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鬧鐘響起不到一秒就被楊莫按掉了。
昨晚上床之後,他一直睜著眼睛直到這一刻。
楊莫慢慢從床上翻坐起來,動動脖子,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早晨的空氣有些清冷,正好帶走些許被窩裡殘存的燥熱。楊莫走進浴室梳洗,隨後穿上衣服,像平常一樣出門上班。
「楊先生,早。」門口的警衛向他打招呼,楊莫輕輕點頭,隨即緩緩駕車離開社區停車場,眼睛瞪著前方。
昨天……是他主動的嗎?
楊莫兩手擱在方向盤上,沿著每天一成不變的路線行駛著。上班尖鋒時間,車潮如水,他看似平靜的平視前面車輛,腦海里卻不斷翻騰著昨晚熱吻那一幕。
叫她走。他可以解僱她。她走了之後,他的日子就會平靜多了。
最近,他做什麼都不順,總是發獃、心不在焉,常常要身邊的人把說過的話再說第二遍。前幾天陪朋友去看電影,出場后他卻不記得電影內容是什麼,朋友發現他一問三不知,毫不客氣的取笑了他一番。
這都還好,可是只要她在,他根本無法好好思考;偏偏她是他的秘書,天天在他眼前走動……他承認他很軟弱,禁不起誘惑,所以最好叫她走。
又塞車了。楊莫右轉之後就被困在車龍里,他輕輕扣著方向盤,眼睛突然被不經意的一瞥吸引了過去。
黎以裘?她又怎麼了?
他看見她氣沖沖的蹬著高跟鞋走著,腳步又快又急,彷佛正在參加世界高跟鞋女郎競走大賽似的。她沿著馬路走,試途攔車,背後卻有個男人跟著她,一直試著跟她說話。她一臉不耐煩,根本不想聽,只想跳上計程車走人。
楊莫學她低咒的模樣罵了幾句髒話,就把車子轉向外車道,朝黎以裘按按喇叭。黎以裘一看到他,旋即快速走到車窗前。
「有問題嗎?」楊莫搖下車窗,瞟了她身後的男人一眼。
「協理,」黎以裘狼狽的撥撥頭髮,彎下腰來,尷尬地對他笑笑。「我正要去上班,可是叫不到車,方便和您一起嗎?」
「嗯。」楊莫點頭,傾身幫她打開車門。
黎以裘立刻轉頭對於皓修說:「你什麼都不必解釋,我們結束了,你做過什麼我不想知道,你不用再來找我浪費時間,就這樣。」
「小裘……不是……你聽我說完……」
黎以裘匆匆上車,關上車門,於皓修辯解的聲音登時全被阻隔在外。
楊莫踩著油門繼續上路,黎以裘則面無表情的瞪著前方,眼角忽然滑下一行眼淚。
他瞥她一眼,她似乎沒發現。
「要不要補個妝?」他好心提醒她。
「嗯?」黎以裘狐疑地瞥他一眼,馬上從化妝包里翻出鏡子來看。
糟!眼線有點臟。她仔細對著鏡子修補起來,臉上看不出情緒,似乎一下子就把上車前的不愉快全拋到腦後了。
楊莫輕喟一聲,忍不住脫口問:「他是誰?」
黎以裘仔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老實回答:「我前男友。」
「剛分手?」
「嗯。」
楊莫了解似的點頭,雙手緊抓著方向盤,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問:
「不是因為我才跟他分手吧?」
「嗯?」黎以裘聞言,忍不住側頭注視楊莫。
這傢伙,平時看起來酷酷的、冷冷的,瞧不出心裡在想什麼,為什麼會突然對她的情史感興趣?是她看錯了嗎?他連眼睛都發亮了。
「不,」黎以裘立即還以顏色,惡劣地笑笑說:「我是因為他才跟你上床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楊莫沒接話,突然一個急轉彎超到左側車道,瞬間追過兩輛車,又超回右車道,接著急急右轉,再超兩次車,闖過一個紅燈,這才駛入一條車流較少的四線道上,車速略減,恢復穩定行駛。
「啊啊啊!」黎以裘抓著把手和安全帶一路尖叫。
直到車速緩下來,她芳魂稍定,這才向他咆哮:
「你拍電影啊?!」
「我討厭塞車。」
楊莫冷冷望著前方,淡淡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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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炸藥了他。」
曾振呈從楊莫辦公室里走出來,忍不住暗自嘟喃。
早上十萬火急的連打好幾通電話找他,這會他到了又說沒事,真是怪胎!他只是順便問問新來的秘書如何也不行,竟然惡聲惡氣的轟他出來,搞什麼!
黎以裘抬頭看他一眼。曾振呈看見美女,順勢咧開嘴笑問:
「黎小姐,工作還愉快嗎?」
黎以裘撥撥長發,神情愉悅地回以一笑。
「工作哪有愉快的呢,騙吃騙吃嘍。」
曾振呈笑了出來。「好大膽,居然敢跟人事室主任抱怨。」
黎以裘聳聳肩,不在乎的斜睨曾振呈一眼。
「人事室主任都說我老闆吃炸藥了,小女子怎敢反駁?」
人長得美,學養好,態度佳,幽默又親切,這年頭,美女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了,怎麼會有仙女還用凡人的口氣說話?曾振呈忍不住亂心動一把的,當下毫不猶豫開口問起:「黎小姐,明天周末有空嗎?」
黎以裘眼睛一亮!沒想到會有人大剌剌的開口邀約。
「你想約我?」
「可以嗎?」
「嗯……」
黎以裘攢起眉頭,認真考慮起來。
這個男人嘛,長得斯文,和藹可親,外觀上暫時挑不出什麼毛病,雖然沒有她的老闆帥,不過看起來可靠多了。要試試看嗎?
「你有男朋友嗎?」
曾振呈看她沒有馬上拒絕,心中頓時升起一絲希望。
黎以裘咬著唇,抱歉地笑笑。
「其實……面試那天,我正好跟男朋友分手。」
「哦,呃……對、對不起……」
曾振呈愣了愣,沒料到她突然這麼說,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沒關係,」黎以裘揮揮手,不介意地笑笑。「只是我還沒準備好交新男朋友,普通朋友就無所謂啦。」
真是微笑美人,一笑起來眼睛就亮晶晶的。
曾振呈被她笑得心曠神怡,頓時只會連連傻笑和頻頻點頭。「好啊好啊,反正你沒死會,我還是有機會。」
黎以裘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
「那我就不敢保證了。」
曾振呈已經完全淪陷了。美女如此和藹可親,他不好好把握機會,怎麼對得起父母?
「還沒吃晚餐吧?你快下班了嗎?要不要我請客?」
「問我老闆。」
黎以裘無奈地瞥了空蕩蕩的辦公室一眼。今天是小周末,同事都走光了,只剩她一個還走不開。
「聊完了嗎?」楊莫的辦公室突然打開,黎以裘和曾振呈都嚇了一跳。
楊莫臉色難看的瞪著曾振呈。「你杵在這裡幹嘛?」
他……他……這個……曾振呈登時結巴起來。糟!總不好承認他正在把妹吧。
「沒事。」
曾振呈當下決定定為上策;殊不知這看在黎大美人眼裡,馬上倒扣了三十分。
楊莫見黎以裘還在目送他,隨即敲敲桌子,冷冷交代說:
「別招惹他。」
「什麼?」
黎以裘莫名其妙的瞪著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記住,我警告過你了。」
「這不是協理能管的事吧?」
黎以裘不服氣地叉起雙手,楊莫冷笑一聲,惡狠狠的瞪著她,一副快殺人的模樣。
「同一個辦公室里,我不喜歡跟女職員有瓜葛;同一個公司里,我不喜歡女職員跟兩個以上的男同事有瓜葛,特別是其中一個還是我。你試用期都還沒過,最好不要惹我。不高興你離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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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變態,我哪裡招惹你了,還不準跟其他男同事談戀愛咧,什麼東西,以為你公司是聯電、台積電喔!」黎以裘學他的語氣惡聲惡氣說:「不高興你離職啊!王八蛋,離職而已又不是離婚,改天我就離給你看!」
她一定會離,不過要「改天」。
經濟這麼不景氣,難得這家公司給的待遇好,死皮賴臉也要給他賴下來,犯不著得罪他。明天她就要開始找房子了,等她付完房租、押金,看還剩多少再說。
黎以裘推開大樓玻璃門,忽然被眼前一大大大大束玫瑰海給淹沒了。
她本能的捧住花,隨即從花海後面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裘,請你嫁給我。」
黎以裘嚇得鬆開雙手,整束玫瑰花馬上掉落一地。黎以裘這才看見於皓修單膝跪在她面前,非常的謙卑、非常的憔悴、非常可憐兮兮的捧著一隻珠寶盒,裡面擱著一顆閃亮的鑽戒。
這顆鑽戒她看過,它是於媽媽的壓箱寶。有一年母親節,她送了一條金項鏈給於媽媽,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因為這幾年廣告主打母親節商品就是黃金項鏈。沒想到於媽媽意外的感動到不行,就偷偷把她拉到房間里,給她看這隻鑽戒,說它足足有兩克拉。
這是要給媳婦的。於家只有於皓修一個孩子,他們交往了這麼久,於媽媽當然早就認定她了。
當時她是多麼震撼!鑽石的光芒不只耀眼動人,它還是有歷史的,那深深蘊藏的傳統之美也撼動了她。
從此之後,一直嚮往自由單身的她,居然開始對婚姻產生憧憬……一個家、愛她的老公、疼她如女兒的婆婆、充滿歡笑的家庭、有兒有女……多幸福多美滿。
說不定平凡人生也能像鑽石一樣充滿璀璨光華,端看她怎麼徑營——
當時她是這麼以為的。
於皓修抬起頭,可憐兮兮的說:「小裘,我做錯了一些事,我承認我錯了,我已經真心悔過,也……親自跟黎伯伯、黎伯母老實交代過了。先跟你說聲對不起,因為我去找伯父伯母的時候沒先跟你說,之前我找你,你根本聽不進去,我實在沒辦法。」
「不過,黎伯伯已經原諒我了,他說他寧願我婚前犯過一次錯,記取教訓,婚後絕不再犯。他們同意我來跟你求婚,你願意原諒我、嫁給我嗎?」
黎以裘雙手叉在胸前,看著地上的花、地上的男人。
她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十年,交往十年了。當然不能說是十年都在等,可是當她對婚姻有了憧憬,等待就變成漫長的煎熬。過去她總是不停的暗示他她想結婚,他卻充耳不聞,裝傻裝了好幾年,現在出軌了、被抓包了,才來這套。
他從來就不是浪漫的人,這樣一百八十度的態度大轉變,別說她不會感動了,簡直令她害怕不已。這個跪在地上的人,一點也不像她認識的於皓修。
男人,為什麼就是這麼賤!
「請你嫁給我……」
於皓修抬頭看著黎以裘;她似乎沒有動心,他額上不禁開始冒出一堆冷汗。
依照正常程序,她不是應該立即、立刻、毫不遲疑的一把抱住他,兩人來個浪漫的熱吻,然後歡笑流淚、盡釋前嫌嗎?地上有石頭,他膝蓋跪得好痛,都會區里人來人往,丟臉死了。媽的!她還要想多久?!
「很痛哦?」黎以裘像是看透了他,似笑非笑的伸手掩著嘴角。
「有一點……」於皓修被她這麼一說,脖子眼紅,登時有些沉不住氣。他都這樣了,難道她還要耍個性?這麼狠?
「親愛的,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天外忽然飛來一道聲音,黎以裘和於皓修同時嚇了一跳。
楊莫從玻璃門內從容不迫的走出來,修長高挑的身材包覆在深色合身的西裝里,一手提著公事包,一手插在西裝褲口袋,秀長飄逸的頭髮下有一副俊美的五官——通常不夠俊美的人,留長發不免讓人感到噁心。這男人卻像是從漫畫書里走出來的假人似的,怎麼看怎麼不真實。
於皓修一看見他,馬上拍拍膝蓋站起來,滿臉通紅,指控似的怒瞪著黎以裘,彷彿被背叛的人是他。
「他是誰?!」於皓修對黎以裘咆哮:「這麼快就有男人了?!怎麼可能?!」
「不然呢?」
楊莫環上黎以裘的肩膀,挑釁的注視於皓修。
「沒人問你!你說!」
於皓修怒瞪著黎以裘。
「不然呢?」
黎以裘沒有推開楊莫攬在她肩膀上的手,只是定定看著於皓修,一臉失望。
「你有什麼資格指控我?我們已經分手了,我跟別人約會不行嗎?『這麼快就有男人了』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沒這個行情嗎?你是在暗指我水性揚花嗎?搞清楚,當初劈腿的可不是我。」
「我……我不是……」於皓修登時語塞。
「走吧。」楊莫攬著她的肩膀,推她離開。
黎以裘猶豫了一會兒,才放鬆身體,默許他帶著她走。
於皓修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叫她留下來。
黎以裘也沒有回頭,看不到他後來的表情如何。
他失望嗎?後悔嗎?為什麼要跟她求婚?良心發現了?他還去找過她爸媽?那他一定是真心的。如果不是真心悔改,未來他會被她老爸活活打死的。
現在……跟楊莫走……他們就真的、真的、永遠不可能複合了。
「等一等……」黎以裘停下腳步,喘了口氣,忽然頭暈目眩的搖了搖頭,她不知道這樣離開到底好不好。
「我……我要回去看看。」
她心慌意亂的推開楊莫,不料手腕卻被楊莫牢牢抓在手裡。
「我要回去。」
黎以裘莫名的看著楊莫,他的眼眸在黑暗中顯得又黑又亮,晚風拂亂他的長發,她不明白他的表情為什麼會這麼沉重,還是她看錯了?那個看起來很複雜很難懂很深邃的眼神是她的幻覺嗎?
幻覺嗎?是幻覺。他與生俱來的氣質就是如此啊……
楊莫一放開她,她馬上拔腿奔跑起來。
跑著跑著,耳邊的風呼呼的吹,腦袋瓜子嗡嗡嗚叫,她的思緒不知不覺被剖成了兩半:一半連著於皓修,她舍不下他,想追他回來;一半牽著楊莫,她太畏懼他的眼神,只想逃開他逼人的目光。
她到底是在追人?還是躲人?
再回到辦公大樓的玻璃門前,已經遲了。
於皓修走了,滿地的玫瑰花瓣,全被泄忿似的無情踐踏。
黎以裘掩面哭了起來。她等了那麼久、等了那麼久……他好不容易才跟她求婚、好不容易才跟她求婚的……而且是用她想也不敢想的方式。他居然當著大庭廣眾跪在她面前,捧著鑽石玫瑰花跟她求婚……
依人的男朋友是請他父母代求的,他父母問依人願不願意當他們家的媳婦,依人像個古典傳統婦女一樣羞答答的答應了。
雖然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她們都想嫁想瘋了……可是,於皓修是跪在她面前,冒著被拒絕的風險求婚的。世上還有比這更浪漫的事嗎?她怎麼能拒絕?她怎麼這麼狠?!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都是你……」黎以裘把氣全出在楊莫身上,抓著手提包不停打他。「你幹嘛湊上來?!你是誰啊,你憑什麼!」
楊莫任她出氣,不閃躲不反抗,黎以裘突然腳步一個踉蹌,他才伸手穩住她,懊惱的解釋:
「早上看到你們在路上拉扯,我以為他又來騷擾你。」
「多事,雞婆。」
黎以裘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掏空了,忍不住倒在他懷裡,心力交瘁的大口呼吸,耳里都是他鼓鼓的心跳聲。
微風吹在臉上,她靜了一會兒,人也清醒了些。
算了,如果於皓修真的有心娶她,不會試一次就作罷。他會再來找她。她也可以好好再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真的要嫁他嗎?
「要不要去喝一杯?我請客。」楊莫低頭看她。
黎以裘有氣無力的低笑起來。
「請女職員小周末一起去喝酒?你?」
「走吧。」
楊莫僵硬地轉身拉起她的手,沒有多作解釋。
他常去的酒吧就在附近,不必開車,走路就到了。
黎以裘不禁有些赧然的瞪著他們交握的手……就算老闆請女職員小周末單獨去喝酒,那也不必手牽手啊。
她偷偷瞪著他的後腦勺:不喜歡跟女職員有瓜葛?
屁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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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楊莫瞥她一眼。這麼笨的問題,他不屑回答。
黎以裘笑盈盈地露出一顆虎牙,有些淘氣地點頭說:
「好嘛。那你以前的女友都是什麼樣子?」
女人,凈愛問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喝醉酒時尤其嚴重。
他有些頭痛,不應該帶她來的。他還以為她很能喝,沒想到酒量挺差勁的。那天她是發了什麼瘋能喝那麼多?
楊莫掏掏耳朵,無奈地回答:
「不知道怎麼說。」
黎以裘不滿意的搖晃他手臂。
「喂,是你女朋友,怎麼會不知道?」
楊莫嘆息著。「每個都長得不一樣,要怎麼說呢?」
「大概的樣子啊,你喜歡長什麼樣的女人?」
黎以裘一臉醉意的纏著他的手臂追問。
楊莫看著臂彎里的手,又抬頭注視她微暈的臉龐。昏黃的燈光籠罩在她身上,她看起來很放鬆,很傭懶,很美。
唉……如果能這樣一直看著她,他願意順從她那有點過度的好奇心。
楊莫沉吟了一會兒,老實回答:「喜不喜歡,遇到就知道了,不一定長怎樣。」
黎以裘迷迷糊糊的皺起眉頭。「遇到就知道?怎麼知道?我不懂。」
楊莫淡淡笑了笑。
「粗俗一點的說,小弟弟不會騙人,不是嗎?」
黎以裘馬上嗤了一聲,十分不以為然。「拜託!漂亮女人多的是,小弟弟對哪個女人沒反應?那不能算數。」
楊莫耐著性子解釋:「你想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是嗎?我真的不知道,喜歡了就是喜歡了,身體也好,心也好,腦袋也好,它們自己會反應,理智根本控制不了,所以,沒事想那麼多做什麼?硬要說,大概是某種眼緣吧。你不覺得看人第一眼可以決定很多事?有沒有被吸引,合不合拍,欣不欣賞,第一眼就決定了,有機會順勢發展下去,說不定可以在一起,沒機會發展,只好錯過。」
黎以裘輕喟一聲。「是沒錯,不過好像太消極了。」
「你呢?」楊莫反問她。
「我?」黎以裘揚起秀眉。
楊莫用手肘頂她一下。「問我這麼私人的問題,我也回答了,基於禮貌,你也該說說自己吧。」
「我啊……」黎以裘摸摸頭髮,傻氣地笑了起來。「不知道耶……剛剛那個男的,他是我唯一交過的男朋友,交往十年,實在太久了,久到我也忘了那時候到底喜歡他什麼。交往期間呢,他在我親友眼裡評價還不錯,就一路很順利的交往下去了,根本不必煩惱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
唯一交往的男朋友?
楊莫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仰頭幹掉啤酒,回過頭來又問:
「為什麼分手?」
「我從公司面試完回去的時候,發現他帶別的女人回家亂搞。」黎以裘嘆了口氣,又睇他一眼,補充說明:「就是……你買廣東粥給我那天,那天就決定要分手了。」
「嗯。」楊莫沉默起來。
不,我是因為他才跟你上床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原來這句話是這個意思。她是為了報復男朋友出軌,才向他提出一夜情的邀請。
唯一一個男朋友……
楊莫思緒紛亂了起來,胸口好像被一塊巨石壓著,讓他頓時喘不過氣。
這樣不是很好嗎?之前他誤會她了,她不是喜歡縱情於一夜情的女人,她並不隨便,甚至專情到可怕……過去十年,她眼裡只有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在她心裡的份量究竟有多重?重到她不惜投入別人懷抱好報復他?
黎以裘突然抬起醉眼,抓住他的手腕說:
「喂,那一晚純粹是個意外,以後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楊莫轉著手上的空酒杯,思緒彷彿飛遠了,並沒有立即回答。
黎以裘也沒有逼他保證什麼,酒精持續在她體內發酵,她努力眨眨眼,眼前的男人依舊模模糊糊的,她只知道他靠得很近,她鼻腔里都是他的味道……很好聞的味道……
「剛剛……如果我沒來攪局,你會接受他的求婚嗎?」
黎以裘笑了起來。「嗯……你覺得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
這他沒辦法回答。楊莫垂下濃長的睫毛,對他來說,當然是不答應好。
「嗯?」
「我不清楚你們的情形。」楊莫含糊的推說。
她仍沒回答他。過了半晌,楊莫不死心的又問一次:
「你會答應嗎?」
黎以裘看他似乎很有興趣,這才認真思索起來。想了半天,點點頭說:「也許會。我爸媽都喜歡他,他媽媽也很疼我。如果他真的知錯了,說不定將來會是個好老公。他看起來滿誠懇的,還把他劈腿的事先提出來,主動去跟我爸媽道歉了。我爸媽本來根本不知道這回事的,這樣算有誠意吧?」
楊莫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是你要嫁,還是你們兩家長輩要嫁?你滿嘴都是你爸媽。」
黎以裘笑盈盈的點頭說:「爸媽當然重要了。你不知道有人因為跟未來婆婆處不來而放棄結婚嗎?」
「你愛他嗎?」
楊莫直接問了,這才是他的重點。
黎以裘怔了半晌,迷濛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似乎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
「這麼說吧,我們交往十年了,他很清楚我的脾氣,我連他屁股上有幾根毛都數得出來,他是很安全的結婚對象。」
楊莫聞言,捏緊了酒杯,半晌說不出話來。要說什麼呢?其實她的想法還滿理智的。
黎以裘默默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正要一飲而盡。
楊莫突然苦澀地回敬她一句:
「你比我還消極。」
黎以裘聞言笑了笑,酒杯登時幹了。
是啊,她是沒種,很有種的愛情常常撞得鮮血淋漓、頭破血流,她不確定自己承受得了。
而且,重新適應一個人多累!咖啡要不要加奶精,蛋要不要煎熟,晒衣服要正面曬還是反過來曬,吃水餃要不要加醋,幾天掃一次地才合理,倒垃圾要誰去倒,喜歡有點硬的泡麵還是一定要煮爛,電視節目要怎麼分配,幾點到幾點誰要看連續劇,幾點到幾點誰要看棒球……這麼多這麼多瑣事和生活習慣都要重新洗牌,不是很麻煩嗎?
「為了怕麻煩,所以懶得換男友?」
楊莫奇異地瞪她,女人的心思都像她這樣嗎?
「好啦,我承認我懶,也遭到報應啦。」黎以裘爽快地自嘲著。「我以為十年的緣分得來不易,不會被輕易破壞掉,結果他劈腿了。我懶有懶報,懶有應得,行吧?」
楊莫一隻手突然滑到她後頸,黎以裘嚇了一跳,全身都顫慄起來。楊莫粗重的鼻息吹在她臉上,吹得她一陣心慌意亂。
「你——」
她嘴一張,所有疑問的話語都被楊莫落下來的嘴唇堵住了。他很輕很輕的吻她,很挑逗很勾人的引誘她。
黎以裘嘆了一聲。他跟她不同,她過去只和於皓修接過吻,但他一定交過很多女朋友吧?他真的……好會接吻喔。