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啦，是我笨，是我蠢。」她當然知道是自己蠢得上當，停頓了一下，又笑咪咪地開口：「好心的夏總監真的不打算跟我解約？」

還不死心？夏同墨冷冷地揚唇，「別多費唇舌，我沒有改變心意的打算，要不然你就惹出大麻煩來讓我甘心解約。」

千方百計讓她簽下合約，他怎麼可能輕易放了她？少天真了。

「嘖，壞人。」李淵淵冷哼一聲，很清楚面前的男子是鐵石心腸，標準的商人作風，早就不抱著奢望。

「若我聽你的話解約，對公司而言才真的是壞人。」夏同墨輕輕地搖頭，瞧著她不悅的模樣。「你就認命吧。」

李淵淵噘起紅唇，撥弄桌上的酒杯，悶悶地說：「事到如今不認命行嗎？我都說要當惹禍精了，你卻一點都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是看不起我？」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會惹出什麼麻煩，可惜你辦不到。」夏同墨笑著說。「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一個為了工作連休假都無法擠出時間的人，工作態度能隨便到哪裡去？」

自從見過她拍廣告時不畏寒冷的專業態度之後，他便完全不擔心她會為了讓他頭痛而隨便對待工作。

她確實是孩子氣，但該有的職業道德一點也沒少，而且比誰都還要看重自己的專業，是以他很清楚，她只是嘴上威脅，根本不可能付諸行動。

說實話，見她一臉沒轍的樣子真的很有趣，夏同墨不否認自己是逗她逗上癮了。

「夏總監真不是簡單的人物，老早就把我的心思摸清楚了？」

「不，其實還有幾個地方我看不明白。」他挑起眉，淡然地道。

「能讓精明的夏總監看不明白，我該得意啰？」李淵淵佯裝一臉訝異。

「你不是早已經得意很久了？」夏同墨毫不客氣地吐槽。

「咳，是這樣沒錯。」她臉一紅，再次喝著清酒。「是哪裡看不明白？」

夏同墨總是老神在在，彷佛所有事情都在他預料中，沒想到會看不透她？還真是讓她覺得痛快！

「李淵淵小姐的本性這麼開朗率真，是怎麼有辦法成為人人稱讚的氣質名模？」

他的語氣聽來很客氣，但笑容非常惡劣！她瞪他一眼，「你沒聽過角色設定嗎？我就當作是在演另一個人物呀！」

「那你的演技可真好。」他語帶嘲弄。

「是想替我報名角逐金馬獎女主角嗎？」她揚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問。

「你確實很有機會得獎，真的需要我替你報名？」

「嘖，少來了。」李淵淵哼了聲，一手撐著下巴，想了一下后才開口：「剛開始時我也很不自在，在人前總是得裝優雅、裝氣質，都快悶死了，可是，方姊說這是公司替我打造的形象，就算不喜歡也得忍耐。怎麼說呢……這一路走來，若不是有方姊、老闆和許多人的幫助，憑我個人的力量絕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也許因為生長在單親家庭，所以我一直把很照顧我的他們當成自己的姊姊、長輩，他們的話當然要聽啰！」

當年她是個剛踏入這個行業的菜鳥，上頭怎麼說她就怎麼做，也確實呈現出很好的效果。

一直以來她都聽從經紀公司的安排，是因為最近想休假想瘋了，才會無法壓抑脾氣，讓方姊這麼頭痛。

「你們感情很好？」看她這麼開朗，還以為她是出生在充滿愛的家庭，沒想到出乎他意料之外。夏同墨垂下黑眸，聽著她的過往，感同身受。

「當然啊，感情不好還會合作十年嗎？他們可說是我的家人。」李淵淵聳聳肩，又道：「反正我是模特兒，不是演員也不是歌手，最常做的只有走秀和拍廣告，在人前裝一下氣質又不難。」

這十年來的確有幾次差點破功，幸好方文慧總在記者發現前就趕緊將她帶開，才沒有穿幫。

其實她並不覺得自己的個性有多糟糕，只是偶爾有點任性，說話有些沖而已……

好啦，她得承認是跟塑造出的形象非常不同，但方姊總是說既然已經有一定的形象就得維持，所以她只好繼續演下去啰！

「記者如果知道名模的本性，恐怕會深受打擊。」夏同墨莞爾一笑。

「哈哈哈，才不會咧！他們多想挖我的新聞呀！」李淵淵毫不顧形象地大笑，「況且，現在有夏總監監督我，還會讓記者發現嗎？」

「現在是不會，但合約到期后就不一定了。」

聞言，她倒抽口氣，手指著他的鼻子。「什麼啊，真是惡劣！」

「倘若不是合作對象，也沒必要掩護了吧。」夏同墨說得直接。

「你都是以利益為取向？」

「本來就該如此。」在商場上就該以追求利益為目標，若雙方沒有合作關係，就不需要對彼此浪費心力，不是嗎？

「嗯，集團未來接班人的思維果然不同。」她就沒辦法這麼冷酷的跟對方撇清關係。

「很多事情若做錯一步，帶來的損失恐怕難以估計。」面對工作，他必須多方考慮，對於許多狀況也不能心軟。

李淵淵聳聳肩。她並不是他，是不清楚身為集團總監的壓力，但若同樣站在全力以赴面對工作的立場，就不覺得他的想法無情。

「工作方而我可以理解，那對家人呢？」若對待身邊的人也是同一套思維，豈不是太冷血了？

聞言，夏同墨頓時沉默，只是喝著熱茶。

李淵淵還想問話時，方才他們所點的菜紛紛送上桌。

看了一眼桌上的美味佳肴，她再次把視線放回夏同墨身上。

差點忘了他是養子，也許從未感受過親情……和她很像呢。

她是不是問錯話了？心忽然狠狠地一抽，李淵淵飛快地甩了下頭。這種心酸的感覺太討厭了，她要改變氣氛！

「嘿嘿嘿，這些雞翅都是我的，不準跟我搶！」她從靠近他的盤子里拿起一隻雞翅，露出兇狠的表情捍衛食物。

「都給你吃。」夏同墨好笑地瞧著她兇巴巴的神色，方才沉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李淵淵笑逐顏開，津津有味地吃著。

「天啊，好好吃……好幸福喔！」她手裡拿著雞翅，眼睛則覬覦著另一盤生魚片，覺得天底下最快樂的事就是吃飽飽。「對了、對了，還要拍照。」

見她手忙腳亂地拿出相機拍照，接著又繼續狼吞虎咽，非常忙碌，夏同墨被她豐富的表情逗笑了。

「放心，沒人跟你搶。哪來的名模這麼會吃？」他不忘調侃她，「你這種吃法，我還以為是在養豬。」

李淵淵差點被生魚片噎著，瞪他一眼。

「你看過這麼窈窕的豬嗎？真是沒禮貌。」她抽了張面紙擦拭小嘴，接著晃一晃手中的相機。「拍攝和美食是我的興趣，把想記住的人、事、物以照片留念，不覺得很棒嗎？至於美食，人活著就是要吃美食，沒有美食的人生太無趣了！」

提起美食，她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神情激昂。

和她在一起，夏同墨的笑容不知不覺變多了。

「吃這麼多不怕胖？而且大部分的人吃相都很客氣，我很少看到女孩子像你這樣狼吞虎咽。」

「喂喂喂，我這不叫狼吞虎咽，是爽快的品嘗美食。」李淵淵不認同他的說詞，皺了下俏鼻，右手用力握緊筷子。「為了保持身材而節食太痛苦了，怕胖就去跑操場呀！我運動就是為了想要大吃大喝，忍著想吃的欲-望不是更辛苦？運動多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要她壓抑食慾是不可能的！

「我還以為你跟時下的女孩子一樣不喜歡運動。」

「節食瘦下來的身體松垮垮的，一點也不美。雖然現在科技發達可以修片，但我無法忍受自己沒有線條的樣子，所以我很喜歡運動。」李淵淵揚起唇角，一口清酒一口烤肉，「還可以吃飽飽，人生就該這麼過呀！」

夏同墨看著她燦爛的笑顏和逗趣的表情，一股熱意湧入胸口，溫暖了他的心房。

活到三十歲，他很清楚這是什麼感覺，但也因為活到這個歲數，他更懂得拿捏分寸。

李淵淵很有魅力，是值得男人好好把握的女人，可惜那個男人不會是他。

他必須遵守自己的原則，以免重蹈覆轍。夏同墨斂起了笑，恢復往常淡然的神情。

「哇，好冷喔！好想再多待一會兒！」

走出居酒屋，少了暖氣，寒風又拂面而來，李淵淵冷得直發抖，趕緊攏起身上大衣的衣襟。

「不快點回去會更冷。」

「知道啦，真啰唆。」她抬起頭，看見前方的景緻，立即目瞪口呆。

「喂，夏同墨，你看、你看！」她焦急地拉著他的衣袖，語氣興奮極了。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驚訝的表情，隨著她的視線一瞧，不自覺跟著瞇起黑眸。

「居然讓我等到下雪了！」見細白的雪自空中飄下，她忍不住開心的尖叫，馬上衝出屋檐，體會下雪的真實感。「好幸運，真的看到雪了！」

李淵淵站在滿天飛雪中，美麗的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像個調皮的孩子手舞足蹈，動作看起來很滑稽，但在夏同墨的眼裡卻無比亮眼迷人。

明明是下雪天，他的身子卻異常火熱，喉嚨甚至發乾。

凝視她玩著雪花的模樣，宛如美麗的雪精靈，令他無法轉開視線，胸中的心跳第一次亂了節拍。

「這是初雪嗎？應該不是……管它的！」李淵淵伸手抓了一把雪，不經意地轉過頭，立刻迎上一雙深邃的黑眸。

雪夜中，夏同墨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後佇立著，那熾熱的眼神震住了她的心房。

見他正沉默地望著她，她好想看清楚此時他臉上的神情，於是不禁加快腳步奔至他面前。

如此近距離面對而，應該看得清楚，但她的眸子卻忽然變得迷濛，只好伸手撫摸他的臉頰。

夏同墨一愣。那冰冷的小手提醒他此刻並不是作夢，他下意識地抿緊唇。

這一刻，彷佛所有的聲音都已消失，寧靜的氣氛中帶著一股令李淵淵感到渾身火燙的不安。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她打破沉默，臉頰不由得發紅。

「你認為我是怎樣看你？」夏同墨反手握住她那隻顫抖的小手，輕聲問。

怎樣看她？就是眼神不一樣啊！比起以往還要熾熱，似乎要將她看透一般。

但，這種話她怎麼說得出口？李淵淵別開眼，支吾數聲后，旋即挫敗地問：「我想問的是，你為什麼看著我？」

她不敢問清楚？不，即使她問了，他也難以回答。夏同墨偏著頭，暗中苦笑。

「只是突然有了個靈感。」他放開她，往後站了一步。

看一眼被他放開的那隻手，李淵淵心中感到一陣空虛。

「什麼靈感？」她隨口問道。

夏同墨別開臉，將雙手插入西裝褲的口袋。

「最近公司正準備研發一款新的香水，目前還沒有找到適合的素材，剛才看到你玩雪的樣子，我似乎有了想法。」這不算借口，方才她在雪中的樣子的確帶給他靈感。

「是什麼想法？」李淵淵挑起眉，被這個話題吸引。

「只是一閃而過的點子。」像是清純天真的精靈。夏同墨淡然地回答。

她知道他的個性，他若不想說，即使嚴刑拷打也沒用，只會把自己氣得半死，所以也不再多問。

「呵呵，所以將來會有一款為我打造的香水啰？」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現在準備推出的唇膏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

李淵淵搖搖頭，說明那是不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