觀地以為，時間會讓他漸漸恢復，卻沒想到，他一直沒有走出來……

明白母親的擔心，他有些無奈地說：「我很開心。」

霍溫如玉雖然長年不在兒子身邊，但怎麼會不知道他的狀況呢？

也就是因為如此，在丈夫因緣際會聯絡上故友楊更川，得知他有困難，又有個活潑樂觀的女兒后，便提出聯姻的提議。

沒想到兒子竟也沒反對，還乖乖遵照丈夫的話，向楊更川伸出援手……她不懂兒子的打算，對他的擔心也益發沉重。

這是不是代表，兒子一直未走出當年的傷害？

想到這裡，霍溫如玉憂心地暗嘆了口氣。「去吧，和妹妹別玩太久，就快吃飯了。」

霍允宸點了點頭，在經過父親身邊時，任父親拍了拍自己的肩，說了兩句話后便進門去。

楊曜晴發現他與家人的互動竟與一般人沒兩樣，心裡十分訝異。

她本以為霍允宸只是在人前冷淡，沒想到在家人面前也是如此。

這時，霍啟勝見妻子那掩不住急切的熱情模樣，沒好氣地喊了喊她。

「如玉，先讓晴晴進屋裡聊，天黑了，蚊子大軍出動了，你們倆細皮嫩肉的，是想杵在那兒喂蚊子嗎？」

楊曜晴被雙鬢已花白的男人逗笑了，連霍溫如玉也被逗得眉開眼笑，嗔道：「有孩子在場，你也不知道收斂一下。」

笑叱完丈夫，霍溫如玉側眸對楊曜晴說：「咱們就進屋裡聊吧！廚房也上了點心和茶，老大和老二的媳婦都到了，客廳里熱鬧得很，你別拘束，當在自己家喔！」

不等她回應，霍溫如玉說完，拉著她直接往屋裡走。

楊曜晴被她親密拉著，感覺自己那一顆憶起母親而冰冷的心，像貼上暖暖包一樣，十分溫暖；而霍溫如玉的手柔軟溫熱，化解了她初次見面的靦覜，她真心誠意地道了謝。

「謝謝伯母。」

「不謝，都快是一家——」

意識到差一點說溜嘴，霍溫如玉改口道：「你霍叔叔和你爸爸就像兄弟一樣，我自然也把你當女兒看待，不用說謝謝喔！」

聯姻的決定還沒告訴楊曜晴的原因，主要是怕她彆扭，而且也希望藉由相處的機會，讓他們深入了解對方，再決定是不是要結婚。

楊曜晴與她邊走邊說，一進客廳，立即被裡頭的笑鬧聲吸引，因而沒注意到霍溫如玉的異樣。

「真的好熱鬧喔！」她羨慕地說。

父親和小媽幾乎夜夜有應酬，家裡多半只有她與妹妹，根本不可能有這樣歡樂的家庭氛圍。

而霍家老大及老四管理家族事業、日理萬機，老二是無國界醫生，老三是攝影師，霍啟勝與妻子又四處遊山玩水，居然有辦法喬到聚會，讓全家人共聚一堂，實在很難得。

「是呀！就因為老大和老二都娶媳婦了，我才跟你霍叔叔說，我們玩夠了、享受夠了，也該是停下來過過含飴弄孫的日子了。」

說完，霍溫如玉向在客廳里熱絡交談的家人們介紹今天參與霍家晚餐的唯一外人。

楊曜晴見廳中的俊男美女停止談笑說話，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便拋掉羞澀，與眾人打招呼並自我介紹。

她的話才剛落下，便聽到坐在客廳一隅，有著麥色肌膚的男人說了這麼一句。

「哦～～原來你就是楊叔叔的女兒。」

她向男人打了招呼后問道：「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

霍家男人都長得十分神似，只有氣質有些不同，她猜……這個笑起來有一口白牙的男人，應該是霍家老二吧？

「我是老三霍允剛，這是我老婆郁舒唯……」介紹著自己的同時，他順道為她介紹客廳里的每一個人。

依偎在丈夫身邊的郁舒唯沒好氣地輕拍他的胸口一下。「唉呀，你怎麼巴大家的話都搶光了？」

「就順便咩，要一個個自我介紹太浪費時間了。」

老大霍允恆的妻子阮靜悠認同地說：「說得也是，一晃眼也該開飯了。」

她才起身，原本偎在丈夫懷裡的郁舒唯跟著起身。「大嫂我跟你去！呃……晴晴，你先坐一下喝茶，不要客氣喔！」

雖是第一次見面，但郁舒唯把她當鄰家妹妹看，彷彿十分相熟的稱呼她。

楊曜晴原本就是不拘小節，也跟著熱情應和。

將這一家和樂的情景看在眼底，她突然有種嫁給霍家男人，進入這樣的大家庭，應該會很幸福的想法。

這想法才閃過，在一旁優雅品茶的霍溫如玉突然開口打斷她的思緒。「丫頭，可以麻煩你去叫允宸和小五下來吃飯嗎？」

突然被點名，楊曜晴才發現，霍允宸根本不在客廳里，而她第一次到霍家，不知道要到哪兒喊人下來吃飯。

彷彿看出她的疑惑，霍允恆開口說：「老四應該在我家小妹妹小五的房裡，上三樓左轉最後一間房就是了。」

霍允恆才說完，便與父親及二弟聊著男人的事。

楊曜晴望向霍溫如玉。

「我……這樣上去，方便嗎？」

「方便方便？？」

幫這個忙是小事一樁，只是霍溫如玉與她一見如故，沒有半點生疏，不像第一次見面的感覺讓她有點奇怪。

甚至霍家人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是她多慮了嗎？

抱著充滿懷疑的想法，楊曜晴硬著頭皮，上樓喊人吃飯去……

三樓是名副其實的公主房，鋪著粉橘色地毯的長廊與色彩活潑的彩繪牆面，讓人不自覺地跟著放鬆。

霍允宸簡單與兄弟們打過招呼后，便直接前往妹妹的房間，這向來是他回到霍家主宅后的習慣。

一上樓踩在那柔軟的地毯上，霍允宸總是抿成一線的嘴角不自覺放鬆，就算還沒見到小妹，但來到她的地盤，他似乎也能感受到，屬於孩童的天真，以及讓他不自覺忘記憂愁、拋開現實的美好。

所以他才會如此喜歡與妹妹在一起，因為能令他忘掉那段深烙進骨血的夢魔……

霍穎琦一聽到開門聲，看到心愛的哥哥迎面而來，她一雙如水晶般的眸子興奮地發亮。

「四哥，你來了！」

看著年幼的妹妹一手拽著心愛的長耳兔，用熱情的呼喊伴隨著熊抱朝他奔來，霍允宸不由得迸出冷汗，就怕她這牛奔似的跑法，會讓她一個不小心跌倒。

為免意外發生，他大步上前，展臂將小人兒撈進懷裡。

霍穎琦提早被截進哥哥懷裡，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將臉貼靠在頸窩撒嬌。「四哥好慢，人家要綁好頭髮才可以下樓去耶！」

十年前發生的那場車禍，令霍允宸以為自己的右手廢了，就算父母利用關係聘請國外的名醫，做過無數場手術，也沒辦法讓右手恢復正常，只能靠著復健勉強維持右手的靈活度。

他絕望了，接受自己成為殘廢的事實，直到妹妹出生，滿一歲生日的那一年，他的命運改變了。

當時剛滿一歲的霍穎琦看到同齡小女孩綁了一根小衝天炮，綴在上頭的髮飾，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拉著哥哥的手，直說「漂漂」，偏偏霍允宸聽成「要要」，誤解妹妹的意思，幫她也綁了根小衝天炮。

如何抓起頭髮卻不弄痛妹妹？如何將髮飾綁在頭髮上？這讓他左右手並用，徹底活動的十指達到了與復健相同的效果。

他意外在為妹妹綁頭髮這件事上，成了受惠者。

于是之后妹妹的髮型一直由他負責，買髮飾、研究最新流行的綁發技巧，成為公事外的另一個功課。

「對不起，有事耽誤了。」

聞言，霍穎琦在哥哥頰邊重重啵了一下。「四哥辛苦了！」

他淡淡地扯唇，心暖暖甜甜的，向來冰冷的語調也不自覺變得溫柔。「不辛苦。」

說著，他抱著妹妹坐在梳妝台前，小心翼翼、萬分溫柔地為她梳起那頭快要及腰的長發。

無來由的，在他梳著妹妹的頭髮時，突然想起，楊曜晴也有著與妹妹一樣的長發。

但不知為何，妹妹的長發發質雖好，卻像洋娃娃；而大女孩的長發卻閃動著誘人的光澤，俏皮又美麗……

一意識到自己竟想起楊曜晴，霍允宸猛地打住思緒，甩開腦中浮現的奇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