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經過一個無眠的夜晚,水湄依然打起精神到新公司報到。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在大學里主修德語和企管的她,輕易地在這家大型貿易公司找到業務專員的工作,專門負責接洽德國方面的業務。年薪五萬美金在美國這個地方雖然算不上高收入,不過對一個大學剛畢業的新鮮人來說卻已是相當優渥的待遇。
為了掩飾自己睡眠不足的窘樣,她特地在發黑的眼圈上塗了一層遮瑕膏,跟著綰起一頭絲緞般的長發,在俐落套裝的襯托下,她看起來容光煥發,顯得既專業又有精神。
然而,外表的亮麗卻掩不住心中的惶惑。
昨晚關廷毅的一席話不斷在她的耳際繚繞,揮之不去的恐懼讓她睡不安枕。
他到底想怎麼對付她?
會不會只是出言嚇嚇她?
水湄打從心底如此期待,卻明白這個期待的可能性不大。根據她的了解,關廷毅從來就不是虛言恫嚇之人。
悲慘的是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等待,等待這個男人出手傷害她。
她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所能掌握的資源少得可憐,根本無法和有錢有勢的他相抗衡,他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她粉身碎骨屍骨無存,她完全沒有能力事先設防保護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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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水湄來到公司,在部門主管的帶領下開始認識新同事和新環境。
從學校進入職場,確實是人生的另一個開端,只是原本應該很美好的開端,現在卻因為關廷毅的威脅而烏雲密布。
她精神恍惚心神不寧,腦袋裡全是他面帶佞笑的俊顏。
「水湄小姐,請跟我到人事部一趟好嗎?」
當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時,一個高瘦的男子立刻在身後叫住她。
她認得他,這是人事部經理David,她面試時曾經見過。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她泛起職業性笑容向他打招呼。
「是關於工作的事,我們到辦公室再說。」在開放的辦公區里,人事經理顯然不願多談,他直接將水湄請進自己的辦公室。
工作的事?她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一般而言,只有在任用和辭退的情況下員工才有機會和人事部門打交道,現在她隸用於業務部門,任何關於工作的事都該由業務主管為她調派,為什麼人事經理會突然進來插一腳?
她的擔心很快就化為現實的噩耗。
「很抱歉。」椅子都還未坐熱,人事經理就用愧疚的語氣向她說明:「本來公司打算聘用的人並不是你,因為資料處理出了一點小問題,所以才會造成目前錯誤的結果,很抱歉在你上班的第一天告訴你這個消息。」
他的語氣溫和、咬字清晰,每句話都說得清楚明白,絕對沒有聽錯之虞。
「可、可是……」她不禁愕然以對。
面試時她的部門主管和她相談甚歡,顯然十分欣賞她,況且剛剛還親自帶著她認識環境,怎麼可能會弄錯?
人事經理似乎洞悉她的想法,「我們在面試時,把你和另一位小姐的背景資料弄反了,你的條件其實並不符合我們的需要。」
「為什麼我的主管他不知道?」水湄立刻發現矛盾之處。
照理說用錯了人,她的業務部門主管應該第一個被通知,為什麼剛才還熱心招呼她,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因為……」他輕咳了兩聲,「我們也是剛剛才發現資料有誤,在呈報總裁之後,他認為另一位小姐更適合我們公司,現在總裁正和業務主管在商討這件事,至於水湄小姐這邊就由我負責告知。」
總裁?什麼時候這種大公司的總裁也插手新人任用的事?
難道……
她的腦海里不禁閃過關廷毅的身影。
會不會是他……從中作梗?
疑雲重重之下,她還是儘力為自己爭取工作機會,因為她需要工作養活自己。
「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試試?」就算是烏龍事件,她自信有能力可以做好這份工作,況且她的部門主管確實很欣賞她。
他搖了搖頭,「我們的編製有限,恐怕沒有辦法容納這麼多新人。」
「那我們的合約……」她只得祭出最後的殺招。
她和公司簽了兩年約,在這兩年內她不能無故離職,公司也不能無故辭退她,違反的一方都必須賠償一筆為數可觀的違約金。
人事經理立刻打斷她的話,「雖然我們已經簽過合約,不過現在還在試用期,公司有權利決定用不用你。」
聞言,水源也就不再多說什麼立時閉上嘴。她明白,自己一個人是絕對鬥不過大公司背後的律師顧問團。
所以她乖乖拿著皮包,在同事好奇的目光中和人事經理的護送下,被請出了公司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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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第一天,水湄就失業了。
走出辦公大樓,她立時被耀眼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為什麼會這樣?
這一切只是意外巧合?還是人為造成?
無話問蒼天就是她此刻最佳的心情寫照。
不過她的疑問並沒有持續太久。
當她的眼睛適應戶外的強光后,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走進她的視線。
是、是他!
關廷毅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就在她失業的同時?
天底下竟有這麼湊巧的事?
她愣愣地看著他走近,再也無法動半分腳步。
「親愛的湄兒,昨天睡得好嗎?」還是像從前一樣,兩人見面后他總是先問候她的起居飲食,只是這回他的嘴角帶著惡意的訕笑。
他心知肚明,水湄絕對不會有個安穩的夜晚。
「你……」縱有滿心的疑問,一時間她竟不知從何問起。
「噓……」他用食指封住她的唇瓣,「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他笑眯眯地說:「你想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你失去工作和我有沒有關係,對不對?」
她都還沒有開口,他就知道她失業,代表他和這件事脫不了干係。
「是你!」她狠狠地瞪著他。
「對,就是我。」他開心地承認了,「這家公司的總裁是我的好朋友,你說是不是很湊巧?」
果然……
她就覺得奇怪,一個大公司的總裁怎麼會來干預小人物的任用權,定然是在關廷毅的要求下,他才會臨時將她撤職。
什麼資料錯誤,那全是借口。
「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擊我?」悲憤的情緒令她的聲音一陣嘶啞,「就算沒有這份工作,我還可以再找……」
「你可以試試,看看有哪個不怕死、不怕麻煩的老闆敢用你!」他收起笑容,陰沉地道。
「你到底想怎麼樣?逼死我嗎?」她憤怒的大吼,「那我給你一個建議,一槍殺了我,能夠快點達到你的目的……」
他打斷她的話接了下去:「卻會少了很多樂趣。你有沒有見過貓捉老鼠的遊戲?」
他拍拍她的粉頰,慢條斯理地道:「貓通常不會一口就吞下老鼠,它會慢慢玩弄這些小東西,直到它們筋疲力竭之後才張口吃掉。」
她恨恨地拍開他的手,「你出現在這裡就是為了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宣揚自己的傑作?」
「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反對。」他淡然一笑。「這只是遊戲的開端,更精採的還在後頭。」他溫柔地替她把落在眼前的髮絲塞向耳後,彷彿是個多情的情人。
「你——」她快速的向後退了一步。
「我替你準備了許多意想不到的驚喜……」他俯下身,在她的嘴角輕輕一吻,「慢慢享受,別浪費了。」
帶著嘲弄的笑容,關廷毅跨步走回等在路旁的黑頭轎車,然後揚長而去。
直到車子消失在馬路的盡頭,水湄依然像個木偶似地獃獃站在原地。
陽光依舊耀眼,天氣依然炎熱。
大自然的熱力卻溫暖不了她那顆膽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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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廷毅的威脅絕非無的放矢。
兩個多月過去,水湄已寄出無數封履歷,全都石沉大海沒有迴音。
雖然這些公司幾乎都來電請她過去面試,不過在面試后卻都沒有下文,所以至今她依然沒有工作,仍舊賦閑在家吃老本。
她相信這一切都是關廷毅的傑作,他定然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只要她去哪家公司面試,他就出面進行破壞。如他所言,當然不會有任何公司的老闆會為了她這種職場菜鳥而跟自己過不去,任用她來得罪黑道老大。
望著僅剩三位數的存款,她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再這麼下去,她連下個月的房租都繳不出來,屆時只怕要流落街頭和成群的流浪漢為伍。
怎麼辦?看來她得先想辦法賺點錢才行。
所以她換好衣服后,便來到學生時代打工的餐廳找老闆商量。
「咦,這不是湄兒嗎?」黃老闆一看見她,立刻熱心地迎上來招呼。
水湄雖然不愛說話,可是工作態度認真,無論大小事全都一絲不苟,打點得完美無缺,絕對是他工作上的好幫手。
「老闆你好。」水湄微微一笑,「好久不見了!」
「是啊!」從她辭去餐廳的工作到現在,大概已經有四個月的時間了。「最近情況如何?是不是賺了錢,現在回頭來光顧我們餐廳啊?」黃老闆開心地說笑著。
水湄在這裡工作了兩年,她的認真和努力黃老闆全看在眼裡,他相信以她的學歷和能力,要找到一份好工作是輕而易舉的事。
聞言,水湄不禁苦笑了。
「其實……」她猶豫了會兒才道出今天來此的目的:「我……我是想……回來這裡打工,就不知道老闆……方不方便?」
既然她找不到正式的工作,那就只好先回來打工,至少賺點錢糊口,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你要回來打工?」目睹她臉上的困窘,黃老闆愣了愣,「為什麼?你不是已經畢業了?應該去找份適合你學歷的工作啊!」
「因為、因為我……暫時找不到。」她支吾了半晌,「現在經濟不景氣,工作並不好找。」
她不敢透露自己找不到工作的真正理由,就怕老闆擔心被黑道騷擾而不願採用她。
「這樣……」聽見經濟不景氣這幾個字,黃老闆再也沒有懷疑,他同情地點點頭,「我這裡剛好還缺一個人手,如果你不嫌棄待遇低那就過來幫忙好了,你知道的,有你在我輕鬆很多。」
「真的嗎?那太好了!」水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那麼走運,一出門立刻就找到糊口的工作,因此美麗的臉上出現多日不見的笑容。
「打算什麼時候上工?」黃老闆笑眯眯地問道。
「現在就可以開始了!」水湄興奮地回答。
只要能賺錢,叫她做什麼都行。
她立刻跑進熟悉的餐廳里圍上圍裙,暫且拋下滿腹的沮喪,開始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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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湄的開心並沒有持續太久。
第二天當她來到餐廳準備開始工作時,黃老闆突然叫住她。
「湄兒……」他一臉抱歉,或者說一臉懊喪更為適當。
「不好意思,我……」向來直爽的黃老闆欲言又止。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老闆奇特的反應,令水湄心頭閃過一絲不安。
黃老闆嘆了口氣,「你可能要另外找工作了,我這裡只怕不能再請你……」
「為什麼?」她驚愕地瞪大眼。
「因為……」黃老闆解釋道:「昨天你離開后,一群兄弟突然跑到餐廳里威脅我,叫我不能再用你,否則就要動手砸爛我的店。」
「你知道我這是小本經營的生意,萬一被人砸了店那就……」他抓了抓頭,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一群兄弟?
「哪、哪裡的兄弟?」她的聲音開始發顫。
「他們說是暗翼盟的……」
果然……她的臉色開始發白了。
一定是關廷毅。
他是暗翼盟的老大,不是他還有誰會做這種事?定是他叫屬下過來威脅老闆,好斷了她的謀生之道。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要不然怎麼會牽扯上黑道人物?」黃老闆又是好奇又是擔心。
「我……」水湄失魂落魄地點點頭,跟著又搖搖頭。
千言萬語,她不知該從何說起,不過徹底明白自己進退維谷的處境。
關廷毅在逼她,一步一步將她逼上絕路。
脫下身上的圍裙,她緩緩走出餐廳的大門。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體會到無路可走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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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湄不死心,接二連三又找了好幾家小店試圖打工賺外快;然而屢試不爽,通常第二天、最遲第三天,老闆就會開口請她走路。
原因無它,沒有人會為了僱用她而得罪可怕的黑道勢力。
無法賺錢,她就繳不起房租,眼看就要流離失所,幸虧房東太太好心,願意以押金抵租金的方式讓她多住兩個月,給她一個暫時的棲身之處。
唉,兩個月後她又該怎麼辦?
難道兩個月後她就能找到工作?
除非關廷毅停止一切的打壓行動,否則她仍將一無所有。
咚咚!兩下敲門聲將她拉出惱人的思緒。
她拉開房門,就看見慈眉書目的房東太太站在門外,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這個表情……
水湄的太陽穴開始抽痛了。
之前那些請她走路的老闆,每個人臉上都曾經出現過相同的表情。
「請問有什麼事嗎?」即使內心充塞著不安,水湄依舊維持故有的禮貌。
「這個……」房東太太訥訥地道:「不好意思,我之前答應過讓你多住兩個月的,不過現在可能要麻煩你搬家了。」
「是因為有人威脅你嗎?」水湄臉上泛起了解的苦笑。
「威脅?沒有人威脅我什麼啊!」房東太太顯然聽不懂她的意思,「前幾天有人出高價向我買下這棟房子,對方希望我們三天之內搬走,今天我是特地來通知所有的房客準備搬家的事情。」
接著,她從口袋裡掏出兩個月的房租押金,「兩個月的押金我先退給你,三天後就會有人來拆房子,所以三天之內你一定要準備好搬家才行。」
「拆房子?」
「是啊!」房東太太點頭,「對方買下我這塊地跟這棟房子,說是要在這個地方重新蓋住宅大樓,他們認為我這裡地點好,房子應該可以賣得不錯。」
這次會是關廷毅的傑作嗎?
面對不同的手法,水湄不敢確定。
「不知道是誰要買下這個地方?」她忍不住探問。
「是山毅集團旗下的建設公司。」房東太太據實回答。
聽見「山毅集團」四個字,水湄不由得一陣暈眩。
又是他!這一切肯定又是關廷毅的傑作。
天底下沒有那麼湊巧的事,就在他找她麻煩的時候,旗下的建設公司也同時看上她的住處。
這個男人果然安排了許多驚喜送給她,只是這些驚喜一次比一次教人難以承受。
三天之內她就得搬家,一時之間教她搬到哪裡去?
手中握著兩個月的押金,她不禁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