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三月初六[下]

19.三月初六[下]

子時更聲打響,宛如回聲一般響徹在整個結界內。

「子時已到,我不跟你耗了。」安凝說話間雙眸泛起了紅光,全身也開始出紅色的光。一時之間紅光藍光相交織,月輝之下,交相輝映,上演了一場絢麗的色彩之戰。光彩所到之處無一不屋毀磚裂,風起水涌。

「告訴我!」郭牧隱一邊抵擋著攻擊一邊又起著攻擊,卻依舊想問安凝一些事,「告訴我!你跟芍藥有什麼關係!告訴我!為什麼你的眼神會跟她一模一樣!!告訴我!為什麼你給我的感覺那麼親切!」

「你廢話很多。」安凝皺了一下眉,雙眸間的怒氣突然間強烈起來,但是另一個感覺告訴她,她不能下重手,「吵死了。」

安凝伸出右手對著郭牧隱便是紅色影線攻擊。郭牧隱一時間防備了之前的那些紅光的攻擊,卻防不觸及安凝的這個強勢攻擊,只一瞬間,郭牧隱整個人被籠罩在一片紅光之中,紅光一滅,郭牧隱已經整個人騰飛在半空之中,四肢下垂,臉色蒼白,雙目毫無生氣。

安凝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不由的身體震了一下。她暗暗告訴自己,這個人不能死,但是她的手卻收不住了,提著棺絲燈的左手搖晃起來,燈散出了青色的光芒,一束光射向了郭牧隱,將他整個人籠罩了起來,緩緩的,一個透明的人影從郭牧隱的身體上被拉了出來,那束青色的光帶著郭牧隱的魂魄來到了安凝的面前。

安凝默默的看著眼前這個閉著雙眸,安詳熟睡般的男人。安凝終於留下了一行泛著月光的淚痕,四周冷靜的可怕,青色的光芒告訴世人,現在是悲傷的時分。

「爹……」安凝終於想起了一些事,那是在她出生時候的事。

她記得……

冬天,滿山都是白皚皚的一片,看不見其他的顏色,一切彷彿都只有白色,天地間似乎沒有什麼比白色更能顯示世間的哀傷了。

冰天雪地之中偶爾的能現一些隱藏在白色中的紅色,那是溫暖的來源。

「啊!!」山洞間一聲女子的哀嚎,蓋過了那漫天遍野的白雪。幾聲嚎叫之後,便是嬰孩那落地時清脆動人的哭聲,預示著一個新生命的誕生。然而這象徵著新生的哭聲卻被天際邊一顆流星划落而打斷,哭聲停了,女子已然知曉嬰孩的異樣。

但是女子並不像那平凡的人間女子那般對嬰孩異樣而頓生傷心,哭天喊地,相反的,女子用自己的衣衫包裹起那嬰孩的身體,摟在懷裡,慈愛的看著那嬰孩的睡臉。

女子伸出她那纖長的手輕輕的撫摸上孩子的小臉,嬰孩緩緩的睜開了她的雙眸,那是一雙紫色的眸子,就像星空一般的深邃。嬰孩看著她的母親,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嬰孩並沒有夭折,這是好事,但是女子卻露出了一種擔憂的表情。

她對著那孩子柔聲地說道:「孩子……是娘的錯。娘不該生下你的。」女子說話間,那雙和嬰孩一樣顏色的眸子垂了下來,修長的睫毛之上帶不盡的哀傷。

「孩子,娘給你取名叫凝。孩子,記住,你爹叫郭牧隱,你就是郭凝。」女子說話間,那個被取名『郭凝』的孩子眨巴著大眼看著她的母親,「你爹是一介道士,他很有趣的哦。你要是……」

女子說到這裡卻停頓了,她抬頭望了望山洞外那鵝毛大雪,笑了起來,卻很無奈。「你要是有機會遇到你爹啊,千萬不要殺他啊。」女子帶著那無奈的笑說道,「你呢,要走的遠遠的,最好,永遠都不遇上你爹。」

女子的話就如同烙鐵一般印進了那小郭凝的耳朵里,也許女子並不知道懷裡的這個孩子其實已經記下了她的話。女子在那一夜,冒著大雪,獨自一人離開了山洞,留下那個孩子孤單又無助。

是啊,娘說過這些話呢,只是我忘記了啊。安凝哀傷的神色跟她的娘親一樣,無奈,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安凝伸出她的小手輕輕的撫上了郭牧隱的臉頰。

「為什麼娘要那麼說呢?」安凝笑著歪著頭,「為什麼要那麼說呢?」

「鎖魂!」一聲喝將安凝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的手心瞬間沒了郭牧隱的魂魄,一道金黃色的光芒將郭牧隱的魂魄拉回了他的軀體,那光芒包裹起郭牧隱的身軀,將他融進一個巨大的蛹中。

「誰?!」安凝此刻才感覺到有人闖進了她的結界之中。

在橋上有兩個人,一個是一臉驚恐的施謙,一個是濃眉深鎖的老道士白道先生。「妖孽!還不快快現形!」白道手上拿著的一柄泛著白光的亮劍,劍身上浮現的是一條赤角青龍。白道上腳一踏橋欄,飛身而上,浮於半空之上,對著安凝就是一陣的白光劍影。

安凝只是同時伸出右手一張,一團黑色的火球將白道的白光劍影撞擊的消失滅跡。安凝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時出現的這兩個人,也絲毫不對眼前這個道法高深的白道有任何的害怕之意,她笑得有些輕蔑。

安凝收起了笑容,轉為了一張冰冷的足以凍死整個鎮上人的臉:「你是誰?」

白道輕輕落在橋柱之上,雙手捏佛狀:「吾乃白山道人,特來收服你這妖孽!」白山道人亦只是白道的另一個化名,道士們有一個習慣,在任何妖怪面前都不能報上自己的真實名字,這也是防止那些妖孽拿他們的真實名字來做法加害於他們。這可就得不償失了。

「白山道人?」安凝冷冷的笑了一下,「哼,關我何事。不要來妨礙我的事,不然我連你一塊收了。」

「這句話該是我說!」白道一揮劍,指著安凝說道。

一時之間,白光劍影穿插在黑色火焰之間。另一邊,施謙悄悄地繞過那些波及過來的攻擊,來到了包裹著郭牧隱的蛹之下,怎奈那蛹實在是高不可及,任憑施謙有一身的武藝,也夠不到那蛹的一根絲線。

「可惡,吊那麼高幹什麼。」施謙抬頭看看那邊還在水火不相容的局面,小聲地說,「阿喂!白道先生,你倒是把這玩意放低點啊!」

聲音太輕,白道似乎沒有聽見,但是那個蛹卻在慢慢的一點點的下降。

「恩!下降了?!」施謙伸出手去拚命地去夠那一點點朝著他下降的蛹,「哎喲娘咧。」差一點他的整個人就掉下河去了,還好他抓住了旁邊的樹榦,這時,施謙的腦袋被什麼撞到了,施謙反射性的躬回身體,覺那蛹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施謙很開心的站穩了之後想要去把那蛹給抱住,但是他撲了個空,整個人便跌進了水裡。安凝的棺絲燈浮在那蛹的上頭,將那蛹高高的牽到了比之前更高的地方漂浮著。從水裡浮出來的施謙朝上一看,重重的垂了下水面:「混蛋!就差一點!」接著他轉頭看向另一方,白道先生快點救牧隱啊。

「哼,別想搶走我要的東西!」安凝低低地說道,轉眼看了下那蛹,隨手一揮,那棺絲燈便帶著那蛹像流星一般飛上天際。

施謙大喊「不!」而白道則更是停下手上的攻擊,閃身避開,口中念上幾句之後,一束金光從他的手指尖追隨棺絲燈而去,消失在夜空。

「哼,別以為那樣就能追回來。」安凝張開雙臂整個人散出紅色光芒,天地之間風雲色變,夜空變得異樣的明亮起來。

但是只瞬間,安凝的紅光消失不見,夜空恢復到之前的平靜。天際間緩緩的露出淡淡的魚肚白來。

「哼,老道士勸你別插手這件事,不然我會當真收了你。」安凝說話間消失在空中,她的結界也隨之而消失。

「妖孽!別走!」白道正欲追趕,但是河中的施謙大聲喊道:「白道!別管那小女孩了!快點把牧隱給追回來啊!」

白道停了下來,口中念道幾聲之後,施謙便被拉出了河中,跌在地上。

「你沒事吧?」白道拉起他。

「我沒事。啊!牧隱呢?」施謙慌裡慌張的左右四找。

「勿急。貧道的追魂術已經練就如火純情。天已經亮起來了,我們還是回客棧歇腳。」白道說著,已經轉身。

「哎?哎!等我!」施謙趕緊跟了上去。

客棧之內,人氣錦和,前一晚生的事絲毫沒有讓任何人感覺到異樣。

「先生!白道先生!」施謙大咧咧的推門而入,喊道:「先生!現在怎麼辦才好啊?」

「施謙。」白道正好打坐停歇,說道,「把門關上。」施謙回身關了門,白道輕輕一揮手,門窗之上便出現幾道黃符。白道捂著胸口,似乎被傷到了。

「先生?」施謙上前扶著。

「此妖孽果真不是一般的妖孽。」白道坐了下來。

「那麼牧隱呢?」施謙倒了一杯茶給白道。

「我想他沒事。」白道說道,「只是我搜尋不到任何牧隱的氣息,似乎他已在萬界之外。不過,這並不代表什麼。」

「萬界之外?」施謙不解。

「先不說這個,外面有什麼動靜?」白道問道,「就那妖孽所設的結界來看,此妖孽的妖法甚高,絕非一般妖孽,而且似乎並非存在於現界之內。」

「外面還是一樣,沒什麼變化。」施謙說道,一臉的擔憂,「先生,牧隱他能脫險嗎?」

白道沒有說話,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一片和氣之景:「天意難違,天意難違啊。」

幾日之前,白道觀測星象,測算到了郭牧隱的這一大劫,白道收拾行囊,立即下了山,在官道之上遇到了帶著自己心愛之人準備去見郭牧隱的施謙。

「白道?白道先生!」正駕馭馬車的施謙看到賓士而過的駑馬之人,喊道。

白道聽到叫喊,停下了馬來,回頭一看,認出了此人。「施謙將軍?」白道駕回馬匹來到馬車旁邊。施謙下了馬車,恭敬地拱手道:「果真是白道先生。小輩有禮了。」

白道下了馬:「施將軍客氣了。」

「不知白道先生如此匆忙是要趕去哪裡?」施謙問道。

白道微念說道:「施將軍可是要去會見牧隱?」

「哎!先生怎知……」

白道打斷了他的話,說道:「那我們要趕緊去找他,不然就來不及了!」

「什麼?」施謙突然間緊張起來,「牧隱生什麼事了?」

「路上再說,不介意快馬加鞭吧?」白道問道。這時馬車裡出來一名女子:「謙?怎麼停了?」

「紫琴。」施謙回身說道,「這位是郭兄的一位師父白道先生,是一位得道高人。白道先生,這位是穆紫琴。旁邊是她的丫環小欣。」

「先生有禮。」穆紫琴溫柔大方回道。

「穆姑娘有禮。」白道一笑,接著對施謙說道,「時不待我,趕緊上路。」

施謙加快了馬車度和白道一同趕路。

幾人趕到洛陽城門的時候,已過子時,城門進不去了,於是施謙利用自身身份便叫開了城門,施謙讓穆紫琴跟丫環先去找客棧,自己則是跟著白道而去。白道經過打更人身邊的時候,手指尖的念法現了妖孽所設結界的位置,才得以及時讓郭牧隱的魂魄回到身軀內。

天地之間,萬物且有定數,命中數理既如五行一般相生相剋又如同八卦一般因果循環。佛曰,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相銜。白道的捻算算準了郭牧隱這一世中的大劫之數,但是他畢竟只是一介凡人,縱使有再高的法力也不可能去改變任何的天命。

殊不知,何謂『天意』。

郭牧隱的命中數理自有天知道,被棺絲燈一路牽引的不知方位。

這是哪裡?我……在哪裡?郭牧隱靜靜的在那蛹里,已然不知生了何事。這裡……好安靜啊。安靜?凝……安凝……凝……好耳熟的名字,在哪裡聽到過呢?郭牧隱的腦海想去抓住一些一直模糊的畫面,以前他一直抓不住,但是現在,那些畫面清晰起來了,他看見了,他想起來了,終於想起來了。

芍藥倒在他的懷裡,蒼白的臉上卻是一種終於可以解脫的神色。「芍藥……芍藥……」郭牧隱緊緊的摟著殷芍藥漸漸虛弱的身軀,雙眸早已空去一切,只有懷裡的佳人而已。

「牧隱……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殷芍藥撐著最後的一口氣,是想要把一些事告訴他,「我知道……自己最後的結果……一定是這樣的……死在你的……手裡,我,無怨無悔。只是……牧隱,你能不能答應我……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你說,不管多少事我都會答應,但是,我們時間還很多,你可以慢慢的讓我答應的。」郭牧隱點著頭說。

「凝……郭凝……她是我們的女兒……」

「你……答應我……見到她,不要……不要殺她……」

「答應我……永遠都不要跟她……見面……好嗎」

殷芍藥的話斷斷續續,似乎像是那懸崖間的迴音一般空寂、無力,只能靠崖壁的反射而延續自己的時間而已。

「凝……郭凝?」郭牧隱的眼角滲著淚痕,他不知道殷芍藥還有多少的時間,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延續她多少的生命時間,他的腦海間只有怎麼去救殷芍藥這個問題,然而事實就是事實,殷芍藥的命數已經到盡頭了。

「牧隱……答應我……」

殷芍藥的手永遠的垂了下去沒有再舉起來的跡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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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絲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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