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狐狸九娘

07.狐狸九娘

九娘,沒有姓氏,知道她的人卻很多很多。問起誰是九娘,街道上隨便拉一個人來問,就能告訴你,九娘是誰。她是一隻狐狸,一隻狐妖,誰都知道,可誰都不害怕,誰都不會讓道士來抓她。

十年閩留人消跡,換得皮囊重新生。若水借憶訴人情,天一福祉為誰人?

九娘的出現讓閩留城的人無一不感到天降救星的感覺。這裡長久以來都被一隻法力強大的妖怪所控制著,這裡的人飽受著來自那隻妖怪的逼迫、威脅、束縛,他們不敢言,不敢逃,不敢反,更不敢捉妖。九娘就在一日雨天,來到了閩柳城。

那一日,天降大雨,九娘單薄的身板孤單的立在城門口,任憑那冰冷無情的雨水敲打她的身軀。九娘的雙眸間沒有人的情感,只有一股子的憤怒,卻被一種冷漠所掩蓋著。她推開了緊閉的城門,門栓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之下被推斷,哀傷的氣流從那終於打破枷鎖的城門內傾瀉出來。九娘絲毫不遲疑的挪步進了城門,荒涼的街道之上各家各戶門窗緊閉,像是在抵禦著什麼的來臨。

九娘緩緩的來到一家客棧的門前,抬手輕敲道:「請問有人嗎?」

聲音細膩不失響亮,不尖銳不刺耳,很舒服。叫了幾聲,終於有個聲音回應她了:「誰……誰啊?」聲音很弱帶著害怕。

「對不起,我是過路的,遇上大雨,還懇店家借宿一宿。」九娘回道。

對方似乎並不打算來開門:「你去別家吧,這裡沒空房了。」

「店家,麻煩您了,我實在走不動了。行行好,就算是柴房亦可,就請讓我借宿一宿吧。」九娘懇求般的說道。

過了許久,裡面有了動響,店家開了門探出臉來,那張臉好蒼白,讓人覺得那可以算是一張即將踏入棺材的臉。店家上上下下的看了一番九娘:「你……趕路的?」

「恩。是的。」九娘點點頭,此刻的她看上去異常的虛弱,「遇上大雨,沒法趕路了。麻煩店家讓我避避雨,可否?」

店家看著這一被雨淋的濕透的弱女子,心生憐憫,開了大門,讓出了道:「那快點進來吧,看姑娘你的樣子可別感冒了。」

「有勞店家了。」九娘微微一頷,進了店。

「爹爹?」六歲大的小女孩揉著眼睛走了出來。反常的,店家瞬間梆的一聲關上了門,反身一把抱起了小女孩,急急得說道:「你出來幹什麼!」

九娘看著這店家著急忙慌的神色和語氣,插上了話:「店家為何如此驚慌?」

店家這時才記起有客人的樣子,回過頭來,欲語還休的樣子。「唉,姑娘是外地人,不知道我們這裡的事。」店家放下孩子,跑到門口,從縫隙里朝外看了看,確定沒別人之後,他便一手牽著孩子,一邊示意九娘往內堂走:「姑娘請到裡面說話吧。」

內堂是一處小屋,一張方桌几條板凳加上一些柜子。店家拿來了自己亡妻的一些衣服給九娘換上之後,請九娘坐了下來,把孩子抱在自己腿上,開口道:「姑娘初來乍到的,今兒個就跟你說道說道,你也別嫌我煩。」

「哪裡的話,」九娘笑了笑,「勞煩大哥您拿衣服借我換,又肯留宿我,小女子豈敢說煩呢。」

「哎,聽姑娘的口音像是南方人?」店家問道。

「也不說上是南方人呢,我四處為家的,住過很多地方。一時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哪裡人了。」九娘掩著嘴說道。

「姑娘是幹什麼的?四處為家?」

「我是學醫的。出師之後便四處替人治病,也就沒有定所了。」

「姑娘是大夫?」店家有點驚訝,還帶著幾許著急,「姑娘,您是大夫的事可千萬別讓這城裡的其他人知道。」

「為什麼?」

「我們這城裡啊,有一個妖怪,專門吃懂醫術的人。」店家嘆了口氣說道,「我們這的大夫啊,是一個接一個的離開的離開,抓的被抓去吃掉了,這地都沒有會醫的人了。就算有也不會再行醫救人,這裡很多人都病了沒得醫治。」

「那是什麼妖怪?吃會醫的人?」九娘面容好奇的問道。

「哎,那妖怪啊,長得很奇怪。」店家嘆了口氣。

「它有兩隻牛角的,還有很大很大的牙。」小女孩突然開口說道。

「小妹妹,你見過?」九娘笑了笑問道。

「見過。」小女孩點點頭。

她的爹爹接著她的話說:「那妖怪我們都見過。剛出現的時候,來了一群人一般大小的妖怪,看著應該是它的屬下,把我們城裡所有的人都給趕到城中那個空地上去。號施令一般的命令我們照著那妖怪說的話去做。」

「有很多妖怪?」

「恩,有很多。不過,它們都不會一起出現,有事的時候才會出來,到各家去強制收取一些錢財還有糧食。收完了也就離開了。之後,那妖怪派出了一些小妖怪把全城會醫術的人全部給帶走了。三天之後,我們一批壯丁就被拉去收屍,滿地的屍骨,著實駭人啊。現在回想起來還能冷汗。」店家晃著頭說道。

「那你們為什麼不找道士來收它?」

「我們找了啊,來一個就死一個,一連十幾人了,連帶的那些去找道士的人也都難逃魔爪。」店家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之後也就沒人敢再去找道士來收它了。」

「你們不逃嗎?」九娘問道。

「逃?」店家嘆氣越的厲害,「我們能逃到哪裡去?那妖怪的那些屬下隨時都可以找到逃跑的人,而且被抓回來的人無一不是被分支解體的。我們怕啊,現在這樣呆著,起碼還不至於有生命威脅。那妖怪說了,只要我們能交上它要的東西,它就不會來取我們性命。而到目前為止,那妖怪也就只是隔個兩個月的過來收一次錢財或是食物。」

店家說到這裡緩了緩氣,又接著說道:「唉。現在那妖怪的要求越來越難辦了。」

「它要什麼?」九娘問道。

「小孩。未滿十歲的孩子。」店家摸著自己孩子的頭,說道。

默默地,屋內瀰漫起哀傷的氛圍。

「能告訴我,那妖怪什麼時候再來嗎?」九娘開口問道。

店家警覺的問道:「姑娘,你問這幹嗎?」

九娘淡淡的一笑:「去會會這妖怪。」

「什麼?!」店家驚訝得跳站起來,「姑娘你在開玩笑吧?!你這是羊入虎口啊!」

「店家莫急。」九娘笑了笑,一臉的從容。

三天之後,便是妖怪來城中的日子。三天內,店家不停地在勸九娘,然而九娘卻很堅定自己的想法。

這天是傍晚。所有的人各自緊閉著家門,而在家門口堆放起那妖怪要的東西。客棧門口,門還未關,店家還在做著努力。

「九娘,你非要把自己送去給那妖怪嗎?」店家一臉的懇求樣,「還是不要了吧,你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哎不,我想要會會那妖怪。店家大哥您就不必再勸我了,趕緊進去鎖好門吧。」九娘樂呵呵的說道,一邊推著店家進家門。

那天,乘著風,九娘站在街道的中間,笑著等待著那妖怪的降臨。

夜幕降了下來,風卻沒有要休息的意思,呼呼的輕輕刮著,遊盪在九娘的四周。九娘站立在那一筐子糧食的旁邊,隨手抓把框上的玉米粒,讓那金燦的粒子直直的跌回框上。

「九娘。」安凝忽然間隨著聲音出現在她的身邊,「你只有三個時辰。」

「是,我知道。」九娘淡淡的笑了笑,「大概給我兩個時辰就夠了。」

「好吧。」安凝也跟著笑了笑說道,「完事了,我在城門口等你。」

「好的。」九娘點點頭。安凝瞬間消失在原地,而九娘繼續立於風中等待著。

安凝出現在城門口,綿綿細雨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出現過的痕迹。她在等待,等待九娘到她這裡來,但是在安凝的眼睛里寫著的卻是九娘不會如約安好的到她這裡來了。

事實的結果有時候會跟人想的相反,九娘來了,不過她不是安好的來了。走的那麼憐憫,卻又那麼的輕快。確實的說,九娘是飄著來的。

「對不起,我還是失敗了。」九娘來到安凝的面前,釋懷的笑著說道。

「不會。」安凝搖了搖頭,說道,「你儘力了就足夠了。」

「你說過,三個時辰內我贏了的話,就會沒事,但是我過時辰了。」九娘低下了頭,「我沒想到只是短短的十年,他會變成這樣,更沒想到他變得那麼的殘忍。」

「世事難料。九娘,」安凝踮起腳尖,伸手撫上九娘的臉頰,柔柔的帶去她的淚珠,「我可以再幫你一件事,當然這回也是交易。」

「恩?」九娘看著安凝,有些疑惑,「什麼交易?」

「很簡單。」安凝笑了笑,「我讓你繼續留著命,你擔負起這裡所有人的安全,不讓任何妖魔侵犯。這是我要你做的事,另外我還要你的魂魄。而我則是幫助你達成你要的願望。」

「妖魔侵犯?」九娘倍感驚訝,「怎麼這裡會受到妖魔的侵犯?」

「會的。」安凝淡淡的一笑,「這裡地處妖魔生長最佳地段,有很多妖魔都會蟄伏在這附近的山裡,所以這裡需要有人來保護,不然的話,這裡將是一座荒城。而你,有這個能力保護。所以我選擇你。」

「可是我若非有你相助,我是不可能打敗他的。算起來我還只是一個小妖而已。」九娘輕搖了下頭。

「我可以再提高你的能力。」安凝對她笑了笑,「持久的,一直持續二十三年。二十三年之後會有法力強大的道士來此地,到時候,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到那時我會來接你。」

如此,九娘便跟安凝定下了約定。九娘的事不知為何全城的人都知道了,然後沒有人對她的妖精身份有所害怕或是驚訝,反而像是供佛一般的將她安置的好上加好。九娘也不是那種得意忘形的人,對大家的熱情怪不好意思的,遂將自己的要求告訴了大家,城內的人也就對待她像一般人那般,只不過對九娘的那份尊敬依舊不變。

一朝朝,夕夕暮,思良人,落花意。

青血吟冰,弓弩嫁衣篩斗笠,千葉降雨楓繞枝。

雪山之上,皚皚白雪影印著滴滴血花,火焰燒著那冷漠的大地。白雪覆蓋之下,大石的邊緣卧著一個身影。不留一絲痕迹的穩穩停留在那身影的面前,安凝不帶任何感**彩的臉蛋上,有的只有屬於商人的表情。

「還沒死吧?」安凝低下頭看了一會,幽幽地道來。

人影沒有回答,但是微微地**了一下,這就表示著還沒有死。「沒死就好。聽我說就是了。」安凝淡淡的說道,「有人跟我做了交易,要我救活你的命。而她則是將自己的靈魂交給我。」

安凝說完停頓了一會,那人影又微微地動了一下,安凝便接著說道:「同樣的我也要和你做一筆交易。」

那人影再一次**了一下。安凝似乎很滿意那人影這樣的回答:「我不光是救活你的命,更要恢復你的那顆已經失去善良的心,而你要答應交給我你的靈魂,如何?」

那人影這一次沒有**,反之,出了一陣低微的呻吟。安凝嘴角揚了起來:「這樣對你來說似乎難了點。」安凝的身邊出現了那盞棺絲燈,淡淡的青光映照在那人影身上,一個白影從那人影飄了出來,顯現在安凝的面前。那是一個長相清秀帶著黑條面紋,身著一襲黑衣的男人。

「雙尾山妖。因被其他妖魔所蠱惑而吞食了數千壯年之後修鍊成妖,但是不足的是,特別喜愛那些藥性植物,而本身卻對任何具有藥性的植物都會感到不適,遂不停地吞食那些懂醫術的人企圖用他們因常年碰觸藥物而帶有的味道去適應那些植物。在這期間,逐漸的失去了善良之心。」安凝不停歇的說道。

「狐狸九娘。」安凝看了看那人繼續說道,「天性善良,愛上了你,想要救你,卻被你打到失去了六魄,之後被我救下,從而獲得新生,依舊想要救你,於是跟我做交易,將自己的魂魄做交易物品,這份愛,你能擔當的起嗎?」

「她……太傻了。」男人開口了,身影有些晃悠,安凝看不清他的臉,「為了我這樣的,不值當,真的不值當。」

安凝看出他晃悠的原因:「怎麼?不想回到她身邊?」

「我……」男人晃悠的越厲害了,「我不值得她這麼做。我……」

「你跟我說有什麼用?」安凝笑了笑,一點都不擔心那人會離開,「就算你要離開,也該去跟她告個別吧?或者去道個歉,這都比讓她一個人獨自默默地等待要來的強。與其帶著份遺憾離開不如當面說清楚,也不差這麼些時候了。」

「道歉?」男人搖了搖頭,「現在道歉還有用嗎?我……曾經那麼無情的將她打的差點死去,我還有臉去跟她道歉嗎?」

「話不在有沒有臉,」安凝說道,「在乎的只是你能夠回到她所認識的那個人而已。」

沉默,白雪默默地展現她的舞蹈。沒有人聽到接下來安凝與他的對話,只是那人漸漸地消失在安凝的面前,而安凝卻是一臉的笑容。

大石下的人影亦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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