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錢臨秀輕咳一聲,回頭看看那樓梯間一排內廷老宦官與女官,低聲道:「煩請二……煩請皇后陛下,待得陛下清醒后,叫喚一聲。」

她立即掩上門,接著,她來到窗前,一開--

默然無語。

窗外是小巷,天色尚末清明,她完全看不清有沒有人,但自幼學習的武擊之術也已經讓她察覺小巷密密麻麻立滿了禁衛軍。

讓她……插翅也難飛嗎?

白絹!

她回頭,疾奔向床,才撩開床幔,就見李容治已穿妥衣物,白絹就在床上,上頭還沾著血……

她伸手欲搶過,卻見他動也沒動,就這麼定定地凝視她,彷彿在怨好狠心……她狠心嗎?她……只是、只是……

「……你早就這麼打算了?」

「你託人送信來,我就已經猜到了。」李容治輕啞道:「如果你沒這份心思,我萬萬不會如此做,但,這般做了也好,我……令你受得的委屈夠多了,不想你再在這上頭受屈。大魏后妃本就不多,關卡更嚴了些,女官在大婚前檢視你清白身,大婚當晚,床幔外六名老宦官候著,就等著后妃破身驗絹,再次確認清白。」

她臉色微變,難以想像昨晚要有人站在床外等著,她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李容治又道:「我道你是西玄人,不適大魏這種規矩,加上宮裡人明曉金刀意義,自然對你另眼相看,於是就稍稍破例一回,以此絹為憑,你夫為證,此房不通第二門,老宦官與女官在聽不到咱們歡愛的門外候著,等交出此絹后,你已實質為後,只是名分待到大婚後才定下罷了。」

她面色發白,慢慢地坐在床緣。

「陛下……如此犧牲色相……」她苦澀道:「就為了逼我么?」

李容治望著她,忽道:「喜歡一個人,如此苦澀么?我卻道,喜歡一個人太危險了。徐達,我心頭有你,卻非無可自拔,若放你走,也不是不行,只是一想到未來帝王之路獨行,就覺萬般孤寂,令人難以忍受。如果你願放棄你這一世的未來,與我相互共行,來世我就走你想要走的路,可好?」

她搖頭失笑:「陛下,真有來世,我願這一世我所認識的人都不要降生在我的來世里,與我攪和著。」她看向他黑得不見底的眼,笑問:「若然我不允呢?陛下,你正值壯年,要再喜歡上一個姑娘,也不是難事啊。有她聯你走這條路,你又何必委屈求全賴著我呢?」

他眼角一顫,眉頭皺起,隨即又舒開,微微一笑道:「我首次喜歡上一個人,初時只覺奇異、懵懂,而後認為不礙事就任著它了,豈料它竟是粒種子,如今漸在我心頭生根,如果是別人砍了它也就算,但要我親手手刃我卻是百般不舍。徐達,喜歡一個人太危險了,這種事我不願再遇上,但真不幸又喜歡上了,我只好一刀先殺了她,以免重蹈覆轍。」

她撇過臉,又問:「我是西玄人,它日大魏若是有意打向西玄……」

「自你離開西玄時你已經不是西玄人,自九重宮門之變后你已是大魏的一分子了。」

她輕哼一聲,心裡明白他這句話無異是他不排除在兵強馬壯時打西玄,到時,她不是西玄人,她是大魏人。戰事一起,她的家只能在大魏,在他的身邊,而非西玄徐家。

她不喜那般拘束的生活,卻也很明白,自己心裡正在抗爭猶豫。

先喜歡那人、喜歡較多的那人,必輸無疑。

她曾設想過她若一走了之,他這個大魏皇帝勢必得再找個皇后,他又以祖製為首,帝后並治,就算將來他改變想法納妃子享享樂兒,恐怕也要等到大魏有了新氣象。眼下,要找誰呢?誰才能分擔他肩上的重量?

她曾打聽過那些送入大魏宮裡的畫像主人底兒。興許是這長年來大魏後宮已偏向其他三國制,女子不學政事,只懂後宮之術。

現在的李容治,一心在朝政上,討了這些女子除廷續天子香火外又有什麼意義?沒人替他分擔,他怕沒幾年就老化得快了,更甚……太操勞的下場是短命。

拼了這麼久的皇位,終於坐上,卻因勞心勞力而早死,他不恨死才怪。

她又悄悄瞟他一眼,暗咒一聲。

這些事她就知道,只是不想去深想。她伸出手拿過那白絹,覷見他的手指動了下,卻沒阻止她。

她慢慢摺疊起來,嘴裡道:「昨晚給你的同心結,是我已不當它是定情允諾物了,這才給得容易。」

「我心裡知道。」

「昨晚……你快活么?」她覷向他。

那清俊的面容明顯一怔,而後彎眼笑道:「自是快活。」

她沒閉眼,當然不知是不是他在說假話,但,一個一邊犧牲色相,一邊嘴裡忙著說服她的男人會快活才怪。何況,她嚴重懷疑,他對女色有所節制,對這方面沒有特別太大的好惡,當然也不會嫌棄什麼或者狂喜什麼。

她嘆息:「陛下,你可還記得,在西玄時我曾與你說過,袁圖大師曾私下鼓勵我,世間輪迴聯繫,我雖擁有西玄最差的命,但,我上輩子是個歡歡喜喜沒心眼的人,這輩子即使受了委屈,也會打從心裡的快活起來,這就是我前世造的福。」

「你是說過。」他動也不動,似乎在斟酌她這話題背後的意義,同時不著痕迹地看著她手裡的白絹。

她見狀,笑出來:「陛下真是時刻都在用心思,這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她伸出手輕輕碰著他的面頰。「其實,袁圖大師確實私下勸慰我,卻是說,既然我這一輩子已是如此,何不時時歡喜地過,到了下一世,自然能被前世影響成為一個快活人。我心想,既然如此,我要讓我的下輩子快快樂樂的……把我最好的都留給下輩子,再不要這一世的徐達,再不要遇上一個大師說我無能。可是,自我攪和大魏皇室爭鬥后,我想,這下一世也被我的殺人無數給害了吧。」

他沉默著。

她微笑:「陛下可願承諾我一事?」

剎那間,他那雙黑眸璀璨逼人。「我承諾你,此生不立二后。」

她一怔,隨即哈哈一笑。

「陛下,人的感情是會變的,這種承諾不要說的好。」一頓,她也沒有補充李容治以天下為重,第二順位才是她,如果有一日,有其他女子對他的大魏天下大有助益,立個妃子賣個色相,也不算違背諾言。

為了他心裡的天下,他確實會這麼做。

果然啊,先付出感情的人輸了,但,她輸得心甘情願。不管生了幾次希望,明知下一刻可能破滅,她還是會繼續懷著希望。

西玄人說風是風,說雨是雨,要殺就殺,要斷就斷個乾淨,哪像她,婆婆媽媽,不乾不淨,最後舍不下,當年袁圖大師就是看穿了她這樣優柔寡斷的個性吧。她心裡微嘆,終是認栽了。

「陛下請允我,有徐達并行,為你分憂后,你不要老得太快,也不準比我先走。徐達已經先輸個徹底了,不想臨老了,還痛徹心扉。」

李容治輕輕握住她摸他臉頰的手,與她交握,溫柔笑道:「好,我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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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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