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在礦區時,他聽到穆哲圖滔滔不絕地說著護送溫泓玉至鐵城的點滴。

透過她身邊那個有趣的婢女口中,他知道,這門親事非她所願,但在漫長的旅途中,她既不驕縱也不任性,不同於一般名門千金的個性讓穆哲圖十分推崇。

當時,他半信半疑,但真正見了她,他竟有些無法招架,不知如何與她相處。

她紅著臉赧然不已,一雙眼卻未由他臉上移開。「我……我只是想確認……你是不是……霍、霍循……」

其實,她想問他為何不親自到中原迎她回鐵城?

她想問他,有什麼事比終身大事還重要?非得拋下她,直到誤了吉時才回來?

她更想問他,為何明明是高頭大馬的人,進房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害得她慌得在他面前出糗……

對他,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但一瞧著他,她不知怎麼一句抱怨的話也說不出來。

聞言,他濃黑的眉攏起,語氣不容置疑。「我的地方當然只有我能進來。」

他的堡里人口雖不多,但鐵城治安良好,城民推崇他、尊敬他,豈會潛進他的堡中作亂?若是外來之人,更是不可能闖得進來。

他把所有兵力放在入城口,每日駐守的士兵由壯丁輪流,出入鐵城都得經過嚴格盤查才行。

明白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溫泓玉有些不自在地應道:「這倒也是。只是……我不知道你會在這時候回來,才會被嚇到。」

長久以來,他已經習慣人們的眼光,也知道他若把鬍子剃掉會減少人們的懼怕,但他不能剃……不能應付剃掉鬍子會惹來的麻煩事。

但她說,她並非害怕自己的外貌,只是意外而已?

一時間,霍循無法分辨她說的是真是假,眼角瞄到擱在一旁的布巾,只得趕緊抽起,胡亂包起她的身子,將她放上榻后,退了兩大步。

他的對待讓溫泓玉覺得自己像個嬰兒,這也無妨,她更好奇的是,他為何露出一副想疏遠她的樣子?

兩人離得有些遠,她想瞧清,偏偏他的大鬍子掩住他的神情,只能由他的眉間瞧出他有些懊惱。

為何?她做了什麼嗎?

見她又望著自己若有所思,霍循忍不住開口提醒。「好了,快把衣服穿上。」

溫泓玉這才想起自己還是「一絲不掛」的狀態。

想起方才他厚實暖燙的身體貼著自己裸露的肌膚,親密得教她無法自制地窘紅了臉。

因為專心打量他的模樣,她是真的忘了自己一絲不掛,他該不會以為她不知廉恥地裸露是要……勾引他吧?

這念頭一浮現,換她懊惱尷尬不已,偏又不知怎麼開口解釋。

忽見他轉身想走出去,她抑下內心波動,問道:「你……用過晚膳了嗎?」

如今,兩人名義上已經算是夫妻了,她想找些機會與他聊聊,多認識他一點,試著在這並非情投意合的婚姻里,尋求可以讓他們過一輩子的理由。

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問,他頓住腳步。「還沒。」

「我想嫣然應該還讓灶里留著火頭,我幫你簡單弄些吃食,好嗎?」

在相爺府,廚房的火就算入夜也是不滅的,若遇上主子半夜想用夜宵,便不必重新起火。

聞言,霍循挑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的新娘非但沒責怪他為何錯過吉時,還要親手為他下廚?他娶的不是個尊貴的千金小姐嗎?

因為實在瞧不清那張藏在鬍子下的臉,她只能滿是誠意地望著他幽黑如子夜般的眸。「嫣然是我的陪嫁婢女,唔……雖然我沒辦法做你們這兒的食物,但烹煮的食物尚可入口;你這裡沒有廚子,嫣然又忙了一日,你就暫且委屈一頓,好嗎?」

聽她一連串地解釋,霍循忽覺有些好笑,又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天底下有哪個主子因為下人做了太多事,怕下人累著,而親自將事情攬在身上?

可不難看出,她與他相處時,看似鎮靜的表相下,其實也藏著不安。思及這一點,霍循暗暗鬆了口氣。

前妻嫁給他之後鬱鬱寡歡,她厭惡他高碩的身形,抗拒他的親近,那段彼此折磨的短暫婚姻讓他失去愛人的信心,至今,他仍然不以為自己有辦法做一個好丈夫。

這個不得不結的婚,在他看來,她怕他最好,如此一來,兩人沒有交集,便不會產生傷害……

「我的廚房裡沒有任何食物。」

他留在堡中的時間不多,除了奶娘會為孩子張羅吃食,他幾乎是不在堡中用膳,有時甚至也不吃。

終於等到他鬆口,溫泓玉如釋重負,梨渦在嫩唇邊輕舞。「不用擔心,嫣然方才替護送我過來的隨隊人員張羅了東西,我想廚房應該還有……」語氣略頓,她小心翼翼地問:「你……不介意吃剩食吧?」

霍循看著她可人的摸樣,只覺心底微微悸動。

他這個來自中原的新娘容貌柔美,玉白的鵝蛋臉凈秀雅緻,柳眉、杏眸、朱唇、微泛桃紅的香腮無一不吸引他的目光,個性也似乎比他以為的還要討人喜歡。

這不是好事。

避開她太可愛的神情,霍循勉強掀唇擠了句話。「都行。」

他的肚胃空慣了,真餓到受不了,一片大餅便可當一餐。

慶幸他不是太難伺候,溫泓玉換上簡便的衣衫,刻意忽略兩人之間的局促,對他靦腆笑道:「嫣然雖然同我說過,但我不知道廚房怎麼去,你領路吧。」

霍循木然頷首,旋身走在前頭,許久才回過神--怎麼在不知不覺中,已經任她主導一切,支配自己了?

溫泓玉跟在男人身後,不如他熟悉,被堡中曲曲折折、上上下下的石階、通道弄得暈頭轉向。

霍循察覺到了,暗暗緩下穩健的步履。

他天生寡言內斂,加上與女子相處的機會甚少,就算有過妻子,但因夫妻不睦,不擅與女子相處的一面仍未長進。

況且,他既然無心與她培養感情,說不說話,並不重要。

兩人之間因為他的寡言而沉默下來,溫泓玉好不容易放下的局促又悄悄地籠罩過來。

待兩人來到廚房,她走到灶前察看,果然發現炭堆尚存微弱餘燼,只要撥開炭灰輕輕吹氣,便可重新起火。

「你……要到小廳候著嗎?」

有他在身後監看,她也彆扭,渾身不自在,哪能專心替他張羅吃食。

霍循沒多想,在廚房的石桌前拉了把凳子坐下。「無妨,不過是填肚皮,在哪兒吃都一樣。」

一開始,在小廳擺了張白色長石桌是為了當作膳廳使用,一家人用膳時同桌而食,氣氛定是溫馨歡樂。

但他堡中人口簡單,只有他與妻小,至多再加上一個老僕及手下,就算全部到齊也坐不滿,再說他與亡妻感情疏離,鎮日又在外奔波,坐在小廳用膳的機會微乎其微。

久了,小廳便與堡中各處一樣,被寂寞凄涼給佔據了。

這會兒,他沒必要為了填飽肚皮,特地坐在小廳候著,那孤單的畫面想著便覺愚蠢。

瞧他完全沒有轉移陣地的打算,溫泓玉只得硬著頭皮,瞧了瞧廚房裡有什麼食材可用,才轉身將火給起上。

霍循凝著她看來纖柔單薄的背影,看她彷佛習慣張羅吃食的利落手腳,不由得好奇堂堂一個千金小姐,怎會做這些粗活兒?

他暗暗觀察,心思整個落在她身上,直到飄來一股香味才回過神。

只見面前擺了個大盤,盤上堆棧好幾片夾著長蔥、碎肉的夾餅,還有一杯冒著氤氳熱氣的茶。

「我瞧桌上還留了幾張大餅,大伙兒吃剩的羊肉,所以調了點甜醬做成夾餅;茶是我由中原帶來的,濃郁甜醇且去油膩,用完夾餅,不妨嘗嘗茶。」

其實光聞食物的香氣,霍循便覺得飢腸轆轆,正伸手要抓起一塊餅時,一雙軟玉小手忽地抓住他。

「等等。」

他不解地瞥了她一眼,心卻因為她溫潤手心貼觸自己的手背而感到微微騷癢。

他目光不由得由她的臉上移到搭在自己手上的潤玉小手。霍循發現,她有雙十分漂亮的手,白嫩十指修長,掌心滑嫩,不像一雙干慣粗活的手。

沒發覺他的打量,溫泓玉柔聲道:「我先擰張帕子讓你洗臉擦擦手。」

她鬆開他的手,取出隨身攜帶的帕子,沾濕、擰乾后又回到他身邊,將帕子遞到他面前。

他皺眉,粗聲應道:「我這裡沒這麻煩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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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大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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